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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

    “孤妍那边……”

    “女流之辈。不必担惊。”

    “洗尘那边……”

    “事情伊始,我们自会处理。”

    又是一阵沉默。

    才有一个稳重苍老的声音说:

    “诸位,他嘴上说着不查不究,但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现在不动手,事后必然算总账。”

    “现在黄泉混乱、花蝶教势大,反而是我们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最好的机会,不要再犹豫了!”

    “你、你、你们每一个人,从十几年前鬼迷心窍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的身家性命,是牢牢系在一起的。”

    ·

    顾千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盟主信物“定天下”被高抛至九天云霄——

    就见同悲盟高山之上,一道巨型的光柱顶天立地,赤焰焰的光,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整个天下都能见到这一印通天的光。

    光柱之上浮现出四个大字:

    “仙盟大会”

    霎时间,天下仙门百家余孤、所有还残存的散修齐刷刷抬头,看着那通彻天地的大字,喜极而泣。

    就好像是一瞬之间,他们手中的刀剑忽然都有了勇气和方向,充满了漆黑与迷雾的苍穹,乍破了一道天光。

    而也有一些人,在看见那大字之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心绪翻涌,惊慌失措。

    总之,好的坏的、强的弱的、生的死的,全都知道了。

    定天下印一出,三天之内没有赶到同悲盟者,由顾盟主亲自托人上门去请。

    而至于来的是同悲盟小弟子、还是离恨楼主,这就看运气了。

    定天下印卷起风流涌动,顾千秋迎着猎猎招风而立。

    山巅之上,一袭白衣。

    郁阳泽在半山腰上看了良久。

    终于,顾千秋在垂眸的时候看见了他,喊道:“站在那儿干什么?上来啊!”

    郁阳泽这才走上去。

    惊虹山上,悬崖绝壁,他曾无数次用这个角度看顾千秋,每每都觉得他宛如仙人下凡尘,会被一阵风吹走散去。

    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挥之不去,哪怕走到了他的身边,也觉得难以抓住他的衣角。

    然后,他就被顾千秋伸手了。

    “愣着干什么?”顾千秋把他拽到身前,笑意若隐若现,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向上勾,闪烁着慑人的光,“亲我啊。”

    “……”郁阳泽向上一凑,把主动权找回来,搂住他的腰,刚要低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

    扭头一看,是呼延献。

    呼延献站在他们七八步之外,一副柔弱不能见风的模样,又做作地咳嗽了几声,笑得很虚伪,说道:“哎呀,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郁阳泽:“……”

    但顾千秋从小到大谈过那么多的道侣,从没有过遮掩的想法,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所以此时一点都不害羞。

    顾千秋心安理得地缩在郁阳泽身边,让他替自己遮挡去大部分的风,假意不爽,说道:“当然打扰到了呀。呼延宗主,何事?”

    呼延献更加做作地:“哎!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那日在床上,跟我可没这么冷淡。”

    郁阳泽:“……?”

    顾千秋站直了:“!?”

    呼延献无辜眨眼。

    郁阳泽以迅雷之势拔出侠骨香,快到连顾千秋都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呼延献踉跄一躲,大笑出声:“好小气啊,郁阳泽。”

    顾千秋把郁阳泽抓回来,往自己身后一按:“到底干嘛来的?”

    呼延献就道:“我打算出去逛逛,道别而已。”

    大笑变成微笑,呼延献再一抬头的时候,变成了他现在本真的模样——是个容貌尽毁的修罗面。

    他笑意盈盈,身上带着能与世间缠绵悱恻的欲望,面目全非、青面獠牙,就别提有多奇怪了。

    他就用那种淡然的、隐隐带着一丝窥探的目光,看着顾千秋。

    “……”顾千秋莫名其妙,“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忽然变成这副样子?吓我呀?想得美!”

    呼延献真真假假的叹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就像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顾千秋连忙道:“你可没以色侍我啊!”

    呼延献暧昧地笑了笑。

    顾千秋着急地扭头看向郁阳泽,小声辩解:“我跟他没关系!”

    郁阳泽眨眨无辜的眼睛。

    呼延献笑着感慨道:“看别人谈恋爱,真是令人心痒啊。海誓山盟或者爱恨难解……‘情’之一字,果然就是世界上最令人沉醉的东西。”

    顾千秋说:“记得把湖带上!”

    呼延献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皮肉都朽烂了,就剩白骨森森,继而莹莹一笑:“谁说我要去不二庄了?”

    顾千秋一愣:“啊?你不去找颜子行?”

    呼延献含蓄地说:“道侣嘛,情爱嘛,找谁谈不是谈啊?世人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我要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顾千秋无语:“……虽然我是没什么文化,但这诗怎么也不该用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