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帝王的掌心宠》 第1章 《重生成帝王的掌心宠》作者:嘉紫升【完结+番外】 文案 白岩重生了,一个中庸,白家废子,自小被关在院子里,死在婚礼刺杀中 但是他多了一个秘密,他能感知到“一位神仙” * 大楚暴君骥,暴虐成性 起初,暴君冷漠的看着被掐住脖子挣扎的少年,以为是混乱期引发的幻觉 后来,“宫内”病危,太医院深夜被紧急召见,亲眼看见年轻的君主黑着脸,低哄着人喝药 自此宫里的人都知道,宫内多了一位“小贵人” * 楚帝的易感期突然好了,宫里的小贵人也突然消失了 禁军全城搜查,结果翻遍都城也没找到 * 直到一年后,宣王世子的“未婚妻”---都江候府废世子被抓进楚宫 当夜,熟悉的信息素盛满宫殿,三千禁军把守殿外,易感期的帝王红着眼禁锢着少年的手臂,低沉道:“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软萌小可怜x喜怒无常沉稳君主 放飞自我无粮自产嘤嘤嘤,古代abo,私设乾元有易感期(耶!疯狗就要变狗狗),前期宫廷玄幻版养崽“app”,后期有无球跑情节、真香追妻火葬场 alpha=乾元 beta=中庸 omega=坤泽 私设巨多,年上养成,年龄差10岁,成年搞对象 封面授权韶华梦蚊子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香日常 立意:发现自我,认识自我,确定人生目标并追求 第1章 重生 “嘶---” 全身像是僵了一样疼,白岩手指猛地曲起,在床上胡乱抓着,挣扎了几瞬间之后,眼睛忽得睁开。 他大口喘着气,杏眼怔怔盯着熟悉的帐子,然后艰难的支着床铺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脏。 是完好的。 白岩眼睛颤动,观察着四周。 造成他全身僵疼的不是贯穿心口的利剑,而是从漏了缝隙的窗子外边打着旋吹进来的冷风。 白岩慢慢放松呼吸,眼前凝结出一片白雾,他在白雾里睁大眼睛。 透过纸糊的窗子,能隐隐约约看见窗外的景象。 现在是冬日,这是他在侯府的院子,橱柜上还放着他艰难万险从外边小贩子手里买的、据说是家传宝贝的“传世游记”。 白岩不敢相信的低头,他身上穿着的是纯白的亵衣,袖子口有一圈淡淡的绣纹,不是那身每一处都绣纹精贵的婚服,当然也没有心口的剑伤。 周围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是隔壁院落的下人打扫的动静,也不是刺杀的喧嚣! 白岩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打量着自己。 这只手比16岁的他要小一圈,右拇指上有一道小伤口,白岩手贱,按了一下,疼得他“唔”了一声,指头蜷缩起来。 这是两年前他晚上饿得厉害,偷偷溜进厨房,结果差点被如厕的厨子抓个正着,紧急之下一咕噜从窗子跳出去的时候刮伤的,这个疤一直跟了他两年。 他回到两年前了。 白岩怔怔的放下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边缘,像是借此能忘掉刚刚的腥风血雨。 “咚咚咚” 房门忽然响起大力的敲击声音,白岩猛地惊醒,颤颤惊惊的看向门口,一开口,才发觉嗓子也哑了:“谁、” 门外传来大哥克制又不耐的声音:“阿年,我和二弟已经等你多时了,怎的还不出来。” 白岩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要藏在床铺最里面。 他记得今日,楚帝灭陈后先后对江两个守国城开战,历时半年,江国惨败,只能举旗投降。 楚帝暴虐成性,去岁冬日楚国大军伐陈,铁骑踏过之地陈国皇族上下尽数被屠戮殆尽。 听说陈国宫沾满鲜血的城墙至今还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百姓提起楚帝的名号,三岁小儿都会吓得止住哭声。 今日便是楚国大军入城的日子,大街上每门每户都紧闭着。 上辈子白岩被两位兄长哄骗出去,被街上巡逻的楚军绑住,差点丢掉小命,还是恰好碰见宣王世子……才捡回一条命。 “四弟,你还不出来,可是故意躲着兄长们的。” 门外又响起另一道声音,比先前的年幼一些,却更显得阴鸷,是白岩的二哥,府内如夫人的儿子。 白岩害怕的缩了一下,他摇摇头,张开沙哑的嘴巴,强撑着找理由:“大哥二哥,我、我病了。”。 “病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爽约才是。” 白袍突兀的冷哼一声,门被大力推了一下,几乎被强力打开。 白岩控制不住的轻抖起来,颤动的眼睛死死盯着门边。 白袍阴翳的靠近门扉,低声说道: “阿年,别以为你娘是楚国人,你以后就能得了什么优待,楚帝才不会在意一个异姓郡主的种。” 他当然不会得到什么优待。 楚帝冷血无情,以暴戾酷刑治天下,别说是白岩的母亲,就是他自己的亲兄弟亲叔父,也只有一二在他手下留下一命。 不知道为什么,白岩又想到那双猩红的凤目,他抱紧被子,不敢发出声音。 “什么人在此处?” 第2章 温和疑问的嗓音忽然在院外响起,变得越来越近。 白岩裹着被子,僵住了。 这声音是白岩再熟悉不过,是他的未婚夫、大楚已逝大皇子的独子——宣王世子殿下。 白袍显然没料到院内会突然出现外人,对方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冷煞的兵将,白袍略一猜测,立刻反应过来,他松开敲门的手,拱手问道:“我是府内二公子白袍,不知阁下是---” 楚祈宣好脾气的拱了拱手,说:“吾乃楚宣王世子,奉命搜查贵府邸,正要去拜见府内主母侯夫人,不知两位公子是否可以带路。” 真是楚国人,而且对方还是那位以“仁爱”出名的宣王世子。 只是楚军搜查府邸,他们怎么没听父亲说过?怕是宫内有变。 白兴和白袍对视了一眼。 白袍弯身行了一个拱手礼,底气略有不足的说:“当然没有问题,不知道世子来府上的消息,也没提前做好准备,还望世子见谅。世子随我兄弟二人来吧。” 白兴立刻接上话,语气凶狠的说:“正是!也不知道那些贱奴怎么通传的,回头必定收拾了他们。” 楚祈宣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又抬眼看了下稍显偏僻的院落,然后才微微侧头示意身后的楚国兵将跟上。 “世子殿下请。” 白岩闷在被子里听外边的动静,直到确认外边传来踩踏干枯枝丫的脚步声,紧攥着被子的手指才慢慢松开。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又感受到手腕被划破的刺痛。 因着划开的是连着心脉的血脉,连床铺都被染成血色。青年愧疚的看着他,却又坚定的握着他的手腕,说:“阿年,你与清儿血脉相连,还好有你在,你放心,清儿必定会没事的,本宫也不会让你有事。” 白岩挣了挣手,但是却挣不开。 他不会死,但是很疼。 哪里都很疼。 少年猛地一颤,死死蜷紧手指。 “嘶……” 这一动,白岩才察觉到身上钝钝的疼,尤其是后脖颈,像是火烧火燎一样。 少年怔松着,费劲的伸出手摸了摸,有些肿。 前几日他因为被先生责骂,惹怒了父亲,被罚跪祠堂抄书,天寒地冻的发起烧来,第二天才被允许进去探望的奶嬷嬷发现,哭天喊地的求了都江候放他回来,可病气还是一直折腾到今天。 是、还没好的缘故吧。 白岩缩在被子里,他不敢伸出头,只闷头在单薄的被子里,攥紧手指,紧闭上惶惶无措的眼睛。 睡一觉,睡一觉兴许就会好了。 如果他不再见到宣王世子,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会再发生? * 江国宫·前殿 楚军卷入江国皇城,仅仅半天时间,江国宫的宫人到侍卫换了个遍,临近申时,前殿等候的江国皇室和重臣终于迎来大名鼎鼎的楚帝。 以江国国主为首,江国皇亲六十三位并五品以上要员四十八位,齐齐跪在大殿前。 “拜见陛下。” “诸位免礼。” 身着玄色龙服的男人大步行来,朗笑着虚扶起肥胖的江国主。 楚帝生母是边塞人,有异域血统,因此生得高鼻深目,目光盯着人时,仿佛喋血的鹰隼。 江国主被他扶着,抖得更厉害了。 男人陡然轻笑了一声,松开手,挥挥袖子:“江国主年纪大了,怎么都这么不懂规矩?” 江德满连忙躬身道:“是奴才想得不周到。”随后他拂尘一挥,尖利的声音穿透前殿:“还不快给各位皇亲看座!” “是。” 楚帝墨色的大氅卷裹着背影瑟瑟发抖的前江王进入大殿。 江德满紧随其后,宫人也立刻起身行动起来,殿前跪俯的皇亲互相看顾一眼,面色犹疑的起身。 楚帝似乎……与传言不甚相像。 许是那群史官夸张了? 各怀心思的江国旧臣在前殿落座,皇亲坐在楚帝下手两侧,江国主紧挨着楚帝落座在龙椅之下,江国主今年五十有六,面色僵硬的扯着笑容,老脸神色讪讪。 “诸位不必过于紧张,江国既已降,自不会有陈之果。” 楚帝语气和善的说,他视线扫过满殿的江国要员,淡笑道:“今日叫各位前来,不过也是讲讲规矩罢了。” 讲讲规矩? 江国主抖着手,勉强笑着说:“江---江郡上下自是以陛下的意思为主的。” 楚帝视线扫过他,唇角微勾,“江国主是明白人。”,他视线挪动到大殿之上,指根垂点着龙椅:“不过总有些蝇营狗苟之流,坏了国之根本。” 江国主笑不下去了:“陛、陛下这是何意啊……” 一名内侍躬着身脚步匆匆的从小门入殿,跑至江德满身侧,呈上一册书卷。 江国皇室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看到别人眼里的惊慌。 “陛下,世子殿下已派人将书册传来。” 江德满检查过后,小心的呈上书卷。 楚帝接过,打开书卷,阅过之后,又扔给江德满,笑道:“大善。” “是。” 江德满赶忙抱住飞过来的书卷,抖擞抖擞,摊平,紧接着清清嗓子,大声的开始念起书卷上的名字:“私贩盐铁千千万--城南王;私贩银水百万斤—骠骑大将军;---” 第3章 被念到名号的人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听清了内容,顿时惊恐的睁大眼睛,狼狈的跪在地上喊: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陛下—唔!!!” 禁军面无表情的钳制住他们的双臂,把人结结实实的捆了丢到大殿下,桌台上的酒水瞬时散落了一大片,仿佛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楚国宫人悄无声息的行走在一片哭嚎中收拾残局。 江国皇亲被这场面吓得几乎抖得筛子,死死盯着江德满上下阖动的嘴,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 “侯洋爵---陛下,已然念完了。” 最后一个名字落地,江德满合上书卷,恭敬的退至一侧候着楚帝命令。 江国主已然满头大汗,他看着殿下被绑着胳膊堵着嘴疯狂挣扎的皇亲,强撑着问:“陛下,这其中可是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 楚帝掀起嘴角:“江国主之意,可是孤查的还不够全面。” 下座的都江候手一软,杯盏掉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眼眶瞬间瞪大,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 楚帝兴味十足的看向他,沉吟片刻,笑着问道:“孤倒是听闻都江候与城南王曾有过节,可是想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 动什么手? 在座所有皇亲心中死死一沉。 都江侯更是老脸惨白,楚帝既然连他与城南王的家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那、那、 他唇瓣哆嗦着,死死握着杯盏,勉强回答:“谢陛下,老臣年岁已大……” “这有何妨。” 楚太子眼睛微眯,下一秒,他冷声呵道:“还是说,都江候想违抗朕的意思。” 都江候悚然,立刻跪在地上:“陛下明查,老臣绝无此意!” 满殿死寂,只有被绑着的皇亲疯狂挣扎的动静。 过了一刻,或者根本都没有一刻,都江候只觉得满身血液都跪得冲上头,眼前一片血色,才听到殿上的人淡笑一声,又语气温和的说:“朕知你们诚意,不必紧张。” “陛下……陛下圣明。”离得最近的江国主挤出笑脸哑声说道。 楚帝睨了他一眼,嘴角弧度越大,他忽然震动衣袖:“但朕也不喜废话,李柳。” 殿前带刀侍卫长李柳抱拳应声,随后震声道:“斩!” 侍卫训练有素的抬手,几声下去,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大殿。 江国主努力挤出来的笑脸还没来得及反应,满殿血色在眼前炸开。一个圆球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到他脚边,江国主哆嗦着手脚,瑟瑟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目眦尽裂的充血眼睛。 “——啊!啊!” 江国主发出几短促的惊叫,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大殿被浓重的血气覆盖,两侧落座的皇亲有跟着被吓晕过去的,没晕的,脚边就是喷溅过来的血,哆哆嗦嗦的起身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大殿下,群官惊悚,头几乎顶穿地板。 其中一年轻官员攥紧拳头,浑身肌肉绷起,被身侧的官员死死按住。 男人的视线彻底冷下来,他扫过满殿跪俯着的要员,最后滑过离龙椅下最近的都江候,冷声道:“楚不杀降者,诸位尽可安心。但国无二治,此后江郡法则律例一律从楚,趁机乱事者——不论宗亲官职,杀无赦。” “……陛下圣明!” 血水滴答滴答的留下大殿。 以面色苍白的都江候为首,余下的皇室宗亲紧紧趴在殿上,面无人色的叩首行礼。 “退下吧。江德满。” 江德满立刻躬身到楚帝身侧:“陛下有何吩咐。” 楚帝眉目冷然:“世子此事完成的好,有赏。” 江德满怔了一秒,随后躬身躬得更低了:“是,陛下。” 楚帝振袖离去,太河均进行善后安抚工作:“各位皇亲不必过分担忧,殿下仁慈,江国皇族一脉,归降者皆不杀;七品以上官员,亦可在皇城司核查无误,陛下钦点后,迁楚任职。” 百官高呼万岁,所谓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也不过如此。 可是官员可以无事,皇亲一族会如何却没有定论,有陈的先例,江国皇亲则各个面无人色,太子更是刚迈出宫门,就晕了过去,被随侍的宫人连连团团围住。 “斯人,竟暴虐至此!” 吏部侍郎李维面色难看的站在皇宫街头,眼看着晕厥的太子被压上送往“关押皇族府邸”的马车,狠狠握住了拳头。 身后同僚连忙按住他的脑袋,压低声音:“你不想活命了!现下已经如此了,先保住命再说罢!” 李维粗喘了两口气,到底忍耐下来,甩袖离开。同僚连忙低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的看了看才小心离开。 作者有话说: 开晚了开晚了呜呜呜,信我,这次存稿多多!!! = w =我果然钟爱狗血嘤,这本还是集所有狗血精华于一体!! 专栏巨多完结文---- 重生甜饼:学神每天都在想离婚 古穿今娃综:反派纨绔穿成娃综万人迷 真假少爷甜饼:炮灰美人被宠上天 特别狗血的追妻火葬场(包含死遁等古早剧情):狗血古早追妻火葬场 年下异种半养成:我成了怪物的监护人 年上非人类甜饼:分配到人鱼后上将他真香了 第4章 第2章 世子 十八王爷处理完宗亲府检查事宜,进宫就看见正在清扫的宫人,前殿浓重的血腥气几乎无法掩盖。 内侍宫女虽然极力控制着,但也掩盖不了瑟瑟发抖的身躯。 十八王爷听着下人讲述殿上的事,禁不住咂舌:“皇兄如此行事会不会有些过激。” 太河均淡淡看他一眼,边走边道:“江国不似陈国,是当今国土第三的大国,各种势力盘根交错,腐烂恶臭,若想善后,少不了血流成河。” 他拧起眉,语气变得极其嫌恶:“更何况那几十位尊贵的‘蛀虫’,活着也只会浪费余粮罢。陛下此举震慑江国宗亲,乃上上之道。” 说来讽刺,真正忠心的老臣,在江国开城门之前,早已死在江国主的密令下。这也是为何今日满殿竟无一个忠贞之士。 “是是是。”十八王爷听他夸赞他十七哥几乎听出茧子,不敢苟同的敷衍应道。 不过他皇兄“喜怒无常”的性子却是全天下都知晓的,说起来,刚才街上见到的那名官员倒是奇特,在一众吓得脑袋都不敢抬如同鹌鹑的官员里十分显眼。 十八王爷顺嘴说了出来。 太河均道:“他有用。” “?什么?什么有用?” 十八王爷一顿,追问道。 “侯爷可知宣王世子何在?” 太河均避开这个话题,看向他身后。 十八王爷摸摸鼻子,思索了两秒才说:“那小子最为讲究,世子府还在重新装缮,他自己选了暂住都江候府,现下估计正面见都江候府侯夫人。不过太大人,您最近对我的态度可是越来越不成体统---” 太河均略略思索,无视他后半句应道:“世子母族曾与都江候府联姻,确是有些渊源,不过----” 十八王爷懒散回他:“那渊源可太远了,估计都没你我关系近,不过什么?” 太河均停下脚步,紧皱着眉,嫌弃的朝他拱手道:“殿下慎言,此次陛下有意提炼二位殿下,还望世子、殿下打起精神。” 意思是别连累他这个已经分身乏术的陀螺。 十八王爷拱拱手,露出两排白牙冲他憨笑:“自是没有问题。” 太河均:…… 他冷脸甩袖。 “哎哎哎,别生气啊。” 见压他到底线了,楚然连忙拉住太河均的袖子,一本正经的道歉:“本王定不会耽误太大人的进度还不成。” 话毕,他拧紧眉,俊美的面容严肃下来,低声问道:“太大人,江国可有……?” 太河均停下脚步,本来就冷凝的表情越发肃穆,最后摇摇头,低声回道:“尚无。” 十八王爷有些急促的追问:“江国地大物博 ---” 太河均摇摇头,“昨日臣便去查看过,江坤泽宫记载内只有一位待分化的天级坤泽,信息素---与陛下并不匹配。” 十八王爷沉默下来。 太河均低声道:“陛下情况特殊---更遑论元级坤泽,本就记载稀少。” 高阶乾元尚且如此稀少,体弱的坤泽就更是稀少,只有零星记载,数百年前战国时期曾出现过一名元级坤泽,但是身体太弱,在各国霸主争抢的途中就陨落了。 太河均沉思道:“不过江国皇室宗亲中有些许坤泽,还未到十五,没有一同养在坤泽园,或许会有转机。” 未到二次分化的坤泽分化成天级以上,概率几乎为零。而且即便是有,也不一定能与楚帝的信息素匹配。 楚然显然知道这个几率,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提到这个话题,两人情绪都沉重下来,太河均还忙着处理前江朝留下的事宜,拱手与满脸沉思的楚然告别,道:“王爷不必过于杞人忧天,毕竟陛下至今未有其他异常。”,临离别前,他沉吟了一下,又留下了句:“若王爷有闲,不若好好劝劝世子罢。” 劝劝楚祈宣?劝什么? 楚然满脸茫然,想叫住他问问,结果太河均朝他拱拱手,一副不会再多言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楚然盯着他漂泊的背影,戚了声,然后才背手慢慢出宫,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什么。 都江候府…… 今日书卷上有问题的皇亲和官眷名目,是楚祈宣那小子负责的吧?! 楚然一瞬间脸色难看下来,狠狠握住拳头砸了一下掌心。 “好小子!” 他这是不想要命了! * 都江候府。 都江候是被侍从抬回来的,没了楚帝摄人的威压,他就是晕在宫门口的皇亲之一。 马车还没停到门口,小厮赶紧跑进府内通传消息。 消息传到前院时,宣王世子正在侯府侯夫人处。 侯夫人当场打翻了手里的热茶,惊慌的起身,但是却没敢动,欲语泪先流的看着座上的宣王世子。 楚祈宣略有尴尬,起身说:“看来府内有急事需要处理,那吾便先行告退了。” 侯夫人抹着眼泪,这才说:“多谢世子殿□□恤,待侯爷好了,再亲自为您设宴。” 楚祈宣躬身推了下手,没再客套,侧身出门。 楚祈宣只是迈出前院的门,就听到后方侯夫人着急的喊人声,院子里乱成一团。 都江候出宫就晕了,多半是因为他皇叔的缘故。殿上怕是发生了什么血腥的事,才吓得这群皇亲这样。 第5章 对楚骥手段一清二楚的楚祈宣忍不住抿了下唇。 “不长眼的丫头!” “饶命,求大人饶命!” 一名小丫鬟惊慌失措的撞了过来,楚祈宣回过神,抬手制止了朝撞过来的丫鬟瞪眼的侍卫。 小丫鬟立刻发抖着跪拜道谢。 楚祈宣示意她起身,侧目看向来时经过的院落,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前处院落里住的是什么人?” 小丫鬟一愣,然后战栗着答道:“回大人,是、是世子的住处。” 楚祈宣的视线深了些。 他低头看向小丫鬟,怕她紧张,扯出一抹笑,轻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本就面貌俊秀,一笑更是风姿绰约。 小丫鬟被他淡笑着的脸看呆了,回过神来才行了个礼,赶紧退下。 “世子殿下,可要回院休息?” 侍卫拱手问。 “你们先回去,我去别处看看。” 楚祈宣吩咐。 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拱手告退。 楚祈宣的功夫是楚骥亲手教的,本身又是天级乾元,除非遇上顶尖高手,不然没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楚祈宣独自一人往白天路过的院子走。 都江候世子白岩的生母是楚祈宣的表姨母,虽然是表亲,但其与楚祈宣的母亲两人一起长大,亲如姊妹。 只是对方当年嫁到江国后不久,大皇子逝世,楚祈宣的母族也逐渐落败,自顾不暇,与这位表姨母也断了联系。 想到白天见到的略有荒芜的小院,楚祈宣的眉头逐渐轻拧起来。 “世子殿下。” 清雅的嗓音忽然在他身后传来,楚祈宣脚步顿了下,缓缓转身。 他打量着身后的人,眉头微挑,忽然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何人?” 对方轻笑了声,微微拱手行礼:“惊扰了世子殿下,还请世子不要见怪。在下白清,在侯府内排行第三。” 楚祈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躲避开两人交互的视线,拧着眉头侧过身说:“你是坤泽?坤泽怎会在晚上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白清闻言淡笑道:“世子,不是所有坤泽都脆弱不堪,我虽为坤泽,但仍是男子。” 他看了眼楚祈宣身后的院子,抬抬手,说:“我弟弟身子弱,需要喝药,不过他前几日偷溜出家学,家父怒极之下罚他禁足七日,所以我来给他送药。” 楚祈宣这才转过身来,打量着身前的坤泽,皱着眉轻声问道:“偷溜出家学?” 白清道:“本来是府内的事,不应该多说。不过世子殿下与小弟……有亲缘关系,所以清便不必忌讳了。小孩爱闹,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父亲一向想要教他多学些,好继承世子之位。也是这些年气得狠了,想要拘着他的性子,所以才将他移到这处偏远些的地方。” 白清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眼前的小院。 当今举世皆知大楚唯一受封的世子殿下文采斐然,与其无能的父亲和茹毛饮血的叔伯完全不同,是真正的大家温润公子,最厌恶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 楚祈宣皱着眉看了眼身后的院落,原本他以为白岩是在都江候府受了冷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看向白清,这次表情和缓下来,道:“都江候虽严,亦是慈父之举。劳烦三公子多加照顾,我想---去看看他。” “自是可以。” 白清浅笑着看他,说:“不过说劳烦就算了,毕竟我才是他的兄长。” 楚祈宣挑了下唇角,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应该离开的侍卫正快步的向这边过来。 白清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眉眼惊慌了一下。 楚祈宣说了句“冒犯”,然后把他拉到身后,大声说道:“站住,不要往前走了,何事?” 侍卫是个中庸,没有感觉到坤泽的气息,听到自家世子这么说,赶紧站住脚,行礼喊道:“世子爷,十八王爷正派人寻您。” “皇叔找我。” 楚祈宣顿了下。 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其实就算十八王爷不找他,楚祈宣晚些也会去请罪。 身后衣摆忽然被拉了拉。 白清轻声在他背后说道:“世子殿下先去吧,我去看小弟即可。” 楚祈宣怔了下,想起刚才没做完的事,侧身看向白清,眼带赞赏,轻声说:“劳烦。不过--白清公子虽坦荡,但坤泽体弱,为安全着想,三公子还是不要深夜朕身一人行动的好。吾先行离开,三公子随后再行。” 白清愣了一下,清然的眼睛在月光下慢慢弯起,然后停在原处,慢慢说:“谢世子殿下关心,那,我看着殿下先走。” 楚祈宣这才转身,不过离开前,还是紧紧看了眼白岩的院落,随后才快步离开。 白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嘴角的笑容才淡下来。 他回头看向白清的院落,踩着枝桠慢慢走过去,视线环视了一圈稍显破败的院落,最后才曲起手指,轻轻敲门,哑声询问: “阿年,你睡了吗?” 门内隐约传来极小的东西碰撞的声音,白清顿了一下,又敲了敲门,这次听到了白岩的呓语声。 原来是睡着了。 白清没再多想,将药碗放在了门口。 白岩生母生性清冷,哪怕是对亲生儿子也不太理会,都江候起初对她有些耐心,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随后都江候便不再给她任何关注,任由她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第6章 恰逢清河郡主母族被前皇长子的事情牵连,失去母族依靠的清河郡主被移居到偏殿,陪嫁的亲随也在都江候的默许下被当时的侧夫人—现下的大夫人找了由头削减,正妃地位名存实亡,白岩这个小世子也受到侯府冷待。 整个侯府,白岩最亲近的人就是他,随叫随到。 白清目光晦暗下来,他对着房门,放轻声音说道:“阿年,你醒了要记得喝药啊,兄长亲自给你熬的。” 又安静了片刻,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门内,白岩扯着被子,他面颊红得可怕,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慢慢放下了紧抓着的枕边差点滚下去的小药罐子的手。 明明是曾经他最信任的兄长,不知道为什么,再听见白清的声音,他却只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害怕。 “阿年,那件事---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阿年,兄长知道,你是不会看着我出事的。” “阿年,只要每天一碗血。只要---” 不要。 他不想再被绑起来。 白岩紧紧握住手,低低的喘息起来。 他半睁的杏眼里淌着一汪水,被高烧映得红红的,后脖颈剧烈的开始刺痛,就像被一剑穿心时的感觉。 白岩安静的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眼前的床幔。 周围好像开始变得透明了,又蒙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他睁大眼睛。 他是不是,又要死掉了。 作者有话说: 宝儿是重生的,哥哥是原书角色意识觉醒ing 第3章 初见 深夜,江国宫灯火通明。 十八王爷楚然连夜递上请见奏折。 他和楚祈宣在武门碰上,楚然一看见楚祈宣就隔空用手指点了点他,楚祈宣避开视线。 楚然见状更气,压着声音大骂:“你小子是活得太顺遂了!” 楚祈宣只沉默不语。 楚然拿他着实没办法,只能憋着一口气。 楚帝寝殿还亮着烛火,候在寝殿外的江德满一见到他俩,急忙躬着身赶过去,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见过二位殿下……” “江大人与我叔侄二人客气什么。” 十八王爷侧手挡住嘴,试图打探一下他皇兄的心情:“这么晚来叨扰皇兄,江大人,也不知皇兄是否……” 江德满满脸皱纹都挤起来,避而不答:“哎呦,我的殿下啊,慎言,慎言。” 江德满这个老滑头,伺候他皇兄十数年,当真是成了精,半点差错也不出,楚然也只能讪讪停下话头。 两侧宫人安静打开殿门,露出黑压压的殿内一角。 江德满一甩拂尘,压低声音说:“二位殿下,请吧。” 楚然颓然挤了下嘴,无可奈何的和楚祈宣一并进入寝殿内。 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烛火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隔着屏风,楚然和楚祈宣一道躬身行礼。 “皇兄。” “请皇叔安。” “嗯。” 屏风内传来男人寡淡的声音。 楚然小心直起身体,他身侧的楚祈宣则直接撩开衣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请皇叔责罚。” 殿内没有任何动静。 烛火从屏风西侧一直映到尾端,楚祈宣跪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新点的一波烛火渐渐暗了,围帐内才传来宫人走动的轻微动静。 楚然动作不明显的抬抬站得酸软的腿,表示关心:“皇兄,政务也不急在这几天。” 围帐被宫人打开,系在梁上,露出书案后的男人。 男人身着紫黑色的内衫,墨发只用黑簪束起,披散在宽肩上,多了几分松散,如同将栖的虎象。 他闻言,看了眼卖乖的兄弟,放下奏本,语气平淡的说:“朕不看,难道指望你来看吗。” 十八王爷立刻神色讪讪,躬身说:“臣弟知错了。” 楚骥冷冷瞥过他,放下狼毫:“江德满。” “是,陛下,老奴来了。” 守在殿外的江德满听见动静,连忙应声,带着宫人进殿,有序的着人安排铺床准备洗浴。 寝殿内忙碌起来,楚骥就像没看见跪在地上的楚祈宣一样,从座椅上起身,立刻有宫人过去服侍。 楚然踢了楚祈宣一脚。 楚祈宣头抵着地面,嗓音沙哑的开口:“皇叔,江郡内勋爵并五品以下官员府皆已搜查完毕,私养家兵有犯上作乱意图者已尽交皇城司处置。只是都江候府…” 楚骥终于侧目,淡淡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楚祈宣:“如何?” 楚祈宣咬着唇瓣,头重重顶在地面上:“都江候府小世子是我母族亲眷……先侯夫人更是我母亲的密友……我不能看着他出事。” 楚骥笑了一声:“所以你便滥用私权,可真是朕教出来的好侄子。” “皇叔……”楚祈宣面色惨白。 十八王爷见状不对,打圆场道:“都江候胆小怕事,私养家兵多半也是只为了自保。皇兄,你知道祈宣这小子最重情义,那毕竟是先皇长子妃唯一的姊妹……” 楚骥看他一眼。 楚然立刻就蔫了。 楚祈宣唇瓣没有一点血色。 这是他第一次违逆他的皇叔。 但都江候府于楚帝而言毫无可用之处,倘若今日这趟浑水他不进,今日就是都江候府的死期。 第7章 楚骥咬着唇,膝行了两步,楚然看见他这副要死犟到底的模样头皮就疼,提手一躬,就要跪下。 楚骥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语气已经带上了冷然:“你倒是重情重义。” “求皇叔成全!” 楚祈宣死跪不起。 男人手掌突然重重拍向书案,“哐”的一声巨响,整个书案碎成了粉块。 楚然心道不好,下一刻就听到男人的声音: “滚出去。” 楚骥挥手:“滚,你既熟识军法律例,如何受罚,自去领。” 军职之中滥用私权,按照楚国军法处置,杖责军棍三十,禁军手下,哪怕是楚祈宣这种天级乾元也要脱一层皮。 楚然抬手着急的想说些什么,楚祈宣已经叩头回道:“谢皇叔。” 楚骥背过身:“江德满!” 江德满立时躬着背,打开殿门请人:“两位殿下,快请吧。” 楚然面色苍白的放下手,楚骥做下的决定没人能改变,楚然也只能闭嘴,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扫了一眼领罚还一脸淡然的楚祈宣。 这小子从小被楚骥带大,文韬武略样样都有所成,偏偏冷血这一点没学来,都江候府的亲戚,那都快六服开外的上一辈的关系了,还值得这样维护。 楚祈宣却很坦然,叩首起身。 楚骥既然让他受罚,那证明这件事就此事了,都江候府也安全了。 虽然还没见过面,也不清楚白岩的秉性究竟如何,但至少他完成了母亲的心愿,保住了她当年没能保下的挚友的孩子。 楚祈宣去领罚,楚然一边骂一边在外边守着。 禁军手下丝毫未留情,三十棍下去,被抬出来时楚祈宣的信息素已经控制不住的涣散外泄。 楚然恨声锤了一拳头柱子:“你小子,这条命都赔给那都江候府吧!” 楚祈宣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出来,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死死绷着,咽下喉头的一口血,还能勉强笑着对楚然说:“十七皇叔说笑了,于公,侄儿明知故犯;于私,侄儿愧对皇叔教导,……军法之后,自会再与皇叔谢罪。” 楚骥都不与他计较了,他自己还上赶着要为难自己,楚然几乎要被他死犟的性格气死,知道他死不了,震袖离开:“你自己选的路,自己受着罢!” 帝王寝殿一片安静。 来往宫人都是从楚宫调来侍候楚帝的老人,动作行云流水间一丝动静都没有发出。 寝殿内,江德满力道适中的按着帝王的额角。 烛火恍惚,映着男人轮廓深刻的眉眼,江德满谨慎的没有提起宣王小世子的情况,压着声音询问:“陛下,夜深了,您可要保重龙体呀,可要休憩了?” 楚骥闭着眼,声音平淡:“你可是觉得朕罚的过了。” 江德满脸色大变,手一哆嗦,跌跌撞撞跪在地上:“陛下,老奴不敢啊!陛下之决策,老奴绝不敢有半分揣测啊陛下!”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眉头皱起,一脚踢开跪在身侧的江德满,高大的身躯站起来,冷声斥道:“嚎什么,起来。” “谢陛下,老奴伺候您洗漱。” 江德满连忙擦着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的起身,一哆嗦,差点又跪下去。 楚骥看得心烦,道:“不中用的老骨头,滚吧。” 江德满哽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抬眼就看见,年轻的帝王在明珠光线下按压着额角,眼底晦暗不清,渗出血色的轮廓。 江德满只觉得在缓慢升起的极度恐惧中几乎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他磕巴着张嘴:“陛、陛下,可要传召——” 回应他的是帝王轻抬的幽暗眼眸:“朕说,滚。” “是、是、老奴这就滚!”江德满不敢再多说,连滚带爬的跑出殿门。 今日恰逢殿前侍卫长李柳与禁军统领陈扬当值,两人皆是高阶乾元,察觉到帝王寝宫内陡然溢出来的浓烈信息素,眉头都紧拧起来,见到江德满出来,陈扬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江大人,陛下是不是……!” 江德满擦着额角的冷汗,“二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已经准备歇下了。” “歇下?” 陈扬与李柳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哪怕是中庸,都能感知寝殿内浓郁而又渗人的信息素,这意味着楚帝现在正处在信息素紊乱的节点!他需要的是坤泽的疏导,。 可楚帝对坤泽毫不掩饰的厌恶所有亲随都知情,江德满也只能苦着脸道:“陛下未曾有意传召坤泽宫……只能劳烦两位大人今晚职守殿前。” 陈扬表情沉重的握紧了佩剑。 “……这是下官们的职责所在,江公公请放心。”李柳朝江德满抱拳行了一礼。 江德满抹着额间的冷汗,唏声回道:“大人们客气了,老奴还得值守殿前,便先下去准备了。” 李柳点了点头,目送江德满下去,才与陈扬对视一眼,低声道:“稍安勿躁,许是只是今日陛下叫世子气着了。” 毕竟按照时间推算,距离楚帝上次服药不过月余,应当没有信息素暴动的可能。 更何况精神力强大如楚帝,前二十六年没有匹配的坤泽对他也没有多大影响。 可陈扬却觉得此次情况有些不同。 他的级别比李柳更高一些,能更清晰的感觉到那股磅礴的信息素中蠢蠢欲动的杀戮。在此之前,除了在战场之上,楚帝从未如此毫无顾忌的释放信息素。 第8章 除非是……他已然控制不住了。 陈扬紧紧握着佩剑,目光十分沉重:“吩咐下去,禁军务必时刻警惕……若有必要,无需指令,务必速速出宫寻太大人!” 楚帝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若真有意外,只凭他们全无办法抗衡,也只能希冀太河均处的药物能抵制一二。 李柳看着他肃穆的表情,神色也沉淀下来。 巍峨高大的宫殿耸立在月色中,卷着萧瑟肃杀的冷风。 今夜或许不会如他们所愿一般安宁了。 殿内。 楚骥烦躁的紧锁着眉头,寝宫内弥漫着威压可怖的信息素。 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体内躁动的信息素非但没有被他压下,反而开始狂乱的在他脑海内横冲直撞。 楚骥的精神力太过强横,普通乾元尚且需要坤泽疏导,而楚骥自分化成乾元以来,亲信遍寻天下,也无一能与他匹配的坤泽,暴烈的精神力已经在他体内积攒了十数年时间,只能靠药物强力压制。 但楚骥天生尊贵,大权统揽,他不屑于,甚至蔑视这种狼狈的本能控制。 于他而言世上只有两类人,一类有用,可用,哪怕是他的血缘兄弟。另一类,诸如柔弱不堪的坤泽,便是只能充做“药物”的柔弱挂件罢了。 他又岂会屈服于本能,依赖“药物”而活。 白岩是被热醒的。 他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可梦里竟然罕见的一片平静。有一股喧嚣的血腥气轻盈包裹在他身边,本能仿佛在告诉他,只要贴近这团气息,他就是绝对安全的,自从母亲离世后,白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直到后颈的酸麻感觉越来越尖锐,白岩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张开眼睛。 很热。 这是白岩的第一感觉。 白岩虽然名义上是侯府世子,可实际上侯府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世子之位不过是个挂名而已,迟早会落在大公子白袍身上。 深宅大院中的勾心斗角不比话本子上的少,下人都十分会看碟下菜。 白岩没有都江候的喜爱,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能为他豁出去的亲近随从,更没有为他做靠山的母族,只有一个年岁已大的奶嬷嬷。 他们院子里的份例一直是被克扣过的,俩人过得节俭,所以也够使,只是绝对不会像这么温暖。 暖洋洋的温度和淡淡的好闻气味萦绕在身边,白岩只觉得全身都是软麻软麻的,他眨眨蒙着一层湿润的眼睛,细白的柔软手指下意识的抓了下被子。 ……触感有些不对。 白岩怔松着杏眼,茫然的低下头。 他手指牵着的赫然是一只大手,比他的手掌大了一圈,虎口处有常年拿剑留下的糨子。 这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手。 意识到这点,白岩有些呆滞的松开手,然后下意识的往后缩。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白岩意识回笼的时候,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倒流汇聚在头顶,可怕的几乎被掐断脖子的感觉让他瞬间呛得咳嗽起来,力道大的几乎把五脏咳出来,双手扑腾着抓住掐着他脖子的大掌。 因为窒息充血,白岩的脸红得像熟了一样,眼角不受控制的渗出泪水。 “放、放开我!你是谁!” 白岩试图睁开眼睛,但是窒息的感觉太强烈,隔着朦胧的泪眼,他只能勉强看到那人的轮廓,其中那双黯沉的红色眼眸让他瞬间回想起前世被刺杀时的猩红双眸。 白岩瞳孔瞬间紧缩,脖颈的压力越来越大,白岩挣扎的动作跟着变小,小手指无力的落在大掌之上。 男人阴冷的眉目突然紧皱起来,下一秒,他猛得松开手。 得到喘息的少年仿佛扑腾上岸的鱼,翻过身咳得撕心裂肺。 白岩一边咳,一边团着身体,战战兢兢的往角落里缩,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还糊满了眼泪,惊恐的把自己堆到角落,抱着肩膀看向陌生的男人。 这不是他的房间。 白岩控制不住的哆嗦,视线颤抖着看了一圈周围。 他的四周是一片黑暗,但是又有看不见的界限,他现在就靠着一面黑色的看不见的墙,除了眼前这名眼神犀利的男人,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已经死了吗? 这、这是地府? 白岩用发抖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脖颈,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甚至把后颈的酸麻感觉都盖过去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白岩瑟缩着往死角退,想离声音的主人远一些,直到退无可退,才咬着唇瓣抬头。 男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高大的像小山一样的身体蹲坐在虚无中,面色淡然,好像刚才要把他掐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岩用颤抖的、嘶哑的声音说:“我、我不知道。” 他恐惧的几乎说不出话,但是却还记得不能透露自己的信息。 画本子上曾经写过,若是叫地府的鬼知道名字,便再也出不来了。 楚骥皱着眉打量着挨挨挤挤缩成一团的少年,少年红肿着眼睛视线躲闪,不敢与他对上视线,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透明物。 刺杀? 楚骥摩挲着粗粝的指根。 刚刚那瞬间他是想直接掐死人的,管他是刺杀亦或者什么,死人永远不会有威胁,但是在他差点捏碎那节脆弱的脖颈的时候,楚骥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窒息。 第9章 作者有话说: = =,攻前期很狗 第4章 团子 他压着眼睛看着瑟瑟发抖着举高手挡着脸的“少年”,忽然招了招手:“过来。” “什、什么?” 白岩嗫嚅着问,他缩在最角落,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双眼,他两只瘦小的胳膊抱着膝盖,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楚骥长眉皱得更深。 他厌恶所有没用的人,尤其是白岩这种胆小懦弱的,但凡世家中有这样的子弟,都不敢让其面见帝王,生怕触怒了他的霉头。 楚骥耐着性子,低沉道:“孤---我说,过来。” 他叫自己过去,白岩却更不敢动了。 刚刚男人是要杀掉他的,杀意甚至没有丝毫的掩饰,现在叫他过去,还能是什么好事吗。 白岩坐立不安,他紧抿着嘴巴,欲盖弥彰的闭上眼摇头。 “我、我不过去,我不会动的、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 白岩胡乱的道歉。 他高热还没退下去,雪白的脸闷出两团红色,小胳膊小腿,脆弱的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 楚骥没有太多耐心,他从床榻上跪坐起身,大掌只是一捞,轻松就抓住爬着试图逃跑的少年。 白岩惊呼出声,他憋着一口气,用力扒着地面,嗓子里发出哭腔。 要是被这个恶魔抓住,他就要死了! 少年像只小乌龟一样胡乱拨动着手臂和两条细弱的小腿,期间还不小心蹬了楚骥好几脚,男人眉头紧皱着,略显狼狈的低呵了一声:“停下!” 楚骥自幼身份尊贵,逐鹿天下,所遇对手就算不是一国之主,亦是能动摇国都根基的王族大臣。 他黑着脸看着掌心下扑腾个不停的少年,一种离奇的以大欺小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 白岩才不管他在想什么,趁着楚骥松动的瞬间,如同滑溜的小泥鳅一般从男人的掌心下挣脱出去,瞬间又缩回了原来的角落,他颤巍巍的收回腿,把自己又团成一颗球,尖尖的下巴紧紧抵在腿心,红肿着眼睛盯着男人,像是一有动静他就要再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骥握掌成拳,脸色更黑了。 帝王之赐,生死都是君恩,他还未曾见过敢在他身前躲避的人。 “陛下、陛下?您可是醒了。” 殿门忽然被敲响,江德满深知里边这位近期脾气不受控制,连敲门的力道都是精准算计好的,声音更是恰好只能刚刚让醒着的人听到。 楚骥从警惕又可怜的少年身上移开视线,冷声道:“进来。” “哎,奴才来了。”江德满谄媚的声音紧赶着响起。 楚骥自床榻上起身,他身高九尺,长及腰的墨发披散,纵然只穿着亵衣,看起来仍然威势逼人。 白岩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男人有一点动作都要抖一下,然后更努力的把自己往角落里塞。 如果这是一场梦,绝对是噩梦。 白岩甚至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他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也听不到除了男人以外别的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他恐惧的睁着双眼,战战兢兢的把自己缩在角落。 楚骥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意味不明的移开视线。 江德满和宫人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 “陛下,早膳已经备好了,太大人今晨便入宫了,已然候了一个时辰,您是先移步膳房,还是先……?” 宫人安静的为帝王穿衣,江德满逮着空隙,一边回禀,一边谨慎的注意喜怒无常的帝王的情绪。 每次在信息素紊乱之后,是楚骥最为暴虐的时候。 江德满十分谨慎,楚帝却没像他想象中一样大发雷霆,甚至看起来脾气比昨天还好了几分,只语气平淡的问了句:“世子情况如何。” 江德满一愣,然后更小心了,躬身回道:“回陛下,昨日世子领罚后未曾离宫,正——正跪在宣阳门外。” 楚骥眉头一皱,厉声道:“成何体统,把他带过来。” 宣阳门是百官上朝必经之路的殿门,现下正是上朝时间,楚祈宣跪在宣阳门外,就是要罪己。 江德满赶紧应道:“是,老奴这就着人去请世子。” 楚骥表情仍然不算太好,他皱着眉,抬手止住领命的小太监,又冷声道:“宣太医替世子诊治后便把他送出去,别叫孤看见他!” 江德满连忙应道:“是,陛下。” 楚骥仍在怒气中,他余光看向角落的少年,因着他刚刚几句稍带几分怒气的呵斥,少年缩得更紧了,好像一颗雪白的小球。 楚骥侧目向江德满,目光审视着他的表情,忽然问:“你可看见了什么。” 江德满愣住,不知道帝王出于什么心思,捏紧心肝,战战兢兢的回答:“回陛下,老奴愚钝,只、只看见您。” 楚骥神色晦暗,来往宫人和江德满都没有异状,所以这名“少年”,只有他能看到。 他阴沉的看了眼死命缩在角落里的“东西”,最后挥挥袖子:“宣太河均来。” 男人迈开大步,江德满赶紧跟在身后,一边快速嘱咐身边的内侍:“还不快去宣太大人觐见!” 咕咚咕咚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离得远了点。 白岩小心翼翼的抬起一点头,从手臂和膝盖之间的缝隙偷偷去看。 第10章 男人的身影已经走出去数十尺,白岩咬着嘴巴,松松紧绷的肌肉,刚准备偷偷溜走,但是下一秒,他忽然睁圆眼睛。 惊讶的不只有白岩,还有已经快走出殿外的男人。 楚骥狂傲自负,并没有太把毫无威胁力的少年放在心上。 观这东西的行动,更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一丁点的威胁,所以才直接离开寝宫。 迈出殿门的那一刻,脚边风速快速流转,楚骥下意识的伸掌,肃杀的精神力在殿前疯狂席卷开来。 宫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强大的信息素威压下瞬间跪了一地。 “陛下饶命。” 楚骥脸色黑沉,他大掌曲起,看着像是虚虚抓笼着什么。 白岩差点吓晕过去,他艰难的用手抓住掐着自己脖子的大掌,摇着头,从嗓子眼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不是我,不是我自己过来的。” 少年白净的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红彤彤乱糟糟的一通。 楚骥嫌恶的挥开手,脏兮兮的团子瞬间咕噜到黑暗中,重重砸了一下。 白岩后背泛上剧烈的疼痛,他满眼都是恐惧,但是瑟缩着用小手抵着地面,哆哆嗦嗦的坚持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白岩是被一道莫名的力量扯到男人身边的。 他瑟缩的看着面色阴沉的男人。 男人目光十分狠辣,似乎在打量他所说的话,过了一刻,又或者更久,男人才站直身体,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开。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他们又捡回一条小命的江德满连忙起身跟上,一边压低声音道:“还不都快赶紧起来!” 宫人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挨个起身。 白岩擦了擦眼睛,因着男人又往前走,刚刚那股牵扯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咬着嘴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努力跟上男人的步伐。 楚骥不喜坐轿,他身高九尺,迈开步子行走时,宫人要小跑着才能跟上,白岩就更加费劲。 在宫人秩序的脚步声中,少年跌跌撞撞的动静格外明显。 任谁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缠上都会生出烦躁,更别提楚骥是一名不算有耐心和仁慈帝王。 在殿前等候的太河均隔着老远就看见帝王的黑脸,站在他身侧的楚祈宣拧着眉,愧疚的低下头:“太大人,劳烦您了。” 太河均侧头看了他一眼。 楚祈宣坚持要见楚帝一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后背的长袍被血浸湿了一大片,他没让宫人扶着,脸色因为失血苍白的可怕。 太河均移开视线,低声道:“就算为了您自己着想,世子务必不要在陛下面前再提都江候府。” 楚祈宣默默点了点头。 “陛下到——!” 内侍官尖锐的嗓音在殿前响起,两人整理好衣衫,跪下行礼。 男人沉着脸大步从他二人身前走过,语气很不好: “不必跪了,进殿。” 太河均顿了下,从容的收回行礼的动作,跟在帝王身后。 楚祈宣踉跄了一下,没跟着起来,低着头跪在原地。 男人忽然停住步伐,回头。 楚祈宣仰头,语气低落:“皇叔,侄儿知错,皇叔务必保重龙体……” 楚骥头也没回,冷声道:“都是死的吗!派人送世子回府!” 楚祈宣一僵。 跟在楚帝身后的江德满应道:“是,陛下。” 他招来两个小太监,低声对楚祈宣道:“哎呦我的殿下呀,陛下现在正气在头上,您这又是何必呢。” 楚祈宣被搀扶起身,神色怔松,苦笑着道:“皇叔不想看见我,待皇叔召见,我再来认错。” 江德满唏嘘一声,知道这位劝不住,也没再多说,只挥挥手,吩咐两个小太监道:“快些个送世子回府,精细着点!” “是,公公。” 两个小太监连忙应声。 江德满目送着宫人送世子离开,看一眼殿内,神情又苦涩起来,对着殿外侍候的宫人低声斥道:“都老实警醒着点!仔细你们的脑袋。” 太河均迈进紫宸殿时,正遇见被宫人带出来的楚祈宣。 楚祈宣面色苍白的朝他点了点头,太河均微一颔首,神色未变,直到迈进殿内,径直便撩袍跪了下去。 御台上,男人神色未变,道:“起来回话。” “臣不敢起。” 太河均规规矩矩的跪着,声音落地可闻:“陛下,臣恳请陛下宣召坤泽宫。” 正在给帝王斟茶的江德满手一抖。 楚骥表情没什么变动,他接过茶,又随手放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殿内。 “你是要做朕的主。” “臣不敢!” 太河均牢牢贴着地面:“陛下之需,臣万死不辞。” 帝王低着头,神情莫测。 江德满上好茶点,自发的弓着身缩到后边当隐形人。 殿内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咔。” 红丝楠木桌下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太河均顿住了,江德满表情也愣了一瞬,视线僵直的移动到帝王身前的桌木下。 “嘎吱咔咔——” 更大的声音紧接着传了出来,仿佛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悄悄行动。 江德满额上浮出豆大的汗珠,脚软着要跪下:“陛下、老奴死罪,这就查看……” 第11章 不管是人,亦或者是动物,在帝王用茶的桌子下出现,这简直是能要了他们脑袋一万次也死不够! 在江德满哆嗦着要去查看前,帝王忽然语气十分不好的说:“退下。” 江德满一怔,随后赶紧带着宫人撤下去。 跪着的太河均表情凝重,疑惑的喊了声:“陛下……” 楚骥打断他,忽然问:“你听到了。” 太河均一愣:“臣——臣听到了。” 楚骥从知道自己犯了错,挨挨挤挤缩在桌角哆哆嗦嗦的团子身上挪开视线,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太河均。 “那么,你可看到了。” 第5章 圣旨 太河均顿住,他提手拜道:“请陛下恕罪。” “朕恕你无罪。” 楚骥淡声说道。 太河均又行了一礼,随后才起身,打开垂在桌底大殿金丝桌布,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太河均略显迟疑的站回原地:“陛下……臣并未见到有何东西。” 太河均自身也是天级乾元,乾元能感知天地,刚刚那动静,桌下绝对不可能没有东西,除非“那东西”可以在他和楚帝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但这种可能显然为零。 唯一的可能---- 太河均心中一沉。 楚骥大掌摩挲着茶盏,神色莫定的看向缩在桌角的团子,沉声道:“你想到什么?” 太河均隐晦的看向帝王的椅子下,神情复杂的压低声音说: “陛下精神力无人匹敌,如先前国师所言,若是精神力积压过甚,以至陛下……出现了幻觉,确会令他人同样感知到。” 楚骥摩挲着杯子的动作一顿。 他沉沉看向桌下,少年狼狈的缩在桌角,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的动作。 这个东西,是他的幻觉? “陛下,臣还有一无端揣测。”太河均抱拳躬身。 “讲。”楚骥抬眼看他。 太河均揣度着圣上的态度,说出自己的猜测:“陛下,昨夜陛下信息素紊乱,今日却不像从前一般---臣斗胆揣测,或许与这幻觉有关。” 楚骥皱了皱眉。 昨晚的信息素紊乱的程度的确要比之前更为剧烈,楚骥只记得跟随着脑海内暴烈冲撞的浓烈信息素而激起的无尽杀意,但是“这东西”出现后,头疼和混乱却一并消失了。 男人指根摩挲着杯盏,眼底开始变深。 “你的意思是。” “陛下,‘此物’是否为陛下幻觉,还需待验证,不过在此期间,不论这东西是否存在---”太河均语气冷静:“在此期间,还望陛下海涵。” 太河均说得内敛,其实是在委婉提醒这位暴戾的君主不要让这东西“消失”。 这事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细细想来,确实只有这种可能,毕竟往常楚帝信息素紊乱,第二日或多或少都会有撞到枪口上的倒霉蛋,而今日楚帝的情绪几乎平稳到像是没有发生过信息素紊乱这回事,能造成这种影响的,唯一的变故只有这突然出现的“东西”。 倘若这东西只是幻觉,那边说不通了。 楚骥联想到自己与“他”状态相通的事,他沉目思索,还未开口,桌底忽然发出很轻的一阵声响,楚骥冷目看过去。 白岩不知道桌布是被掀起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在桌子下面。 他本来只是缩着,后来发现男人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便浮出些胆子。 虽然男人离开,他会被迫跟上,但或许如果是他自己主动离开,是可以做到的呢?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能,但是连他出现在这里这么玄妙的事情都发生了,那就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趁着男人不知道在和谁交谈什么,白岩屏住呼吸,慢慢的,一点点的把自己往身后靠着的支架后边移,本来进行的还算顺利,男人也没有看他,直到听到男人的一声冷笑,白岩吓得一个激灵,头也不敢抬,立刻反射性的翻过身,慌乱往后逃蹿。 白岩慌不择路,直接朝着一个方向撞,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逃出去,不止没逃出去,还撞到了一个不明物。 白岩是用了全身力气逃跑的,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他直接从半趴着一下仰倒跌在了地上,还被那股神秘力量硬拉着拖回了男人身边。 白岩甚至没反应过来,在地板上蹭得脏兮兮的小脸呆呆看向男人。 他屁.股摔麻了,眼角本能的蓄上泪水,跌在楚骥腿边,瑟瑟发抖着抬头观察男人的态度。 男人实在太高了,在白岩眼中仿佛一座小山,穿透大殿的光线透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折射的那双低敛的凤目越发危险张狂。 那双鹰隼一样的暗色瞳仁没有情绪的钉在他身上,白岩抖得越发厉害,像是会散掉一样。 好像一只见到猎人吓得都不敢动弹的红眼兔子,还试图跳出陷阱。 简直愚不可及。 楚骥讥讽的收回视线,执着杯盏,浅尝了一口边疆进贡的烈茶。 见男人不再搭理他,白岩红肿着眼睛,怔怔的在地上缩成一团。 他浑身都很痛,尤其被男人掐过的脖子,火辣辣的,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就会被男人生吞活剥。 他该怎么办?他会被掐死在这里吗? 白岩蓄起眼泪,他后脖颈的刺痛忽然明显起来,还没等白岩有所反应,忽然头一痛。 第12章 楚骥似有所觉,猛地垂目看过去。 原本“少年”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只剩下泛着光泽的宫殿地板。 太河均疑惑道:“陛下……” 楚帝面无表情,掌心中的杯盏“砰”的砸在金丝楠木桌上,滴滴答答滚下去。 太河均一惊,动作极快的俯身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楚骥怒极反笑道: “你且安心,那东西一时半刻死不了。” 但若是再出现,那便保不得了。无论这东西真假与否,在他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楚骥还未曾被如此挑衅过。 太河均张了张嘴:“陛下……” 楚骥看向他,凤目一片冷然:“太河均,别再激怒朕。” 强烈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压制下来,太河均喉头涌出血味,他失力跪在地上,额首重重抵着地板道:“臣不敢。” 楚骥烦躁的按住额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消失后,他的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枕着额角,沉声道:“安排吧。” 太河均愣了一下,随后大喜,躬身行礼应下:“是!陛下,臣斗胆,尚未二次分化的坤泽是否一并?” 楚骥十分不耐的挥挥手:“你自安排。” 太河均:“臣即刻便吩咐下去。陛下,臣还有一事要报,如陛下所料,他果然与大皇子有所联系。” 楚骥闻言倒是终于笑了声,他睁开眼,淡淡说道: “那便让朕看看他的本事。” 太河均低俯着身体,行了一礼:“必当如陛下所愿。” “朕之所愿?不过一人而已。” 太河均愣住。 楚骥道:“大好河山才人辈出,朕之天下,又岂会缺他一人。” 太河均沉默了片刻,随后身子俯得越低:“陛下圣明,是臣思虑过多了。” “你做的无错,继续盯着他,多得一人才,亦是朕之所愿。若不得,不可留后患。”楚骥摩挲着杯盏,淡声说道。 “是,陛下。” 这次楚骥没再说什么,只朝他抬抬手。 太河均行了礼,躬身退出殿外。 江德满正满面仓促的守在殿门外,见太河均出门,赶紧上前。 太河均朝他安抚的点了点头,“江大人,还烦请您到坤泽宫走一趟。” 江德满神情一亮,连忙道:“太大人客气,咱家这就去安排。” 太河均也怕再出意外,毕竟里边那位喜怒无常,可能一会儿又要变主意。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意外”。 他须得彻查清楚,这东西与楚帝的信息素到底有无关系。 倘若不是楚帝的幻觉,这世上又真的有这么一个可以抑制楚帝信息素的“人”存在---无论如何,绝不可流落在外! 太河均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 * 楚帝忽然下令宣召所有坤泽,也包括尚未二次分化,还养在各府内的坤泽,旨意来得突然,所有人均没有准备。 都江候与大夫人接了旨,起身时试探着问了句:“这位小兄弟,不知陛下---” “哎,大人,您可千万别为难在下。” 禁军打断他,朝天子脚下拱了拱手,答:“圣意岂是我等敢揣测的。” 都江候脸色一变,他身侧的侯夫人忙扶住他的胳膊,说道:“这位小大人说得是,我家侯爷只是一时口快,还请大人不要在意。” “是老臣失言。” 都江候跟着说道。 禁军道:“大人不必客气,陛下命令,我等执行便好,还请大人尽快着令府小公子做好准备。” “是。” 都江候好言应道,“辛苦小大人等候片刻。” 禁军拱了拱手,未再言语。 一进了内府,侯夫人就揪起手绢,蹙着眉说道:“旨意怎会如此突然?那位陛下不是……不是说不近坤泽的吗,况且---” 大夫人抬眼看一眼丈夫,压低声音:“况且清儿,本来应是,” 都江候捂着胸口,闻言忽然睁开眼睛,冷冷睨着大夫人,低声说道:“住口!事情尚未盖棺定论,不许再胡言乱语!若叫让人知道,王府上下都人头不保!” 侯夫人神情一怔,喏喏应道:“侯爷放心,我知晓厉害。” 都江候闭了闭眼,眉头紧紧皱着,摆摆手说:“速去叫清儿准备进宫,咱们这位新帝虽然脾性当如虎狼,叫他谨慎小心一些。若真叫陛下看上,那也是我们都江候府的造化。” 侯夫人闻言,愣了下,而后面色重新红润起来。 小儿子与她说起宣王世子时,她本以为这是个极好的因缘。 都江候府需要在楚国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宣王世子是由楚帝一手带大,荣宠尊贵,本身又极其出色,与她的儿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再如何,也比不上万人之上的那位。 大侯夫人心中有了计较,定定心神说道:“侯爷说的是。莲心,快去给三少爷带个消息。” 都江候按着鼓胀发疼的额角,咳嗽了两声,打断要凑上来的侯夫人,嘱托道:“这段日子务必看管好袍儿与兴儿,切勿让他们与那些狐朋狗友玩耍,被抓到马脚!” 侯夫人挤着眼泪的动作一停,而后轻声细语的回道:“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侯爷放心,我必会与他们说清利弊,倒是……” 第13章 都江候抬眼看她:“倒是什么?” 侯夫人神色犹疑,慢慢的说:“倒是小世子那边,如今宣王世子在,我们也不好……” 都江候慢慢拧起眉头,他脸色沉沉,语气不太好的呵道:“本王到底是他的父亲,难道还管教不得了。家里出这种大事,也未见他来问询问询!” 侯夫人低声说:“多半是还没起呢,世子还小,再者如今……楚宣王世子也在府内,侯爷消消气罢。” 侯夫人三番两次提起宣王世子,都江候越发不高兴。 他气闷的咳了几声,才沙哑的道:“府上正值多事之秋,多亏了宣王世子求情……也罢,暂且不管那逆子,今日务必要好好宴请一番。” 侯夫人温言细语:“东西我已经都叫人提前备下了,只等世子殿下来了。” 老侯爷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竹马竹马小甜文预收~【重生成崽,沙雕攻他真香了】 时郁是蒋氏集团的总助一把手,蒋聿泊他爹的忠实心腹,蒋聿泊出柜之后被他爹以防止他乱来为由火速让两人订了婚 结婚两年,蒋聿泊忍辱负重,时郁冷邦邦得像个监控机器人,早出晚归要掐时间线,烟不许抽、酒不准喝,更重要的,在床上都冷冰冰的不给他半点好脸色 * 一觉醒来,蒋聿泊重回到了二十年前 准备将危险扼杀在摇篮的小号天凉王破霸总冲下楼梯,正看见冷邦邦的时特助大人,小小一个,紧握着筷子,细细的抿着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跟屁虫小表弟兴致冲冲:“泊哥!动手吗!” 小号·蒋霸总暴击表弟的狗头:“动你弟!赶紧给他夹块肉,快点!” 没看见他老婆——不,这监控机器人这么瘦的吗! ……揍起来都没有手感! 捂着脑壳哭出鼻涕泡的表弟:???呜哇 * 时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蒋氏集团资助才活下来,后来被蒋氏小太子爷点名从福利院带走 蒋氏小太子自小就是京城圈里的霸王,众人都觉得时郁要倒霉,蒋父也总三番两次的耳提面命儿子 直到时特助大人第一天上学,蒋家保镖在雪地里撑着大黑伞 伞底下小霸王一边给自己的小豆丁戴帽子带耳包,一边嘟嘟囔囔:“到了教室再摘下来,午饭等我找你一起吃,今天绝对不许挑食——” 小时郁冷着小脸,“听到了,别捏我的脸了,蒋聿泊。” 蒋爸:…… 冷静推眼镜.jpg 这绝不是他儿子 后来,所有人都习惯了,蒋氏的太子爷有个捧在手尖尖上的宝贝 竹马竹马,养老婆的真香小日常 冷脸小宝贝x臭屁小霸总 要强病弱冷酷美人受x口是心非沙雕霸总攻 第6章 血液 因着禁军来得突然,领旨的亦是只有大夫人与都江候,府内其他人尚不知晓。 莲心前去递话,巧不巧,正被花园赏茶并着考核白兴学问的如夫人瞧见。 如夫人秀丽的眉头轻轻一挑,换来丫鬟去打探。 白兴一脸意兴阑珊的坐在石椅上,盯着书本盯得头脑发晕。 如夫人敲他脑袋一下,恨恨道:“给我好好的看,当真是个蠢材,也不知是不是我亲生的。” 白兴抱住脑袋,不满的咆哮:“娘,你监督我又有何用,咱们家与皇室有着关系,楚帝必定容不了我们,看书,看来看去,那群人最后还不是把脑袋读掉!” 如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气得发昏:“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命人绑住白兴,作势要打。 白兴跳着逃窜,正逢打探消息的丫鬟跑来,他连忙躲到丫鬟身后,还摸了把丫鬟的脸蛋。 小丫鬟身子一僵,福了福身,连忙贴近如夫人,回话道:“二夫人,真是天大的大事。” 如夫人一贯注意在外的形象,闻言冷静下来,摆弄着头上的朱钗,眉头蹙着问道:“是何大事。” 丫鬟更低声了:“竟是楚帝宣召了所有坤泽,府内三哥儿是要进宫了。” 如夫人手一停顿,“当真?” “二夫人,禁军已在殿外,自然是真的。” “好事,这真真是个好事。” 如夫人神色一亮,念叨起来。 不过她马上又攥紧手,低声说道:“只是那大夫人,想来会越发气焰嚣张!” 她拉过仍是一脸不服气的白兴,认真下表情叮嘱:“若是你那兄弟当真入了楚帝的眼,你们便都能跟着鸡犬升天。打今儿起,对着大哥儿你得越发敬着些,知道了吗?还有老四。那宣王世子暂住府内,若是遇见,必定难免起些怜悯之心,你也需对他敬着些。” 白兴表情越发不好,他挣脱开,狠声说道:“敬着,敬着,这个我得敬着,那个也得敬着,我也是府内正经的公子!” “你!” 他挣脱着跑开,如夫人气得按起额角。 丫鬟接替她按起来,劝慰道:“夫人思虑谨慎,不过那宣王世子与小世子近十几年未见,就算是有交情,又算的什么呢?” 如夫人闻言,心情才算好些。 她迤逦的眉眼阴郁的耷拉下来。 都是正经的夫人,谁又想讨好什么?大夫人也就罢了,那女人的遗腹子又算什么,不过一个中庸罢了,也是她过于谨慎了。 第14章 * 后院。 白清的院子位于前院正侧方,是位置极好的地方。 莲心带着人仓促过来递话时,白清正在偏室练字,听到动静,皱着眉放下笔。 “怎么匆匆忙忙的,可是宣王世子回来了?” 莲心赶忙摇头,语气快速的说:“三少爷快做准备吧,宫内传来消息,楚帝宣召江郡所有坤泽入宫,宫内的大人已经在前院候着了!” 白清神色一变。 “你说什么?!” 莲心道:“此事千真万确!小少爷,您快些吧,这可是万万不可耽搁的!” “怎么可能……” 明明在书中,他只在那场“意外”后,楚祈宣请旨赐婚,才见过楚帝一面。 只是一面,简简单单的数语描写,却让白清想来便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等等。 现在情况不同了。 白清眉宇间微动,他伸出手指,感应着体内蓬勃而没有任何杂质的纯净信息素。 上辈子他只是一个地级坤泽,可这辈子,他是举世唯二的天级坤泽。 白清想到上辈子只是在楚帝身边充作“药物”的白暄,那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王公重臣也需要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 他是不是--- 不,他可以得到更多。 白清清俊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些微扭曲起来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被他抓着的小厮抖了一下,差点想把手臂缩回来,克制着小声问道。 “三少爷,您怎么了。” 莲心心下着急,连声催促:“三少爷,您快些吧,外边的禁军看着渗人得慌,若是晚了侯爷怕是也要被迁怒。” 白清回过神来,慢慢抵着书桌站稳。 他蜷起手指,冷静的吩咐: “阿邦,帮我拿衣服来,还有——莲心,去拖一阵时间,不管找什么借口,最好拖到宣王世子回来。” 莲心顿了下,随后想明白过来,睁圆了眼睛,又镇定立的行了一礼,压低声音说:“奴婢知道了,不过宣王世子殿下……” “你只管去做就可。” 他一定会回来。 因为白岩还在。 白清咬紧后牙关。 莲心不敢再看他,连忙行礼告退。 阿邦也准备出去拿衣服,白清忽然又叫住他:“等等,阿年在做什么。” 阿邦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小世子今日还一直没出院子。” 白清道:“派人去和他说,我要进宫了。” 他垂下眼睛,抚摸着食指和拇指柔软的指肚,露出一个笑容来:“阿年这么为我着想,想必会提前准备好药引的吧。” 他看向僵住的阿邦,又恢复轻淡的表情,说道:“就拿郎中给的罐子即可,取些碎冰,要装满。” 想起那个有一个拳头大的药罐,阿邦手指一痛,喏喏应道:“是,三少爷,奴才这就去。” 白岩的院子离主院最远。 白岩还没有从刚刚的“噩梦”中回过神来,他坐在床上,小小的一个,脸色苍白,脸颊却红得滴血,干燥的唇瓣微微张着喘息。 宋嬷嬷推门便见到他这模样,当即心疼的抱住他破口大骂。 白岩的瞳孔慢慢聚焦在身前的妇人身上,怔怔的喊了声嬷嬷。 宋嬷嬷抹着眼泪哎了声。 宋嬷嬷是白岩的奶嬷嬷,是唯一一个还留在白岩身边的郡主亲信,因着前些日子家里添丁,这才告了几日假,今日才如期归来。 宋嬷嬷是个脾气直又不好的,当年借着泼皮才能留在侯府内,没被大夫人遣走。 前世白岩与楚祈宣回楚,楚宣两地相隔太远,宋嬷嬷原本要跟着他去,但是白岩不舍得看见宋嬷嬷在该享天伦之乐的年纪与骨肉分离,所以没让宋嬷嬷跟着。 时隔两年重新看见宋嬷嬷,白岩忍不住酸了鼻子,他张开手,埋头在宋嬷嬷怀里。 他高热褪下去了一些,但是脸还是没有血色,手冷得像冰棍一样。 宋嬷嬷恨声的骂:“侯府大院里养的都是一群没心肝的东西!世子平时怎么待他们都是没长了眼睛吗,平白让世子在这里烧着,老奴非要告到侯爷那里去!” 白岩闻言,连忙拉拉她的袖子,哑着声音说:“嬷嬷,我没事。” 宋嬷嬷满脸忧心的贴贴他的额头,又恨恨骂道:“老奴知道你的意思……” 都江候对清河郡主由爱生恶,连带着看白岩也从不顺眼,不苛待就算不错,更别提为他做主。 白岩朝她笑了笑,抱住宋嬷嬷的胳膊,眼睛湿亮的说:“我有嬷嬷在这,就够了。” 宋嬷嬷又心疼又可恨。 她只恨当年楚王昏聩无能,指婚她们郡主到这个鬼地方!连带着小世子也备受欺凌。 倘若是在大楚京城,那他们小世子必定会是被郡主和大皇子妃疼在心尖尖的的宝贝。 可惜事与愿违,不止她们郡主去得早,大皇子妃也是年华早逝。如今的新帝冷血无情,更是与他们无多大关系。 白岩不想让她老人家多操心,努力无视脖颈的酸楚和高热,晃着她的胳膊说:“别生气了嬷嬷,等我好了,还着人给您带府外的糖烧饼。” 他说着,湿润的眼睛却微微亮起来。 宋嬷嬷却看得越发心痛。 “您那!还想这些!” 第15章 她们世子本该是尊宠无限的孩子,现下却被困在侯府内,连自由出入都做不到,外边的一个糖烧饼都能让他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大了,白岩的后脖颈又开始酸麻起来,他皱了下鼻尖,整张小脸都拧起来。 白岩长得像极了惊艳京城的清河郡主。 当年清河郡主尚未出阁,只凭借桃花会的惊鸿一面,便成了都城文人诗客文章中的常客。 宋嬷嬷看得又有些湿眼,擦了下眼角,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着急抓着白岩的肩膀问:“老奴不在的日子,世子可喝了药了?” 白岩老老实实的点头:“除了今日的,昨日、前日,都好好喝了。” 宋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白岩略有些不解的眼睛,顿了下才说:“这药方是郡主亲自给小世子配的,世子身体弱,务必要顿顿喝了才是,也不枉费郡主一片苦心。” 提到母亲,白岩抿了下唇瓣,随后弯弯嘴巴说:“我记得的,嬷嬷。” 宋嬷嬷也想到当年清河郡主的狠心,怔松了一会儿,摸摸白岩的脑袋,嗓音有些低哑:“世子,郡主最挂心不下的,就是您了。” 只是当年她自己没有想明白,楚大皇子妃逝世更是成了压倒她最后的一根稻草。 白岩拉住她有些粗糙但是却温暖的手,不太在意的晃了晃:“嗯,我知道的,母亲最爱我。” 宋嬷嬷叹了口气。 院子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阿邦隔着院子中气十足的喊了声:“世子可醒了?奴才来给您递话!” 阿邦是白清的身边人,宋嬷嬷一听就没好气的道:“什么事,世子还休息呢!” 宋嬷嬷可是府内出名的不看人脸色该骂就骂,阿邦不敢有意见,老老实实的传话:“世子,宋嬷嬷,宫内来传话了,陛下要召所有坤泽进宫,三少爷这就要进宫去了,特来让小人和您知会一声。” 白岩愣在了床上。 他记得……上辈子是没这回事的。 宋嬷嬷也跟着愣了下,但是马上冷笑道:“三少爷想得真是周到,还‘特地’来知会世子呢。” 阿邦在外讪讪回道:“信儿奴才已经传到了,另则,三公子还有一事。” 白岩莫得有些心慌起来。 他哑着声音问道:“兄长还有、还有何事?” 阿邦进了屋,朝宋嬷嬷行了一礼:“宋嬷嬷,此事是两位公子的体己事,您老人家还是规避一下为好。” 白岩慌张起来,他看向阿邦,努力保持着镇定,问道:“什么事还要嬷嬷出去。” 阿邦好奇的看他一眼,却是挥挥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府内壮嬷嬷一齐上来,一左一右勒住宋嬷嬷的胳膊把她往外带。 宋嬷嬷几乎瞪出眼睛来,“好些个以下犯上的奴才,你们竟在世子房里闹起来了!放开--” “阿邦,你这是干什么。” 白岩撑着手臂,从床铺上坐直。 他眼睛慌张的看向外边,除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外边还守着几个壮汉。 阿邦从身后拿出药罐来,疑惑的说:“小少爷可是忘了?奴才是觉着宋嬷嬷嘴大,留在这里只能碍事。” 熟悉的药罐子一出现,白岩便控制不住的抖起来。 他握紧手指,无措的往后缩了缩,像是被子就能藏住。 “世子,三少爷此次进宫,不知何时再好出来,为着保险,一个小罐子正好。” 阿邦将药罐和一个锋利的石刀放在床头,白岩目光怔怔的看着干灰的小罐。 阿邦催道:“世子,三少爷能等,可宫里等不了,您还是快些,不然奴才只能让人来帮您了!” “不!” 这句话彻底刺激到白岩。 他猛地摇起头,哑着嗓子说:“不需要别人,我可以,我自己就可以。” 阿邦一顿,转身去床幔外等着了。 院内若隐若现的传来宋嬷嬷的叫骂声,白岩全身冰冷,听着熟悉的声音,才积蓄起一点力量。 他视线颤抖看着药罐,拿起石刀。 可这不对,这不对。 明明兄长需要他的血,应该是在一年之后,兄长意外重伤时的事。 为什么现在就已经开始了?白岩不敢问出口,他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复活的“怪物”,被绑起来烧死。 白岩头脑发昏,哪怕已经习惯了,手指头也因为刺痛,微微蜷缩起来。 他眼睛泛起泪光,却又顽强抿着嘴巴忍住。 “阿年,你不能自私。” 毕竟他的兄长是珍贵虚弱的坤泽,而他恰好能“挽救”他的兄长,仅仅是用一点血。 药罐滴满了“引子”,阿邦进来接过小罐,血红血红一片,他抖了下,连忙盖上,又扯过一张纱布,递给白岩,道: “还好有世子您在,不然三少爷的病……世子,那奴才便先去了。” “哦对了,”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少年,生出一点点恻隐之心,说道:“世子若是病好些了,还是出去送送三少爷的好,毕竟宫内的大人也在,失了礼数,怕是不好。” 白岩呆呆的仰头看他一眼。 对了,除了是兄长的弟弟,他还是都江候府的世子,不能失了礼数,失了礼数,会被罚。 如果他不再是世子,是不是这些就都可以没有了。 第16章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宝子猜到小年年的血有虾米作用捏 第7章 都江候府 少年握紧手指,握到伤口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听到开门,又关门,被放进来的宋嬷嬷唾弃了一声,朝着院外低声骂道:“黑心肝的,指不定又在思衬什么东西!世子,这个大胆的奴才没做什么吧?咱们就在屋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白岩猛地回过神来,他把手指缩到袖子里,另一只完好的手拉住宋嬷嬷的衣角: “嬷嬷。” “我得去。” 不是想去,是必须要去。 宋嬷嬷沉默下来。 半晌,她哑着嗓子说道:“老奴这就去给世子拿衣服。” 白岩手指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有些慌乱的说:“嬷嬷替我找件高领的衣服吧,外边儿天冷。” 宋嬷嬷没多想,应声:“是了,是了,天冷,等老奴去和侯夫人的人理论一番,这等鬼天气,这点子碳火经不住半点用。” 宋嬷嬷嘟囔着去翻衣服,白岩看着她出去,才慢慢的抬手,摸了下睡袍包裹着的脖颈,被男人掐过的皮肤触及到的时候有种火燎的感觉,手疼,全身都很疼,白岩极快的收回手,杏眼漫上水雾。 “世子,穿那件红色的怎么样?过年讨个好彩头。” 宋嬷嬷在屏风外喊。 白岩连忙眨眨眼睛,把委屈和酸疼都压下去,应声道:“要纯色的,嬷嬷!” 宋嬷嬷又嘟囔了两句什么,白岩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子,拒绝了宋嬷嬷要帮他穿衣服的意向。 他不能让宋嬷嬷看到脖颈上的伤口,毕竟这件事太离奇,就算宋嬷嬷知道了,除了跟着担惊受怕没有任何用处。 宋嬷嬷给白岩找的是一件旧衣。 白岩还没到束发的年纪,他头发长得慢,一头乌黑又蓬软的墨发散散垂在腰身上一截,翻毛的白领子和雪色的吉祥暗纹,再衬着少年的一张脸,除了有些过分苍白,仿佛画里的人一样。 宋嬷嬷连声夸赞:“咱们世子真真是像极了郡主,若是……若是……” 她声音又有些哽咽。 其实白岩没有办法切身的体会到她的伤感。 对于他来说,清河郡主更像是一个陌生的“标志”,除了过年过节时他能见到那位美丽清雅到极致的侯夫人,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哪怕是那时小胳膊小腿走都不利索的小白岩殷切的在院子外递上请安的请求,最后出来的也只有宋嬷嬷。 可是在最脆弱的时候,他也会想到,如果他也有母亲的话,是不是这时候也会有人抱着他,哄一哄,说“不疼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白岩忽然想到那个可怕的男人。 如果那里真的是地府,或许他留在那里才是应该的。 白岩推开门。 曾经跟过他一些日子的小厮因为“犯了事情”,被大夫人调到了别的地方,现下除了宋嬷嬷,世子院内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 候府安安静静的,白岩烧还没退下去,因为失血,又有些眼前发晕。 他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慢慢踩着小石子路往前院的方向走,仿佛时刻都有可能倒下去。 “唔!” “殿下!” 白岩眼前一暗,下一刻,便只觉得撞上了什么东ban西。 来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人,震惊了片刻,然后快速扶住他往后坠的肩膀。 白岩被扶着,低低的喘息了几声。 他眼前一片黑暗,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对不起,我没看——” “不必在意,原是我没告知主人家,自行走的小路。” 身前人摇摇站稳,楚祈宣也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扶退赶来搀扶他的属下,回身说道。 他手掌在略过后背时不自在的抽动了一下,被撞到的伤口又有崩裂的迹象。 只是身前的人话没说完,却没有再说的意向了。 楚祈宣略有疑惑的抬眼看过去,然后便怔在了原地。 两人谁都没说话,白岩慢慢攥紧了手指,戳到伤口,刺痛瞬间让他惊醒。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楚祈宣。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楚祈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线,羞愧的往后走了两步才停下,摇摇拱手行礼道:“抱歉……” 他收回手,束在身后,清俊的目光之逐渐变得温和下来。 楚祈宣仔仔细细看着身前俊秀的少年,笑了下,才轻声问道:“不知可是……小世子殿下?” 因为母亲与先皇长子妃之间的交情,上辈子白岩被宣王世子带在身边,真切体会到另一种“亲情”。 可一切在那场意外后都变了。 白岩瞳孔紧锁着,他躲避开宣王世子的视线,几乎称得上是害怕。 他竭力站稳脚步,抬手行了一个世家公子间的礼,声音低弱的说:“都江候府世子白岩参见宣王世子殿下。” 尚公子之间的礼最早源于武将之间,行礼时手臂需要抬得笔直。白岩虽努力端端正正的抬端直了胳膊行礼,但细微之处很不规范。 可在极其重视礼教的楚祈宣眼里,却觉得亦有可爱之处。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楚祈宣略有出神的看着他的脸。 第17章 要说楚祈宣最熟悉的面庞,不是他高雅的母亲,而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清河郡主。 宣王府有一间专门的画室,里边挂满了清河郡主的画像,捻花的、浅笑的、眉目低垂的。楚祈宣自小向母亲行礼,便会见到画中栩栩如生的郡主侯夫人。 所以在看见白岩的第一眼,楚祈宣几乎瞬间就认出他的身份。 “你识得我。” 他嘴角含笑说道。 白岩发抖着说:“世子风华绝代,我自是能分辨的。” 楚祈宣笑了声,温声说道:“多谢小世子夸赞,既然你认识我,想必也知道你我母亲自小便是相识,你与我也不必这般客气。” 白岩低着头看地面上的枯叶,没有说话。 楚祈宣只当他还觉得陌生,很有分寸感的止住话题,问道:“看小世子行色匆匆,可是府内出了急事?或许吾可帮得上忙。” 白岩怔了一下,轻声回道:“楚帝陛下宣召全城坤泽,现在兄长已经做好准备,要前去皇宫了。” 他抬眼,看向楚祈宣。 楚祈宣确实拧起了眉头。 他原以为昨夜皇叔没有大碍,可没想到楚骥竟然同意了宣召坤泽,狂妄如他皇叔,除非是察觉到了信息素暴动的倾向,否则不可能会这样的下令。 白岩细细看着他,低着眉提醒:“我要去送兄长,世子可要一起。” 楚祈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都江候府的家事,白岩为何叫他参与。 但是他刚见到白岩,的确不想就这么离开。 可能就像他母亲当年护了清河郡主十数年一样,他看见白岩的眼睛,就很难拒绝。 总归只是送人而已,礼数周全亦无大错。 楚祈宣思量片刻,欣然点头:“吾暂住侯府,自礼数来讲也是该去看看的。” 白岩知道他会答应,甚至没有什么意外的点点头,侧身率先带路,他不想离楚祈宣太近,只要一靠近,便会想要颤抖。 楚祈宣跟在他身侧后一步,抬脚又扯到了伤口,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身后的属下当即上前,压着声音规劝道:“世子,您——” 楚祈宣抬手止住他没说完的话。 白岩听见动静,僵硬的停下脚步。 楚祈宣神色淡然,浅笑着说:“劳烦小世子继续带路,本宫跟在你身后。” 白岩头也没回,快速的点了点头,继续带路。 楚祈宣跟在他身后,不太明显的缓慢行走,好在白岩年纪小,个头不高,所以也看不出来楚祈宣的不对劲。 他身后的属下得到主子命令,无奈也只能退居后边,不敢再多提伤口的事。 两人到的时候,前院正一片兵荒马乱。 进宫觐见皇帝不是小事,一切都须得按照觐见的规格安排。 白清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细碎的暗纹点缀着,衬得镜中的少年仿佛林中君子。 阿邦进来通报道:“三公子,小世子和宣王世子殿下一并来了。” 白清放下手中的东西,眉头微动,“是吗,那真是很巧。” 他推开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像是看见心爱幼弟的兄长一样。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掌心露出了一点纱布,白清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心疼的说:“父亲罚你罚得狠了。” 白岩蜷紧手指,小声的说: “谢谢兄长关心……我没事。” 白清打量着他,眼睛忽然看向他的脖颈处,在白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伸手过去,开一点他盖高的衣领。 白岩僵在原地。 “这是如何弄的?!” 楚祈宣更快开口询问,他紧拧着眉,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与楚帝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显出hela几分凛然。 白岩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无措的看向白清。 白清却忽然垂下眼,声音很轻的说:“阿年,你是不是又偷偷出府了!” 白岩怔住,他张口,无力的辩解:“不、不是的……” 白清逼问道:“那你这伤口是从何而来的。” 白岩闭上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兄长。 白清很失望的看着他,低声说: “阿年!你是侯府世子!关乎着整个侯府的未来,如此关头,切莫再如此任性行事了。” 楚祈宣皱着眉从少年白皙却勒着一圈可怖红痕的脖颈上挪开视线,沉声规劝道:“三公子说得对,君子行事,应当前后思量,小世子代表的是都江候府,万不可此般任意妄为。” 白岩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又重新阖上了。 他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楚祈宣本来有些觉他不成器,看到白岩这副模样,心里却一沉,他沉默下来,开口道:“我……” “三少爷,夫人叫我来问问这边收拾好了吗。” “好了。” 白清回答。 他松开白岩,虚虚的扶住身侧人的手,然后抬头,低眉朝楚祈宣说道:“殿下,那这段日子便劳烦世子殿下对小弟多加照拂了,我在宫内,怕是不能顾到。” 楚祈宣抱拳答应道:“三公子尽可以放心……你在坤泽宫亦不必太过紧张,若不触及皇叔憎恶之处,是不会有事的。” 第18章 白清收敛起情绪,点头:“多谢世子殿下提醒,父亲今日要宴请殿下,恕清不能作陪,那清便不多留了。” 他又侧目看向站在一侧的白岩,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少年低着脑袋,像是很怕他一样往后缩了缩。 白清动作微顿,他眯了眯眼,不过马上又忧郁起来,像是被伤到一样。 宫内的马车就等候在侯府外,禁军跨坐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气势凛然。 有外人在场,侯夫人忍耐着,还是低头用丝巾蹭了蹭湿润的眼睛,就连白袍都有些伤感的模样,只是却掩盖不住眼里的亮光。 白清此番若是能进入楚国核心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就是他。 白岩被挤在最后边,本就苍白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唇瓣也失去了颜色,但是自始至终也没有人发现。 马车在禁军互送下渐行渐远。 都江候回身,折身道: “世子殿下,老夫今日在府内为世子殿下设宴,时日特殊,宴席颇小,还望世子拨冗,不要嫌弃。” 楚祈宣连忙虚扶住他,道:“侯爷客气,本宫在府内暂住些日子,要劳烦侯爷和侯夫人费心了。” 都江候眼底闪动着,压低声音有沉声说道:“殿下尽管放心住在府上,只当是在自家院落。” 他说完,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迎着风咳了两声,白袍和白兴连忙扶住了都江候。 都江候倚靠着儿子,视线看向角落的白岩。 白岩紧张的绷紧身体,不太熟悉的叫道:“父、父亲。” 都江候语气肃穆的开口:“如今你三哥进了宫,没人管着你,你务必要在府内好好读书,莫要再去那些个混不吝的地方!” 白岩被吼得怔住。 他知道的。 自己这个世子之位是所有人的眼中钉,父亲看不上他,大王妃紧紧盯着这个位置,就连外人也都觉得他不配。 如果---如果他不是世子。 白岩声音颤抖的讲:“父亲,世子之位不适合我,您最是知道的……不如传给大哥。” 都江候震惊的盯着他,猛得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白岩呆在原地。 侯夫人神色微微变动,她给白袍使了个眼色,白袍大喊了一声父亲,连忙扶住咳得摇摇欲坠的都江候。 下人也都一股眼围了上去,侯夫人一边拍着都江候的胸口,一边抹着眼角泣道:“阿年,你怎么能这么和侯爷说话!他是最看重你的呀,不然也不会在你小时候就向先王请旨封你为世子!” “他!他是想气死我!”都江候挤出几个字来。 “侯爷,您快消消气吧,阿年说的气话罢了。” 大侯夫人擦擦湿润的眼角,朝白袍低声催促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为你父亲寻郎中去!” 白袍应了声,带人去请府内大夫,白兴左右看了看,也跟着一道前去。 “罪魁祸首”白岩呆呆站在原地。 楚祈宣紧皱着眉,朝身后低声吩咐道:“先送小世子回去。” 侯府内的丫鬟看了侯夫人一眼,得到示意后连忙俯身行礼,去请白岩:“世子,您先回院吧。” 白岩本能得看向楚祈宣。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十分不赞同。 他又做错事了吗…… 可是明明上辈子是父亲亲口说他德不配位,世子之位理当由大哥继承。 丫鬟又催他一声:“世子,现下侯爷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快些和奴婢回去吧。” 白岩看看被众人围住的都江候,又看看楚祈宣,低声应道:“好……” 他在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侯府内的人都在关注都江候的身体,楚祈宣视线紧紧盯着远去的那道小身影。 他一向以仁自居,白岩如此当众反驳父亲,既不尊重长辈,又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合该是好好思过的,但是他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下意识觉得如果让他这么离开,有些东西就会发生改变。 他唇瓣动了动,想叫住白岩。 “竟叫世子看了这,是老夫管教不严---” 都江候喘息着开口。 楚祈宣只能停下,目送着已经看不到的身影,收回视线对都江候拱了拱手说:“小世子年岁还小,未曾理解侯爷一片苦心,如若侯爷允许,日后吾必会好生加以教导。” 都江候顿了一下,抚着他胸口的侯夫人动作也停顿了下。 都江候道:“那真是劳烦世子了,还请世子移步府内 。” 楚祈宣话内对白岩的偏袒之意很明显,都江候自然不好再多说半个字。 楚祈宣点了下头,又忽然和身边人嘱托:“吾观小世子面色不好,着人来给世子看看身体。” 侯夫人面色一僵,不过马上忧郁着眉眼,轻声说:“竟叫殿下也需得跟着操心,是妾身的不对了。这孩子从小就身体弱,医官也是常来看着的。莲心,去看看小厨房世子的药煎好了没。” 莲心应声:“是,夫人。” 楚祈宣侧目问道:“药?” 他只是想派人去看看白岩不可宣之于口的脖颈上的伤口,未曾想还有这么一回事。 侯夫人仿佛十分头疼的低声回道:“阿年从小落下的病根,惯常是不好养的,日常喝着清河郡主当年留下的药方,如今恰好有世子带来的医官,或可能有些新方子。” 第19章 楚祈宣闻言,神情更严肃了点,点头道:“竟是如此,夫人费心了,侯爷,请吧。” * 除去养在坤泽宫内的坤泽外,尚未二次分化的坤泽共计有三十五位。 这些坤泽尚且年幼,又都是被疙各大世族精心照料的,猛得被一群穿着铁甲的禁军带走,有破口怒骂的,还有的趴在马车内大哭,奴仆哄都哄不住。 陈扬黑着脸,耳朵几乎被磨出糨子,但是这些都是身体娇贵的坤泽,不是皮糙肉厚的乾元,他是连吼都不能吼一声。 他烦躁的勒起缰绳,看向身后各府奢华的马车,“何府的马车还尚未抵达?” “回大人,除却都江候府三公子,现下皆已齐全。” 跟着禁军声音一同响起的是都江候府马车拐角过来的声音。 陈扬似有所觉,抬眼看过去。 他勒着缰绳,马儿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在原地踢踢踏踏。 他凝目问道: “那可是都江候府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有惊喜有惊喜!晚上随机掉落好多好多加更 第8章 坤泽 禁军回道:“回大人,正是都江候府三公子白清,年15,尚未二次分化。” 陈扬眉目高扬起来。 等级越高的乾元,对坤泽的信息素越敏锐。 都江候府的马车尚在拐角时,陈扬便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气息,胸腔中的烦躁之意也轻易被抹去。 陈扬是天级乾元,能对他产生影响,这意味着这名坤泽至少是天级以上。 但是在马车越发靠近后,那股气息却忽然变得淡了。 陈扬皱起眉头,盯了那辆马车片刻,突然问道:“三公子路上可遇到什么人?经过何可疑之地?” 都江候府的马夫被他虎目盯着,战战兢兢的跪下回道:“回、回大人、小人一路跟着大人们,未曾碰到过他人。” 白清也在马车内开口询问:“我们是一路从侯府赶来,不知大人有何疑问?” 他一开口,周遭信息素的气息越发明显,很明显,这是一名即将成熟的坤泽,气息也与刚刚陈扬感觉到的十分相似了。 坤泽自七八岁完成第一次分化后就会被记录在案,无论是王公大族亦或是重臣之子,毫无例外,决不可能出现遗漏的情况,更别提会突然出现一名几近天级坤泽的气息。 莫不是他刚刚感觉错了? 陈扬扬起眉梢,拉起缰绳道:“既是如此,那便无事了。三公子舟车劳顿,便请在马车内稍作休憩吧。回宫!” 高头大马发出嘶鸣声,踢踏的向宫内前行。 * 都江候说得是简陋的家宴,实则也算是倾尽府内上下之力,仆从的忙碌声在偏远的世子院都能听见。 莲心带着太医来时,宋嬷嬷正在院内整理内务,一边絮叨着骂。 宋嬷嬷本就没什么好气,见到莲心等人,放下手里的活计,阴阳怪气的说: “不知道莲心姑娘这是何意,我们世子院子小,可养不下这么多人。” 莲心不动声色,顺从的说:“宋嬷嬷哪里的话,小世子最近病了,需得好好养着,侯夫人怕府内侍从伺候不好,特意派了几名心腹来呢。” 为首的小厮机灵的行礼:“小的兴才,请嬷嬷安了。” 宋嬷嬷冷笑道:“老奴可受不起。” 她瞥眼看向宣王世子带来的医官,皱着眉问:“这位大人是?” 莲心笑着道:“是宣王世子特意为咱们世子请来诊脉的太医,宋嬷嬷,今日世子的药就由兴才去看着罢,您带着大人进去看着世子殿下。” “宫里的太医?” 宋嬷嬷表情微变,她用粗糙的手搓了搓衣袍,踟蹰说道:“世子没什么大问题,怎用得着劳烦大人……” “瞧您这话说的,”莲心还以为她是借机发作,哄着声说:“宣王世子一片心意,嬷嬷,别让大人久等了。” 宋嬷嬷也找不出借口再推拒,只得眼睁睁看着莲心去敲房门。 白岩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他裹着被子,慌乱的从床铺上起身。 莲心轻轻推开门,见到白岩这副模样,疑惑的说道:“世子不必害怕,这位是楚宫的太医大人,来给您请个平安脉。” 太医也不多言,请安道:“宣王世子殿下派老臣来给小世子请安脉,还请小世子伸出左臂。” 白岩仍是惊惧的看着他,他脖子的伤口若叫人发现,定是又会被责骂一顿,没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太医似是察觉到他的紧张,语气也温和下来,道:“世子请放心,老臣定会依照殿下所托,为世子调理好身子。” 白岩紧紧盯着老者慈祥的脸,慢慢放松下来,他低着头,从被子中伸出瘦弱的手臂。 宋嬷嬷却陡然紧张起来,紧紧攥着手。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奇怪,又叫白岩伸了另一只胳膊。 观到白岩手腕上的伤口,也未多言一句。 宣王世子的人已叮嘱他只开药,莫多说,只是这脉象确实有些奇怪。 宋嬷嬷焦急的问:“可、可是有什么问题?” 老者没回答,沉吟问道: “不知小世子平日喝些什么药?可否给老臣一观?” 宋嬷嬷顿时僵住了,没发话。 莲心疑惑的抬眼看她,问道:“宋嬷嬷?太医问您话呢。” 第20章 宋嬷嬷磕巴道:“只、只是一些惯常调理身体的药……” 莲心觉出些不对,她给兴才使了个眼神,说:“巧了,世子的药不是正煮着呢,兴才,快去拿来些残渣给大人瞧瞧。” 不等宋嬷嬷说话,兴才利落的应了声是,亲自小厨房拿剩下的药渣。 宋嬷嬷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去,紧张得盘起手指。 兴才很快就把隔壁剩下的药渣拿来了,老先生撵着药末,仔细观察了片刻,最后又看看白岩微红又没有血色的脸,沉吟道:“好生妙绝的方子。” 他起身行礼道: “世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着凉,照常按这方子养着即可,世子体弱,虽现下微发病,可也要切忌大笑大闹,也勿再凉着。”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又拿出一盒药膏,补充道:“这补气之道,需内外兼修,此药膏是老臣亲手所制,还望世子每日涂抹在不舒服之处,可以缓解痛痒,活人精神。” 白岩缩着手臂,怔怔的看着太医手中的药膏。 宋嬷嬷担惊受怕一场,欢喜着接下药膏,应道:“多谢大人了,老奴送您出去。” 莲心凑过去,贴心的握住宋嬷嬷粗糙的手掌,笑着说:“就知道咱们世子吉人天相,必是没有问题的,宋嬷嬷且照料着小世子吧,奴婢去送医官就好。” 宋嬷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缩回手,也没拒绝,只说:“那就辛苦莲心姑娘了。” 莲心丝毫不显尴尬,福了福身,带着医官离开。 兴才也是会看眼色的,等莲心一走,不等宋嬷嬷指使他,便退出去说:“奴才在外边侯着,就不打扰世子休息了,若世子有吩咐,喊小人一声即可。” 宋嬷嬷盯着他带人出了房门,才折身去给床上的白岩压被角。 她一边压,一边抹了抹眼角,低声着说:“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世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宣王世子殿下护着您,看谁还敢给咱们眼色看。” 白岩垂目看着宋嬷嬷放在床头的药膏盒子,抿了抿唇角。 他抓着被角,低声说道:“嬷嬷,我今日又做错事了。” 宋嬷嬷一顿,随后气势十足的说道:“世子说得什么话,世子从未做错过什么,错的都是他们那群有眼无珠的东西罢了!” “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 白岩说:“嬷嬷,我读不好书,又总惹父亲生气,使他丢脸,父亲母亲、兄长,他们都不喜欢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吗。” 宋嬷嬷愣住,她看着小世子认真的脸,强撑着说:“世子……世子只是比别人学的慢一些,又有什么错,哪家孩子生来就会读书的。” 她嘴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低下头,摸摸白岩的脑袋,说: “世子现下只是病了,不要多想,老奴这就去给世子煎药。” 如果他读书好,他们就会喜欢他了吗? 白岩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他。 即便是宋嬷嬷,也有自己的亲孙儿。 没了兄长,他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白岩怔怔的垂下目光,他环住双腿,把自己蜷缩起来,像是这样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如果真是自己的话,那或许还不如阴曹地府。 * 晌午时分,阳光火辣辣的照着皇宫地面,如同内心火急火燎的江国旧臣。 楚帝宣布了改江国原推举制官僚制度为楚现行的科举制度,首次会试于三月后举办,因是江郡第一次实行科举制,各地学子皆可参考,由吏部侍郎鸿博与李维主司。 这一消息使得好不容易从昨日江国宫斩首中平静下来的官员们再一次陷入不安中。 刚一下朝,李维身侧就围满了前来打探的官员。 李维一一推拒了。 等到人都散了,向同生才压低声音问他:“抱工可知那位是何意?江国——江实行推举制已多年,此次改科举更是紧急,又放宽限制至此。” 简直就像是——要直接换一批新鲜血液。 他都想到的事,那些精明得似妖怪的老臣当然也琢磨出其间的意思来。 纵使那些老臣在昨日大殿上吓得宛如鹌鹑,私底下却都坐不住了。 待新的血液注入,这帮只有前朝“经验”的老臣又有何下场? 向同生想到什么,忽然大惊,道:“莫不是楚帝想……” 李维忽然停住脚,沉目看向他:“向兄,此话万不可提起。” 向同生也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狂点头。 李维眉头紧紧拧着,正要走,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穿着朝服的太河均叫住他,朝他拱手行了一礼,眉目淡泊的说:“李大人,陛下对您寄予厚望,千万勿使陛下失望啊。” 李维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拱了拱手,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向同生紧张的扶了扶帽子,朝太河均行了个礼,才赶紧追上他的步伐。 太河均浅笑着示意无碍。 他看着李维远去的背影,缓缓松开手,挺直身体。 “太大人!您请留步!” 第21章 一名宫监小跑着朝他赶来。 太河均本也正要去藏书阁搜寻楚帝幻觉一事,听见动静,折身瞧见人,拱了下手问道:“小丁大人,可是陛下找下官有事?” 被称作小丁大人的小太监拱手打了个千,憨厚笑着说:“太大人太抬举奴才了,不过此次不是陛下传召您,是坤泽宫梁大人让奴才来给您传个信。” “梁成实……” 太河均闻言皱起眉正色道:“可是这批入宫的坤泽有异。” “正是。”丁从喜遮住嘴,压低声音说:“此次入宫的坤泽,有两位检测出了是天级。” 太河均一怔,随后眉目松动下来,低声问道:“大善!陛下可有看中之人?” 丁从喜垮下表情,发愁的说:“正是这点……陛下只见了那些坤泽一面,上扬秋大人家的小女儿竟当堂骇得哭起来,陛下便将人全发落了出来。” 太河均闻言皱起眉头。 丁从喜道:“梁大人已将人都妥善在坤泽宫安置好了,只是不知那二位……” 太河均摇摇看了深宫的方向一眼,最后说道:“本官会找个合适的时间与陛下一提,请梁大人放心。至于那二位……便依照坤泽宫最高级别来照看。” 丁从喜闻言大喜,应道:“是,那奴才便不多打扰大人了。” 太河均朝他点了点头,丁从喜躬身行了个礼告退。 整个楚宫都知道楚帝最厌恶无用之人,哪怕是珍贵无比的坤泽,在他们陛下眼中也不比普通奴才高贵多少。 原本宫里出了两个天级坤泽,宫人们还都以为有了指望,结果楚帝还未曾开口,便被吓得哭起来的坤泽搅黄了。 楚帝当场虽没表示什么,但是脸色十分冷沉,还是随侍左右的十八王爷插科打诨,才化解了这番危机。 这群坤泽惹怒了楚帝,去留便成了问题,思来想去,主管坤泽宫的梁程实还是把这个烂摊子扔到了太河均身上。 毕竟放眼天下,敢伸着脖子在他们陛下面前谏言的也只有太河均一人了。 “皇兄息怒,坤泽毕竟娇贵,无法正面触及皇兄的威严也是合理的。” 御花园,一身风流倜傥的十八王爷楚然拱着手,像模像样的调侃。 楚骥心情尚好,没理会他的马屁。 楚人重武,朝服亦是冷肃的玄色,狰狞的龙头四爪衬得本就眉高目深的男人越发冷厉。 楚然在心里同情的想,这可完全不怪那些可怜的坤泽,毕竟他在十来岁的时候看见他皇兄的冷脸都只会吓得在母妃怀里掉金豆豆。 楚然清了清嗓子,正经起来。 他供了拱手,压低声音汇报:“皇兄,都城果有异状。” 男人神色未变,抛掉手中的饵,淡声问道:“如何。” 鳞片灿金的鲤鱼迅速圈成了一团,池面荡起波澜。 楚然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十三哥罢黜了张大人之位,提拔兰家入礼部,又暗中派人三访了国师与楚大将军府邸。” “他还算聪明。” 男人沉声笑了声。 楚然打了个哆嗦,无声的清清嗓子,头压得更低了。 他皇兄笑了,可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楚骥没搭理缩在石桌一旁当鹌鹑的楚然,他喂光了鱼饵,随意拍了拍掌心,而后束手看向辽阔的水岸,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散去了。 自那东西消失之后,楚骥体内的信息素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甚至有几次,他冷眼看着那群无能啰嗦的朝廷要员,重剑就在身侧嗡鸣,几乎控制不住杀意。 楚然很敏锐的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楚祈宣刚被罚,坤泽宫的坤泽们又都被遣返,他可不想在这时候触到楚骥的霉头,连忙躬身请辞:“皇兄,若无其他的事的话,臣弟便先告退了。” 楚骥冷声道:“下去吧。” “臣弟告退。” 楚然小心的退出亭外。 楚骥压抑着躁动的情绪,冷声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道:“十一。” 水汀周围的帷幔轻飘飘的飘动了一下,一名黑影动作利索的单膝点地,嗓音冷翳的道:“陛下。” 楚骥没有看他,沉声吩咐:“查查名录。” “是。” 黑影抱拳行礼,迅速消失在原地。 楚骥御驾亲征,十三王代为监国,他既能办得到罢黜肱股之臣,颇超出楚骥的预料,这其中替他使力的,也远远不可能只十三侯夫人母族家的势力。 这世上怕他的人有很多,想要他死的,亦是半点不少。 若是有人办得到,楚骥倒要高看他一眼。 男人扯了扯嘴角,下一刻,他忽然皱起眉头。 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从他心底——又或者是从脑海深处席卷而来,或许是“恐惧”,又像是柔弱不堪的、只有弱者才会有的“委屈”。 几乎是瞬间,楚骥就意识到是什么在作怪。 他大掌攥起,猛得看向水汀的一角,厉声呵道:“你在做什么!” 第9章 糕点 白岩吓得一哆嗦。 楚骥拧着心口处,黏腻让人失控的情绪疯狂蔓延着,让他恼怒又无力。 这是楚骥从没体会过的情绪。 他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会对他有这等影响。 楚骥盯着那团颤抖的被角,目光狠厉。 守在水廊外的宫人也听到了楚帝的那声厉呵,江德满一哆嗦,连忙问道:“陛下——” 第22章 楚骥不耐烦的厉声道:“都退下!” “是、是、奴才这就退下。” 江德满还从未见过楚帝发这么大怒,连忙蜷缩着背,催促着同样胆战心惊又不明所以的宫人们远离水汀。 丁从喜刚刚复命回来,隔着水廊便听见楚帝的厉声,赶紧去扶脚软的江德满:“义父!您老人家没事吧,陛下怎的发如此大火。” 江德满气急败坏的拍了他脑袋一下,压低声音:“你小子!陛下的心思可是我等可揣测的!” 丁从喜捂着脑袋,连连点头:“义父教训的是,是徒弟不仔细了。” 江德满没再搭理他,规整好宫人候在水廊外,满脸忧心的遥遥的往亭子望去一眼。 今日一天陛下都行为十分诡异,像是……像是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一样。 水汀内。 白岩被男人的怒呵吓得一震。 他还记得昨晚被掐着脖子,几乎窒息的感觉。 即便刚刚无意识时想着阴曹地府,可真的再次见到“凶恶”的男人,白岩仍是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紧咬着嘴巴,收住声音,不敢发出动静,本能涌出来的泪珠断线似的往下砸,身下的被褥很快濡湿了一小片。 楚骥冷着脸,抬起大掌轻触眼角,在触碰到眼角陌生的湿濡触感后,男人的额角瞬间绷起了青筋,他迅速的放下手,大掌重重拍在石桌上,朝少年方向低吼道:“住口!” 石桌承受不住男人十足力道的一掌,发出刺耳的裂口声响,瞬间倒塌成一摊碎石。 白岩整个人都吓得僵住,连哭都忘记了。 楚骥的眼角总算没了让他怒火十足的湿润。他攥紧拳头,神色可怕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这东西对他的影响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大。不止同生共死,如今甚至还会影响到他的“感觉”。 楚骥眼底蒙上一层阴翳,他沉声道: “出来,孤要和你谈谈。” 白岩打了个哆嗦。 但是他再傻也不会相信男人口中的什么谈谈,他的语气分明就是想杀了他的。 少年咬着唇瓣,一点一点蠕动着往后退。 楚骥见状,神色彻底冷下来,他眼底以缓慢的速度攀爬出若隐若现的血色。 白岩只感觉到一股极大的重力猛得压在背上,瞬间将他紧紧钉在床铺上。 这股气势又冷又沉,带着浓厚的血腥喧嚣气息。 白岩被牢牢压制在床铺上,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哭腔,他的脸被迫贴着布枕,贴在脸庞旁的小指紧紧蜷缩起来。 看着被团被庞博的精神力压制住,楚骥神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只是下一秒,他猛得抬眼,目光死死钉在那团被子上。 只见原本应该被精神力牢牢压制住的少年,撑着身体重新爬了起来,虽然吃力,但是却还在一点一点的往后挪动。 楚骥瞳孔瞬间缩紧。 楚骥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元级天元,哪怕是目前天下最顶级的乾元,也无法在他的精神力下抗衡。 而这区区一名不知真假的“少年”,却能无视他的精神力压制。 他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楚骥眯起眼,他注视着少年的方向,突然起身,高大的身体大步迈向还在不停向后缩的被团。 白岩只感觉到身上一凉,被他看做重要的防护物的被子直接腾空飞了起来,下一秒他自己也离开了地面。 楚骥以不会掐死他的力道挟制着少年的脖颈,将他提到身前,沉声说道:“孤问你三个问题,如若答不上来,孤便让你生不如死。” 带着血腥气的气息径直扑了白岩满脸,白岩用力扒着男人的手臂,恐慌的睁圆眼睛。 男人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高大了,上次见面白岩只顾着缩在墙角,对比还不甚明显,现在他被掐着脖子,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起来,只觉得对方如同地狱的索命恶鬼,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楚骥冷然看着安静下来的少年,手下力道放松了一点,问道:“很好,现在告诉孤,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睁着湿润着眼睛看着他。 楚骥皱起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下一瞬,就看见少年圆润的杏眼耷拉下来,没有血色的唇瓣抖动着,紧紧抿成一条线。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楚骥收紧大掌,语气冷冽的威胁道:“住口!” 少年剧烈的抖了一下,紧接着眼角无声的流下泪珠。 他对比男人小的可怜的双手徒劳的掰住男人扣着他喉口的拇指,挣扎着试图掰开钳制着自己的大掌,脚也开始胡乱踢踹。 丁点力道,于楚骥而言,比猫崽子也差不了多少,可因为两个人“感同身受”,泪水又开始不要钱一样涓涓往外冒。 男人略显狼狈,他粗重的喘息了两下,而后松开钳制着少年的手掌,捂住眼角阴鸷低呵道:“你以为孤不敢动你吗。” 白岩被甩在地面上,他顾不得疼,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身后缩。 楚骥眼底发红的盯着狼狈后退的少年,因为眼睛被泪光浸湿了,目光显得越发深邃危险。 楚骥一生从未心情大动过,哪怕当初统一两国,他也未曾有过什么波澜,而如今竟因这不知来路的东西,头一次感受到“惶恐”和“害怕”——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第23章 他脸色黑得可怕。 白岩呜咽着后退,可无论怎么退后,那双黑龙靴底一直踩在距离他不过一尺的地方。 楚骥冷冷的看着弱小的一团少年。 他二人现下性命相连,杀是杀不了,威胁也只会让这东西哭得更厉害。 更重要的,这东西或可真对他的信息素有影响。 男人掐住少年的脸,掰着他的下巴抬高。 白岩被迫扬起脖颈,他试图挪开,又被掐得更狠,两次下来,白岩彻底软下来,他抓住男人掰着他下巴的手,从嗓子眼发出几声哭腔解释:“不、不是我要出来的。” 楚骥冷漠道: “住口,若你乖巧,孤可考虑留你一命。” 白岩抽噎着看他。 他眼角湿漉漉的,白净的脸也被哭花了,像只狼狈的狸花猫。 见少年终于安静下来,楚骥拂手丢开这颗团子,震袖起身。 他自上而下的看着恢复自由后又缩成一团的少年,冷声开口:“尤其勿让孤再看见你哭泣,你可听懂了?” 白岩不懂他的意思,直到男人危险的视线刺在身上,才吓得胡乱点头。 男人不耐道:“讲话。” 少年顿了一小下,颤巍巍的开口:“知、知道了。” 他嗓音稚嫩又沙哑,听得楚骥眉头皱得更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隐隐也觉得喉口有些不舒服。 他没甚好气的唤人:“江德满。” 候在水汀岸边的江德满耳朵一动,立马应声:“陛下,奴才在呢。” “过来收拾了。” 楚骥冷声说道。 “是。”江德满立刻应声,点了几名动作利索又安静的宫人,迅速拾了满亭的残局。 江德满也不敢乱看,躬着身,掐着嗓子说:“陛下,是否要传些点心?” 楚骥心气不好,淡声道:“你看着办。” 看着办? 这是传还是不传啊! 江德满满心难办,面上还是老成的不露分毫,躬身小心的应下:“是,陛下,老奴这就去着人准备。” 楚骥不耐的抬手挥了下,视线也不再看向少年方向,他大掌落在石桌上,动作缓慢的敲着,像是索命的木鱼一样敲在白岩心上。 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除了男人线条凌厉的脸,白岩什么都看不见。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贴到一扇像是墙面的东西后,才慢慢靠上去,双手环住腿,然后把下巴顶在膝盖上,时不时悄悄抬头看一眼男人的方向。 男人果真没有再理会他,垂着头,掌心的笔轻动,看着像在写些什么。 白岩渐渐从恐惧中冷静下来,他怔怔的抵着有些酸的手背,有些出神。 他竟然又出现在这里了。 是他的幻觉吗? 还是说,真的是因为他死过一次,所以才会见到? 宋嬷嬷会发现他不见了吗?还有楚祈宣……他也在侯府内。 会有人来救他吗。 可是这地方是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即便是他消失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白岩咬住唇瓣,眼眶又湿润起来,只是他想到刚刚男人的吩咐,奋力又把眼泪吸了回去。 不能哭,会被杀掉的。 既然上次他还可以回去,那这次肯定也可以,只要他不要发出声音。 只要不发出声音。 白岩默默在心里念着给自己打气。 他今日还没喝药,本就发热的身体经过这么一遭惊吓变得更烫。 白岩就算是想要折腾也没有力气,他枕着手臂,弱弱的张着小口呼吸,意识也渐渐涣散起来。 直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凉风飘过来,白岩的小手指不自觉的动了下。他鼻尖动了动,忽然抬起头,朝男人的方向看过去。 “那……” 少年细如蚊的声音呐呐响起。 男人果然没有搭理他,白岩又开始退却。 他慢慢咬住唇瓣,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男人手边。 这股熟悉的香气实在让他放不下。 或许这里真是地府,他才会闻到这个糕点吧。 白岩握紧手指,他紧紧盯着批奏折的男人,试探性的往被子外爬了两步。 白岩动作放得很轻,细手细脚的从被子中钻出来,然后停下,抬眼看向男人,确认他没有阻止自己,才磨磨蹭蹭的慢慢摩挲出来。 窸窸窣窣半刻钟,离楚骥的距离也不过近了寸尺。 男人一直没什么反应,这让白岩胆子大了点。 除了男人以外,他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所以也不能确定这股味道是不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白岩的母亲先都江侯夫人、大楚清河郡主曾经赏赐给他过一盘糕点。 那是白岩三岁生日,他按照惯例在院外给母妃磕头行礼,小厮刚要抱他离开的时候,宋嬷嬷提着一盒东西,小跑从院里出来叫住了他。 当时宋嬷嬷笑得喜笑颜开,与他讲盒子里是清河郡主亲手做的糕点。 白岩已经忘了那叠精致的糕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当时双臂张开还没盒子宽的自己牢牢抱紧怀里的食盒,像只护食的小动物一样,回到院子更是迫不及待的从侍从怀里挣扎下来,一路小跑回寝室,慎重的将食盒摆放在了床头,眼巴巴的看着,时不时嗅一口香甜的香气。 第24章 一直到那盒糕点腐败,他也没舍得吃掉,而这股味道与那叠糕点的味道有十成相似,那也是白岩少数与清河郡主相关的回忆。 他握紧手指,鼓起勇气抬头,小心的看着男人,慢慢的小声的说:“请、请问,我可以、我可以讲话吗?” 少年声音软软糯糯,放得很轻,耳力不好的人甚至听不见。 楚骥正批阅各地“新晋”刺史传来的盐税奏章,自古盐税一处,便容易牵扯出大案,江郡朝堂腐朽已近十数年,地方之处的藏污纳垢更是数不胜数,光是楚骥行军经过时看到的地方豪强宅院便可想见一二,这些折子倒是写得一等一的完善。 他冷笑了一声,便听见少年微小的声音。 楚骥侧目看向少年。 他眉眼中的冷煞之气还没退散下去,猛得这么看过来,吓得白岩畏惧的往后缩了一下。 楚骥皱起眉,厌恶道:“闭嘴。” 男人的气势太冷漠,白岩心口紧揪了一下,下意识的颤声回答:“对不起,我、我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楚骥冷冷瞥过他,没太在意,只是半刻之后,他额角的青筋根根紧绷起来。 心口酸酸麻麻的,细腻的仿佛深入骨髓的感觉让楚骥没控制住力气,狼毫在他手中断成两节。 少年似是听到了动静,懵懂无知的扭过头来。 他眼睛湿漉漉的,鼻尖也染上薄红,但是还记着自己答应了什么,没有哭出来。 可这对楚骥来说毫无用处,他感少年所感,纵使他不哭,他也能清晰感觉到那无能的软弱情绪。 男人压制着怒气,盯着少年的脸一字一句道:“一句。” 白岩一怔,嗫嚅道:“什么……” 男人看着他的视线顿时变得更冷漠。 白岩意识到他的意思,连忙正襟危坐,希冀的看着男人,压低声音小声又快速的请求:“我可以要一点吃的……吗。” 话说到一半,白岩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响了两声。 与此同时,男人的腹腔也发出一声嗡鸣。 白岩无措的看向男人,结巴的解释:“我不是想要饿的……” 楚骥眼神阴沉,忍无可忍的薄怒道:“住口。” 少年连忙抿住嘴巴。 楚骥几乎气笑了,接连二三的事都在提醒他被一个“不知来路”的少年控制,即便这东西再愚蠢无害,也让他怒不可遏,尤其他现在不能奈何得他任何。 男人阴沉的冷下脸,压制着怒气将桌上的糕点一应丢给少年。 白岩没料他会真的答应自己,呆了一下,然后连忙去抓丢在怀里的糕点,熟悉的气味瞬间充满了鼻腔。 是一样的。 白岩紧紧看着手心精致的小糕点,眼睛变得酸酸涩涩的。 不能哭。他答应过了。 白岩握紧掌心的糕点,抬头看向男人,薄薄的嘴巴生疏的牵起,小声的对他说:“谢谢。” 楚骥神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原本是盛怒的,但是少年的欢喜一并传递到了他身上,连带着他的胸口也泛起喜滋滋的感觉,两种感觉融合起来着实奇怪,楚骥生气不是,欢喜……更不是。 而且这东西,竟敢对他笑。 往上数十年,敢在楚骥眼前笑得这么自在的人,一只手也数不出来。 明明方才怕他怕得要死,现下却珍惜的抱着手里的团子,连嘴角都是弯的。 想到他现下是被这么一个“废物”所控,楚骥眉眼又冷淡下来。 “陛下,吏部尚书求见。” 江德满在水汀帘外压低声音提醒。 楚骥回过神,他收回视线,不再看角落的少年,拇指蹭着食指指根的黑玉扳指,冷冷道:“宣。” 江郡刚颁布新法,这种关节,有大臣来探明圣上心意并不奇怪。 可楚帝不是“仁慈”的君主,重臣们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推出一个吏部尚书来。 吏部尚书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倒是有几分豪气,可江国国主愚昧昏庸,皇亲把持朝政,朝廷早已腐败不堪,吏部尚书也只能“明哲保身”,才得以在这个位置保全家族。 此一朝他被推出来,本也只是抱着应对的想法。 直到他跪在亭外,楚帝给了他两个选择。 吏部尚书是腿软着出的宫门,仍旧浑浑噩噩的没回过神来,直到绊了一下,亲自送他出来江德满笑着扶住他,提点道:“尚书大人,您可小心着些脚下,后生们且等着您教导呢。” 吏部尚书浑浊的双眼陡然清亮起来。 他紧握了一下江德满同样苍老的手,紧接着步履踉跄着往回走了两步,对着宫门高举起粗糙布满褶皱的手,行了一礼,声音颤抖而又激动的道:“谢陛下,老臣---定鞠躬尽瘁。” 江德满满意的退居一侧,招来几个宫人:“来,还不快送尚书大人回府。” 第10章 信息素紊乱 白岩听不到外人的声音,他抱着点心,打了一个很长的瞌睡。 意识中途隐隐约约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听不太真切,他揉揉眼睛,翻身想缩成一团。 直到猛地传来一阵拉扯感,他泄出一声惊呼,踉跄的往前被扯了两步。 “很疼!” ---这话他没说,但是楚骥感觉到了。 男人沉下脸,慢下脚步。 第25章 他刚刚召见完几名可堪用的江国旧臣,倒是叫他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侍候在楚帝身侧的丁从喜紧跟着顿了一下,不知道楚帝缘何忽然停下,但是连忙跟着调整了步子。 白岩揉了揉眼睛,睁眼见到的便是男人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男人束着手,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渗人的气势便可以察觉到他现下不耐的情绪。 白岩立刻清醒过来,连忙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小步跑着追上前边站着等他的男人。 “我、我来了!” 少年急匆匆的喘着气说。 楚骥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后振袖继续往前走。 白岩歉疚的咬住嘴巴,连忙小跑着跟在男人身后,一边小心的打量四周。 他的视野中还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白岩抿抿嘴巴,别回视线,加速小跑着紧跟上男人的步伐。 他刚刚竟然抱着凉糕睡着了…… 等等,凉糕! 白岩睁圆眼睛,连忙去摸胸口,好在的是凉糕没被压坏,只是扁了些许。 白岩松了口气,怕把掌心的团子压坏,连忙拿出来握在掌心。 “唔!” 白岩正思量着,就一头撞进了大片冷绸中。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稳住他踉跄的动作,随后拂袖松开。 凉滑的珍贵绸缎划过白岩的脸,带着轻薄好闻的血腥气。 白岩抱住脑袋,嗅了嗅,觉得好闻,一抬头看见男人晦暗的眼底,顿时一激灵,立刻站稳脚,拘谨的小声道谢:“谢谢。” 男人冷漠的收回视线,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 白岩局促的握着凉糕站在原地。 直到男人背对着他张开结实的双臂,白岩还在疑惑他在做什么,下一刻,因为与男人有了“接触”,两侧侍候他的宫人突然出现在白岩眼前。 白岩睁圆眼睛,瞬间意识到了男人要做什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非礼勿视”的转过身,就听见男人屏退宫人的声音,只披着冷黑披风、背对着他的高大男人侧过身来,凤目没有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要让他做什么吗? 白岩呆在原地,手指越发无措的蜷缩起来。 “还不过来。” 男人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耐。 白岩怔了一下,傻傻的应道:“我、我吗?” 男人皱起眉头。 白岩心口一紧,他看着男人没有表情的脸,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二人“共处一室”,又暂时无法分开,所以对方不是大发善心,而是不能忍受他脏兮兮的出现在他的空间里而已。 不过男人没给他应答的时间,白岩眼前猛得笼下一大片黑暗,他只来得及睁圆眼睛,就感觉到衣领被提住。 下一瞬,他倏地腾空起来。 白岩短促的发出一声惊叫,男人冷酷的脸在他眼前划过,下一秒,水花迎着他的脸扑过来。 “唔!” 白岩迎面砸进了诺大的水池里。 水池冰冷刺骨,不知道有多深,白岩惊慌的憋着一口气,胡乱挥舞着手在水池中挣扎,他试图踩到池低,但是尝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刚刚快要踩到的时候就会因为水波滚动打滑。 在水池中扑腾极其耗费力气,失败几次后,白岩渐渐没了力气,挣扎的动作也变小。 水池因为少年波动不停的动作荡漾起圈圈涟漪。 敞着宽松衣领的男人淡漠的看着水池中不断挣扎的少年。 楚骥从来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如他所说,即便目前他与白岩性命相连,可这并不影响他让这东西生不如死,恐惧和害怕才是他该有的情绪。 “噗——” 水池中央又掀起一小圈涟漪。 男人长眉微挑,压低视线看过去。 少年又一次从水池中扑腾了出来,但是这次他没有自己再去挣扎着踩池底,或许是意识到这是男人故意的,少年睁着被浸湿的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然后那双大眼睛安静又落寞的缓缓垂下。 心口同一时间变得酸酸麻麻的,仿佛被蚁虫啃咬一样。楚骥捂住心口,面容冷沉下来。 没力气再挣扎的少年再次没入水面中,在快要窒息的感觉即将来临时,男人黑着脸,几个大步冲上水池中心,将那只湿漉漉的东西哗啦一声提出水面。 少年一呼吸到空气,瞬间蜷缩着咳嗽起来。 楚骥也因为刚刚的窒息感呼吸更沉重,他冷着脸想要甩开手上的“东西”。 少年却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松手。 楚骥凤目微眯,他低着头,盯着比他佩剑长不了多少的少年,语气莫定道:“放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别丢下我……” 白岩用力抱着男人的臂膀,瑟缩着回道。 他踩不到底,只能靠着男人的手臂浮在水面上,湿漉漉的像只瑟缩的小兽。 原来白天只是他的错觉……原来男人还是很讨厌他。 也对,谁会愿意和他扯上关系呢,尤其还是被迫与他性命相连。 少年低垂下眼睛,垂下的细长睫毛轻轻煽动着,他哑着被呛到的嗓子说: “……我会自己离开的,别丢我下水。” 少年浑身湿透了,单薄的身体在半空中本能的轻微打着抖。 第26章 白岩抬起湿润的眼睛,抖着声音强调:“我会记得……与你保持距离的。” 楚骥盯着少年,片刻后,他大手一挥,将少年放到池底略高的地方,冷声道:“最好如此。” 白岩终于能踩到底,立刻摩挲着去扒水池的边缘。 这里的地势虽然高一些,可池底仍然很滑,他踮着脚,努力扶住岸边,往边上靠,又记得男人对他的威胁,半边身子仍然踩在水底,不敢迈出水池。 等扒到岸边后,他忽然想到什么,慌乱的去摸胸口湿透的衣衫。 空的。 没了。 白岩怔怔的扒着水池的边缘。 但是想到刚刚对男人的保证,他用力握住手指,眨眨眼睛,把酸涩眨下去。 本来就是他想得太多,就连长相久往的家人都不喜欢他,他又怎么会觉得一个陌生人应该对他有“善意”。 总归…… 总归一开始就是男人给他的,现在没了,也只是回到和原先一样而已。 少年湿淋淋的趴在池子岸边,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 他的情绪也在变换,但是看来是刚刚的威胁管了用,每次仓皇无助的情绪刚刚波动,就会很快被主人压下去,至少楚骥被控制在不会被惹恼的范围内。 早该如此行事,便安静了。 楚骥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绪,只要顺服。 他敞着双臂,闭目靠在池边另一侧。 岸边安安静静的,先开始还有少年踩不住脚,水波跟着滑动的声音,渐渐的就没了动静。半刻钟后,池边响起了微弱的呼吸声。 闭目休憩的男人眉头微动,他掀开眼睛,侧目朝池边看过去。 少年趴在水池边上,扒着边缘的小手苍白没有血色,他背对着楚骥,单薄的后背正以不正常的频率煽动着。 这堂水池是复刻的楚宫天池,寒水取自山间融化的雪水,冰寒刺骨,于楚骥躁动的信息素有些微的平复作用,于普通人而言,只一步踏进来,就会冻得骨头发酥,是以除了收拾洒扫,平时宫人都不太会进来。 男人阴沉沉的盯了少年的背影片刻,最终不耐的道: “江德满。” “奴才在,陛下。”候在殿外的江德满即刻应道。 “替朕宽衣。” 江德满愣了一下,连忙答道:“是,陛下。” 殿外的宫人紧随在江德满身后悄声进殿,悄无声息的替梳洗完毕的楚帝宽衣擦发。 天池殿内空气都是冷的,如同楚帝喜怒不定的情绪,江德满屏气凝神,动作十分小心。 楚帝每次都至少要在天池泡上一个时辰,近来状态不好,应该更久才是,可今日才不过几刻钟而已就叫了人。 楚帝一头墨发披散垂在肩后,江德满跟在楚帝身侧,小声的问安:“陛下可还要设书案?” 楚帝冷声道:“若都靠朕来,要他们有何用?” 江德满腿一软,就要跪下:“陛下说的是,是老奴多嘴……” 楚骥按了按因为莫名腾起的这股燥郁之气而鼓起的额角,余光瞥过岸边趴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呵道:“跪什么跪,滚去提来一件毯子。” 毯子? 江德满更怔住了,他下意识的道: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拿来。” 宫人很快拿来一张毛毯,因为不知道具体要求,毯子又长又大,是两个人呈上来的,楚骥沉目看着,到底没说什么,随手扔在岸边。 毛毯虚虚盖在少年身上,将他整个笼罩起来。 池水刺骨,水池边更是用玉石直接累砌的,白岩不敢松手,更不敢迈出水池,他又累又冷,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直到恍惚感觉到身上的动静,他垫在脸下边蜷起的小指动了动。 毛茸茸的…… 是带着温暖的毯子。 白岩困难的掀开有些红的眼睛,昏沉的视线中还是那道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男人眉头紧紧皱着,表情看起来十分冷肃。 楚骥屏退了江德满等人,自上而下的看着少年。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 在楚骥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和“病弱”二字有过关系。 拜这东西所赐,竟让楚骥也体会到“病气”是什么感觉。 他目光冷然的蹭了下微热的鼻息,冷哼一声,大掌提起岸边的团子。 身体再一次腾空起来,白岩惊吓的睁圆眼睛,几乎瞬间想到刚刚被男人扔进水池的事。 他紧张的扑腾起来,两只手臂试图从把他完全包裹起来的毛毯中挣扎出去,抓住一些能让他不被摔下去的东西。 “别动。” 男人不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裹在毯子中的白岩打了个哆嗦,挣扎的动作僵硬下来。 “从现在开始,闭嘴。” 楚骥提着掌心中安静下来的少年,迈离水池。 ……? 不是要扔掉他吗? 白岩怔怔的窝在毛毯中,身体随着毛毯一上一下,幅度很不明显的移动着。 男人提着他仿佛就像提着一颗没有重量的团子,步伐很稳重。 白岩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是小片刻之后,因为裹着的厚重毛毯,原本湿透的衣衫也开始升了些温度,半暖的温度让他更昏昏沉沉下来,人也无意识的逐渐放松。 第27章 白岩眨眨困倦的眼睛,紧紧抓着毛毯的手指逐渐松下来。 楚帝冷着脸自天池殿大步而出,唬得在外等候的江德满吓了一跳,见楚帝提着刚刚要的一团毛毯,连忙道:“陛下,奴才来……” “退下。” 楚帝看也没看他,冷声低呵道。 江德满立刻躬身退到楚帝身后,弯着身子降低存在感:“是,老奴多嘴。” 楚帝没有再搭理他,神色不善的往寝宫走去。 江德满又瞧了眼楚帝手中的毛毯,总觉着……里边儿现像是有个人一样。 他镇定下心神,压低声音,指挥身后一应宫人跟上:“还不快派人去通知,陛下回宫了。” 今日轮到丁从喜在寝宫殿外轮值,接到江德满派人传来的消息,他连忙带人前去接驾,见到楚帝掌心提着毛毯,同样大惊。 但是丁从喜十分机灵,见楚帝身后跟着的侍从都没主动拿的,当即明白这是楚帝的意思,只半跪下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对毛毯只字未言。 楚帝应了声“免礼”,从他身侧大步走过。 丁从喜单膝跪着没动,一直到楚帝进了寝殿,跪在地上的宫人才挨个起身。 丁从喜凑到自己义父跟前。 江德满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觑了他一眼,道:“陛下近来脾气越发难以揣测,你且谨慎行事,务必不要惊扰了陛下。” 丁从喜道:“义父放心,儿子必不会出了差错。” 江德满又满目深沉的看了一眼寝宫,最后挥挥手道:“如有变故,第一时间通知我。” 丁从喜躬身行礼:“儿子知晓。” 迈入寝殿后,楚骥直接将掌心中的毛毯丢在了地上。 帝王寝殿处处精巧,连地板也都铺着厚厚的盐滨海区进献的金丝地毯,所以裹着毛毯的白岩落到地上时,只短短有一瞬的感觉。 他实在很难受,哪怕知道现在应该起来躲远一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只能勉力睁开眼睛,意识昏沉的看了一眼,只看见书桌旁昏暗灯火下的高大身影。 既然提他过来,至少现在,男人应该不会杀掉他吧? 白岩又重新闭上眼睛,他眉头紧紧皱着,手指也蜷成了拳头,无力的抵在尖瘦的下巴处,呼出来的热气几乎烫到手。 他觉得浑身都很热,但是与昨天的情况又不同,昨天只是身体燥热,后颈顿顿的疼,而现下却是脑袋热得要炸掉。 白岩大概知道自己生病了,他自小体弱,着了简单的风寒也会变本加厉。 他应该喝药的,但是现在在他身边只有男人,他本身就已经很厌烦他…… 还有一点--- 经历过水池那一遭,白岩现在更怕他了。 他情愿这样睡过去,或许醒来他就能回去,能见到宋嬷嬷了,又或者,干脆就留在地府,兴许还会见到……母亲。 可是想象的很好,现实却不太顺遂。 许是寝殿的龙床太大,超出了“距离”,男人上去时,白岩也被那股莫名的力道卷了上去。 嗅到那股熟悉的冷冽血腥气时,白岩从昏昏沉沉中第一时间惊醒,他睁着惊慌的眼睛与垂目的男人对视,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不是他不想,是他决定不了。 楚骥显然也明白这个无法抗拒的事实。 他沉着脸,冷声道: “噤声。” 男人墨发披散着,或许也有些光线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比白日渗人的威压少了些。 白岩放下些心,他侧着身体,湿润的眼睛看着男人,哑着嗓子小声的答应:“我知道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不会发出声音的,宋……嬷嬷说我睡觉很老实。” 谁问他这些? 楚骥拧起眉,他冷眼看着脸庞也染上薄红的少年,少年整个人似乎都是红的,仿佛煮熟的小虾子,因着和他说话,眼睛也认真费力的睁着,眼底覆盖着细细的血丝。 幸得他只是感这东西所感,而非所有感觉相同。 即便如此,这东西不给他找麻烦便已是上佳。 白岩看着男人的冷眼,渐渐清醒过来。 对于对方而言,他只是一个多出来的麻烦,他最好是丁点也不要影响到人家,而不是在这里啰嗦。 他慢慢抿住嘴巴,侧着的身体也像只虾团儿一样细细的弓起身体,把自己的头埋起来,避开男人冷漠的视线。 楚骥冷眼看着那团毛毛躁躁的头顶,怒气倒是稍降下去一些。 算这东西还算实相。 而且自这东西出现后,楚骥体内躁动的信息素不知何时又安静下来。 这东西,当真于他有用。 男人收回深沉的视线,阖上双目。 夜晚的皇宫极其寂静,帝王寝殿前只有宫灯被吹散的薄弱光影,宫人侍立在外,低着头,悄悄打着盹。 寝殿内则是少年不知何时规律下来的薄弱呼吸声,直到凌晨左右,死寂突兀被打断。 龙床之上的男人豁然张开双目,他眼底沁着血色,神色阴鸷狠辣。 暴动的信息素疯狂在楚骥的筋脉内冲撞着,仿佛在斥责他这个蔑视“规则”、倒施逆行的疯子 即便他拥有让天下人忌讳的强横力量,但也同样要受其牵制。信息素无视一切法则,唯有匹配的坤泽才能安抚。 第28章 而没有匹配坤泽的楚骥,他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变成一只失去所有理智、直至杀戮至死的野兽。 男人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他弓起身体,结实的双臂拢在头颅两侧,双目时而清醒,时而浑浊狠厉。 刹那间,他忽然坐起身体。 一只手挡着眼睛,露出的一只眼睛阴鸷沉沦,另一只绷起的青筋沿着粗粝的指根一直蔓延到亵衣下的右臂则一下扣住床侧的重剑。 这柄重剑长约六尺,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战场之上斩杀过无数头颅,亦不缺少达官显贵、高门望族子弟虚伪无能的血液。 剑身剧烈嗡鸣着,在从窗柩投射进来的月色下闪着冷然的剑光。 他呼吸粗重,仿佛无头野兽一样拖着高大宽阔的身体半跪起身,刹那间又停住动作。 楚骥呼吸沉得可怕。 他粗喘着,试图摒弃头颅中疯狂叫嚣的杀意。 不过是本能而已——他不可能失控! 可暴涨的信息素丝毫没有顾忌,没有坤泽圈禁的家伙嚣张而又狂肆的铺散,势必要耗尽他所有理智。 楚骥的眼底蒙上整片猩红,他表情可怖的狰狞起来,手臂猛得抬起,重剑从剑鞘中被拔出,“铿锵”一声穿进玉石铺垫的地板。 寝殿外,原本站着眯着眼打盹的丁从喜被这声尖锐的巨响惊醒,瞬间睁大眼睛。 内侍惊慌的看向他:“丁大人……” 丁从喜抬手止住他的声音,眸光犀利的看向寝宫,除了那一声巨响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他稳住心神,拉过这个小太监,低声快速吩咐道:“快去请义父过来!” 第11章 你在看什么 内侍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禁军统领陈扬今日恰好奉命在殿外守候,无楚帝亲令,他绝不会闯入帝王寝宫前,即便是任何特殊情况。 丁从喜紧握着拳头,两手抵了抵,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样,他猛地扯过身旁的一名小太监,用力压低声音说:“你,速去请坤泽宫前来候命!” 小太监呆了呆,紧接着表情要哭出来一样:“丁大人,这不可呀,陛下最是厌恶坤泽,您是知道的。” 丁从喜狠辣道:“住口。若你再啰嗦,咱家现下便以耽搁圣上龙体丢你去乱葬岗!” 小太监吓得一抖,哆嗦着跪地领命:“大人饶命,奴才这就去。” 丁从喜松开手,盯着他跑去请人,心口仍是死绷着。 楚帝狂傲自大,一向不把信息素暴动放在眼中,在此之前楚帝也的确未被信息素过多影响。 可史书记载的鲜少几例例子太过惨烈,没有坤泽牵制的乾元最终全都会化为失去理智的猛兽,直到厮杀至死,纵使楚帝目前情况不明,可丁从喜也必须搏命赌一赌,万一楚帝无事,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事,兴许还能拖上一拖。 江德满刚睡下,便被叫醒,听着宫人的描述,只觉得大不好,抓住传信的小太监,压低声音连声道:“去唤坤泽宫的人来,记住了,绝不可惊动其他人!” 他抓着小太监的胳膊,呵斥道:“快去!” 来叫人的小太监已经吓得不行了,被江德满一呵斥,腿软着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他差点跌倒,一路又往坤泽宫的方向小跑,路上正巧撞到一名宫女,差点真跌了。 小太监急得骂道:“宫禁已到,你还在这里鬼混什么,还不快该到哪到哪去,耽搁了咱家唯你是问!” 小宫女低着头,连声瑟瑟道歉:“是、是,奴婢这就离开。” 小太监背着重任,宫禁刚到,有宫人没来得及回去也正常,他又斥责一句,折身又冲去唤人。 待他走远后,宫女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低着头,碎步赶紧离开。 江德满已然快速的收拾好,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往寝殿方向去。 虽不合匹配,可只要是坤泽,就能疏导乾元的精神力,只是效用不多罢了。 既然现在宫内现下还没出事,那楚帝必然还是在控制中,他虽自大,可一向不会拒绝对目前情况有利的提议。 更遑论无楚帝亲令,禁军不会被调遣,现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唤坤泽宫来备命了。 江德满着急的拍着手,推开另个小太监的搀扶,往寝殿方向紧赶慢赶。 寝殿外的宫人虽然内心慌乱成一团,可因着早有预备,一切都是在秩序井然的执行。 坤泽宫宫监梁程实刚经历过这群坤泽白天被楚帝赶出去的事,本正扼腕的借酒消愁,未曾想又收到紧急召令,也顾不得是何情况,赶紧灌了两壶冷水醒酒,命人即刻安排。 坤泽宫内又分为数个小宫院,每个宫院都安排着三四人,按照分化的等级划分。 白清是未来的天级坤泽,住的也是最好的宫院之一,同样是第一批收到消息的。 分配的宫人为他披上斗篷,深宫之中,他们自己带来的奴仆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人脉便是最重要的东西,白清轻柔的朝他道了声谢。 宫人从没见过对宫人这么客气的坤泽,顿时有些脸红,小声提醒:“既是宣召,想必是陛下的意思……公子是天级坤泽,定能被陛下喜爱。” 白清浅笑了下,又道:“那便多谢你的吉言了。” 宫人忙道:“公子勿和奴客气了,梁大人已然在催促了,公子若是第一位到,或可助梁大人大忙。” 第29章 宫人虽是这么说,白清却知道里层的意思。 梁程实此人,白清是知道的。 他主监坤泽宫,为人狠辣阴森,眦睚必报,但最会巴结人。 白清淡下表情,看向宫人时却还是牵了牵嘴角,轻声说:“清自是知晓的,劳烦姑姑带路。” 只是一个内监而已,便如此能看低他。不过他也不急,待他接触到楚帝,自会让之前的一切都还回来。 毕竟除了他,这个世界上能舒缓楚帝精神力的也只有一二坤泽而已。 虽然白日因为那个废物平白浪费了机会,还害得他们险些被罚,不过是他的东西,永远也跑不了。 “三公子,出来这么早,消息蛮灵通的嘛。” 一道蛮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宫人脚步一顿,白清停下步子,转身看向来人。 看清何人后,他嘴边的笑意更小了,但却仍然挑不出错处的行礼道:“不过是陛下有令,不敢延误罢了。” 来人眼睛一眯,精致的脸庞趾高气昂的微抬着,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做作。” 他身侧的侍从面色古怪,显然很想劝阻,但是又知道他的脾气,只得忍耐住了。 白清没有与他争论,只笑着看他率先走出宫院,然后才重新起步。 老实跟在他身后的阿邦忍不住努了下嘴,压低声音道:“公子,他也太嚣张了,纵使亲娘是公主,那也是前朝的事了,公子现在与他同是天级,又有宣王世子庇护,完全不必看他脸色。” 白清目光微闪,轻声说:“你既也知道,急什么。” 他看着白暄嚣张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这才慢慢降下去。 白暄自第一次分化便检测出极高的坤泽等级,生母又是江国公主,生父是镇国大将军,因此千娇万宠的长大。 想到白暄上辈子耀武扬威,白清紧了下手指,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轻描淡写的收回视线。 他有的,他都会更好的得到。 宫内禁车马,因着坤泽身体娇贵,坤泽宫是唯一的例外。 坤泽宫的轿辇挨个抵达前殿。 梁程实拾掇齐整,亲去请见总管太监江德满,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只收到又叫他们回去的消息。 梁程实自知是被耍了一遭,明早或还得面对楚帝的怒火,脸色青白得可怕。 候在殿外的坤泽神色也不太好。 尤其是最前排的白暄,刚刚来的时候他还嚣张得很,这时候却咬着牙根,才勉强忍住没在可怕雄浑的乾元信息素下逃跑。 即便坤泽可以安抚所有乾元的精神力,可如果乾元与坤泽并不匹配,那么等级越高的乾元,他的信息素对坤泽来说越难以忍受。 白清与楚帝的信息素也并不适配,他握紧宫人的手臂,下了马车,遥望宫灯下巍峨的帝王寝宫。 白暄家境优渥,又是天级坤泽,纵使是害怕,见到梁程实回来,也还是不满的问道:“我们何时去面见陛下,现在吗?” 梁程实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难看的表情,假笑着说:“公子今日辛苦了,不过不巧,陛下已然歇息了,二位还是早回殿内早做休息吧!来人!送二位公子上车!” 白暄一怔,随后表情羞恼起来。 他自小还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如今只是一个宫内小官,竟也敢当面对着他摆脸色! 他身后的小厮见状不对,连忙从后边紧拉住他的衣摆,压着声音劝道:“少爷,想想将军和公主!” 江国易主,有先皇的血脉对现在来讲非但不是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白暄可以无视白清,但是坤泽宫宫监,没见到楚帝之前,他可万万不能得罪,谁知道就会牵扯出什么因果来。 白暄握住拳头,忍气吞声的跺了跺脚上马车。 小厮连忙跟上他。 杵在原地梁程实凉笑了声,回过身,瞥向没离开的白清,清了清嗓子,道:“白家少爷怎么还在这,是有事问咱家吗。” 白清朝拱手他行了一礼,“今日劳烦梁大人了,天气湿冷,大人还是早些回住处吧。” 梁程实表情好看了些,也行了一礼,道:“公子客气了,您也早些回吧。” 白清拦住他:“梁大人,清有一疑问,不知殿内——” 梁程实表情一转。 他表情莫测的打量着白清,最后笑了下,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白少爷,不是咱家不说,而是这天意啊,知道多了没有好处。” 白清神情微僵,一时情急,他倒是忘了这家伙是个老狐狸,纵使他现在示好,楚帝不近坤泽的事举世皆知,这只老狐狸自然不会多给他把柄。 “带白少爷回吧。” 梁程实朝小内侍抬抬下颌。 两个小内侍应声,一左一右走到白清身边,低身说:“白少爷,请回吧。” 白清也只能迈上马车。 撩开帘子时,他目光沉沉的往帝王寝宫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他与楚帝的信息素并不适配,但是白清体内的信息素现在极为纯净,对乾元的信息素也极度敏。 白暄或许没注意到,他却察觉到刚刚充斥着喧嚣与杀气的暴烈信息素,现下却在慢慢“温顺”下来,仿佛心满意足开始蛰伏的野兽。 楚帝身侧聚揽天下能人异士,白清自是知道的,但是楚帝并非一般的乾元,前世他也没有听闻过楚帝身边有这么强效的药物。 第30章 但除此之外,只有与楚帝契合度极高坤泽在场,才能安抚乾元暴动的信息素。 “公子?” 见他不动,阿邦有些急的哑着嗓音提醒。 现下是宫禁时间,没有楚帝召见再滞留下去,是要按宫规处置的。 白清骤然收回视线。 不可能。 必定是他想多了。 即便其他小事或许与前世有些出入,但这点绝无可能。 楚帝是元级乾元,能与他匹配的坤泽也只有元级。但坤泽本就不易存活,元级坤泽只会更甚,甚至连史书中都未曾出现过一个,除了达官显贵之子,绝无流落在外的可能,更不会突然出现在江国宫内。 白清深深看了一眼暗夜中越发高耸的寝殿,定下心神,随后才松开握着帘子的手指,落下帘子说:“回吧。” * 坤泽宫的轿撵原路折返,彼时帝王寝宫前,江德满及一干宫人正跪在殿前,听楚帝口谕。 传楚帝口谕的不是哪位宫监,而是非紧急情况不会在外人前露面的楚帝贴身暗卫。 “江公公,还请待命吧。” 暗卫用的是变音,低沉喑哑,仿佛朽坏的铜铁。 江德满叩首领命,起身后却叫住他,迟疑着压低声音问道:“大人,陛下他龙体是否有碍啊。” 暗卫蒙着黑布口罩,听闻这话,脚步倒是停顿了下,随后眼睛微眯,像是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一样,最后只低哑着道:“陛下无碍,江公公只管安抚好宫内上下即可,至于今夜您私自调遣坤泽宫之事,陛下明日自会有决断。” 江德满怔松的拱手行礼,着声道:“是,奴才领命。” 暗卫微一额首,转瞬隐匿在原地。 丁从喜这才从地上起身,扶住江德满,皱着眉道:“义父,我已经遣了坤泽宫梁大人回去了,陛下这……” 江德满沉吟道,“暗卫皆乃是乾元,既他们说陛下无碍,自是无事了。” 他往寝宫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拧着,目光很是复杂,最后只低声说:“陛下自有定论,你且安排好宫人,切勿发出声响,惹了陛下烦心。” 丁从喜躬身应是:“儿子知晓。” 江德满摆摆手,丁从喜指派了几名小太监送他回去休息,等瞧不见人影了,才回首看向两侧的宫人,压低声音狠辣道:“今日之事若有别宫知晓,谁也别想保住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奴才们知晓。” 满殿宫人瑟瑟应是,丁从喜挥手示意安静。 寝宫外重新恢复一片寂静,而与此同时的寝宫内,比殿外更加浓郁的乾元信息素中,加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 如果不是极高的等级或者契合度,根本察觉不到这股气息的存在。 重剑插在寝殿玉石地板之上,兴奋的翁鸣着。层层帷幕之内,男人逐渐褪去猩红的凤目微眯着,神色莫定的看着身侧的一小团身影。 少年向内蜷缩着,只露出半边脸颊,碎发因为冷汗贴在饱满的头上,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子边缘,微张着的唇瓣不断的呼出热气。 那股甜腻的气息正在源源不断的自他身上蔓延出来,理智与杀戮也在楚骥的脑海中来回冲撞,最终站了上筹。 楚骥忽然抬起大掌,紧扣住少年脆弱的脖颈。 少年只抖了一下,似是被凉到了,随后本能的越发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团成一颗团子。 细软的肌肤隔着单薄的睡袍摩挲着楚骥的掌心,他眉头一皱,随后加重掌心的力道,掰着少年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至身侧。 他们二人面庞距离不过几寸,那股微弱的气息陡然变得越发浓郁,楚骥凤目微眯着,大掌猛得收紧。 这东西竟当真是个坤泽,一个或许与他高度契合的坤泽。 即便楚骥厌恶受到坤泽的辖制,可“他”若当真能安抚他的精神力,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与他精神高度契合的坤泽,或许是楚骥唯一的弱点,他绝不会容许这样一个意外暴露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 无论这东西是真的,亦或者是假的。 “咳……” 少年终于在缓缓升起的危险中睁开双眼。 他只睁开了一条缝,细细的眼缝湿漉漉的,在黑暗中反着淡淡的水光,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迷茫的看着男人。 楚骥将他提至眼下,语气冷漠的开口:“告诉朕,你是何人,又在何处。” 少年整个人都靠着他手臂的力量悬浮着,小腿无力的抵着男人的小腿处。 他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更开了一些,呆呆的仰头看着男人。 楚骥皱起了眉头:“你在看什么?” 第12章 消失 “他”现在的反应与白日完全不一样,应该在他手掌下瑟瑟发抖才对。 白岩迟钝的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看不清男人,脑子也不甚清楚,只能嗅到房间中极其浓郁的铁锈气息,这气息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他,让人胆颤,却又让他觉得十分安全。 只是这股气息虽然没有伤害他,但是把他裹得很紧,紧到白岩有些不好呼吸,后颈又开始酸软起来。 白岩试着挣扎着了两下,但是脖颈被辖制在男人的大掌内,完全动弹不得。 少年力气微弱的开始挣扎,楚骥看在眼内,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只是下一刻,他的嘴角就紧凝下来。 第31章 本该在他掌心内惊慌挣扎的少年只是细微的象征性意义的动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干脆放下了力气,浑身软软的,完全只靠着他的掌心为支撑。 少年靠着他的手掌,张着朦胧湿润的杏眼看着他,然后忽然抬起两只胳膊。 楚骥拧起眉。 “唔---” 少年竭力朝他伸直胳膊,因着被他掐着脖颈,废了不小的力气扑腾,脸颊都变得更红润起来。 楚骥瞳孔微缩,他盯着少年,低声呵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年听到呵斥,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怔怔的看着他,从嗓子眼发出了两声哭腔,可怜的仿佛被丢弃的猫崽子。 楚骥眉头拧得更紧,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冷眼看着因为窒息扬起脖颈的少年,冷冷说道:“不要在孤面前耍这些伎俩。” “唔---嗯---” 少年在他的掌心中艰难的张着唇瓣喘息着,他抬着两只小手,在空中挣扎着划了两下,而后落下来,紧紧握住楚骥掐住他脖颈的手臂。 那两只小手丝毫没有停顿,紧跟小腿着一使力,少年整个扑腾进他怀里。 充斥着危险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以至于楚骥愣住了片刻。 少年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亵衣,连带着冰凉的湿意也一并传递过来。 太凉了,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低呵道: “放肆!” 少年被他呵斥的低声吓得抖了一下,只是连头也没抬,两只小手仍然紧紧抓着刚刚够到的他胸膛的衣衫,整个人越发往他胸膛埋去。 少年还在病气中,呼出的热气很轻易的穿透轻薄的珍贵鲛纱编织成的亵衣,打在楚骥的胸口。毛躁的发顶也蹭着楚骥的下颌,陌生的亲昵感觉使他怔了一瞬,随后脸色变得更加黑沉。 楚骥这一生还未曾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他低下头,正待提起这团子扔掉,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抬起大掌,手背一片自然,刚刚狰狞绷起的青筋全部蛰伏了下去,脑海中疯狂叫嚣的杀戮之意也不知在何时全然消失了。 下一刻,他的拇指忽然传来更软的触感,随后是尾指。 楚骥视线微动,眸光深邃的看着蜷缩着紧紧抓住他大掌的手指。 时至今日,他才算知道“坤泽”的效用。 这东西只是贴近,就能在一息之内平息他体内全部暴动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果真如此,他便“死”不得了。 许是知道自己安全了,少年给自己寻了一个好地方,侧着身体,垫着他的掌心,抓着他的手指,细细的呼气起来。如若楚骥把他丢走,少年便会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猫崽子一样发出带着哭腔的哼唧。 楚骥烦躁的拧起眉梢,即便这东西有用,但实乃“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只是现下病得傻里傻气,便是甩也甩不掉。 他没耐性再与这东西玩“游戏”,大掌再次“撕”下紧贴着他胸膛的少年,将他丢在龙床一角。 少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团了个团儿,晕乎乎的滚到他脚下。 楚骥冷冷的看着他,随后掀开被子,径直侧身而躺。 这东西果然锲而不舍,不过片刻而已,龙床角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小团温暖悄悄慰了过来,紧贴着男人筋肉紧实的后背,小手也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带子,像是松手就怕他消失一样。 少年的额头很烫,身上半湿的衣衫则又潮又凉,许是楚骥身侧温暖,他便像颗粘人的团子一样,使力往男人身前粘。原本就不甚聪明,病了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全然没有任何礼数。 楚骥凉凉睁开双目,片刻后,他沉着脸起身,冷声朝寝宫外呵道:“来人。” 殿外的丁从喜一激灵,立刻打个千儿单膝跪地:“圣上,奴才在呢。” 楚骥看着因为他起身,找不到热源而胡乱贴的少年,不耐道:“找两身衣衫来,约摸六尺余。” “啊——?”丁从喜张大嘴巴,痴傻着道。 楚骥长眉冷树,正待责骂他,空气中甜热的气息陡然消失殆尽,他瞬间看向少年原本在的地方,果然没了丝毫人影。 丁从喜终于反应过来,虽然不解楚帝的意思,连忙请罪道:“陛下,奴才愚钝,奴才这就着人准备……” “不必了。” 寝宫内传来帝王冷沉的声音。 楚帝语气极为阴森,丁从喜怔了一跳,连忙叩首,道:“是、陛下。” 殿内再没了回应,丁从喜也不敢起身,就着凉风在殿前跪了一夜。 * “殿下,太医已经为小世子把了脉,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身子骨较之旁人弱些,不过并无大碍。” 申时,侯府客房的灯火正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楚祈宣的贴身侍女小心的为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着药,侍从正德则刚从太医处回来,拱手汇报着消息。 楚祈宣卧趴在床上,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死死绷着,闻言松了口气,这么一泄气,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他顿时眉头皱得更紧,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侍女连忙告罪: “殿下恕罪,奴婢……” “非你之过,继续吧。” 楚祈宣语气温和的说。 侍女僵立片刻,然后又重新小心翼翼的继续。 这三十军棍出自禁军之手,丝毫情面也没留,除了骨头没有问题,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第32章 方才在都江候府的家宴上,楚祈宣又给足了脸面,上一杯酒就喝一杯。 侍从看着,禁不住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而且您既已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保下小世子,为何不告知他呢。” 楚祈宣闭目道:“此事是我自愿为之,与他说了也是徒让他觉得愧疚而已。” 更何况…… 楚祈宣微微张开眼睛,少年的面容又在他脑海内一闪而过。 他最初保下都江候府,的确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可见到白岩后,却觉得那股保护的冲动更加强烈,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认识过白岩一样。 楚祈宣又摇了摇头,驱散自己的想象。 江国与楚国此前已断交数十年,他又怎么会见到过白岩呢? 若非要说,应该也只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熟悉感。 只是他能力尚且不足,脾性也有些任意散漫。 不过只要多加教导,也未必不能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即便有意外,他也自会护他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楚祈宣自己也怔了下。 这个念头实在出现的太自然,就好像是他的执念。 是因为……白岩很合他的眼缘吗? “殿下,明日可要向陛下告假?您这一身的伤,少说也得将养几日。” 正德问道。 楚祈宣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不必了,明日我会递上请安折子,现下皇城内外还有得是事务需要处理,即是本宫自己的原因,自然也不能影响正事。” 正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泄气的应答了一声。 楚祈宣忽而侧目看向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皇叔近来脾气不好,坤泽宫怕是不会好过,你且去知会都江候一声,若有需要本宫代为转达三公子的东西,一并交由吾便好。” 正德一愣,随后踟躇道:“殿下,这不太好吧……若叫他人知晓了,那毕竟是坤泽宫。” 虽说坤泽宫的坤泽再二次分化后也会被赐婚其他皇族重臣,可现下私自转达东西,若教人抓住难免不是把柄。 楚祈宣却道:“三少爷是他的兄长,此前对他一直颇为照顾,想必他也是担心兄长的,我现下既能帮得上一些忙,自然不能推辞。” 更何况他心中坦荡,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正德还是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只是世子说完这句话后就侧身趴下,正德纠结了片刻,拱手应道:“是,殿下。” 而,藏书阁仍亮着龙鱼油灯。 太河均自午时散朝后,便一直沉于江国藏书阁中寻求“那东西”的来源。 因着楚帝的特殊情况,楚国藏书殿他与国师先前便已翻了个遍,但也未曾见过相关的记载。 江国有数百年历史,藏书阁内的孤本极其多,只可惜太河均翻遍了史料传书,也没有从中寻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负责看管藏书阁事务的大尚宫轻轻敲门,提醒道:“大人,快到宫禁时间了。” 太河均眨眨困涩的眼睛,放下传书道:“辛苦大尚宫稍作等候,本官这就整理一下。” “大人客气了。” 大尚宫在阁外客气回道。 太河均起身,落地时脚步有些不自然,他已经在藏书阁几近呆了一日一夜,毕竟楚帝近来燥郁越甚,需得尽快查清那东西是否有用,若真是他判断失误,还需得另寻其他手段。 第13章 先生 太河均拧着眉低头,拍平袖口,整理行装准备出宫,视线不经意划过刚刚看完的传书首页时,动作忽然一顿。 这本传书出自一千五百年前唯一一位突破天级,但未曾到元级的乾元,为他的爱妻所创。 也是史书记载中唯一一对善了的高阶坤泽与乾元。 太河均表情凝重,他目光灼灼的看见首页尾句的一句话。 “订婚日,赠吾妻心念之朔月。” 他心头猛得一震,即刻回忆起后篇有一幕内容。 第五十三页,统领出征,回军时又“携爱妻心念之月草。” 初看之时,他只以为是当时统领与其坤泽心意相投的情语,现下想来,这“恰到好处”的时刻却太频繁了。 从此前未曾相见过的两人,统领又如何知道未来爱妻的心念之物?旧时车马人力信鸽均不方便,更不可能在行军途中知晓坤泽喜爱的当地物品。除非他二人一直能以某种超越当时信件运送的方式,曾有过联系,譬如说,楚帝目前产生的“幻觉”。 太河均心头巨震,他踉跄着松了手,阁外等候的大尚宫迟迟听不见他的动静,又轻声催促道:“大人?” “……来了。” 太河均推开门,掩住激动低声道,“速速代本官求见陛下!” 大尚宫被他吓了一跳,提醒道:“大人,现下已经酉时了!陛下已经歇下了。” 太河均这才冷静下来,他捂着额角,看看黢黑的夜色,和手行礼道:“是本官唐突了,本官明日再觐见陛下。” 大尚宫回礼道:“是这个理,大人且随下官出宫吧。” 太河均点头应是。 他心里仍然想着传书中的细节,越想面容便越肃穆。 乾元与坤泽之间本就有特殊感应,譬如一直被传为美谈的,楚国前朝镇国大将军的坤泽,在大将军行军之前便感应到不对,力排众议独身策马至战场,果然找到了因敌国药物影响信息素失控的大将军。 第33章 可他们想不到,原来坤泽亦会因为乾元的“需要”和“渴盼”无视法则,与乾元产生某种联系,甚至能突破空间与时间。 如此这般,楚帝的信息素暴动便有可解了! 这位与楚帝高度匹配的“坤泽”,更不能流落在宫外。 太河均停下脚步,吩咐道:“大尚宫且慢,还望尚宫带本官走一趟坤泽宫。” 原四大国的联姻是互通的,毕竟即便等级相同,坤泽和乾元的信息素却也不一定匹配。于坤泽而言或许无甚大事,可对于高阶乾元来说,没有匹配的坤泽等同于致命的风险,是以每个国家的坤泽宫内都保有其他家国的坤泽信息。 楚陈信息他已经知晓,现下还需要江国、丹廖之地的信息。 * 白岩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门外响着特意压低的交谈声,他睁开昏昏沉沉的眼睛,只感觉很冷很冷,哪怕现在身上盖着被子,也依然冷得像是在冰窖里一样。 白岩有一瞬间茫然,直到门外响起宋嬷嬷一声带着怒气的低吼,他猛得睁大眼睛,死死抓住被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声音有些大,很快又压低了回去,可白岩却僵直了很长一段时间。 脑海里铺天盖地的都是他无助的在冷水池里扑腾的画面,男人冷漠的视线更像是穿破水面的利刃,狠狠扎在他身上。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的。 白岩蜷缩起身体,双眼惊惧的睁大。 “世子,世子您醒了吗?” 许是听到屋里的动静,兴才隔着房门喊了一声。 “快住口、世子还在休息,你真是、大胆的奴才!”宋嬷嬷气急败坏。 兴才做个揖,耷拉着眉眼道:“嬷嬷息怒,只是这是侯爷的吩咐,奴才依照命令办事,也不好推脱啊。” 宋嬷嬷被噎住,瞪起眼睛道:“你少拿侯爷来压我!” “有什么……事吗。” 两人已然在院内争执了一段时间,宋嬷嬷力争,可到底也没止住他,听见小世子沙哑的声音,宋嬷嬷狠狠瞪了一眼兴才。 兴才表情淡淡的,仿佛刚刚与宋嬷嬷见缝插针的人不是他。 他挺直身体,站在院心朝着屋内行礼道:“世子,侯爷昨日下的命令,命您和大公子二公子从今日起,一并在秦先生处上家学,不可耽搁。” “家学有世子的身体重要吗!我这就去给宣王世子说去!侯爷还能不允吗!” 宋嬷嬷气得声音发抖,也完全没注意自己讲了什么。 还未等兴才说话,房门内就响起伶仃的声响。 宋嬷嬷一惊,连忙看过去。 房门果然打开了,露出少年苍白的小脸。 白岩长着一双漂亮的杏眼,这时候也因为病气微微半垂下来。 他靠着门扉支撑着,朝宋嬷嬷摇摇头,说:“我只是嗓子哑了,也不影响习书,父亲既然这么说,那先生想必已经来了,耽搁了不好,兴才,辛苦你帮我准备些饭菜吧。” 兴才抱拳应下:“世子折煞奴才了,奴才这就为您去安排。” 他折身,经过宋嬷嬷时还抱拳与她行了一礼。 在宋嬷嬷看来就是十足的小人得志,她恼怒的盯着兴才走远,才反身去扶白岩。 宋嬷嬷摸着他冰凉的手,又气又揪心道:“世子明知他是大夫人处的人,搭理他作甚!虽是侯爷的命令,老奴去求了宣王世子,有宣王世子在,他们还能这么作践世子吗!殿下明明是为了世子您才……” “嬷嬷,这些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白岩抓紧她的手,慎重摇了摇头。 宋嬷嬷仍是不解:“世子!” “嬷嬷,我没事的,嬷嬷去将帮我拿件衣服来吧,若是先生等久了,或是更对我不喜。” 宋嬷嬷皱着眉头道:“世子说的什么话,世子带病上学,启还是他们有理了!” 这世上再没有他们世子这么纯粹的孩子!只可惜即便是白岩再好,处在这诺大侯府中,没一个真心待他的人,无论作什么都是错的,只有她一把老骨头还关心着些。 宋嬷嬷眼眶湿润起来,她用粗糙的手掌蹭蹭眼角。 白岩低着头,握住她的手掌,摇了摇,沙哑着嗓子说:“嬷嬷,只当是为了我自己,没有学问,出了侯府,我也是会被人嘲笑的。” 宋嬷嬷是个粗人,可她也知道学问的重要性。 现如今她们小世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宣王世子,对方也不知是何脾性,当然是本身有了学问才好立足。 她咬咬牙跟,仔细瞧着白岩还可以与她交谈,没有病得太厉害,这才道:“老奴去给世子拿衣服,世子一会儿用了饭,喝了药再走,先歇息片刻也不迟。” 白岩点点头,他目送着宋嬷嬷出去,才慢慢抓紧了门扉,吐出一口热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岩又觉得后颈开始疼了。 他浑身上下都很酸软,连眼皮也是烫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淌着水一样,连带着还有对家学的畏惧。 他不是厌恶习书,而是害怕。 因着江之前实行的官僚制度是推举制,所以民间少有学堂,高门大户之间流行研请名师给自家子弟启蒙教导。 先前教导白岩的先生便是赫赫有名的地方大儒,知识渊博,欣赏一点既透的人才,授课也十分迅速。 第34章 只是白岩愚钝,讲授完课也答不出他的问题,抄书跪祠堂便成了常有的事。 白岩知道自己天资不足,因此被罚了也不敢有怨言。 只是知识越滚越多,即便他熬夜抄上数十遍,可还没有记住上一篇,下一篇就已然讲完了,先生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冷淡,反复如此,让白岩对家学十分局促紧张。 或许他真的像是先生骂的那样,朽木脑袋,不可雕琢。 可他出不了侯府。 如果连读书也不会,他还能做什么。 时间紧凑,白岩囫囵吃了顿早饭。 宋嬷嬷神情紧张,劝着他不要着急,一直盯着他喝完药才松口,让兴才护送他去家学。 先前白岩都是单独在书房听学,白袍与白兴两兄弟则是在“召风阁”。 因着此次“改朝换代”,之前教导白岩的大儒辞官颐养天年了,现下侯府的家学先生只剩下白兴与白袍两兄弟的老师秦先生。 秦先生因学术资深享誉美名而被推为五品儒官,虽然比不得教导他的先生的名气,但也颇有声望。 白岩不知道这位先生的脾性,加上病气,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兴才一路把他带到阁内瞧着小世子的脸色,倒是难能生出几分良心,说了句:“世子不必紧张,秦先生与侯爷颇有交情,不会难为少爷们的。” 白岩没想到自己的紧张竟然被兴才看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张开唇瓣,低声说了声谢谢。 兴才一怔。 不过他很快想到都江候府的形势,打了个千儿道:“世子客气了,那小的便先退下了,世子若有事,唤小的一声即可。” 白岩点点头,他抬眼看向召风阁的阁子,忍着身体的不适,迈上台阶,敲了三下门,然后努力抬起胳膊,行礼道: “先生,学生白岩请见。” 召风阁内很安静,不知大哥二哥是不是在温书。 白岩紧张的抿抿唇,随后便听见一声沉稳的嗓音:“进来吧。” 白岩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推门进入书房内。 白袍与白兴已然在位置上坐好了,手里都捧着书本,听见动静均是回头看他。 白岩叫道:“大哥、二哥。” 白兴这次倒是很快应了声,轮到白袍,他上下扫视着白岩,状似漫不经心道:“三弟,一日不见,你这身子也越发弱了,当真是比之清弟也不如。”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的文文嘿嘿 《总和师尊贴贴是否做错了什么》by庭有琵梧 【年下养成快乐文!~】 扶鸾真人白霄尘,乃平平无奇一介散修。 一日游历途中,他在一处戈壁荒滩,捡到一只受伤了的人类幼崽。 幼崽盘正条顺,生得极为俊俏,但可惜失忆了。 为了给幼崽治病,白霄尘决定收他为徒,带他一起游历。 然而,随着一段段记忆的回归,白霄尘发现,那日戈壁滩前,似乎并不是二人初次相遇。 而他俩的真实关系,也着实不太一般…… 【小剧场】: 长溯小时候: 白霄尘每晚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幼崽徒儿睡觉。 长溯长大了: 白霄尘每晚被个高腿长肌肉梆硬的成年徒儿抱着睡觉。 白霄尘:……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 从这晚起,白霄尘开始拒绝徒儿上床了。 白霄尘(一根手指缓缓推开对方):我们以后晚上不能再贴贴了。(认真脸) 长溯(超不爽):只能白天了吗? 白霄尘:……白天其实也不可。 于是当晚,长溯趴在白霄尘卧房门缝上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总和师尊贴贴是否做错了什么? 【食用指南】: 1. 年下养成快乐文!作者吃不到粮了所以自己产粮嘤~ 2. 会穿插有单元故事~ 3. 攻崽是从小就占有欲爆棚的霸道幼崽!因为过于靠谱,不(心)得(甘)不(情愿)照顾他那生活不能自理的傻白甜(划掉)娇弱(再划掉)师尊! 4. 所以这大概是一个,每天乐呵呵的傻白甜萨摩耶师尊,捡了只傲娇臭脸猫猫攻崽,一步一步把攻崽养成能反压自己的大脑斧……的故事。 5. (*^▽^*) 第14章 私学 白清是坤泽,身体娇贵,自然正常,而白岩只是普通的中庸而已,还是肩负着侯府未来的世子。 白岩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在先生的视线下局促的低下头。 他一向如此,连身体也比别人更差,也无怪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德不配位。 少年脸色苍白,他今日穿得素淡,敞袖宋摆,衬得人越发纤瘦,可添上那一张脸,却殊色珏珏。 若是坤泽,那必定是要倾尽全族之力好好养护的宝贝。 可若是中庸,那便太过于脆弱,也太显眼了,即便是侯府,在现下这乱局当中,也极难护得住,更有可能会招惹事端。 而且都江候府的这位小世子,在江国都城内其实很是“出名”,常年喝药,三天两头就要过了病气,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过活,几乎都没有出过侯府,如此难堪大任,便太不合适了,也难怪都江候不喜。 案首上的先生微微皱起眉头,朝白岩点了点头示意,指向中间的位置道:“世子便请在此落座吧。” 第35章 白岩端起双手行礼,低声道谢:“谢谢先生。” 他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人看着状态也着实不太康健,秦先生眉头微动,欲叫他回去歇歇,不过不等他开口,白袍便举手讲:“先生,既三弟已经来了,还请先生速速开始吧,免得耽搁了此次圣上定下的春闱进程,父亲可是对三弟寄予厚望的。” 江郡改科举制已是板上钉钉,虽有利益受到影响的旧臣,可在强权的楚帝手下也不过是只敢在私下控诉一二,倒是不少家族没落、或者宏图大志的世家都已经开始争分夺秒的让族内子弟读书,试图在此次春闱中分上一杯羹。 都江候府是前朝皇族血脉,处境实在尴尬,都江候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向楚帝表忠诚,自然也会搏上一搏。 秦先生于是未再多说,只点点头,道: “不知世子进度如何,老夫便依照兴与袍的进度讲学,世子可有疑问。” 白岩连忙摇摇头道:“按照先生的进度来即可。” 即便他来晚了一些,秦先生也没有怪罪他,更没有耻笑他虚弱的身体,白岩有些感激的抿了抿唇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书本已经准备好了,是科术中的一本,因着这本与医书有些相关,白岩还有些印象。 他压着沉热的呼吸,掀开书本。 他一定会好好听学,不能让宽容的秦先生也对他失望。 只是刚刚这么想,白岩的手指就抖了一下,正好错过书本的一角,针线本磕在桌面上,打断了秦先生的声音。 白岩的眼前也蒙上了一层眩晕的黑雾,他惊惶的抬头,只是看不清秦先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磕巴着道歉:“我、对不起先生,我没拿好。” 白袍在他身后很低的嗤笑了一声,白岩越发紧张,手指局促的握紧书页。 他又犯错了……为什么他总是这么不争气,在关键的时候办不好事情。 秦先生虽然面色不好,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用书本敲了敲书案,沉声道:“继续。” 白袍清了清嗓子,秦先生掇了两步,重新开始讲起书学。 白岩死死握着手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他张开眼睛,眼前却还是一片虚影,连带着脑袋里也像是有一千个和尚师傅在念经,嗡嗡的听不真切声音。 不可以…… 不可以。 好不容易、有一位前辈不嫌弃自己,他一定要保持清醒。 “四弟,先生叫你呢。” 不知何时,白袍忽然的从身后捅捅他。 白岩手一软,书本砸在桌面上。 他立时惊醒,无措的起身,看向前方的老者。 这次秦先生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了,即便他念在白岩身子不好的份上没计较先前,可他身为一方学士,至少白袍和白兴在家学上是绝对不会如此无礼。 他不满的道:“世子可是对本官有所不满,直言便可!” “没有……” 白岩喏声的回。 他低低喘息着,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在飘一样,连秦先生的脸都看不太真切。 秦先生面色仍然不是很好看,他道:“若无问题,便请世子回答一下下官刚刚所问的问题吧!” 白岩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即便努力保持清醒,可他全然没听到秦先生方才讲了什么,即便听清一两句,也只是很模糊的印象。 “三弟,等什么呢,要是不会就尽快和先生说吧,你是什么水平大家都知晓的,先生也不会怪罪你的,你说对不对啊,阿兴。” 白袍侧着身体,调侃的说道。 白兴目光看了一眼白岩,做出附和的模样,却没像从前一样狗腿的附和,迟疑着句:“许是……三弟身体还没好。” 白袍支着下巴的动作微顿,扭头看他一眼。 白兴立刻收住了没说完的话,拘谨 的讪笑两下。 白袍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 没点眼力见的货色!连谁更有潜力都看不出来,无怪乎父亲不喜! 他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又看热闹的瞥着白岩。 这小子虽让人厌恶,可到的确运气不错,便宜倒是都被他捡了去,即便没了先侯夫人,又出来这么一个宣王世子。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那位宣王世子至多是惦记着之前的情分对他照顾一二罢了。 不过是一个中庸,再好也不过是护他官运亨通。 可他的亲弟弟白清却是将来唯二的天级坤泽。 白清已然与父亲母亲通过信,说宣王世子对他有意,就算不能入得楚帝眼,他的亲弟弟未来也会是宣王世子的坤泽,一个中庸,如何能与自己的坤泽相比。 白岩不过是一个凭着母辈关系才得点关照的可怜虫罢了。 白袍想到此,冷笑了一声。 听得真切的白岩把头低得更深。 他拘谨的站着,手指紧紧攥着书本,不只是为了维持能立住的状态,不要就这么倒下去,还是因为羞愧。 “抱歉,先生,学生不知道……” 秦先生的神色越发难看,他徘徊了两遍,像是气急,而后一敲桌面,冷声说道:“坐下吧,世子既知有错,等授课结束后便自行抄书诵下吧!” 秦先生的尾音十分凌厉,白岩抿着唇瓣,愧疚的应是。 第36章 他重新坐下去,这次费了全身的气力集中精神,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秦先生的一举一动,全然无视身体不舒服的抗议。 不能……不能再惹先生生气了。 他本身就愚钝,应该更勤勉才是,白岩没记下所有书,可看过的也不少,病痛都不是他不敬师长、放任自己的理由。 更何况……他还想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秦先生才结束最后一段讲学。 他看了眼下方的白袍等人,瞥见仍旧腰背挺直的白岩,对他观感倒是好了些,尚算满意的道:“今日所讲还望三位公子好生背诵下来,楚的科举虽说体察能力更多,但诵读也是必不可少的,切莫因小失大。” 白袍和白兴都站起身,恭敬行礼道:“学生知道了,先生慢走。” 白岩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他起得有些猛了,虚虚扶住桌面才稳住身形,笨拙的跟着行礼。 侍从进来收拾了东西,秦先生对他们点了点头告别,白袍喊外边的亲随:“快去送送先生!” 侍从应道:“是,大少爷,秦先生,您老这边慢走。” 目送着秦先生出了阁子,白袍这才放下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他睨着眼前白岩的背影,眼睛转了转,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白岩整个人抖了一下。 白袍眉头一挑,他眯着眼,顺势把手臂搭在白岩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三弟,你这身子还成吗?要不然别抄了,你可是咱们都江候府的世子,区区抄书而已,怎么用得着你亲自来,找个小厮来办不就是了,我看兴才就不错,他识字。” 白岩全身都很无力,被兄长压着的肩膀尤其得沉。 他试图动一动,白袍笑眯眯的,手下却越发用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热带来的症状,白岩觉得后脖颈的灼热感更强了,像是撩火的原野一样。 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回应白袍,但也知道若是他不说话,对方只会变本加厉。 他哑着嗓子说:“大哥,我会完成先生要求再出去的,大哥和二哥……先去陪父亲和大夫人用饭吧。” 他说话很费力,小小的掌心抵着桌面,印下一道湿痕。 白袍瞥了一眼,而后才懒散的起身,撩着衣袍道:“三弟一心向学,真叫我们两个兄长自愧不如,也真是不好打搅。” 他朝书院外喊一声:“兴才!” “大少爷,奴才在。”兴才应道。 白袍一敲书本,笑着说:“听到了吗?世子要温习完课业再去吃饭,你这奴才可不要不长耳朵,若叫本少知道你打搅了三弟,便割了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兴才连忙行礼道:“奴才知道了。” 第15章 阿姊 “好。”白袍回头,捞住白兴,目光沉沉盯了他一眼,看的白兴不敢张口说些什么,这才笑了声,低头看看白岩,温温柔柔的说:“那三弟,为兄们便不打扰你温习功课了。” 他也不给白岩回答的机会,扯着白兴便出门,门被随从“砰”得一声关上,外间的笑闹声也越来越远。 白岩撑着胳膊,低头看向书案,虽然很不舒服,嘴角却很微小的牵了起来。 秦先生……与之前的先生不一样,他讲得很细,语速也慢,即便白岩昏昏沉沉的,也惊喜的听懂了大半。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没有那么愚蠢的? 如果他聪明一些,是不是父亲、还有兄长,他们都会对他亲近一点。 所以他一定要背诵下来,还要再明天之前,不能让桑先生觉得他纨绔无用。 白岩抿了抿唇瓣,他眼睛亮亮的,即便呼吸很沉重,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颤着手指握住狼毫,笔尖歪歪扭扭的划过纸张。 记性不好可以用勤奋来凑,他没有听懂的地方写上几遍,几十遍,自然是能记下来的。先记下来,再有问题就可以去问先生。 如果是秦先生的话,应该不会冷眼责骂他的吧? 因着精神太过集中,白岩的呼吸又沉重下来。 他眨眨眼睛,感觉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握着笔的手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气息喷在手背上,很热,烫得白岩激灵了一下。 可是不行,他还没有记下,他不能晕过去,他不想……再被人嫌恶了。 书房内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 候在门外的兴才和小厮均是一怔,兴才皱着眉,看向他身侧的小厮——这是白袍的狗腿子,专门给他办事的奴才。 他压着声音问道:“管事,小世子他……” 这人自上而下的冷冷的瞥他一眼,冷呵了一声道:“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况且世子爷可是亲口吩咐了,若世子有需要,自会招呼我等!” 兴才一愣,而后拱手行了个礼,又站回原地,只是余光瞥向书阁内,眉头一直拧着。 陈管事则蹭了蹭鼻子,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个侯府内有底气说话的到底还是他们大侯夫人的子女。大少爷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世子已亲自开口“吩咐”,他一个奴仆,自是“听话”就好,一切也怪不得他头上。 “陈管事,奴才刚想起来,大夫人吩咐要盯着小世子喝药,现下已到了晚上喝药的时辰,我去给世子取药,还劳烦管事稍站一会儿。” 第37章 兴才忽然开口说道。 陈管事眯着眼的看向他,思索着说道:“你管这么多作甚,兴才,这可不像你啊。” 兴才则道:“不是奴才多事,而是大侯夫人亲口嘱咐,还是当着宣王世子的面……” 他这么一说,陈管事也回忆起这件事来。 这倒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毕竟宣王世子那里至少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于是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去吧,快些个拿来,送进去就出来,耽搁了世子习书,你我都讨不了好!” 兴才躬身道:“是。” 他极快的往世子院内走,宋嬷嬷果然已提前熬好了药,看见他,又没瞧见他身后有白岩的身影,当下落下脸色就要吵嚷,兴才冷冰冰看了她一眼,道:“宋嬷嬷,若是奴才晚去一分,世子就要晚喝一分的药!” 宋嬷嬷被他讲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赤急白脸的低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兴才是大侯夫人那边的人,能为她们世子着想?不耍花招就是不错。 不过家学书房等读书人的地方,除了公子们,也只有伴读、贴身小厮才能去,她们这些老嬷嬷是进不去的。 宋嬷嬷着实没办法,更何况今日大姑娘说是回门,想着大侯夫人也不能有空隙作践她们小世子,于是这才边骂着,边把药碗递给兴才,她道:“若是世子没喝到药,那宣王世子可要唯你是问!” 兴才没看她,接了药碗便走。 宋嬷嬷此人一向胸无城府,说得直白些,便是蠢,与她的主子一样。 明明是主子,还蠢兮兮的与他一个奴才道谢。 …… 兴才腿脚快,片刻就遛了大半个侯府,回到风阁。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隔着老远便闻到那股腥苦味。 陈管事挤着眼睛躲到一边,心里嘟囔着也无怪侯爷瞧不上世子,一瞧便是没福气的。 兴才迈上台阶,敲门道:“世子,您的药到了。” 内里十分安静,半晌也没动静。 兴才皱起眉,附耳贴窗,而后他扭头,与陈管事对视着。 陈管事下先没特别在意,道:“你瞧我做什么,世子没叫过我。” 兴才眉头皱得更紧,他扭过身,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豁然推开门扉。 陈管事大惊失色道:“大胆!你这可是顶撞主子!” “——世子不见了。” * “大哥,三弟身体那样,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 小花园路上,白兴边跟在白袍身后,边犹豫的开口。 白袍在前摇着扇,闻言停下步伐,慢慢扭头看他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废物,你如何想的我不知道吗?今日……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白兴面色微变,不过还是低下头说:“大哥说的是,是小弟无能。” 白袍冷眼睨着他,而后又表情松缓下来,他拍拍白兴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他不过一届中庸而已,能与阿清比吗?更何况小弟现在在皇宫,随时可能得楚帝宠幸,即便是宣王世子给他撑腰,在楚帝身前又算得什么!” 白兴手一顿。 白袍眯着眼,站直身体,用扇子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你对我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放心,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兴闻言,有些激动起来,他压着兴奋,抱拳行礼说:“那小弟便先谢谢大哥了。” 白袍哎了一声:“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去小酌两口。” “大少爷,二少爷!” 白袍扭过头,看着来人,眉头微扬:“淡彩?是母妃找我有事吗。” 被称作淡彩的小丫鬟微一福身,笑着道:“是大小姐回来了,现下与姑爷均在前厅,夫人叫我来唤三位少爷。” 说着,她又往后一看,疑惑道:“三少爷他……” 白袍听到是阿姊回来了,倒是有些高兴,听她这么问,嘴角的弧度又落下去,按住白兴又有些紧张的手,不咸不淡的说:“三弟勤于学,还在温习课业,我自会向父亲解释,且先走吧。” 淡彩一愣,不过马上福身道:“是,大少爷。” 都江候府只有一位大小姐,是大侯夫人的女儿。白袍与白兴到前厅的时候,里间正一片热闹。 都江候脸上的喜色很明显,见到他二人,难能慈父模样的招呼了一声,而后又皱起眉头,看向他们二人身后,问道:“你们三弟呢?” 白袍先朝坐在都江候身侧的姐夫,此次被楚帝钦点负责春闱的大理寺卿独子鸿博拱了拱手,对方儒雅的笑了笑,示意无碍,白袍这才站直身体,回答道:“父亲,三弟未答上先生问题,现下正用功学习呢,孩儿们劝说也是无用。” 都江候表情微皱,挥了下袖子说道:“他知道温习也是好的,不过长辈都在,他不来见礼算什么道理。” “岳父大人,四弟一心向学本是好事,都是一家人,无碍的。” 鸿博闻言,温和笑着说道。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不等都江候回话,一道温柔清脆的女声在屏后响起。 穿着细软锦溪绸狐裘的女子从屏幕后走出来,大夫人也在她身边,不满的拉了拉她的手。 白柒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扭头看向都江候,福了福身才说:“父亲,三弟身子弱,你是知道的,现下这个时间,耽搁了吃饭,又晚了喝药,怕是又会病起来,温书又不急于这一时。” 第38章 都江候早便觉得不妥,闻言道:“柒儿说得有理,来人,派人去将世子请来,先用膳。” 奴仆应是去叫人。 大侯夫人面色不太好看的点了点女儿的手,倒是没有说什么,而后看向桌上的女婿,笑着说:“你们二人回来的倒是勤,现下姑爷有了要职在身,还是勤于政务才好。” “岳母大人说的是。” 鸿博起身行礼,不过表情却有些勉强。 大侯夫人略有疑惑的看着他,又抬目去看女儿。白柒嘴角的笑意也降了下来,她握住母亲的手,看向主座的都江候,低声说道:“夫君担此大任,倒也未必……是件好事。” 都江候脸色一变,喝道:“乱讲些什么!” 第16章 暗卫 白袍和白兴都吓了一跳,大侯夫人连忙退去下人,安抚道:“侯爷且安心,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 都江候却是仍旧面色不好。 经过楚帝的那遭鸿门宴,现下他已然如同草垛里的蛇,便是草根动一动,他都会紧绷起心弦。 鸿博也深知多想没用,拱手忙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我必会躬身自省,绝不出疏漏。” 白柒也说:“……难得回来一次,竟惹得父亲生气。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用膳吧。” 都江候沉着脸点了点头。 大侯夫人见状,勉强笑着打圆场道:“是了,不谈这些。老三也是,他这孩子,家里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吗,这般用功也是过了,不知道身子遭不遭得住折腾。” 白袍方才被吓到了,闻言才接话道:“儿子们不如弟弟,想是三弟愧疚昨日气了父亲,今日才这般用功,想要弥补回来呢。” 大夫人瞪他一眼。 白柒则看看大夫人,又看向都江候,担忧的问道:“昨日怎么了……” “不好了!” 正说着话,院内就响起奴仆的声音。 白柒收住嘴,凝目看过去。 都江候近来尤其听不得这些话,沉着脸骂道:“不好什么!若你说不出名道来,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侯爷恕罪。” 进门回命的陈管事忙道,他行了个礼,抬着头磕巴说道:“侯爷、实在是奴才太着急了,世子他、” 大侯夫人斥道:“好生说话,世子到底怎么了。” 陈管事噗通跪在地上,闷声道:“世子又不见了!” 都江候即刻变了脸色:“什么?” 紧随其后的兴才跪在地上行礼回道:“小人们一直在书院外守着,未曾见到世子出来。” “那人可是能凭空不见了!”都江候怒骂道,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气得徘徊起来。 跪着的两人身体皆是一颤。 坐在旁边的白袍则转了转眼睛,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侯府之内,三弟自然是不会凭空消失的。除非……他是自己出去的。” 一屋子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白袍往后缩了下,像是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一样,不过又纠结的补充:“毕竟三弟昨日……许是出府散心去了。” “他散心!” 都江候猛地发出一声暴呵:“他有什么可散心的!他这是把侯府都不看在眼里!都去给我找!找到世子立刻给我带回来!跪在满门老祖宗跟前请罪!” 白柒被吓了一跳,忙去拍他的胸口,说道:“父亲,您注意着些身体,三弟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你还帮他说话。”都江候冷冷看向她,又挪开视线,低骂道道:“他这是有底气在身,不管不顾了!” 底气? 白柒看着家人各异的表情,拧起秀丽的眉头,迟疑问道:“父亲这话是何意?” * “陛下,这叠鹿肉是江大相公亲在江岸钓上来,特意呈给陛下尝鲜的,陛下尝尝味道如何。” 江国宫内,此时正是饭点,江德满躬着身,小心的为楚帝备菜。 楚骥眉头微皱,道:“你这老东西,越发啰嗦。” 江德满讪讪闭上嘴,安静了,前殿也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微声响。 楚祈宣坐在楚帝的下手位。 昨日他刚领完军棍,肩上横贯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是此事原就是他自愿所为,不可耽搁公事,而且…… 他记挂着昨夜楚帝的情况,晨起便就来宫里请安了。 楚帝见他自没有好颜色,不过倒是留了他一起用膳。 此时楚祈宣正挺直着腰背,因为扯到肩背上的伤口,眉心一直紧紧蹙着。楚帝没有发话,他也便一直没敢动筷。 “伤口如何。” 男人忽而开口问道。 楚祈宣怔了一下,立即回道:“回皇叔,我无大碍,太医说将养半月即可。” 楚骥嗯了一声。 江德满已经妥贴的把菜摆好,恭恭敬敬的退至楚帝身后。 楚骥看了看碟子中声色俱美的菜肴,执着玉筷的手却没动。 从今早开始,他胃口就不甚好。现下看到这些东西,更是有一种胃口涌动的感觉。 楚骥虽养尊处优,可也不是奢靡的皇帝,不至于这些山珍海味都入不了口。 唯一的意外,便只能出在那东西身上。 昨夜那东西突然消失,便已令他情绪不虞,现如今见不到人,却又受其影响,楚骥的脸色越来越差。 第39章 他将玉筷砰的丢在玉桌上。 江德满一愣,连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啊陛下。” 侍立在左右的宫人更是心惊胆战,立刻便跪了一地,告饶声此起彼伏。 楚骥原就不耐,当下面色更黑,:“都跪什么?起来。” “是,陛下。” 宫人不敢起身,还是江德满率先谢恩,蹒跚着起来。 楚骥心头薄怒,看楚祈宣也有些迁怒,沉声道:“支南盐税之事,子然推举你去查办,你可有什么意见。” 支南是江国边地第一大郡,靠海,每年盐税颇丰,是已故江国王后亲弟秦安王的封地。 且不论这人在当地的“土皇帝”之称,楚骥自然不会容忍藩王存在。 他先拿秦安王开刀,也在楚祈宣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如此重任会落在自己头上,所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跪下领命:“请皇叔放心,侄儿必定圆满完成次此事。” 楚骥表情微微好转,道:“起来吧,莫叫孤再失望。” 楚祈宣一怔,意识到楚帝的话内之意是都江候府一事,连忙道:“皇叔,侄儿必会竭尽全力。” 楚骥没再看他。满桌子的膳食,闻得吃不得,自也不会有好心气,他不耐的抬手道:“下去吧,江德满,传太河均来。” 太河均今晨便递了入宫的帖子,一直候在殿前,江德满忙道: “是,陛下。” 他与楚祈宣一同行礼退下,躬身退出殿内。 “陛下近来受信息素影响,有些许易怒,世子不必太放在心上,陛下是关注着您的。” 楚祈宣自小便是在楚骥宫内养大的,虽有先前都江候府一事,可这在楚帝身侧养大的情分总不会是假的,江德满对他也比宫内其他主子更尊敬亲近一些。 楚帝眼里揉不得沙子,都江候府已然是对楚祈宣额外开恩。 楚祈宣自然是清楚的,皇叔对他心生不满也是必然的,当下也只能苦笑道:“多谢江公公宽慰。” 江德满又劝慰了两句,将人目送出前殿,才折返回去,着人请在藏书阁的太河均前来觐见。 太河均已经在殿前等候多时,远远瞧见百丈阶梯上来宣他入殿的宫人,不等他宣召,即刻便向前一步行礼道:“公公有礼,还请带路。” 内监一愣,然后赶忙躬身道:“大人真是客气了,陛下在上书房等您,大人请随奴才来吧。” 太河均拱了拱手,迫不及待的迈上阶梯。 不是他急迫,而是此事涉及到楚帝,不得不抓紧每一刻。 毕竟楚帝一向喜怒无常,又十分厌恶柔弱无能的人,而坤泽不但体弱娇贵,还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且不论是否能找到这位坤泽,确保他不在被他们找到前便因楚帝而出了岔子,才是现下最要紧的事情。 前殿,上书房。 紫金貔貅香炉升腾着袅袅熏烟,身着劲衣的暗卫半跪在殿上,正低着头汇报: “禀陛下,昨夜与庆喜公公相撞的宫女于宫墙外的人接应,属下等未打草惊蛇,陛下,可要-” 屏风内,侧倚在高脚南丝木椅上的男人眉目未动,只抬了抬手:“不必理会,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做到何种程度。” 暗卫叩首:“是,陛下。” 他隐匿身形,欲潜回暗处。 正看奏章的男人忽然叫住他:“等等。” 暗卫一冷,随即抱拳道:“陛下可还有要事吩咐。” 男人抬起头,问他:“昨夜,你可看见了。” 暗卫整个人一怔,随后马上意识到楚帝所问之事,神色微变,立刻跪地回道:“陛下恕罪,属下……看见了。” 暗卫如同楚帝的影子一般,自然也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譬如昨日楚帝失去控制、几近疯癫的模样。 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便是置至生死度外,在楚帝的威势压迫下,十六仍是紧张的紧绷起来。 楚帝表情未变,他阖上手中的奏本,微眯着眼,问道:“那你可觉得,是朕疯了。” 暗卫大惊,死死跪在地上道:“陛下!” 一个两个,问句话,像是要杀了他们一样。 楚骥气势一冷,不耐的抬手:“回话。” 十六几乎悔恨死昨夜出任务的人怎么不是自己,他跪在地上,额头顶着玉砖,停顿着说道:“陛下,恕属下直言……昨夜陛下受信息素暴动影响,却是‘失控’了一阵,可后来……” “后来如何?”楚帝淡声问道。 “陛下似是、受到坤泽安抚……陛下恕罪!” 十七重重叩首道。 他说得“委婉”了一些,毕竟当时寝宫内除了楚帝别无二人,又从哪里来的坤泽?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是楚帝出现了幻觉。 “下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楚帝却没有发怒。 十七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是、谢陛下。”,即刻便隐匿了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专栏巨多完结文---- 重生甜饼:学神每天都在想离婚 古穿今娃综:反派纨绔穿成娃综万人迷 真假少爷甜饼:炮灰美人被宠上天 特别狗血的追妻火葬场(包含死遁等古早剧情):狗血古早追妻火葬场 年下异种半养成:我成了怪物的监护人 第40章 年上非人类甜饼:分配到人鱼后上将他真香了 第17章 生病 楚骥说不上心情多好,虽说这东西能压制他的信息素暴动,可在此之前,他一向以强大的自控力睥睨,如今到底还是受到“坤泽”的影响,不止如此,连他失控的模样也因为那东西被人看到了。 他眼神冰凉,大掌执着的笔杆慢慢转动着。 “陛下,太大人到了。” 江德满在上书房外低声报道。 楚骥微一回神,放下笔道:“宣。” 上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向两侧打开,太河均入内,撩起官袍跪在地上请安:“臣太河均叩见陛下。” “爱卿起身。” 楚骥低下视线,他看着太河均,道:“爱卿如此紧迫,可是有了眉目。” 太河均谢恩起身,他压抑不住激动,抱拳低声道:“臣不付陛下所托,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楚帝眯起眼睛,掌心重重拍上龙椅,道:“善!可有解决的法子。” 太河均一顿,而后神色沉肃下来,躬身道:“陛下,臣从阳汪一带首领的传书查询到些许眉目,阳汪首领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突破天级的乾元,其坤泽亦是高阶,他二人之间就曾有过某种‘联系’,且心绪身体,皆有所影响,陛下,‘此人’有大半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与陛下的信息素应高度匹配!” 楚骥面色未变,毕竟昨夜他便已经体会到那东西的影响,想着昨日那东西形容放肆往他身前贴的模样,楚骥面色些微难看了些许,他冷哼了一声,道:“此事朕已知晓,既他存在,即刻便吩咐下去,命黑甲卫举世搜寻,务必捉拿此人。” “陛下英明。” 太河均躬身道,紧接着,他有些迟疑着起身,楚骥看出他的犹豫,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此般犹豫作态,不成体统。” 楚帝一向厌恶无能寡决之人,太河均自是知晓,只是此事就是是他,也实难开口,或许会使得楚帝大怒。 他在楚帝不耐前做好了决断,躬身又道:“请陛下赎罪,实则是……臣不得不言。” 楚骥闻言,凤目微眯。 他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太河均躬得更低了,“陛下,坤泽体弱娇贵,对乾元的信息素又极其敏感,臣从陛下与其的相处中推测,‘他’或许尚不知晓自己是坤泽。未曾受到陛下的影响,亦能证实‘他’可能还未完成分化。” 楚骥眼底变得晦暗起来。 那东西确实弱不可言,比之风吹倒雨淋坏的杂草也强不了多少。而且确如太河均所猜,那东西出现的两次,对他虽然有恐惧,却没有忌惮,显然他对楚骥的信息素并不敏感。 这是一只尚未分化的脆弱小坤泽。 想到楚宫内那些被娇养长大、聒噪不堪顽劣成性的皇子公主,男人眉头骤然紧皱起来,他沉声道: “让禁军与黑甲卫加快速度,找到人后即刻交由梁程实。” 梁程实是坤泽宫主管,找到人之后自然是由他来安排,可现下的问题却不是这个。 太河均道:“陛下圣明。只是坤泽分化期间一向不易,他又是突然与陛下产生联系,或已惊恐万分,若有差错……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他话音落地,上书房陷入一片死寂中,远处若隐若现的传来宫人洒扫的声响。 楚帝没有情绪的低声道: “太河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恕罪。只是坤泽年幼体弱,他又是与陛下唯一能匹配的坤泽,臣恳请陛下三思!” 太河均跪在地上。 “住口!你的意思可还是要朕来照看他。” 楚帝勃然大怒。 “陛下,此法……”太河均顶着盛怒之下的楚帝外散的信息素压制,勉强开口。 “来人,太大人累了,把他带回府内歇息!” 楚帝却不再给他机会,冷声厉呵道。 上书房外的江德满早已被震怒的楚帝吓得屏息凝神,听到命令,连忙推门进去。 太河均膝行两步:“陛下……!” “太大人,老奴来扶您出去。”江德满给左右使个眼色,宫人立刻交叉双手,托起还要谏言的太河均。 “朕还不至于受制于一个坤泽,把他拖出去。” 殿前侍候的宫人都是练家子,困住太河均亦是简单,三两下便使得他无法挣扎,江德满甚至着人捂住了他的嘴,几近五花大绑将他抬出上书房。 男人面色十分不虞,头痛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演愈烈,不止如此,他呼出的气息甚至都带上了不正常的温度。 他冷漠的伸出手指,在鼻息下微一触碰。 他收回触感发烫的手指,目光沉沉,片刻间,大掌狠狠攒成拳头。 “噗通”,与此同时,他身侧传来沉闷的东西摔倒的声响。 楚骥猛得侧目看过去,他怒气未消,待看到地上的那一小片后,阴冷的瞳孔更是紧缩起来。 他盯着那团东西,语气十分冷沉的开口:“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少年背对着他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殿内只有楚骥不断升高的心脏跳动声响。 楚骥意识到些许不对,他皱起眉,大步朝地上的少年走过去。 心口还在不停的剧烈跳动,楚骥向前行时,甚至踉跄了一步,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黑沉,下手的动作也狠辣起来。 第41章 他蹲在地上,大掌猛得抓住少年尖瘦的下巴,将他整个人朝着自己的方向抬起来。 只是一晚而已,少年却仿佛更轻了,在他手上轻飘飘的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 楚骥眉头下意识得皱得更紧,凤目盯住少年的脸。 少年被他掐着下巴,脸颊凹陷了进去,秀气的眉毛也细细的拧着,因为受力微微张开的唇瓣急促的喘息着。 楚骥眉头越发紧皱。 他抵着这东西拇指被烫得动了动。 少年呼出的热气比他烫上数倍,他掌心拢着的脖颈一侧的皮肤也温度惊人,而且哪怕是现在被他下死手掐着,少年也只是痛苦的皱着脸,与先前活蹦乱挣扎的模样完全不同。 楚骥沉下表情,他掐着少年提到眼前,晃着他的脸沉声道:“看着孤。” 少年在他的摇晃下紧紧拧着眉,睫毛动了两下。 楚骥心思更沉,低喝道:“张开眼,看着朕!” 少年似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了,眼皮剧烈挣动起来,最后终于艰难的掀开一条小缝,小口喘息着,呆呆的看向他。 见他清醒过来,楚骥心头莫名一松,不过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化,他立刻越发不虞,阴沉的看着傻兮兮的少年,沉声道:“朕命你,不准再闭上眼。” 少年仍是没有反应,他全身发烫,身子却覆着一层冷汗,额角的碎发也卷曲着,无力的粘在圆润小巧的耳朵边上,随着主人的喘息轻轻颤动着。 楚骥心口微动,他语气冷冽的威胁:“朕叫你不许再闭眼,回话!” 少年一震,蒙着一层湿雾的眼睛眼皮颤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男人冷沉的脸上。 如此弱小,简直比之蝼蚁还不如。他便是受制于这么一个无用的东西。 楚骥冷然与他对视着。 下一刻,男人压低眉头,他缓缓垂下视线。 一只苍白的小手用力抓着他的拇指,力道十分微弱,却用力的发青,很显然用了全部力气。 “对不起。” 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楚骥皱着眉抬眼看向他。 少年脸色十分苍白,可脸颊却是红的,他睁着眼,眼底湿漉成一片。 男人沉下表情,他突然不知道欲说什么。 若是语气稍微重一些,这东西怕是会直接过去了。 与此同时,他心口又开始变得灼热起来,许是加上了信息素冲撞的影响,这次全身都像被点燃了一样。 强横如楚骥,也拧了下眉心。 他又低头看向掐着的东西,这东西……也是在体会这种感觉? 连他都有“难受”的感觉,若真如此,倒确不能说他无能。 像是与他感觉相连一样,原本还可以与他交谈的少年眼睛忽然紧闭起来,蜷着他拇指的手指也越发用力,另一只小手则伸向心脏的位置,隔着衣衫艰难的紧紧压住,整个小人都在楚骥的掌心下开始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团起来包住。 他嘴角溢出了几声痛呼,猫崽儿一样,低到楚骥听不清。 楚骥心头一紧,他掐着少年,呵道:“醒醒!” 白岩软软的在他掌心无力摆动着,他努力维持着清醒,不想给男人找麻烦,可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再怎么也没办法如愿安静下来。 白岩很想一觉睡过去,如果睡过去的话,他就不用体会浑身像是要裂开的痛苦。 尤其是心口,因着高热,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心口像是堵塞了一样疼。 白岩紧紧躬着身体,男人大掌掐着他晃动让他更难以承受,头在剧痛中几乎都要晃散了。 他紧紧闭着眼睛,从嘴角泻出几声哭腔,整个人弯成了一只小虾米,额间的碎发也被这阵疼痛引来的冷汗彻底打湿,湿濡的贴着他苍白的脸颊,手指却还紧紧抓着楚骥的拇指。 这东西像是要死掉了。 楚骥见惯了死亡,现下却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惶恐”,这感觉大概率是来自于眼前的少年,也一并让他感同身受了。 男人面无表情,气势骇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开这个【重生成崽,沙雕攻他真香了】 时郁是蒋氏集团的总助一把手,蒋聿泊他爹的忠实心腹,蒋聿泊出柜之后被他爹以防止他乱来为由火速让两人订了婚 结婚两年,蒋聿泊忍辱负重,时郁冷邦邦得像个监控机器人,早出晚归要掐时间线,烟不许抽、酒不准喝,更重要的,在床上都冷冰冰的不给他半点好脸色 * 一觉醒来,蒋聿泊重回到了二十年前 准备将危险扼杀在摇篮的小号天凉王破霸总冲下楼梯,正看见冷邦邦的时特助大人,小小一个,紧握着筷子,细细的抿着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跟屁虫小表弟兴致冲冲:“泊哥!动手吗!” 小号·蒋霸总暴击表弟的狗头:“动你弟!赶紧给他夹块肉,快点!” 没看见他老婆——不,这监控机器人这么瘦的吗! ……揍起来都没有手感! 捂着脑壳哭出鼻涕泡的表弟:???呜哇 * 时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蒋氏集团资助才活下来,后来被蒋氏小太子爷点名从福利院带走 蒋氏小太子自小就是京城圈里的霸王,众人都觉得时郁要倒霉,蒋父也总三番两次的耳提面命儿子 第42章 直到时特助大人第一天上学,蒋家保镖在雪地里撑着大黑伞 伞底下小霸王一边给自己的小豆丁戴帽子带耳包,一边嘟嘟囔囔:“到了教室再摘下来,午饭等我找你一起吃,今天绝对不许挑食——” 小时郁冷着小脸,“听到了,别捏我的脸了,蒋聿泊。” 蒋爸:…… 冷静推眼镜.jpg 这绝不是他儿子 后来,所有人都习惯了,蒋氏的太子爷有个捧在手尖尖上的宝贝 竹马竹马,养老婆的真香小日常 冷脸小宝贝x臭屁小霸总 要强病弱冷酷美人受x口是心非沙雕霸总攻 第18章 太医 抓着他手指的小手几次用力,像是紧抓着什么东西就能缓解一样,但楚骥体会到的灼热却在逐渐加重。 他冷眼看着掌心中“垂死挣扎”的少年。 如太河均所说,他不过是与少年心有所感,所以这东西只是对他有影响,却不是完全一致,亦不会致命。 若是叫这东西就这么死掉,便没了惹恼的他东西,威胁也一并消失。 “煾……” 少年闷闷的发出微弱的声音。 稀薄光线照过窗柩,投射在楚骥半边线条凌厉的侧脸上。他低着眉眼,神情冷沉,片刻后,他眉头狠狠皱了下,低吼道:“江德满!” 殿外被点名的江德满一愣,赶紧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唤太医来。” 楚帝阴冷的声音隔着殿门响起。 江德满顿住,正要着急的问情况,楚帝已然厉声呵道:“朕说唤太医来!” 江德满:“……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 他招来丁从喜,看向被“五花大捆”的太河均,快速压着声音说道:“太大人,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快些出宫吧!老奴这厢给您赔礼了。” 不等太河均挣扎着开口,江德满便一挥手。 他步履匆匆的带着人去召太医,丁从喜则朝太河均拱手行了一礼,吩咐道:“速速送太大人出宫!” * 楚帝一贯身体强健,加之其强横的精神力,太医院在楚宫就像是个摆设,除了为楚帝熬制压制信息素紊乱的汤药,便也只有偶尔被皇亲重臣“外借”才能派得上些用场。 不过此次楚帝御驾亲征,太医院院首几人还是依照规矩一同随军。 闲来无事,便磨些药方子。 今日也一同往日,午时刚过,院首正并着几位弟子同僚研究压制乾元信息素的古籍,谁知太医院的院门便被敲响了,而且敲门的不是别人,还是殿前大太监江德满本人,形容十分焦急。 院首大惊,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材出声问询:“江大人如此紧急,可是、可是陛下他!” 江德满与他讲不清楚,喘着气道:“老大人勿要多问了,还是快跟咱家走吧!” 院首见他这副紧急模样,也不敢再多问,连忙收拾好备用的东西,召着几名弟子,在禁军的搀杂下往前殿紧赶慢赶。 太医院在前殿与后宫之间,与坤泽宫毗邻。 禁军接走太医院院首一行人,架势不小,引发了坤泽宫一小阵轰动。 “这群太医如此匆匆忙忙,不会是楚帝……” “嘘!你想死了不成,千万不要多说话,宫里可是有‘那些人’的。” 一名坤泽心有余悸道。 另一名坤泽马上警惕起来,紧闭上嘴。 楚帝对于他们而言恐惧有余,若是可能,他们丝毫也不想接近,连提到都会觉得心里惶然。 “公子,您回来了。” 白清沿路从走廊回来,视线瞥见形容匆匆的禁军与太医,皱起眉朝阿邦问道:“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阿邦殷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回少爷的话,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些禁军大人匆匆忙忙便去召见了太医,为首的还是楚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江德满,许是有大事了。” 阿邦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很怕的样子。 江国宫内处处都是楚帝的贴身大太监江德满的眼线,自几个不老实的旧宫人被赐死之后,宫人私下都不敢再多嘴议论。 白清拧着眉看着那群人远去。 楚帝强横,无人能匹敌。在白清的印象中,除了信息素紊乱之时楚帝需要药物压制,几乎没有用到过太医院的时候。 而倘若楚帝现下有需要,那应该会宣召坤泽宫才是,怎么会舍近求远,宣起太医来呢? “公子?公子?咱们还是快些个进去吧,千万莫教人抓了把柄。” 阿邦提醒道。 白清心神不定,他点了点头,随着阿邦进屋。 江国宫内上下犹如铁桶一般,他半分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即便是着急也没有用处,倒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日后的打算。 楚帝喜怒无常,变故频生,白清不敢把所有赌在楚帝身上。 只是因此世他入宫,少了很多与楚祈宣相处的机会,他也只有借着“白岩兄长”的身份,由侯府出头让楚祈宣为他捎带几句府内的体已话才有机会相见。 可是光凭这些远远不够 白清盯着大侯夫人借楚祈宣带来的东西,目光沉沉。 他必须要找到机会与楚祈宣单独相处。 数日之后,楚祈宣便会奉楚帝之命调查支南盐税,缴杀秦安王。 第43章 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 凛冬腊月的时节,太医们几近是被禁军拖去的楚帝寝殿,抵达时出了一身热汗,喘气都费劲。 等进了帝王寝殿前,看见跪了满地的宫人,热汗又直接变成了冷汗。 江德满吩咐人为他们几位整理行装,而后赶紧通报:“陛下,张太医来了。” 楚帝十分不耐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滚进来!” 江德满缩了缩脖子,应道:“是,陛下。” 他回头看向几位太医,为首的院首张太医神色惶然,压着声音朝他问道:“江公公,这……” 江德满道:“哎呦喂我的大人啊,您就别问了,快些个跟咱家进去吧。” 江德满也不知道殿内的情况,只能略作安抚:“大人们尽心竭力,陛下自当会知晓的。” “是是是。” 张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躬身应道。 殿门轻声打开,宫人先行低着头进去,撩开了一层幕布,还要再打开的时候,楚帝沉声开口:“不必了,张爱卿可在?” 张太医连忙跪伏在地上:“陛下,臣在。” 他惊慌失措之下,声音有些大,惊扰了楚骥怀里的少年。 男人冷着脸,垂眸看向在他怀里吓得一激灵的少年,心下十分燥郁,沉声呵斥道:“低声些!” 张太医神色诡异,好险忘记吱声,抖擞了一下精神回道:“是,陛下。” 这次他知道压低声音了,“不知陛下有何……” 张太医心中十分不确定,毕竟除了楚帝幼时还是太子时他照料过几次风寒,楚帝几乎没有召见太医院的时候。 他提起万般精神。 帷幔内的男人闻言皱起眉,他看着蜷缩成一团,通红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张着唇瓣小口急促呼吸的少年,半晌才冷冷道:“高热不退,该如何?” 高热不退?! 这下大惊失色的轮到江德满了,他担忧的看向帷幕后的楚帝,可无论帷幕后楚帝若隐若现挺拔身形,还是他恼火的嗓音,半点也不像高热不退的模样啊! 张太医也是心里一紧,不过他很快沉静下来,叩首道:“陛下,这高热之症的根源极多……请陛下容臣把脉后确定发源,才好诊治啊!” 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楚骥面色十分可怕。 他冷眼盯着弱弱喘息的少年,恶气平生。 他就该让这东西自行了断,而不是如同痴傻一般在这里为一个不知来路的东西传召太医。 血腥气息的信息素受到主人怒气的影响,携着杂风源源不断的席卷而来。 殿内跪着的太医宫人顿时控制不住的瑟瑟发起抖来。 少年十分敏感,感觉到楚帝阴冷的气势,细细的抽噎了两声。 楚骥重新找回理智,他垂下眼眸,冷漠的看着少年,压着薄怒说道: “你上来。” 张太医连忙领命道:“是、陛下。” 一侧的江德满躬起身,扶着他站起来。张太医震了震袖,整理好着装,忙上前去。 “慢着,帔帛何在?”楚帝忽然说道。 帔、帔帛? 张太医愣在原地,又愣愣看向江德满。 江德满同样满脸惊讶。 帔帛是太医给后宫内的主子们诊脉时才需要用到的东西,且不论这个,楚帝是惯于行军之人,一向不在乎细枝末节,怎的今日,竟、 好在与张太医同行来的几位太医准备充足,怔愣间忙从医箱中找出帔帛。 张太医醒了醒神,接过帔帛往前一步,隔着帷帐请安道:“陛下,还请您伸出手来。” 楚骥面色更黑,道:“不是朕。” 张太医愣了一下。 楚帝寝宫中,除了他们还有、还有别的人吗? 楚骥没有耐心与他多言,那东西自粘在他身上后便摘也摘不下来。 若纯靠蛮力,楚骥自然能把他甩下,只是一离开他身侧,这东西便要如同幼崽一般哼唧,着实令他烦躁。 楚骥冷着脸掀开帘子一角,将这东西的手臂递过去。抓过去时,白岩仍紧紧牵着他的袖口,仿佛在他身边就很安全一样。 张太医长久没有回话,楚骥皱起眉,不耐道:“爱卿,情况如何?” 张太医还没回过神。 先他看见楚帝亲自把着人的手伸出来,张太医已经陷入茫然中,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待把脉之后,更是震惊得直接愣住。 楚帝、楚帝抱着的、竟是一位坤泽!还是一位尚未二次分化的坤泽! “爱卿。” 楚帝低沉的嗓音再起响起。 张太医一抖,他连忙收回手,跪地回道:“陛下恕罪,老臣观小、小贵人脉象,是因着二次分化的影响,再加上——应是着了凉,才会高热不退。” 二次分化。 第19章 喂药 楚骥挑起眉头,垂目看向依在他肩头的少年。 看来太河均又猜中一点,这东西如此大意,想来对自己的坤泽身份当真不知情。 至于又是为什么着了凉,自是没人比楚骥更清楚。 “老臣这就开下安神退热的方子,另则小贵人体内寒气太重,又有自娘胎带来的体弱毛病,需得散散热气、又不可着凉才好退。” 第44章 楚帝道:“那还愣着做什么。” 张太医一行忙道:“是、陛下,老臣这就去准备。” 宫人跟着太医退下,准备煎制汤药。 江德满震惊过后已然冷静下来。 原来他一直以为楚帝身侧有其他人,竟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楚帝身边的坤泽是何时出现,但那可是一位待分化的、能近楚帝身侧的坤泽! 他压着疑问和激动,忙低声问询道:“陛下,奴才这就点几个伶俐的宫人来伺候。” “嗯。”楚骥应了声,话音刚落,他又忽而顿住。 这东西现下只有他能看见,照料一事,能办到的自然也只有他一个人。 楚骥面色变得难看起来,掌心的力道也不自觉得变重了些。 许是被捏重了,少年弱弱的在他肩头挣扎了两下。 楚骥松开手,黑沉着脸,道:“慢着,不必了。” 江德满正要去准备,闻言连忙停下动作。 楚骥冷冷的看着少年,阴翳的低声道:“朕亲自来。” 江德满觉得自己应是老了,不中用了,连耳朵也不好使了。 直到宫人呈上熬制好的汤药,将药碗呈给楚帝,江德满才恍惚回过神来。 这天儿是不是要变了? 隆冬的冷风席卷着江国宫内最后一片枯叶袭来,尚是下午,天色就黑沉沉起来。 寝殿内的厚重帐子也被吹动,江德满被冷风刮得一个激灵,忙压低声唤人:“快去,把窗儿都关上,别冻到了陛下。” 江德满这奴才,机灵得很。 他指着楚帝,实则这殿内怕冷的也只有那位“小贵人”而已。 楚骥自然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不过现下他也没心思追究。 这东西念粘他粘得厉害,即便楚骥松手,他亦能像颗汤圆一般,死死粘在他的身上。 楚骥皱起眉,提起少年将他扔到龙床上,他以为这东西会闹腾起来,毕竟“他”清醒时虽然很怕自己,可现在发着病,却十分大胆包天。 可少年只是在陌生的大床上浑身僵直着,小片刻后,他才像是恢复了控制身体的能力,慢慢摸索着侧起身体,把自己整个蜷缩起来,又只剩下小小的一个团儿,仿佛时刻都在担惊受怕一样。 此般年纪,正应当是虎狼可畏的时候,便是坤泽,这般弱小的也少见。 楚骥眉头皱得更紧,他抓住这东西的后脖颈,把他上半身提起来方便灌汤药。 谁知少年吓得剧烈一战,缩着脑袋,扒拉着细瘦的胳膊,试图重新回到床铺上,但是他只挣扎了两下,就停下了动作,然后像是嗅到什么熟悉的味道一样,鼻尖动了动,混混沌沌的睁开眼睛,看向男人的方向。 楚骥拧着眉,神情严肃。 少年圆圆的眼睛慢慢得张大了些许,而后慢慢的停下挣扎的动作,将双手松松搭在了男人健硕的手腕上。 楚骥垂下视线,注视了片刻少年软软的搭在他手臂上的双手,很小,和主人一样,仿佛捏一下就会碎掉,但是面对他时又有着莫名的胆子。 楚骥十分好奇,这东西究竟仗着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便是楚祈宣,也不敢这般与他亲近。 他被少年湿濡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低声威胁道:“张口。” 楚骥自小养尊处优,即便是征战时,连小伤小病也没有。他只在幼时见过宫人如何哄他那些个废物兄弟喝药,那些没用的东西往往哭得如同被宰杀的畜生一般。 少年这般傻兮兮的只会盯着他看的还真是头一个。 楚骥被盯得越发不自在,额角青筋蹦了蹦。 他冷冷想着,不过却也简单。 男人掐着少年稳住身形,拿着药碗的大掌直接递到白岩嘴边,双指一掐,抬手一灌。 汤药甚至未来得及咽下,就顺着少年的唇边大片大片咳嗽出来。 他人小,可咳嗽起来却撕心裂肺一般。楚骥都顿了一下,帘子外的江德满更是直接急得揪起了心脏。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准备万更ing 下本预收【重生成崽,沙雕攻他真香了】 时郁是蒋氏集团的总助一把手,蒋聿泊他爹的忠实心腹,蒋聿泊出柜之后被他爹以防止他乱来为由火速让两人订了婚 结婚两年,蒋聿泊忍辱负重,时郁冷邦邦得像个监控机器人,早出晚归要掐时间线,烟不许抽、酒不准喝,更重要的,在床上都冷冰冰的不给他半点好脸色 * 一觉醒来,蒋聿泊重回到了二十年前 准备将危险扼杀在摇篮的小号天凉王破霸总冲下楼梯,正看见冷邦邦的时特助大人,小小一个,紧握着筷子,细细的抿着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跟屁虫小表弟兴致冲冲:“泊哥!动手吗!” 小号·蒋霸总暴击表弟的狗头:“动你弟!赶紧给他夹块肉,快点!” 没看见他老婆——不,这监控机器人这么瘦的吗! ……揍起来都没有手感! 捂着脑壳哭出鼻涕泡的表弟:???呜哇 * 时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蒋氏集团资助才活下来,后来被蒋氏小太子爷点名从福利院带走 蒋氏小太子自小就是京城圈里的霸王,众人都觉得时郁要倒霉,蒋父也总三番两次的耳提面命儿子 第45章 直到时特助大人第一天上学,蒋家保镖在雪地里撑着大黑伞 伞底下小霸王一边给自己的小豆丁戴帽子带耳包,一边嘟嘟囔囔:“到了教室再摘下来,午饭等我找你一起吃,今天绝对不许挑食——” 小时郁冷着小脸,“听到了,别捏我的脸了,蒋聿泊。” 蒋爸:…… 冷静推眼镜.jpg 这绝不是他儿子 后来,所有人都习惯了,蒋氏的太子爷有个捧在手尖尖上的宝贝 竹马竹马,养老婆的真香小日常 冷脸小宝贝x臭屁小霸总 要强病弱冷酷美人受x口是心非沙雕霸总攻 第20章 这、这还不如让宫人来呢! 坤泽一向娇贵,若是照他们陛下这么养,怕是要养出毛病来的! 江德满愁得头发都白了两根。 白岩又蜷缩了起来,只是这次是被迫的,他难受极了,咳完之后弱弱的急促呼吸着。 楚骥面色难看,他难得有些羞赧,又觉得这东西如此难伺候,心头火起,扔了空碗,薄怒道: “再给朕拿来一碗。” “是,陛下。” 候在一侧的宫人忙躬身递上一碗备用的汤药。 江德满十分想要代劳楚帝伺候这位可怜的坤泽,只是楚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劈手接过药碗便骂道:“滚下去!” 江德满只得灰溜溜的“滚”回殿下,他提着脑袋,全神贯注的望着帘子里面,生怕这次再出什么意外。 好在的,这次楚帝喂药应当是顺利的。 楚骥也没想到会顺利。 毕竟算是他失误在先,这东西若是闹上一二,他虽恼怒,可也不会如何。尤其少年衣领湿漉漉的撑在床上,懵懵懂懂睁着眼,便是楚骥也生出一些“欺凌弱小”的感觉。 他冷冷的看着少年,低声说道:“若你老实一些,朕便饶恕你这一次。” 无礼又大胆的东西。 楚骥大掌拿着汤药递到少年眼前。少年视线呆呆的随着他的手降低,直到汤药已经到眼皮子底下,他被苦味熏得皱了皱鼻尖。 楚骥看穿他想要往后躲的意向,淡淡道:“你想再让朕亲自来吗。” 白岩动作一顿。 一双小手犹豫的搭上楚骥的手腕。 少年抿着嘴巴,抬眼看看面容冷漠的男人,确定他绝无可能更改想法,才踟躇着往前。 少年动作实在太慢,因着身子虚,蹭近一点便摇摇晃晃的,楚骥着实看不过眼,他沉着脸,大掌扣住少年的后脖颈,微微使力将他带到自己身前。 白岩很怕他靠近。 离得有些距离时,他觉得在男人身边很安全,还敢明目张胆的望他。 可现下被男人提着后脖颈,就像是被抓住命点的猫崽一样怂下来,拼命低着脑袋,双手也紧张的扣着被子。 楚骥看了一眼,便松开了钳制着少年衣领的大掌。 谁知突然失去支撑,原本就提着胆子坐立不安的白岩竟然径直往汤药的方向倒过去。 楚骥瞳孔紧缩,他下意识的抬掌稳稳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汤药是刚熬制完等着备用的,宫人不敢擅自吹凉,因此还是烫人的,若是脸着进去,势必得烫伤。 楚骥额角青筋跳了跳,他面色黑沉的低头,惊慌失措的少年正牢牢抱着他的右臂,头埋在他的臂弯处,发旋顶着他的腰腹,只发出声音很小的哼哼。 这东西愚不可及,竟还知道害怕。 楚骥恼气未消,不留情面的冷声提醒道:“喝药,还是你想再让朕来?” 白岩身子一僵。 他抬起脑袋,自下而上小心的观察了两眼男人的神色。 楚骥低着头与他对视,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东西从他怀里起身,紧接着又慢慢靠向他手臂,把他的胳膊当做靠垫,又试探的悄悄睨了他一眼,不等楚骥冷沉的目光,便欲盖弥彰的双手捧起药碗,慢慢的喝起来。 不知是怕他还是不怕他。 这药实在是苦口,白岩只抿了两口,就被苦得满脸都紧皱起来。 他舔舔嘴巴,消化了满嘴的苦味,又重新有些费力的抬高药碗。 楚骥抬起手,帮他举了一下碗底。 少年怔了一下,随后像是有些紧迫似的,抿抿唇大口咽下去,他喝得太快,又有些呛到,狼狈的鼓起了双颊,才忍住没把药汁咳出来。 可笑又傻气。 楚骥被这东西蠢到没有脾气,他冷着脸,低呵了一声:“急什么?慢些喝。” 而后又朝帘子外喊道:“江德满。” “陛下,奴才来了。” 江德满应道,不需要楚帝提点,忙递上准备好的布巾。 少年已经两三口喝完了,唇瓣被苦成一条直线。他小手捧着药碗,慢慢看向男人,仿佛在懵懵懂懂的看他的态度。 楚骥面无表情用布巾蹭了蹭他的嘴角。 少年傻兮兮的,呆坐在原地等他擦完。 楚骥被他看得别扭,忽而有些薄怒起来,只是他还不至于对着一个病气中的少年撒气,只放下喝光的药碗,冷声骂了句:“你倒是自在。” 少年缩缩脑袋。 楚骥把布巾扔在盘里,从龙床侧站起身来,朝外道:“进来收拾收拾。” 江德满连忙应道:“是,陛下。” 第46章 他点了两个手脚利落的宫人。 楚骥望向仍旧傻兮兮坐着不动的少年,眉头跳了跳,他忍耐住,掀开被子,从上到下将这东西罩住,然后单臂抱起来。 少年被他抱起来时还是僵直的,直到听到宫人收拾的动静,才窸窸窣窣在被子里挣动起来。 他衣服也脏了,正好上次备下的东西便派上了用场。 楚骥沉目看着他从被子中冒出头来。 少年许是没想到钻出来的方向正对着他,心虚的安静下来,只是小片刻后,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大起胆子,慢慢靠着他的肩头,瞅着宫人发出动静的方向。 楚骥没时间理会他,吩咐宫人准备替换的衣物。 龙床上的寝具尽皆换了一遍,宫人自然听到一侧的动静,但都不敢乱看,整理好之后便小心退下。 “陛下、这寝衣,不如还是叫宫人来吧。” 江德满在外提议道。 他纯粹是担心自家陛下会磨到坤泽娇弱的皮肤,只可惜楚骥并不觉换个衣服有何难度,只叫他闭嘴。 少年在他肩头精神了片刻,许是药物起了作用,现下又开始混混沌沌的打起瞌睡,小鸡点头一样磕着脑袋。 楚骥瞧见一眼,竟觉得有些好笑。 直到感觉到嘴角微勾起来,楚骥又莫名黑下脸。 他把终于闭上眼睛的少年“扔”回床上,这东西虽然困着,手指却还紧紧抓着他的龙袍。 楚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只是这次动作却温和了很多。 事实证明,仅仅是亵衣,但是出自宫廷女官之手,也绝不简单。 即便少年乖巧的睡着,楚骥也费了一般力气。 他不愿承认换衣服有何难事,更懒得看那东西在床上睡得自在的模样,终于处理好后恼羞成怒的出了帘子,道:“宣太使官来见朕!” 江德满自然不知晓自家陛下是恼羞成怒,忙接旨去请人,临走前,又迟疑道:“陛下、小贵人这儿、是否找几个得力的奴才看着点?” 这东西自己便会突然消失,看着又有何用? 楚骥想到还未解决的这个问题,表情更黑沉了些。 他侧目看了龙床上的少年一眼,而后按着额角道:“不必,十一,若有任何变故,即刻向朕汇报。” 空中立刻响起一道冷凝的声音:“是。” 楚帝动用到了暗卫,那宫人的确便没有必要看护,江德满行了礼,小心的退出殿外。 即便现下看不出来楚帝对这位小贵人是何态度,可只他能在楚帝身边这一点,就够江德满尊称一声贵人了。 倘若他的信息素能与楚帝匹配…… 那便更是贵中之贵! 江德满去请人的步调都轻松了很多,同时清清嗓子,不忘对身后的奴才威胁道:“你们自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世上想要楚帝命的人不少,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除了等楚帝自己失控,没有任何指望。 可现下出来了一位能近楚帝身边的坤泽,那情况便不一样了。虽说今日楚帝并未有意瞒着,可江德满也揣测不到他的意思,一切还是以谨慎为先。 “江大人。” 临到出宫门,他们一行人恰好撞见宣王世子的马车。 宣王世子的亲随自清和正德一左一右的立在马车左右,发出声音的正是左侧的自清。 江德满哎呦一声,朝着马车上掀开帘子的楚祈宣道:“世子殿下,外边天寒,您怎的还没回府歇息呢。” “劳江公公忧心,本宫无甚大事。只是刚刚出宫之时听闻皇叔召唤了太医。” 楚祈宣拧着眉,看向江德满担忧问道:“可是皇叔……” “殿下,陛下身子骨强健着,殿下不必担心。” 江德满道。 他思索了片刻,透露一些道:“是宫里要有好事了。” “殿下,奴才还有要务在身,便不多叨扰您了。”他拱拱手。 楚祈宣一顿,道:“江公公自便。” 江德满又行了个礼,才领着身后的宫监离去。 正德打着马屁 股眯着眼,见状拍拍衣袖直立起来,等看着他们走远了,才低声嘟囔了句:“宫里的喜事?”,他疑惑的看向马车上的主子,压着声音说:“宫内有何喜事,能叫江公公这般喜形于色。” 江德满是宫内老人,也是唯一一个在楚帝身侧伺候的时间最长的,见惯了世面,也未曾见他如此激动过。 想来,便也只有与他皇叔有关。 楚祈宣摇了摇头道:“既皇叔没有告知我等,便是还不是时候,且等着这件好事吧。” 正德与自清立刻收了嘴,正礼道:“是,殿下。” 楚祈宣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放下帘子,说道:“速速回吧。” 今日是要变天,冷风呼啸着,雪已然下得不小了,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白岩的病气也不知过了没有。 正德与自清抱着肩膀缩了缩,应了句:“是,殿下。”,便撑着手臂跨上马车,一撑缰绳,速速驱马回都江候府。 * 盘龙紫金炉袅袅吐着轻薄的香气。 窗棂外响着宫人清扫院子的声响,小雪已然变成了鹅毛大雪,气温也骤降下来,通着火龙的帝王寝宫却是一反常态的暖洋洋的。 几名宫人小心看着火龙,时不时朝寝宫方向递上一眼,却没人敢张嘴讨论那名“小贵人”。 第47章 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再加上楚帝的寝宫内一直燃着火龙,温度十分适宜,白岩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 他侧卧的蜷缩在宽敞的龙床上,呆呆的睁开杏眼,迟钝的观察四周。 他眼前是雕镂着万里江山图的垂地金砂帘子,隐隐能看见后方垂首站立的侍女。帘子两侧则蹲坐着两只龙睛凤目、张牙舞爪的“神兽”,足足有八尺兵将那般高,上又刻着四爪盘龙,极尽奢华和威严。 这里不是都江候府。 白岩被这副陌生的场景吓得立刻清醒起来,他惶惶不安的抓紧手指,从松软的床褥中爬起来。 先前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回笼,白岩吐着微热的气息,蜷着手指,慢慢的低下头,视线有些怔怔的看着身上新换上的亵衣。 他还有模糊的印象,这衣服是那个“可怕的人”亲手替他换上的。 白岩有些局促的捏了捏指肚。 他抓着柔软的衣料,神色惶惶的看向床帐外边,唇瓣张了张,发出很微弱的沙哑声音来:“有、有人吗?” 少年声音又哑又软,辅一出口,候在殿内两侧的宫人皆是一震。 她们是随侍楚帝的近侍,虽为普通的中庸,却都是习武的高手,殿内的气氛一时紧绷起来。 白岩这时候对气息极其敏感,他被宫人凛然的气势吓住,紧紧抓着被子,发着抖往后退去,殿内淡淡的信息素也慌乱的瑟瑟蜷缩起来。 “都收敛些。”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声音。 说话的是楚帝留下的暗卫,经他一开口,宫人才意识到刚刚的冒失,许是冲撞了里面的小贵人,连连收敛了气势,低着头,重新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并非是她们失误,而是她们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楚帝寝宫内会出现“坤泽”的事实。 寝宫再次安静下来,暗卫也没再发出声音。 可即便如此,白岩也被吓到了。 他不敢再发出声音,慢慢的缩回床角,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殿外传来男人低沉不悦的嗓音。 白岩猛得抬起头,听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 楚骥刚面见完太使官等人,江国虽养了一堆废物,可倒也有几个能堪大用的官员,只是见到他便如见到猫的鼠辈,答话都战战兢兢说不利索。 江德满当然不敢提醒他正是因着他的低气压才把太史官一行人吓得如此,只得劝道:“陛下消消气,免得气坏了龙体。” 楚帝沉着脸,忽而抬手,止住他开口,大步朝里间去。 他皱着眉,大掌掀开帘帐,一眼便望见缩在墙角,恨不能消失的少年。 少年如同惊弓之鸟,见到他整个人颤了一下。 男人眉头皱得越发得紧,意识到许是怒气还未散,吓到了这东西。 少年还在病气中,紧紧抱着肩膀缩在墙角,看起来小的可怜。 楚骥放下手,冷着脸折身。 只是他还没迈下阶梯,便被人抓住了衣角。 楚骥动作一顿,他停住脚步,垂首看过去。 少年伸着细瘦的手臂,青白的手指一根一根蜷着,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像是吓坏了,被男人盯着,煞白的唇瓣嗫嚅了两下,才磕巴出几个字:“不、别,别走。” 许是上午的药起了作用,少年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涌上了些被暖出来的殷红色,只是那双杏眼依然是湿漉漉的。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白岩呆呆的仰着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除了男人,他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也不认识。 即便“他”很可怕,可呆在他身边,也好过他自己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可是对方凭什么帮助他呢?他很讨厌自己,白岩是知道的,即便为他换了衣服,也不过可能只是嫌弃他而已。 少年低下头,攥着男人衣袖的手指更用力了一点,又慢慢张开。 “唔!” 下一刻,少年忽然腾空而起,他浑身僵硬着,胳膊扑腾了一下。 楚骥冷横着眉,将这东西提到身前。 顾忌着他的身子,没有向先前一般径直将少年整个提在半空中。 白岩被掐着下巴抬起头来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呆呆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脸。 楚骥皱着眉,冷声道:“既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便老实些。” 白岩茫然的看着他。 楚骥松开手,语气莫定的道:“来人,端上药来。” 帷幔外立刻响起宫人压低的声音:“是。” 宫人小心的掀开帘子,低着头奉上新熬好的汤药。 白岩又开始有些害怕,毕竟先前男人实在太凶。 但是他的病着的时候,男人都没有杀掉他,或许,或许不会再要杀他了? 少年紧张的蜷坐在被子中,神色惶惶不安,一双又黑又圆的杏眼紧紧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楚骥瞧了一眼,眉头拧得越发紧。 这东西果然不如昏睡时的老实,现下便又竖起了全身的小刺。 他莫名有些不悦,语气也冷淡下来,“还等什么,要孤来喂你吗。” 白岩身子一僵,他连忙摇摇头,然后从被子中探出身子,举着双手去接宫人手中的药碗。 第48章 但是他低估了病气的影响,手指刚刚接到药碗,便重重往下一沉,白岩睁大眼睛,但是汤药没洒在床铺上,一只青筋覆盖的大掌抬住药碗。 白岩瑟缩的看过去。 男人居高临下的脸色并不太好,但也没有很差,只冷冰冰的道:“快喝。” 不知道是不是越高的人火力越旺盛,男人连手掌都是热的,白岩被他大掌包裹拖着手,瑟缩着动了下手指,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低头就着男人的手将汤药一饮而尽。 照常的苦,他的表情瞬间拧成了一团。 楚骥收了手,将药碗随手扔回托盘小案上。 白岩苦着脸,小心的掀开眼睛看他。 扔了药碗后,男人没说什么,折身向外走去。 白岩怔了一下,然后忙从被子中爬出来,手忙脚乱的追着男人下去。 楚骥几乎同一时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紧接着下一刻,大腿便撞上了一个东西。 他垂目,看向在他脚边跌成一团的少年。 白岩感受到他的视线,全身更僵硬了。 他慢慢抬起头,结结巴巴说:“我、我跟着您……” 楚骥原本也没要离开。 他的信息素还没稳定下来,跟在这病殃殃的东西身边,才不会失控。 楚骥从不会刚愎自用,既少年对他有用,他又何必忍耐,更何况,这东西早晚会被寻到,届时他也不必如此受制。 男人眸色很深,白岩被他盯着,瑟缩了一下。 他团在楚骥脚下,显得人越发得小,尤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对这东西使任何计策,都显得他无能。 楚骥自高而下看着少年,皱眉说道:“孤不会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发出任何动静。” 白岩被他抬着下巴,费力点了点头。 男人甩开他的下巴,震袖走出帘帐,一边沉声吩咐道:“来人,将折子一概挪到寝殿。” 江德满在殿外躬身应道:“是,陛下。” 他指使宫人去搬运折子,一边担忧的往里看了一眼。 乾元对坤泽合该天生便有保护的欲望,只可惜里边那位可怜的遇见的是他们陛下,怕是不被他们陛下吓坏到就是极好的了。 江德满与太河均忧心忡忡着同一件事,但又不敢直言劝阻,只得殷勤的书案旁伺候着,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没料到,里边那位却没沉住气,先发出了动静。 江德满余光瞥见帘子被小小掀开一个角时,吓得磨墨的动作一僵。 楚骥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过片刻,这东西便安稳不住了。 男人神色未变,目光却冷冽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寝殿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箭在弦上随时可发。 少年似是没有察觉到寝殿内的气氛变化,垂落帷幔又轻轻动了动,下一刻,一小张脸迟疑的出现在帘子后。 正僵持着,执笔的楚帝忽而开口。 江德满一愣,而后马上就要高呼着跪下请罪。 楚帝不耐的道:“住口,滚出去。” 江德满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敢再留了,连忙招呼着一应宫人退下,只留下了名磨墨的小太监。 人都走尽了,白岩才些许放松下来。他战战兢兢的坐好,念叨着小贵人几个字,又隔着帘子去看外边的男人。 男人冷冰冰开口道:“你还要看到几时,想叫朕将你眼睛挖出来吗。” 他语气十分冷然,白岩哆嗦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 宫人已将策论一书,并着恰好够白岩够到的书桌和椅子一起备好了,就放在楚帝的书案一侧,比之起来一大一小,正好小了一轮。 白岩不敢再耽搁,他打开帘子,迈出一小步。 清淡的熏香袅袅升腾着,男人侧倚在椅背上,没有往他的方向看。 白岩紧张的攥紧手指,他一路轻手轻脚的小跑到自己的书案上,坐稳后仍然紧绷着身体。 他离左侧的男人不过几寸,呼吸间能嗅到男人身上特有的铁锈气息,淡淡的,和殿内冷淡的熏香融合在一起,减缓了些许威严的压迫。 白岩收回视线,努力集中精神,他绷直着身体,掀开策论的一角。 他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梦再美好,也是假的,待到他醒来,就又是都江候府无用的世子。 即便别的做不到,至少答应先生的承诺,他可以做到。 白岩咬着唇瓣,克制着虚弱的感觉,努力把精神集中在书本上。 少年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极淡的像是糕点一样的香甜气息黏黏腻腻的掺杂在熏香内,桀骜不驯的暴烈信息素在其安抚下,刚硬又不自在的慢慢顺服下来,只有不时才会不甘的冲撞两下,最后又泯然于这股甜香中。经久之后,殿内只闻轻微的书页翻动声响。 “陛下,天色不早了,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陛下可要尝尝。” 申时,江德满敲了敲寝殿的房门,压着声音请示。 楚骥皱了下眉,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放下手中的奏章,沉声道:“传吧。” “是,陛下。” 江德满低声应道,侧身挥挥手,示意身后捧着点心的御膳房的人进去。 楚骥忙起来时,时常不会顾着其他琐事。 第49章 只是现下不同。 男人倚在椅背上,侧目朝少年的方向看去。 少年趴在书案上,细瘦的小手还紧紧握着毛笔。 楚骥淡淡移开视线,自书案前起身。 宫人俯低身子,高举手中的玉盘。 御膳房一向知楚帝习惯,膳食也朴素简单,从不铺张。 可今日的糕点却是精致异常,有做成虎头虎脑模样的小兽点心,还有朵朵莲花瓣绽开的奇珍,一看便是用了心思。 江德满镇定的候在一侧。 楚骥瞥他一眼,语气没甚变化,只道:“放下吧。” “是,陛下。” 知道这是自己赌对了,江德满略带着些喜意的应道,连叫人将糕点放好,准备退下。 “慢着,宣太河均来。” 楚帝唤住他。 江德满应下,迟疑道:“是,陛下。不知可是让太大人在前殿……” 楚帝眉头一皱:“这还要朕来告诉你吗。” 江德满一哆嗦,连忙躬身行礼,道:“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去。”,他低着头,连忙领着一众宫人匆匆退下。 楚骥震了震袖,而后才居高临下的垂目看向身下的少年。 少年本就瘦小,这么趴在书案上,苍白一节瘦瘦小小的手腕搭着泛黄的书页,只露出小半张脸,墨黑的长发披下,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半扇。 楚骥发出一声冷哼。他扣住少年的后脖颈,将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这东西瘦瘦小小的,重量也轻得像是羽毛,楚骥两手抱着他,仿佛没有重量一样。 男人眉头又皱起来。 至少先楚帝那些无用的子孙们,一个个吵闹娇纵非常,没一个如少年这般脆弱,碰一下仿佛都要碎掉。 当然,也没他这么愚蠢,在他眼下还能睡熟。 男人垂目看着怀里的少年。 这东西被他抱起来时倒是机警的僵了一瞬,只是片刻就放松下来。不止如此,少年似是察觉到令他安心的气息,紧闭着眼,垂在身侧的两只纤细手臂抬高,又落下,最后摸索着攥住了男人胸前绣着暗纹的领口。 用了些力气,攥得细瘦的手背露出些青色痕迹。 视线上移,便只看到小半张脸。 这东西紧贴在他臂膀上,也就只剩下下半张脸还能被看见。 微弱的带着热气的呼吸紧紧贴在他臂膀处,仿佛挨着一个小火炉,对信息素紊乱时的楚骥来说,感觉尚好。 男人迈开步子,不再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只是手臂却放得更低了些,这使得少年窝得更舒适,头抵着他的肩膀,微张着唇瓣,猫崽子一样弱弱的呼吸着。 下一刻,他怀里陡然一轻。 男人停住步伐,再垂目看去,原本缩在他手臂中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的褶皱起来的玄色衣袖才能看得出刚刚应是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在过。 “陛下,太大人已经在前殿等候了。” 殿外,丁从喜压低声音汇报道。 知道里边有位小贵人,丁从喜也不过是照常通报而已,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刚禀告完,殿门便在他眼前打开了。 丁从喜怔了一下,连忙跪地请安:“陛下。” 男人面色未变,眉眼却阴鸷得可怕。 他背着身,冷声开口道:“将里边的东西都丢出去,不要让朕再看见!” 丁从喜一怔,随即把头压得更低:“是!” “慢着,不必了。” 男人又忽然道。 他闭目冷静下来。 区区一个坤泽而已,他何至于生此大怒。 “摆驾紫宸殿。” * 天色渐晚,寒风萧瑟,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 正德负责驱着马车,自清则坐在另一侧,裹了裹衣服,哈了口热气扑手。 只是车撵刚刚行至都江候府街外围拐角,便传来有些骚乱的动静。 自清放下手,与正德对视一眼,朝都江候府的方向看过去。 马车驶过拐角。 世子府的侍卫已在侯府外等候许久了,见到马车,当即眼睛一亮,一路疾奔而来。 正德拉住缰绳,待稳住马车后,才厉声质问道:“大胆,世子驾前怎的如此莽撞!” 侍卫抱拳单膝跪在地上,低喊道:“世子殿下恕罪,只是属下有急事要报!” 正德还待要说,自清拧着眉摇摇头,看向被掀开的马车帘子,听到动静出来的宣王世子,伸手要扶。 楚祈宣避开他的手,外界风凉,他咳了一声,目光沉稳的看着跪在马车前的侍卫,道:“你先起身,有何事要报。” 侍卫得到命令,迅速高抬起拳头,急声回道:“回禀殿下,都江候府小世子他、他不见了!” * 上书房。 太河均跪在殿下,正待行礼 ,楚帝打断他道:“爱卿免礼,朕叫你来,是想问问可有进展。” 太河均早有预料,起身回道:“陛下,臣确有事要报。” 自晌午惹了楚帝大怒之后,太河均便一直在藏书阁查阅典籍。 有了先统领与其坤泽的例子,这次查阅时,太河均在一些民俗典籍中也发现了蛛丝马迹。 因着坤泽数量稀少,乱世结束后,各国又都专门成立了坤泽宫,精心照养之下,少有发生坤泽在第二次成熟期陨落的事,是以对于坤泽的第二次成熟期的有关记载也相对稀少。 第50章 太河均道:“臣斗胆,敢问陛下见到那名坤泽之时,是何状态。” 状态? 想起少年病歪歪的样子,男人微挑起眉,沉声道:“这东西两次现身,均是在狼狈之时,消失亦是在意识不清之际,依朕之见,倒是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目前的状况。” 这便对得上了。 太河均拱手道:“陛下,相适配的坤泽与乾元天生便具备感应能力。臣揣测,他应是处在第二次成熟期,又因不知道自己是坤泽,所以没有应对,才会在意识溃散时,由本能激起与陛下的感应。” 所以在白岩失去意识,或者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再度消失。 男人抓住重点,他语气无甚变化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他才能决定何时何地出现在朕面前。” 太河均微顿,低声回道:“是……陛下。” 这便意味着他们无法掌控“他”出现的契机,楚帝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殿内陷入一片沉默中。 男人束着手臂,淡淡看着窗棂外漂泊的大雪。 那软乎乎的东西触感似乎留在了他掌上,现下他掌心仍是软绵冰凉的。 他忽而侧首,沉目看向跪着的太河均,道:“朕知道了。派人彻查江郡,尤其是年纪十四上下,待参考的学子。如有册录之外的坤泽,直接押送宫内!” 江郡上下,待参考的学子。 如此精准的描述叫太河均神情一怔,而后迅速俯身道:“臣领旨。” 楚帝挥袖:“下去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 太河均却没有起身,请恩道。 男人皱起眉头,语气不太好的问:“还有何事?” 他体内的信息素察觉到属于坤泽的气息消失,又开始躁动起来。 太河均:“陛下君威甚重,江郡群臣虽为您威名震慑,可若想使朝政稳固下来,必得恩威并施。陛下不妨借此次世子出使一事,广邀群臣,以彰亲切之意。” 江郡朝堂虽蛀虫甚多,可百足之虫死而犹用,能用之才亦不在少数,不过大部分都如吏部尚书那般,因着不是楚国臣,又慑于楚帝的凶名,在朝堂上喏喏不敢多言。 而且除此之外,此次设宴或还有另一作用。 楚骥看穿他的想法,道:“上上策,那便由爱卿安排此事。” 太河均领旨起身,只是离开前,仍是踟躇了片刻。 楚骥看他一眼,便知晓他要说什么。 他冷下脸,道:“朕已然接受让他存在,爱卿还是不要本末倒置的好。” 男人语气十分冷硬,太河均顿了一下,不敢再劝,只得俯身告退:“臣知罪,陛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楚帝背过身去,没再理会他,太河均一直躬着身体退出殿外,才放下手臂。 殿外的江德满见到他,露出一个苦笑,拱手道:“大人,您请吧。” 显然江德满也不知晓楚帝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情绪突变,太河均点了点头,同样拱手示意后大步向宫外走去。 从楚帝的口中可以得知,那名坤泽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坤泽本就体弱,若能与楚帝相适配,那必然是天级以上的坤泽,第二成熟期更应当严防死守的周密看护起来。 可现下唯一能“见到”“触碰到”他的只有楚帝。 当务之急,必得先将人寻到。 既禁军已出动,想来应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太河均眯起眼睛,低声重复了一句:“江郡学子……” 第21章 “老臣见过殿下——” 都江候府,正厅。 自清摘下主子身上的披风,雪下大了,只是进府的一段路,披风上的雪便铺了薄薄一层。 “侯爷不必客气。” 楚祈宣抬住都江候的胳膊,紧皱着眉头,略有些急的问道:“余听闻小世子他……” 都江候借着他的力道起身,闻言脸上的皱纹都紧绷起来,像是隐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说道:“又叫殿下看了笑话,都是犬子任性,这般时候还独自出府去!” “独自出府?” 楚祈宣眉头拧得更紧。 这么大的雪,白岩身体又不好,他出府能做什么? “下人们一直守在房间外,未曾看见小弟从正门出来,想来应是昨儿与父亲闹了别扭,这才出府散散心去。” 站在都江候身侧的白袍说道。 事发紧急,楚祈宣进门之时也没注意正厅的情况,此时才发觉场上不止都江候一家,还有其他人在场。 他压下心中的紧迫,向正厅内一对年轻夫妇看去。 大侯夫人原本正满目愁容,见状连忙收拾好表情,温言介绍道:“殿下,这是府内出嫁的小女和小婿。” 她睨一眼自以为豪的女儿和女婿,道:“还不快向宣王世子殿下行礼。” 鸿博一怔,没想到楚国的宣王世子会在这个时候来侯府内,又想到都江候府与楚国的姻亲,了然拱手道:“原是世子殿下,未及时认出殿下,还望殿下勿要怪罪。” 白柒的神情却一直没放松下来,听闻大侯夫人介绍也只是急促的点头行了示意礼。 她两手交叉着,望向正厅外的大雪,越发焦急起来,低着声音说:“父亲母亲,当下之急应是找到阿年才是,这般大雪,他身体又一向不好。” 第51章 都江候表情十分难看,他咳嗽了两声,扶住大侯夫人的手臂,道:“奴才们都去寻了,他若是自己不想回,又如何找得到!累得整个府上都因着他不安生!” 他咳得越发厉害起来,大侯夫人拍着他的胸口,形容焦急。 楚祈宣压下眉头,侧身吩咐正德道:“你且去派人一起寻寻……” “侯爷!侯爷!找到小世子了!” 话正说着,一名穿着粗布短打的下人喊着进院。 他停在正厅门前,半跪下,高举双手道:“侯爷,小世子他找到了!” 正厅内的人一时都看过去。 白柒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了两步,“人在哪里,可是无事?” 都江候则骂道:“还不将那个孽子给带上来!” 下人连忙叩首,应道:“是,侯爷。” 大侯夫人扶着都江候,好言劝道:“找到就好,侯爷莫急,别吓到了世子,总归与之前一般,也是找回来了。” 白袍也说:“三弟不过是散散心,他年幼,不知晓现下时局,父亲莫再气了。” 这到底是都江候府的家内事,听闻找到了人,楚祈宣便放下紧绷的心弦,可站在一侧听着都江候等人发言,仍是不赞同的启唇道:“即便是年轻气盛,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一行人于是都安静下来,只听闻都江候沉重的喘息声。 直到鞋底挤压积雪的在正厅前噶几噶几的响起,侍从引着少年走来,少年孱弱的开口:“父亲,叫父亲担心……” “住口!” 都江候暴呵一声,他抓着大侯夫人的手,怒气十足的盯着风雪里的白岩,怒声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白岩呆了一下,他紧绷着手臂,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磕磕绊绊的想要解释:“我、我没有……” 他想解释自己没有私自出府,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地府”里的事。 白岩恢复意识时,是在侯府内积雪的一角,乍然从温暖的寝殿到风雪里,穿着本就不厚实的少年被冻得打了两个哆嗦。 他还来不及多想,便被府内的小厮发现,随后便被急急忙忙的拉扯过来。 白岩一路怔怔的被带到正厅,等到的便是劈头盖脑的责骂。 “你还想解释什么?下人们就在正门外,若不是你私自逃出去,又怎会出现在书房外边!把他给我带走……跪去老祖宗面前检讨!” 都江候气急败坏的吼道。 他原就对这个儿子不甚上心,此番白岩在府内消失,更是直接打他这个父亲的脸。 白岩的生母清河郡主自嫁过来以后就未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现下楚国势大,都江候府本就落魄下来,宣王世子又在,都江候便越发看白岩不顺眼,不论他做什么,在都江候眼中看来都是仗着母亲是楚国人对他的挑衅。 白岩被都江候责骂惯了,此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也只是低下头,安静的受着都江候的怒火。 若是以往,他必定会无地自容的酸涩起来,可出乎意料的,现下他却没有之前孤寂的感觉。 他攥紧手指,感受着还没散去的温度。 白柒没忍住,低声道:“父亲,阿年他绝不是会办出这种事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你住口!这种时候你还在偏袒他,他可曾为家里考虑过一点!” 都江候低吼道。 白柒被吼的一怔,想反驳,一侧的鸿博连忙圈住她的肩膀,半护起来。 白柒按住他,目光坚定的看向阶梯下的白岩,焦急道:“阿年,你说,你是不是事出有因,才会出去的,而且你也没有出府对不对。” 听到阿姊的声音,白岩才动了下手指。 他抬起头,视线很快的从一侧的楚祈宣身上略过,然后对上都江候怒极的脸,张了张嘴。 站在杜江王和姐夫中间的白袍却突然开口了,他低头看着白岩,目光闪了闪,说道:“我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父亲,摸不准就是那些个黑心的奴才,三十大板还是太轻了,要我说,他们如此陷害三弟,应当打死才对。” 白岩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他仰着头,声音急促的开口:“父亲,孩儿知错了,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出去的。” 都江候一脸果然如此。 白袍则扬了扬眉梢,状似沉痛的说道:“三弟,你怎么如此糊涂呀,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好好温书……那些个奴才也是该死,连人都看不住!若是害你病情加重了,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白岩着急起来:“和他们真的没关系!” 都江候沉着脸,怒声吩咐道:“你给我闭嘴,不中用的奴才留着亦是没用,来人!” 白岩彻底慌张起来。 但是他知道仅凭自己,绝无可能说动父亲,他颤着眼睛,看向温文儒雅的年轻世子。 楚祈宣的表情很沉,他对白岩在病中偷传假消息哄骗侯府亲人,并且忽视他之前的提醒,一意孤行私自出府的行为很不看好。 察觉到少年的视线,他停顿片刻,别过了头。 虽白岩有错,可两个奴才是非不分,连主子也看顾不住,亦不能免得责罚,此般情景还能叫他涨涨教训。 见到楚祈宣别开视线,白岩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茫然了一时,眼睛冒出泪光。 第52章 传话的奴才来得很快,马上领命去吩咐。 白岩猛得扭过头,迈开脚步追上去。 “你这是反了吗!”都江候怒道。 “都停下!” 白柒忽然低呵了一声。 白柒作为侯府内的独女,也算是都江候的掌上明珠,她这么一开口,传令的奴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先停下步子,讪讪看向都江候的方向。 被女儿当众反驳,都江候脸色更难看了,他沉着脸,看向身侧的长女,声音也冷了一些:“柒柒,你这是做什么。” 大侯夫人拉住女儿的手,道:“柒柒是累了吧,啊,快和博儿下去歇着——” 白柒叫过弟弟:“阿年,你过来。” 白岩还背对着他们,听到阿姊叫他,才转过身来。 他眼睛总是圆圆的,现在却睁得大大的,惶恐无助的看着她,拳头也在身侧握着,苍白的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白柒声音更轻柔了,朝他招招手:“过来,他们会没事的。” 白岩不信的睁圆了一下眼睛,但是除了白清,府内还对他有善意的只有这个出嫁的早的阿姊。 少年用手抹了下眼睛,朝阿姊的方向走过去。 白柒一把抓住他的手,带到身边,而后看向黑着脸的父亲,轻声开口说道:“本来不想这时候说,父亲母亲,我已有孕两个月了。” “什么!”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大侯夫人闻言轻呼了一声。 周边紧绷的氛围一下有了突破口,白岩也呆了一下,傻傻的看着阿姊。 就连另一位主角鸿博都没料到,振奋又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夫人。 大侯夫人揽住她的手臂,带着喜意的埋怨道“你这孩子,这种大事怎么不早说啊!快来人,给大小姐拿件衣裳来,这天这么冷。” 白柒出嫁六年,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唯一不好的便是六年也没有消息,不过碍着都江候府有皇亲的关系,所以大理寺卿家除了耳提面命,不好做过什么。 不过此时两家地位可谓翻了个番,大侯夫人尚未来得及操心女儿,便听闻如此好消息,当下看白岩也勉强顺眼了些,不等白柒再开口,便柔声对都江候说道:“侯爷便饶过那些奴才吧,这大喜的日子,着实不宜见血。” 都江候听闻这个消息,神情也松缓下来,只是脸色仍然有些难看,说道:“便依此行事,只是死罪可免,那三十大板却是少不得。” 他睨向女儿,道:“你还杵在这干什么?如此大事也不早点告诉爹娘,在这天寒地冻的陪着这小子受累!” 白岩身子一僵,他握紧阿姊的手,抬起头来小声的催促:“阿姊,你快去屋里吧,都是我叫你操心。” 白柒浅笑着应了父亲的关心一声,又摸摸白岩的脑袋,眨眨眼睛笑着说:“乱说什么,你的小侄儿可是因着见着了小舅高兴得很。” 小舅。 白岩被揉着脑袋,神情呆呆的看着白柒,顿时动作更谨慎起来,像是怕动一下都会伤到会叫他“小舅”的娃娃。 第22章 大侯夫人嗔怪道:“行了,都快回房歇息吧。” 白柒应了声,又说:“阿年还病着吧,不如好了再罚。” 都江候瞥了一眼白岩,震了震袖,未说什么。 大侯夫人随即便张罗着散开,她拉着白柒要说体己话,鸿博也在兴奋中,连夜要写信告知父母。 白袍和白兴被吩咐了不能打扰大姐,人很快散了干净,只留下白岩傻兮兮的看着阿姊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姐的笑容并不那么真切。 “阿年。”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忽然响起,白岩怔了一下,回身,他躲避开楚祈宣伸过来的手,局促的低下脑袋,往后缩了两步。 楚祈宣沉目看着,他放下想要给少年披上外套的手,最后只道:“阿年,你身为侯府世子,本就该以身作则,此番都江候也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 可这分明不是教训,是教他背上两条鲜活的人命。 白岩沉默着,低声说:“殿下说的对,我记下了。” 楚祈宣拧起眉,往前一步,道:“我早说过,你不必与我这般疏离。” 白岩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抿了抿嘴巴,这次直接抬手告别:“我还有病气在身,过给了殿下便不好了,白岩先退下了。” 少年像是被追逐一样,踉跄着跑开。 楚祈宣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下来。 * 天儿冷得冻脚,几个新打发来做样子的奴才打着酣睡,穿着一身长袍的宋嬷嬷则在偏殿院前急得来回跺脚。 乍一错眼,瞥见遥遥的灯笼光,顿时一拍手,欣喜若狂的冲出去。 “世子!世子啊,您没事儿吧?啊?” 宋嬷嬷翻来覆去的翻看少年身上有没有伤口,送白岩来的小厮福了福身,告退离开。 白岩按住宋嬷嬷的手,摇摇头,着急的问:“我没事,嬷嬷,兴才呢?他怎么样了。” 宋嬷嬷翻看了他一圈,的确没发现什么明伤,暂且放下心来,听他这么问,脸色一硬,随即又压着声音说:“世子关怀那细作作甚,总归是大侯夫人的人,死了也便宜!” 她语气虽然恶狠狠的,脸色却有些苍白,直到对上白岩的眼睛,才败下阵来,搓了搓胳膊,道:“世子放心,那三十大板虽重,可那家伙命硬,还留着一息。” 第53章 白岩怔怔松下手:“那就好,院子里还有些涂抹的药膏是不是,嬷嬷替我找出来吧。” 宋嬷嬷这次没有说什么,沉沉应下,只是她脸色到底没缓过来,还是难看的。 却不是因为小世子心善,而是心寒。 诺大一个侯府,本该是尊荣万分的小世子,结果却被看得像个奴才一样。 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都能发作成这样。 她抹了抹眼角,发狠的说:“真是没心肝的一群东西。” 她又看向白岩,安慰道:“小世子放心,宣王世子殿下还是惦记着您的,您瞧,有世子在,侯爷再如何也再发作不了您。” 白岩顿了一下,避开这个话题,只抿了下嘴巴,说:“嬷嬷快回去歇息吧,我去看看兴才便回房。” 宋嬷嬷应了一声,今日突发变故,好在白岩的脸色看起来比白日好了不少,高烧也退成了低烧。 她应着:“我再给世子多铺一床被褥。” 白岩点了点头。 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在脑后,抹了抹眼角,拿了药膏小跑着去下人房。 兴才是大侯夫人的人,自然待遇好些,在下人房里也是独占一间。 白岩到的时候,大侯夫人的贴身侍女淡彩正关门离去。 他望了两眼,握紧手里的药瓶,上前敲了敲门。 里间传来兴才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谁。” 白岩愧疚的小声说:“是我,我来看看你。” 兴才明显一顿,半晌后才开口:“世子是主子,主子看望奴才,真是折煞奴才了。” 白岩僵了一下。 他听不太懂兴才的意思,只能傻呆呆站在门前,踟躇的道歉:“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消失的。” “世子莫不是听混了奴才的意思。” 兴才的声音突兀的离近了。 白岩傻傻的抬头。 房门被从内打开,兴才低着头,月色背照在他的头顶上,隐匿在暗处的眸子失了白日的精明,看起来淡漠又无形。 白岩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同,只是很快,他就被青年身前道道红色的痕迹吸引过去。 他瞳孔放大,声音颤抖的说:“兴才、你、你会死吗?” 月色之下,青年缓缓皱起眉头,丝毫不明白少年怎么会突兀转到“他会不会死”的问题上。 他顺着小世子的目光看下去,瞧见胸前的纱布已经被背后的血痕渗透,才恍然大悟。 小世子明显吓傻了,泪珠在眼睛里摇摇欲坠,还强装着镇定的说:“这药很厉害的,你、你先上药。” 早听闻府内的世子愚钝,可莫成想竟真被关成了傻的。 兴才低着头,语气平静的说:“世子,奴才贱命一条,您不必如此铺张浪费,且大侯夫人已派了人送来了药。” “是,是的。” 白岩听他这么说,怔怔的回道,他握紧手中的药瓶,少年人长得小,手也只是小小一个,紧攥着药瓶,好像一个无措的孩童。 他抬起头,认真看着青年,哑着嗓子又问道:“那你不会死了,对吗?” 兴才眉头微动。 区区皮肉之伤,他当然不会死。 只是他低头看着眼巴巴等他回复的少年,最后张口说道:“奴才死不了,多谢世子挂心。” 少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他擦了擦眼角,又摊开手。 五颜六色的精致小瓶子展开在青年眼前,兴才目光未变,平静的看向少年:“世子这又是何意。” 白岩虽然放松了一点,可一个人差点因为他丧命的事实还是让他紧绷着。 “这些都给你,这瓶紫色的,是止痛的。” 他一股脑将药瓶放到青年手中,认真的讲解。 管事那里白岩也叫人送了一份。 即便不是因为他故意的,可两个人平白因为他被打罚,白岩没办法忽视。 这与他们是谁的人没有关系,是要一码论一码的。 而且被打就会很痛,这是府内常来的医官悄悄给他配的药,白岩用过很多次,很好使。 亲眼看着青年收下药瓶,白岩才松了一口气。 他愧疚的耷拉着杏眼,毛茸茸的墨发上盖上了点雪花,像只毛躁的雪猫儿。 赏了别人恩惠,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 少年低着脑袋,很小声的说。 兴才虚虚握着手中的瓶瓶罐罐,抬眼看着踩着积雪的少年。 他忽而开口:“世子殿下,路滑,小心积雪。” 白岩停下脚步,茫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是白岩却慢慢的高兴起来。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你好好休息,我那里不太需要你照顾。” 不需要吗? 大侯夫人的针对,都江候的厌恶,兄弟的排挤,甚至宣王世子的“好意”,一切对于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来说,都是致命的。 兴才扯起嘴角,又变得和白日一样市侩精明了:“世子说得哪里话,奴才跟在世子身边也不过是站着,费不了多少力气。明日必定在殿下门前侍候。” 白岩张了张嘴巴,想着应是大夫人的命令,他若是拒绝,兴才或许又要被罚,于是又闭上嘴巴,嗯了一声。 第54章 他裹了裹套上的白软的锦绣棉服,像颗雪球一样摇摇晃晃的离开院子。 明明是个世子,却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可他还能笑得出来。 兴才望了一会儿,颠了颠手中的药瓶,才折身阖上房门。 兴才没有什么大事,陈管事却是废了一把老骨头,趴在床上,时时刻刻哎哎叫着,被伺候的不顺心了便一脚踹过去,见着送药的宋嬷嬷更是没好气的一顿阴阳怪气。 宋嬷嬷脸色臭极了,只想这杀千刀的不如被打死!但回来见到小小的世子,又勉强心平气和下来。 若叫她们世子为这么个人赔上一辈子心里过意不去,那还不如让他赖活着! 她已经把被褥烘得暖暖的,又看着白岩喝了一碗药,摸摸他的额头,最后才念叨着“世子福大命大”离开。 屋子里没留人,只亮着一只小小的蜡烛。 小的时候白岩便是一个人睡,屋里又黑又暗,小白岩只敢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鼻孔呼吸。 自他重生以后,对夜晚越发恐惧,白岩忍住没叫宋嬷嬷陪自己,只点了根蜡烛。 守夜很操劳,宋嬷嬷年纪大了,白岩不想烦劳她。 少年盘上床,很快的把自己藏匿起来,弯着身体,连白白的脚趾也蜷缩起来,欲盖弥彰的紧闭着眼睛。 好在今日虽一顿乱糟糟,最后大家都没有事。 只是这次他闭上眼睛,想到的不是一片鲜红的血色和那双恐怖的眼睛,而是男人深沉的双目。 白岩半睁开眼睛,张开手指,又赶紧合上。 他还记得……男人的胸膛是温热的。 地府的大人,也是有温度的吗? 他还给了他策论。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也没有那么厌恶自己? 嗯……而且他要变成小舅舅了。 小孩子,会是软软的吗?是不是会跟在他身后叫小舅舅?到时候他该怎么做呢?把小孩托起来吗? 白岩逐渐发起困来,他眨眨眼睛,抓着被子的小手一点点的松开。 虽然好多事情和前世都不太一样,可似乎,好像是还可以接受的。 如果—— 如果他能再“读一读”策论,那就更好了。 第23章 江国宫,帝王寝殿内熏着淡淡的朱香,是往常一贯的香气,现下在楚骥闻来却有些刺鼻。 案首上的男人眉头微皱,沉声道:“把殿内所有香都去了。” 侍立在垂地帷幔之外的宫人小声应下,轻手轻脚的移除黄炉铜中的朱香。 这点响动,于现在的楚骥而言都仿若噪音。 年轻的帝王眉头皱得更深,忽而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案首上,语气晦沉的道:“江德满。” 殿下立刻传来江德满的声音:“陛下。” 楚骥黑沉着眼,道:“宣坤泽宫来觐见。” “是,陛下。” 江德满很快的应道,只是躬着身,行了礼,才转过弯来楚帝说了什么。 他迟钝了片刻。 前两日楚帝不是还表现得厌恶坤泽宫的坤泽吗?况且宫里还有那位…… 这么一想,江德满恍然意识到,那位小主子已经是大半天没有动静了。 江德满不敢探寻圣意,领旨去宣召坤泽宫。 待他走后,楚骥的面色越发深沉下来。 那东西已经消失了一整日,他能感觉到体内异常活跃的信息素,就像是吃过生食的饿狼,再也无法忍受贪婪的饥饿。 男人目光森冷的盯着寝殿的左侧,上边的策论还维持着少年离开时的模样,散漫的铺着,页脚被压得折叠起来,渗透着极淡的一股香甜气息。 这点气息就像点燃弹药的引子,让他体内的信息素疯狂涌动,可无论如何疯魔也寻不到气息的主人,于是变得越发暴躁。 男人抵住额角绷起的青筋,森然移开泛起猩红的视线。 既然都是坤泽,他便不信其他人没有用处。至少他人比起那蠢东西,要机灵甚多。 “陛下,坤泽宫的两位公子到了。” 殿外响起江德满压低的声音。 说是宣召坤泽宫,可经过上次面见楚帝,其他坤泽皆对楚帝的信息素没有反应,要召,便也只能召两名天级坤泽,许能有些作用。 不用他说,楚骥已经感受到空气中多出来的两种气息。 是两种淡淡的香气,不似朱香华贵,更不似那股几近腻人的甜香,可男人还是隆起了眉头:“带进来。” “是,陛下。” 江德满领命。 他放下高抬的手臂,然后睨向神色皆有些不安的两名少年,压着声音说道:“两位小主子,请吧。” 琢磨着楚帝的脾气,江德满到底又提点了一句:“陛下不喜人多话,二位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自当有恩赐等着。” 两人轻轻应了一声,跟在丁从喜身后迈进殿内。 他二人都是皇亲国戚,以往自然也来过江国宫,只是不过数日而已,帝王寝宫已然大变。 原本金灿灿的寝殿染上了朱红暗玄的漆色,越发显得肃穆威严。 更重要的,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盘踞着,赤裸裸的彰显着这位君王的残暴。 即便是来时激动不已的白暄,也在这股信息素的压制下老实下来,哆哆嗦嗦仿佛一只刚出窝的小鹌鹑,全无之前的嚣张。 第55章 白清也并不好受。 坤泽虽然可以安抚乾元的信息素,可适不适配却是天差地别。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楚帝的信息素比之前感觉到的更加“排外”,就好像已经被驯服过的野犬,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收敛尖牙。 “白清、白暄,见过陛下。” 两人跪下行礼,直到听见低沉的一声“进来”,才缓慢起身,躬着身体行过暗黄的帷幔,只刚刚迈进一步,寝殿内的乾元信息素瞬间暴涨起来。 两人都没预料到,当即僵硬在原地,明明殿内温度适宜,可额角却渗出豆大的汗珠,仿佛被草地里蛰伏的猛兽盯着,稍有擅动,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收敛了气息,他二人才找回行动的能力。 白暄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满眼恐慌,竭力才压制住想要逃跑的念头。 的确很棘手。 或者说,根本没有突破口。 强横的乾元信息素丝毫不顾及柔软的坤泽气息,牦牛一样横冲直撞。 楚祈宣面色惨白,只是还强撑着站着。 他缓缓催动体内的信息素。 高阶坤泽的信息素与低阶天差地别,他刚刚获得这信息素不过半年,催动起来也极其陌生。 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猛得停下,而后却越发暴涨起来,仿佛被上钩的大鱼,吞食了丁点饵后越发贪婪。 白清面色乍然苍白起来。 可这点用处于楚骥而言犹如泥牛入海。 而且即便他很不想承认,实则他的信息素却变得越发“神经质”。 “它”察觉到了坤泽同类的气息,所以才不甘不愿的收敛一点,企图靠着这点“狡黠”获得坤泽的欢心,只是迟迟察觉不到自己的坤泽,于是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让“它”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停下。” 男人忽而语气很差的开口。 白清与白暄一怔,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断开属于坤泽的信息素。 乾元没有丝毫挽留,犹自在疯狂寻觅着。 白暄早没了来时的自信,瑟瑟发抖着俯在地上,只想赶快回去。 白清则苍白着脸,暗暗握紧衣袖中的拳头。 只这一次,他便知道楚帝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充其量只能像白暄一样,作为楚帝的药物。 可在宫内的这几日,让他不再满足了。 白清低眉顺目的垂着头,盯着地板上狼狈的白暄,眼眸却逐渐染上狠辣。 既然他都能从书中意识觉醒,又能从一个普通的地级坤泽变成天级,那怎么不能变成元级坤泽呢? 白暄靠狼狈隐忍得到的东西,他要站着得到! 既然一点血不够,那就更多。更多的血,总会积攒够的。 白岩那么依赖他,绝对不会拒绝,到时候他也会对他好一点。 “白清公子?陛下叫您退下了。” 江德满在他耳边催促道。 因为他以为是白清被楚帝的信息素惊到了,所以语气还有些怜悯。 白清回过神来,他脸上的凶狠一闪而过,又变成清俊苍白的模样,勉强朝上边的楚帝行了一礼。 他身侧的白暄是被宫人扶起来的。 这次“治疗”明显不太顺利。 江德满不知圣意到底如何,踟躇了片刻,小心问道:“陛下,这……该如何处置呀。” 男人紧锁着眉头,不耐道:“以往如何,现在就如何,不必限制坤泽宫的行动。” 江德满顿了一下,躬身应道:“是,老奴记下了。”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坤泽,道:“两位小贵人,起身回坤泽宫吧。” “是,多、多谢陛下,多谢大人。” 白暄迫不及待的跪恩,眼睛都冒出些微光来。 江德满护送他二人出寝宫。 虽未有多大用处,可至少楚帝没有发怒,还变相放松了对坤泽宫的管制,江德满亦是尽责。 “白小少爷,小心脚下。” “多谢大人。” 白清拱手回了一礼。 白暄见状,也行了一礼,直到江德满将他们送出殿外交由他人,他才又变得嚣张起来,觑了一眼白清后,冷哼着离开。 白清神色未变。 他按着掌心,目光看着巍峨的宫殿。 世分三国,强楚已绵延数百年,前几代国主奢靡昏庸,楚国宫当属是世上第一大宫殿,即便是江国宫,也赶不上分毫。 既然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这一次——他定要去看看。 近身侍候楚帝的宫人多是中庸,感觉不到殿内的乾元信息素,但即便感觉不到,江德满也凭借敏锐的本能知道现下楚帝心绪不妙。 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江德满十分谨慎小心的叮嘱了内务宫人,跟在楚帝身后往寝宫内走。 楚帝气势冷凝,可到底没说什么,直至走到寝殿前,才不甚在意的问了句:“刚刚左侧的坤泽是何人。” 江德满一愣,回:“回陛下,是都江候府的三公子。” 都江候府。 男人眉头微皱,问道:“他可有其他坤泽兄弟。” 江德满内心揣揣,道:“回陛下,都江候共有四子一女,除了白清小少爷与长女是坤泽,皆为乾元、中庸。” 楚帝没喊停,江德满纠结一瞬,只得继续开口:“唯一的中庸,便是当年清河郡主的孩子。” 第56章 江德满:“听闻小世子自小便身体羸弱,都江候心疼爱子,近些年养在府内,几乎不曾出过侯府……” “住口。” 越听,楚帝眉头便越紧。 男人神色冷然,冷声呵斥道:“多嘴。” 听出楚帝对此子的厌恶,江德满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楚骥不耐的挥手呵退他。 他不过是觉得此子的信息素有些熟悉,才会有此一问,没想到竟是都江候府的子孙。 楚帝对都江侯府没有半分好感,能不动他们,已经是楚祈宣换来的最好结果。 想来也是,那蠢东西稚嫩愚笨,又胆小,若出生在侯府世家,怕是不会活过几日。 男人面色冷然,侍候他换衣服的宫人屏气凝神,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嚓嚓” 龙床上忽然响起两声床料摩擦的动静。 男人眉头微动,半睁开双目。 第24章 龙床上一床被子慢吞吞滑了下来,可以想见躺在里侧的“少年”是如何一副不老实的睡姿。 宫人都没有反应,显然“这东西”已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楚骥这才感觉到,他体内的信息素自迈入寝宫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像是怕吵到什么珍贵的小东西一样。 御前尚义整理好帝王的袖侧,安静的带着人退下。 硕大的明珠亮着荧光,几乎照亮小半个寝殿。 男人目光低垂着,脚步停在床前,大掌掀开飘忽的床幔。 原本铺的整齐的被子此时中间鼓起一小团,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床下。 那里边的东西似是睡得十分心满意足,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上下起伏着,或许是闷着了,呼吸的速度有些急促。 哪怕是这样难受,也还是缩在被子中,移一动也不会动。 这东西是傻的? 男人目光黑沉,他牵住被角,掀开一块,少年侧着的小脸便露出来。 许是在被子里闷的,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唇瓣微微张着,因为嗅到了新鲜的空气,圆润的鼻尖皱了皱,而后微微仰起头,就成了一只侧身、朝天打着响鼻、尥蹶子的小马模样。 男人站了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将这东西往里侧挪了挪,闭目躺在一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气息,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勾着倨傲的乾元信息素痴痴傻傻一般跃跃欲试,又怕打扰到心爱之物的休息,于是只得像只饥饿的愚钝傻狗,吐着舌头亮着眼睛,爪子搭在床沿边上,紧巴巴盯着自己的东西,连发丝飘一飘目光都会紧随着滑动。 男人狠狠皱起眉头,他睁开凤目,眼底弥漫着一片深沉的杀意。 信息素开始在他体内疯狂抗争,试图摆正主人不该有的态度。 男人黑着脸,抬起大掌。 他要一掌拍死引发这荒唐情绪的东西,但是垂下目光,就看见贴近身侧的“团子”。 这东西不知道何时滚过来的,小小一个,贴着他的臂膀,整个身子仍然蜷着,额头却紧紧贴着他的肩头,无怪乎他觉得这股气息越靠越近。 因着紧挨着,少年额角的碎发蹭过男人的亵衣,手臂传来刺刺痒痒的感觉,就像被小针扎一样。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他阴沉的盯了少年片刻。 若是常人在这种目光压迫下,早已经胆战心惊的跪地求饶,这东西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是睡得没心没肺,又或者不是没有感觉到—— 少年抿了下唇瓣,欲盖弥彰的将头像埋得更深了些,整个人都贴在男人手臂上,只露出白皙的耳廓,不安的哼了两声,仿佛找最到最心安的靠山寻求庇护的小辈。 ——愚蠢。 如此蠢笨的东西,纵是他拍死这东西,也是胜之不武。 男人放下手臂,沉目折身重新躺下。 这东西倒是好养,一个白日,热度也消得差不多了。 跃跃欲试的信息素又重新活跃起来,“它”踮着脚,腻腻歪歪的蹭到坤泽身边,像是云朵一样把自己的坤泽包裹起来,蹭蹭软软的脸蛋,发出满足的喟叹。 白岩在梦中被一只毛茸茸大狗捞住,上上下下舔了一晚,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他呆呆的抱着狗头,醒来时还是手脚无措的,但是想着那只大狗憨傻亲昵他的模样,又迟疑的捏了捏被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只大狗,似乎还……还挺好的。 但是他在侯府自身尚且活不明白,自然不会有机会养的到。 “奴才给世子请安,世子,该喝药了。” 屋内突然响起声音,白岩吓了一跳,睁圆眼睛,随后听出来是谁,连忙从床上咕噜爬起来,跪在床头打开帘子。 “兴才!你这么早就来了!” 他盯着站在屋子中间的青年,语气带着些高兴的说道,不过马上,他就急急忙忙的要下床:“你……你多休息,我自己会喝的。” 兴才道:“世子,奴才已经说过,您不必为奴才操心,照顾世子是奴才的本分,如若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奴才不如提前滚出世子府。” 白岩动作一僵,慢慢放下手,喏喏的点头应道:“好,那我等你来给我。” 兴才望着床上耷拉下来的小少年,表情没变化,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托盘递到少年眼前。 第57章 兴才是大夫人的人,也受制于大夫人。 白岩不敢再轻举妄动,怕自己会向上次一样牵连到他。 少年低下头,双手捧着去拿药,目光却被托盘上的另一个小东西给吸引了。 他怔了一下,挪动着手,手指头离那颗软叽叽的东西留了一段距离,才仰头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兴才低着头,他的眼睛黑乎乎的,似乎比平常人更暗一点,对上白岩的视线,他扯开嘴角,露出往常一样精明的笑,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奴才自作聪明,前些日自大街上买的,世子若吃不惯,扔着就是。” 白岩猛得摇头。 他捏住那颗糕点,说:“我吃得惯,兴才,谢谢你。” 少年宝贝疙瘩似的盯着那个圆滚滚的小糕点,喝完药,也没舍得马上吃了,攥在手里。 兴才拿布巾点了点他的嘴角,看一眼糕点,道:“这东西能被世子看上,倒是它的福分。天寒,糕点易干,世子还是尽快吃了为好。” 白岩原本想留一阵子,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可惜的咬了一小口。 府内虽然不会短他的吃喝,但是作为掌管侯府的女主人,有太多法子可以轻易磋磨一个没有侯府主人关心的孩子,只需要一句为他好,白岩自此便被断了所有点心。 糕点甜丝丝的,有股浓郁的奶香。 “好吃。” 少年眼睛亮亮的,他半张小脸圆鼓鼓的鼓起来咀嚼着,看起来和嘴边白胖的糕点如出一辙。 兴才点了点头,道:“那奴才便先去送东西了。” 白岩还没咽下去,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应道:“嗯。” 他瞧着手里剩下的半个,有些舍不得吃掉。 他忽然想到上次男人给他的糕点。 ……只是那次他没有吃到,而且再也找不见了。 少年忽然沉静下来,直到宋嬷嬷的大嗓门又吵起来。 宋嬷嬷是个利索人,因着上次白岩迟到的事,这次她看好时间来叫人。 瞅见兴才,仍是没有半分好脸色,进了房门先用手背贴了贴少年的额头,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宣王世子殿下派来的医官靠谱,小少爷这就好得差不多了。” 白岩回过神来,跟着点点头。 他的病来的突然,好得也快,尤其昨晚被那只大狗暖洋洋的拥着,今早起来他便觉得身子都轻快了,只剩下后脖颈还隐隐有些被揪疼的感觉。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白岩从床上爬起来,问宋嬷嬷:“嬷嬷,时间是不是还来得及,我想去看看阿姊。” 白柒许久才回来一趟,每次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白岩还记得昨晚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探不明白,但是他还是想多见一见阿姊。 “见什么啊。” 宋嬷嬷一边整理着内务,一边道:“大小姐昨晚便就和姑爷回了。” “这么急吗?”白岩呆呆的问道。 昨晚处理完他的事,已经快要到落锁时间了。 宋嬷嬷道:“说是大理寺卿府里有急事,这谁料的到。” 她唾弃一声,“不过是说词罢了!看着咱们侯府被新帝厌弃,现下连一点情面也不留了,侯爷今日脸都是黑的,世子今日可千万别撞到枪火上。” 白岩抿住嘴巴:“那姐夫没有说什么吗。” 他想着阿姊怀着小侄儿小侄女在晚上舟车劳顿的离府,心中总觉得不舒服,更别提都江侯夫妇。 宋嬷嬷叹了口气,这次道:“姑爷说是说了,有什么用?说起来就是不孝敬父母,可怜了大姑娘。” 纵使是宋嬷嬷,也是对白柒挑不出错的。 她感念大姑娘对白岩的照顾,可至多也只能感念感念,“新帝对咱们不喜,世子大了,也总会体会到那些个人情练达,可咱们侯府落败,也只得忍耐。” 楚帝不喜都江侯府,白岩是清楚的。 上辈子楚帝回国后,有一部分新臣也跟着被带到了楚国,大理寺卿就在其内,这些大臣后来也都成为了大楚的肱骨之臣,至于先前那些没用的勋爵,诸如都江侯府,则被遗留在江郡,到白岩死之前也没有再起来的希望。 前世没有阿姊这回事,所以白岩也没有这么深切的感觉。 原来家族落败,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世子,快快起来吧,今日小厨房倒是勤快,给世子弄了解腻的清粥小菜,算那兴才还有点良心。” 宋嬷嬷嘟囔着。 白岩点了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无措。 即便是如宋嬷嬷所说,可他现在什么也帮不到阿姊。 因着白岩病了一阵子,所以饭菜是单独用的,今日病气好了,照理明日便该和大家一起用餐了。 他想着都江侯和兄弟,动作不由得缓慢下来。 还是兴才催了催,白岩才惊醒过来,连忙准备去召风阁。 出乎意料的,今日府上一片死寂,丫鬟小厮各个紧绷着脸,连走动都带着风,像是停下就会招到什么一样。 “阿年。” 第25章 白岩正心中不定的在走廊拐弯时,一下被人拍住肩膀。 他惊了一跳,站在身侧的兴才则微微皱起眉头,看清身后的人之后,目光微微闪动着,而后松开手,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第58章 楚祈宣微微颔首,他形容匆匆,面色也十分沉重,盯着白岩低声叮嘱道:“阿年,江国主于今晨崩逝,我已告知都江候,近些日子你万万不要私自出府,外界恐有变动。” 江国主……崩了? 白岩还记得,上辈子江国主崩世,应当是归楚之后的事情。 他神情怔怔的,连楚祈宣都没太在意,出神的点了点头。 此中详细之事楚祈宣不好泄露,他盯着少年,今日白岩的脸色好了很多,杏眼水润,唇瓣也有了颜色,墨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抬眼睁眼时仿佛画中的小仙童,只除了看着有些瘦。 楚祈宣拧起眉头,张口:“阿年,我派人——” 不等他说完,少年却低下头,快速的说道: “殿下,我要迟到了,还望殿下恕罪,白岩先行告退了。” 他甚至没等楚祈宣回复,行了一礼后连忙后退着离开,脚步匆忙的像是有人在追一样。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等看不见人了,正德才嘟囔:“这小世子莫不是眼神不好,殿下如此为他着想,怎的他却像是见了陛下一样?” 自清狠狠踹了他一脚。 正德醒过神来,捂住嘴道:“殿下恕罪,奴才失言了。” “不妨事。” 青年目光沉沉的看着离去的背影。 原来不是他自己的错觉,白岩就像是……在躲他一样。 是因为他们还不算熟悉吧,待到熟悉后,他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青年垂下目光。 至于他为什么会做到这一步……连楚祈宣自己也说不清,就好像他曾经错过什么一样。 * 只一个清晨,江国主崩的消息便传遍了都城。 楚帝仁慈,按国主之礼为老江国主举行丧仪,于现下所住宫殿停棺七日后葬入江旧皇陵。军民停嫁娶钟乐一月。 太子得恩准为父守灵,悲痛过度之下,扶着棺昏过去三次。 “太子对江国主可真是“情真意切”啊,也不知道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江国主怎么就这么去了。” 紫宸殿。 楚然眯着眼说道。 他看向岿然不动的楚帝,琢磨了两秒,试探着说道:“皇兄,愚弟怎觉着皇兄今日心情尚好。” 江国主崩逝一事,即便是外人亦看得出来有蹊跷,按着这几日他皇兄受信息素干扰的性情,应是狠辣出手才对,可今晨颁布的皇令都可以称得上是“耐心温和”了。 男人未理会他,淡淡说道,“你若无事,便多去校场练练。” 楚然傻兮兮的啊了声,他这一身精瘦“健壮”的身材,纵然比不过他皇兄,也不需要再练了吧? 楚帝眉头未动,只说道:“他既豁的出去,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先下去吧。” 楚然一愣:“听皇兄的意思,真是那太子……” 想起江太子之前那“胆小怕事”的模样,楚然咂舌。 江国还真是卧虎藏龙,他们倒是低估了江太子的狠心。 不过能天衣无缝的办成此事,想来江太子身边也有能人。 楚然皱着眉,又提到另一事:“皇兄,几日之后丹廖使臣来访,不知该按何仪制来接待。” 丹廖在边远之地,地处楚和江之间。 楚国先王昏聩无能,守不住诺大江山,丹廖多次来犯,逼得边疆军民一退再退,直至楚骥被封太子,出兵陈国,丹廖受到震慑,近些年才安稳一些,但私下勾结江国守疆大臣、侵犯楚地边境的事也未曾少过。 此次来派使臣“拜访”大楚,还赶在楚军未回朝的时候,很难说其间打的什么主意。 更主要的…… 楚然微微抬眼。 “皇兄,丹廖使者是其大王子贺兰秉阳,听闻这两年他已到了天级以上。” 当初江与丹廖合作,其中也少不了这位丹廖大王子的助力。 这个天下不缺精神力高强的乾元,可是却缺坤泽,每一位高阶的坤泽,对帝国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珍宝。 丹廖此次派出他们的大王子,其中意味可想而见。 楚然微不可查拧起了眉头。 若那位传闻中的大王子当真与他皇兄的信息素匹配,这事倒是会变得有些复杂。 也不对……现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找到他皇兄的坤泽更重要的了。 楚帝神色未变,淡声说道: “朕已知晓此事,届时与为则昶送行的宴席一并安排即可。便交由汝阳候等人安排。” 汝阳候? 他皇兄的意思是,将这件事交给江郡旧勋爵吗? 意识到此间的“机妙”,楚然目光闪了闪,躬身应下,等着楚帝下一句吩咐,只是他等了半天,也未再听到男人开口。 他交叉着双手,迷茫的抬头。 男人皱眉看向他,放下手中的奏章:“还有何事?” 楚然张了张嘴。 是坤泽啊! 丹廖大王子! 江被吞并,丹廖不过是负隅顽抗,区区弹丸小地,在大楚的铁骑之下绝无翻盘的可能,况且先前丹廖对楚边境多次来犯,无须给他们面子。 可如何处理这位天级坤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楚然眼巴巴的看着楚帝。 男人耐心告罄,眉目冷淡下来,重新拿起奏章道:“既然无事,就别在这里碍孤的眼,滚出去。” 第59章 楚然:…… 他叩首,只得灰溜溜的告退:“是,那臣弟先退下了。” 一名天级以上的坤泽,即便信息素与楚帝并不适配,可也能大幅度的安抚乾元躁动的信息素。 于楚帝而言,现下正可解燃眉之急。 还是说,他皇兄已经胸有成算了? 想来应当是。 楚帝虽一直未曾被信息素的本能驱使,可没有坤泽安抚的信息素积压越多,后果就会越不堪设想,这几乎是楚国臣民恐惧的心病。 一个强大的君主可以庇护他们,但是若是一个强大的、无法控制的君主,那便是灭顶之灾了。 楚然紧皱着眉,纵使今日的阳光颇好,也耐不住心中的不安。 楚然走在宫路上,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周围,听得几个宫人搬运东西的声响,才放眼看过去。 是楚帝身边的尚义,她身边的几个宫人托举着绸缎盖着的棉被、褥子等物,瞧着方向,是往寝宫去的。 楚然停下脚步。 “晴安姑姑,你这是在,” 御前尚义闻言扭头一看,见是楚然,立刻请安道:“奴婢见过王爷。” “免礼。” 楚然仍是看着那些东西,不可置信的指了指:“……皇兄的?” 这些柔软的纯白、嫩绿的料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皇兄的被褥吧?! 御前尚义微怔,随后忙回道:“王爷说笑了,这怎么会是陛下的……” 她神情变得古怪了一秒,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只得匆匆福了福身,道:“王爷,奴婢还有事关陛下的要紧事没办,便先行告退了。” “不是——” 等等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然表情近乎茫然。 新的、不是他皇兄的寝殿内务用品。 楚然瞪大眼睛。 难不成……帝王寝宫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吗! * 因着宣王世子通知,都江侯府得知江王崩逝的消息比较早,都江候第一时间吩咐府内上下的仆从、各院的夫人和子嗣们都换上浅色衣衫,除此之外,都江候特意下令,府内上下一应都不用变,只是特别叮嘱都要谨言慎行。 白岩一向穿得浅淡,这才不用再回去换衣服。 从世子院到召风阁的路有一阵,白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前日先生讲的策论内容。 虽然他昨日不争气的睡了过去,但是该背下来的已经都熟记在心中了,只是有些含义有些混了,细细思量也能来得及。 他没有想太多为什么江国主比前世逝世的早,就像兄长早了两年需要他的血一样,他没有任何应对的能力,只能小心谨慎的活着。 能多活一日,或许都可以遇见上辈子没有的好事。 就像……他拿到过的糕点一样。 “唔!” “殿下!” 脚下下楼梯时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少年睁圆眼,差点摔下去,被兴才眼疾手快的拉住。 白岩惊魂未定,低低喘息着抓住兴才的胳膊道谢:“兴才,谢谢你。” 他握着兴才的小臂,想起刚刚兴才的动作,快得他甚至还没有倒下去,便被接住了。 白岩眼睛微亮的看向青年,说道:“你学过武艺吗?” 青年动作微顿,随后又精明的笑起来,松开小世子的手,说:“殿下又和奴才客气了,侯府挑选奴才都有要求,奴才是外家奴,不过是年少时跟着走街过巷的学过两下拳脚。” 白岩点了点头,仍是遮掩不住眼里的钦羡。 他在府上的书房看过几个游记画本,里边的侠士就像是兴才这样武艺高强,小时候他也想过变成那样,但他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完全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读书。 白岩呼出一口气。 他对先生还是有些畏惧,可想到秦先生上次虽然严厉,却并没有像之前的先生一样冷面责骂他,又升起一些陌生的期待。 这一次秦先生讲得那些内容他全都记下来了,或许,还能得到先生一两句夸奖? 白岩带着沉甸甸的激动和紧张的站在阁子前,敲了敲门,结果里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不止秦先生,连他的两位兄长也没在。 洒扫的奴才见着他,行了个礼,说道:“见过世子,世子怎的来了,今日秦先生刚到府外,便听闻先江国主崩逝的消息,现下已返回家中了,着人来信,说是依着陛下的新令,至少需得告假七日。” “是这样……” 白岩怔怔的应道。 秦先生一向来得早,消息自然不可能传不到世子院落,不过是没人给白岩通信罢了。 兴才望着紧巴巴站着,低落下来的小世子,顿了顿,拱手说道:“陛下未下令推迟会试,想来还是会如常举办,殿下既已出来了,不妨去书房温习,等秦先生回来,说不准还能加快进度。” 第26章 …… 说得对。 白岩抿抿唇,重新振奋起来。 即便先生不来,他也可以自己学习。他为的又不是先生的夸奖…… 当然,如果有的话,也会更好而已。 少年仍是不掩失落,点点头,转向书房的方向。 还没迈出脚,身后就传来小厮的喊声。 “世子殿下留步!” 第60章 白岩茫然的扭过头,那小厮大喘着气,行礼说:“世子快随奴才来吧,前院有要紧事!” 白岩疑惑的问:“要紧事?我吗……” 府内的大事一向不会单独通知白岩,而且这个小厮看起来匆匆忙忙,看起来不像是小事。 小厮咽了一口气,不过这次不用他再开口,召风阁的院外即刻响起很重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名男子刚硬的声音:“进去!” 身着兵甲的禁军豁然推开院门,只一小片刻,数十人便围起了院子。 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受到惊吓,纷纷僵在原地,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兴才则不明显的皱了皱眉,向前一步,将少年挡在身后。 最开始通报消息的小厮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朝为首的男人喊道: “大、大人!” 禁军为首那人身高有九尺,虎背猿腰,神情十分锐利,正是禁军统领陈扬。 禁军奉楚帝之命彻查江郡上下瞒报的坤泽,不知是何原因,对外却一并宣称为有叛党藏匿。 陈扬拧着眉,看向站在院中心的两人,最前边的小厮手脚宽敞有力,不似一般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小厮手一顿,往下降了一些。 他眯着眼,视线移向那小厮身后的少年,抱拳道: “在下奉皇命搜查叛党,若是惊扰了世子,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搜查叛党? 白岩僵在原地,怔怔的点头:“大人请随意。” 陈扬微一颔首,挥了挥胳膊:“搜。” 数十个禁军立刻散开,可是着重点却不是院子内的角落,而是人,甚至用到了禁军内探查□□的手法。 若是叛党,怎会从府内有详细身家记录的奴才中查起。 兴才目光深了些,他放下手臂,退到白岩身后。 院子里一片人心惶惶,只有禁军穿插的沉重脚步声。 片刻后,一名禁军小跑到男人身旁,抬手低声说了什么。 男人紧拧着眉头,挥了挥手,他视线再次掠过院子里的少年,微顿。 白岩一颤,他喘息了一下,缓缓握紧手指。 从刚刚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一种很不舒服的压迫感,空气中好像也弥漫着一股味道难闻的气息,很凶,压得他后颈又开始泛起酸意。 这种感觉和之前他在“地府”感觉到的不一样,少年的小脸很快苍白下来,原本养出些红润的唇瓣也没了颜色。 兴才扶住他,低声道:“世子。” 陈扬眯起眼睛,目光死死盯在少年脸上。 霸道的乾元信息素压迫下来,可一刻钟过去,院子里的少年除了仍是苍白着脸,却没有其他的反应。 是他的错觉? 陈扬扬起眉。 他看着院子里靠着小厮的少年,问道:“世子殿下身子一直这么弱?” 白岩摸不清他的意思,他靠着兴才,觉得那股难闻的气息淡了些,小声说道:“我自小身体便不好。” 兴才则状似絮叨的道:“回大人,这是世子自打娘胎便带来的毛病,加之前几日的病气还未好,府内经常照料世子的三少爷又不在,加重了些时日,好在宣王世子留下的医官大人还在府上,大人若是无它事,奴才便去请医官来为世子诊看诊看了。” 都江侯府三公子——那位天级坤泽。 陈扬想到之前在都江侯府马车上嗅到气息,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是了,气息的确大体相似。 坤泽的气息本来就会存留,若是经常在一处的亲兄弟,会染上些许信息素的气息也不奇怪。 他又盯了一眼少年,这次抬手道:“惊扰世子,本官便不打扰了,走。” 禁军来得匆匆,离开也整齐划一的快。 直到渗人的压迫感消失,白岩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加上后脖颈的酸痛,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极淡的香甜气息萦绕在少年身边,仿佛一块新鲜出炉的糕点,散发着微弱却又强力的香气。 兴才低着头,目光深沉的看着少年,忽然脱下外衣,罩在少年头上。 微弱的香甜气息瞬间被打散,飘散在空气中。 白岩茫然的仰起头。 他罩着青年的外衫,看着仿佛一颗矮脚蘑菇。 兴才道:“殿下恕罪,天气寒冷,殿下现在不宜受寒,还请殿下暂且委屈一下。” “当然没关系。” 白岩迟钝的摇摇头,道谢道:“谢谢你,兴才。” “殿下不必客气。” 白岩情况急转直下,再加上禁军这一出,也不适合再去书房。 兴才将他护送回院子,宋嬷嬷在小院瞧见,一路担忧的跟进来。 她只当是白岩的病没好利索,急得擦着手要去请医官。 兴才将小世子安放到房里,他折身出来,关好房门,随后转身,目光平静的看着宋嬷嬷,说道:“既医官已说过先夫人的药方有用,宋嬷嬷不如再给世子熬上一碗。” 宋嬷嬷张嘴道:“这哪行?药也得有专攻才是——” 话没说完,她猛得闭上嘴,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仆从。 “你知道什么了?” 兴才目光微动,很快,他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倨傲的不耐”,说:“知道什么?殿下现在急等着药,宋嬷嬷若是有事要干走不开身,奴才去熬也可。” 第61章 宋嬷嬷盯着他,缓缓放松下来。 应当只是这厮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 她松了气,想想脸色又开始变得不好起来,不过今日情况特殊,的确不宜太张扬,别到时候病气没解决,或还惹得都江候不喜,况且清河郡主开的药方的确有些疗养的效用。 她瞪一眼不耐烦的兴才,说:“你在这看着世子!老婆子我去熬药!” 兴才倨傲的抬了抬下颌,抱肩守在世子房门前。 直到骂骂咧咧的宋嬷嬷走远了,他眉宇间的不耐烦才一并退去,侧身睨了眼世子房,眉头轻轻拧起。 第27章 江国主乍然崩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大理寺卿等对江国主深恶痛绝的旧臣一概闭门不出,对外只宣称忧思过度。 先皇血亲一脉,明哲保身如几位封侯的侯爵和公主,虽然都去殿前参拜吊唁了,但是也不过片刻便离开了,生怕引得新帝猜忌。 江国主停棺宫殿中,太子穿着白服,在棺前长跪不起。 白布在风雪中翻飞着,宫殿内只有几位旧宫人跪在周围,殿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几位年轻的大臣来吊唁,见此情状,想到如今风云变幻的时局,神情都悲悯下来。 “殿下切莫悲伤过度了,王上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殿下如此悲痛万分的模样。” 都江候按住太子的手,用力拍了拍,然后拔出手,沉痛的继续说道:“老臣身子骨不利,王上,臣便只陪您到这里了。” 都江候撑着“病体”,被奴才搀扶着起来,遥遥的出宫离去。 几名老臣在他身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被仆从搀扶起来,纷纷告退。 江太子低着头,道:“派人送送各位大人。” 跪他身边的小太监忙起身应道:“是。” “各位大人,雪天路滑,小心着些。” 小太监的声音逐渐远了,江国主灵堂前也只剩下零星几名旧臣,以及几位年轻的、初入朝堂的官员。 直至日落西下,经人诵读的声音混在沉闷的报钟声中,江太子才动了动身躯。 “殿下!” 一名学士膝行两步,扶住江太子的手臂。 江太子稳住身体,拂袖道:“多谢杨学士。” 杨学士眉目深痛,低声说:“殿下永远是江国的太子!对臣下言谢实属折煞臣了!” 江太子苦笑一下,握住杨学士的手,又看向四周的旧臣们。 其间有人低声说道:“若不是尚书大人等被那阴司小人暗杀,大江又怎会如此轻易变成一摊散沙!” “陈大人,慎言!” 江太子暗下目光,仿佛沉痛万分。 他缓和了一下,说道:“江国有各位大臣,是江是幸,父亲之幸,只是如今局势已变,诸位即便各为前程,本宫亦是不会怪罪的。” “殿下!我等一日为大江之官,便一日追随殿下!” 江太子缓缓抬起头来,他目光扫过各个神情激愤的“旧臣”。 这些大臣中,有无能昏聩之辈,只靠着祖宗荫蔽得了荫官,如今楚帝下令定期考核官员,抬科举选拔新臣,等着他们的下场只有被废弃。 只有的零星几个,是一身忠胆的臣子。 江降国之前,朝堂上的几位肱骨大臣誓死不屈,后来不过几日,便分别死在了府上,明晃晃是“楚国”的威胁,江国主也因此吓得大病了一场,抓着几位老臣哭诉了一顿,几位剩下的老臣思虑甚久,最终选择隐忍下来。 只是现下江国主都已经被那楚帝给暗中杀害了,他们着实不必再忍! “好——” 江太子目光沉淀下来,用力握了握老臣皮肤干枯的手。 他又看向几名年轻的官员,低声说道:“几位都是肱骨之臣,本宫听闻送行宣王世子当日霜雪颇大,还望诸位,照料好身体!” 众臣微愣,而后都俯身低声道: “多谢殿下关怀,臣等自会照看好上下。” 江太子点点头,又看向最前方的一位年轻官员。 此人正是被楚帝赐封主司此次会试的吏部侍郎李维。 江太子对他有印象。 此子才华横溢,名声远传他国,在年轻一辈的文官中很有影响力,当初也是他的拉拢对象。 最重要的,李维“忠肝义胆”,对臣民家国十分看重,先前也是极力反对投降的臣子之一。 江太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说道:“诸位今日冒着风雪来此,吾的感激之情,不予言表,若以后得机会,必会倾囊以报。” “殿下、这都是臣子们该做的事情,殿下万万莫再如此说了。” 有老臣抹了抹眼角。 向同生紧缩在同僚身后,跟着行了跪拜礼之后,才一同告退。 风雪扬着猎猎作响的白帛,几名老臣原本腿脚都不利索,此时却走得飞快,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向同生刚经历过里间的一番“暗话”,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江国主老年昏聩,对几个皇子也不甚上心,原本江太子在他们的眼中是个雄才大略,但也勉强可以守国的君主。 可没想到江太子也选择了剑走偏锋的这条路。 “抱工,这……” 向同生打着哆嗦,迟疑的开口。 江太子如此果决,想必当然肯定已有安排。只是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向同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62章 李维挺直着身板,大步走在街道上,目光极其深沉。 江国主的灵堂内毫无看守之人,楚帝自然不是自大,不过是警示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吹灰之力。 江太子破釜沉舟之事,说不准全在楚帝的掌控之中,就如同等待收网的渔民,趁此机会,将这些真正的旧臣一网捕尽。 哪怕知道如此,江太子也要拼死一搏。听起来的确是江国主崩逝后,太子悲痛过度下的奋力反击,可就像是所有人心中想的那样,一切都发生的太巧了。 江国主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是楚帝?为了逼迫江太子和他们这群人浮出水面? 即便李维不想承认,可他也知道绝无可能是楚帝暗中下的手。 他能猜得到,那些精明的老臣自然也能猜得到。 只是若不是楚帝,这个猜测就是枉顾人伦、天理难容。他们不敢继续想!亦或者,是知道自己最终的下场,不过是铤而走险搏一搏罢了。 科举制考核制,已经彻底断了这些人准备在江郡“安享晚年”的可能。 “抱工?抱工!你想什么呢!快快告知一下兄弟我啊,这,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向同生急得脚跟发麻。 李维微微抬目。 临近年关,又遭逢此乱,先前几日江国都城死寂得像是一座孤城。 不过短短数日,境况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沿路上是摆放整齐的小摊,小摊贩的吆喝声混在冰雪中,不显得寂寥,倒显得生机十足。 楚帝残暴,初入江国都就以几十个皇族的人头警醒官僚,百姓更是被传闻吓得战战兢兢,闭门不出。 可不过短短数日,都城已经变得比之前还繁荣。 一场战乱,没对江国的百姓造成任何影响。 就如同当年楚军铁骑踏遍陈国,人们谈之色变,但是当年被血洗的也同样只有陈国皇室。 楚帝狂妄自大,他利刃所指向的,也从来只是强大的敌手。 向同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兜着手,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江国主年迈昏聩无能,也因他的纵容,江国朝堂腐败不堪,百姓赋税极重,都城内全是皇亲贵眷的天下,甚至因着怕那些个贵人出行被打扰,都城数十里之内禁止任何群民贩卖、摆摊生存,店面铺子也都在勋爵之家手中,寻常百姓白日都不敢多在这里行走,生怕遇见哪家门户公子的高头大马,被卷到马蹄下,一条冤命都无处声张。 年轻一辈的有志官员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奋力努力,可偌大的皇城,根深蒂固的世家,除非江国全部势力都被重新翻洗,根本不能被撼动。 而如今,这些“大员”已大半数毙命在楚帝手中,剩下的每日躲在府中,连大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一颗蹴鞠小球滚到向同生脚下,他们穿着官服,追着小球跑来的小丫头迎面见到他们,惊惧的停下小脚,大眼睛里冒出泪光。 向同生手忙脚乱的把球递过去,哄到:“别哭,别哭。” 小丫头已经飞快的跑远了。 向同生叹了口气,他站在原地,颠了颠手中的小球,低低的开口:“……真不知道如何是对是错啊。” 李维目光变得更沉。 第28章 “回陛下,京中尚无其他异动,十三王爷近来也并无其他动向。” 紫宸殿。 黑甲卫统帅李瀚元与陈扬单膝跪在地上,低声朝龙椅上的帝王汇报道。 “朕听闻,十三哥纳了一位异族女子。” 男人目光仍在书册上,天色黑得早,殿内已经放上了照明的明珠,微弱的光线映着男人冷冽的棱角,使得殿内的压迫感越强。 楚帝的信息素仍在活跃期,哪怕只泄露出冰山一角,对其他乾元来说也是极度不舒服的存在。 李瀚元低着头,额头冒出汗珠,闻言道:“确有此事,陛下……” “他是也想掺一脚。”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寝宫方向,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宫人至今还没响动,说明那东西现在也还未出现。 李瀚元大惊:“陛下是说,十三王爷与丹廖!” 楚帝道:“无碍,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 男人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被灯火照得在地面摇摇晃晃,轻而易举拢住跪在殿下的李瀚元二人。 若论武力,天下自然无楚帝敌手,只是怕对方还有其他计谋。 “你们且看好他,勿叫他动了大楚根基即可。” 李瀚元跪身应是:“臣领旨。” 男人侧目看向他身侧的陈扬。 陈扬面色羞愧,抱拳道:“陛下恕罪,臣未曾找到那名坤泽的踪迹。” 男人神情终于有了变动,他眉目冷然下来,道:“五千禁军都寻不到一个坤泽的踪迹,你可真是好样的!继续派人去找,另着人前去丹廖搜查,如有踪迹,立刻来报!” 陈扬重重叩首领旨:“是,陛下!” 又是一波风雪,两人退出紫宸殿外,互看了一眼,互相都说不太准各自的心情。 楚帝在找一名“坤泽”的事虽然并没有大肆宣扬,可也没有特意避着人,至少身边的亲信都知道了这么一位坤泽的存在。 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毕竟楚帝无法控制的精神力有了安抚的指望。 第63章 但是…… 这人又不能上天入地,尤其是身娇体弱又有特殊气息的坤泽,可他们就是搜遍了辖地上下,也没有找到。 江德满不知道禁军在寻那位“小祖宗”,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楚帝心情不妙,即便谨慎伺候着,也挨了一顿怒斥。 待楚帝沐浴出来,路过上书房,却忽然喊停仪仗。 江德满靠近仪仗,躬身问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楚帝冷冰冰的看着亮着灯火的上书房,感受着浓郁的坤泽气息,语气莫定的问道:“上书房如何亮着灯。” 江德满一怔,随后噗通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恕罪,奴才方才见小贵人在上书房内,天色昏暗,怕伤了小贵人眼睛,便自作主张点了灯,陛下赎罪。” 楚帝抬手,止住他的哭诉,沉声道:““他”是何时在里边的?” 江德满越发怔愣,迟疑着回道:“陛下,那小贵人自申时一刻便在了……” 难不成、难不成是那小贵人擅自做主? 可若无楚帝允许,一个坤泽怎么会出现在上书房这等重地啊!不过说来,江德满的确没亲眼看见人,少年一碰见他便躲藏起来,只是那气息是绝对错不了的。 男人盯着灯火莹莹的宫殿,眯起凤目,沉声说道:“命人把守上书房,所有暗卫一并撤离!除了中庸,其他人不可靠近上书房半步。” 众人喏声应道:“是,陛下。” 楚帝眉目暗沉,大步朝上书房的方向走去。 这东西这次竟然没有出现在他身边,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白岩上午喝了药,下午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那道难闻的气息好像刺激到了他的哪里,原本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发热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上次还要重。 而且这次后脖颈的酸痛感越发强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皮肤冲出来一样。 白岩很恐惧,可他想要触摸一下也触碰不到。 他沉浸在梦魇里,一直清醒不过来,梦中是大片大片血红血红的颜色,欢天喜地的乐声,一时是兄长与宣王世子让他割血,一时又是前世他最后看见的那双凶煞眼眸。 白岩剧烈的颤抖一下,醒来便看见眼前轻轻飘动的金纱。 紧接着外边就传来响动声,白岩翻滚一圈,睁大眼睛,缩在休憩的隔间不敢动弹。 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属于男人的气息,虽然凶煞气十足,却小心翼翼迎过来的包裹住他。 白岩把头埋进双臂中,他头疼,后颈疼,紧闭的大眼睛很快的湿濡起来。 他又到了这里。 为什么这次他没在男人身边?外边的是地府里的“牛头马面”吗?“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而且这次,他甚至看清了这些宫殿的模样,即便还有一些模糊,也能大致看清那些精美的雕饰。 这是因为他快死了吗?所以才会见到地府里的东西。 外边的人好像低声说了些什么,白岩不敢动,也听不太清。 他躲在在这间“殿宇”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间的门响起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杏眼颤了一下,而后迅速的往后爬了爬,紧贴着墙壁,大大睁圆眼睛盯着金纱的后面。 殿外传来脚步声,白岩紧绷着精神,用力咬住唇瓣,只是很快,他就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他, 是他来了。 少年怔怔的松开手,他从床上爬起来,支着身体,看向屏风的方向。 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屏风后面,男人束着手,紧皱着眉,垂目对上少年的视线。 相比之前,上书房中的坤泽气息浓郁到每一处都有。 楚骥很明显的察觉到体内的信息素瞬间兴奋起来,跃跃欲试的时刻准备朝自己的坤泽扑过去,男人对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十分恼怒,当然,所有情绪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全都变了。 兴奋的乾元信息素仿佛收起凶气的恶犬,耷拉起尖牙,夹着尾巴,踟躇着小心翼翼的观望着看起来比平时脆弱很多的少年,不敢轻举妄动一步。 少年不知道在那一小团地方缩了多久,衣服褶皱起来,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也变得毛毛躁躁的,看着全无一点礼节。 男人皱起眉,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少年的眼睛很快湿润起来。 男人眉头微动,他压住开始躁动起来的信息素,沉声开口:“我是不是说过,问你话时,你要开口讲话。” “是……” 少年出乎意料的答得很快。 小小一团,胡乱抬手擦了擦眼角。 只是这次他没有哆哆嗦嗦的躲起来,反而睁着一双大眼睛,颤巍巍的从床上站起来。 连起身都不稳,竟还想站起来。 男人脸色瞬间变沉,往前快走两步,抬起手臂扣住少年的身体。 隔间休息的小榻并不高,也只到小腿处,少年站在小榻上,还比男人低了小半个头。 白岩只觉得害怕极了,除此之外,身上的酸痛也让他对自己做出的动作没有清晰的界限。 他只知道靠近男人身边会让他更舒服一些,还会变得暖洋洋的。 只是他不能靠得太近…… 他还记得,男人很讨厌自己碰到他。 少年牵住男人的衣袖,仰起头,湿濡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嗫嚅着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第64章 他只靠着楚帝手臂的力量才站稳,即便极力自己挺着,实际上酸软的身体也在不断朝男人身上靠近。 楚骥低着头,眉头皱得更深。 他冷眼看着这东西,可乾元的信息素却急得团团打转,恨不能冲到少年身边,把人全全包裹住。 男人黑了脸。 他抬手,将这东西拢到怀里。 第29章 被禁锢的信息素终于得以释放,猛烈的冲击出来,触碰到少年软软的身体时,又立刻安分下来,黏黏糊糊的贴服着。 坤泽能安抚乾元的信息素,同理,对于坤泽而言,乾元信息素亦可以让其安稳下来。 少年小小一个,冰冰凉凉的,他的体温似乎本身就比常人要低,哪怕是贴到怀里,也不过是轻轻一团,几乎感觉不到。明明是楚骥最为厌恶的“无能之辈”,但是对于常年处于信息素紊乱的男人来说,却又异常的合适。 男人冷沉的气势些微收敛下来,他健硕的单臂扣着少年的后脑,毛毛躁躁的小脑袋出乎意料的圆滚滚的,和瘦弱的主人相差甚远。 若是主人圆润些,想必挨着也会更舒适。 这东西也不知如何被养的这般瘦弱。 男人目光暗沉下来。 源源不断的乾元信息素紧缠住少年,抓到些许晃荡的坤泽信息素,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心翼翼的拢着,像是捧着宝贝一样。 白岩睁着眼睛,呼吸间是男人身上冷松与硝烟的融合气息,有着极强的攻击性,但是却又异常的好闻。 他吸了吸鼻尖,磕到男人的胸膛上,又觉得得有些痛。 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眼前也只有一片黑色——是男人玄色的衣衫。 后颈的酸软开始渐渐消退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悬浮的不安也减缓下来。 白岩逐渐恢复些神智,但是却更紧拘谨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 于少年来说,男人伟岸的身躯像座高山一样,被圈在怀里时,安全感也极其强烈,仿佛只要在这里,他就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白岩攥着手指,悄悄抬起头。 只是没料到一眼便撞进男人低垂的眼眸中。 少年僵硬起来,磕磕巴巴的张嘴:“我、谢、谢谢,我已经好了。” 殿中的坤泽气息已经淡下去了,乾元信息素餍足的守在少年身边,像只盘踞着宝贝的雄狮,时不时悠闲的甩一下尾巴。 如此不争气的东西。 男人面色有些许的难看,他目光晦暗的盯了少年片刻后,才抬起手,冷哼道:“既已无事,便自己待好。” “好,好的。” 白岩本能的应道。 楚骥又是一顿。 这东西在他眼前越来越嚣张,现下竟连做出来的害怕都不想伪装了。 白岩站在小榻上,眼巴巴的男人离开。 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不对,不认识才该是好的,若是叫“地府”中的其他“鬼大人”见到他,兴许还没有男人这般好脾气,就要勾着他索命了。 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头也未回,道:“不许下榻。” 少年小脚僵在原地。 隔着金纱,他瞧见男人已经落座在了书桌旁,单臂撑着下颌,垂目看着掌心中的书册。 男人好像一直都很忙。 白岩呆呆的看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离男人远一些,他的后颈就好像又开始泛起酸意。 但是他不能麻烦地府大人…… 少年小声的嘶了一声,他重新躺在小榻上,这次用手揪着眼前的金纱,使力拉了拉,将它拨到边上,恰好能看见男人的身影。 这勉强能充当一些心理作用,白岩用手抵着侧脸,看向更外边,企图瞧见外面的天。 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这里,又过去了多长时间。两边的时间点是互通的,他在这里多长时间,回到现实中也过去了多长时候。 ……如果这样的话,他又一整天都没读书了。 少年忽然僵在榻上。 他有些紧张起来,拉着帘子,弱声弱气的朝男人的方向喊: “……大人。” “……大人!” “大人!大人!” 一声声紧促的呼唤,弱气的就像小猫崽子。 起初楚骥以为是幻觉,还是听到隔间内传来咚的一声,他才意识到是这东西发出的声音。 男人额角一痛,他绷起青筋,面色黑沉的抬目朝小榻上看过去:“你在干什么!” 滚在金纱帘子中的少年挣扎了两下,听到男人的声音,他身体一颤,抬起头,顶着男人黑沉的视线心虚的请求:“我不想自己在这里……我可以看书吗?还和之前一样,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这句保证在此情此景看来显然没有任何信用。 金纱帘整个从根部齐断,落在地上,团团把少年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黑乎乎的眼睛中似乎还带着茫然。 男人几乎气笑了。 只是一眼望不见,这东西便能弄出各种愚蠢傻事。 “孤是不是说过,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男人冷漠开口。 少年一呆。 他怔怔的望着男人冷峻的眉眼,慌忙的垂下头。 好像是他忘了界限,也忘了男人是会掐死他的。之前的温存,不过是对方的施舍罢了。 第65章 可是很奇怪,再次被男人威胁,白岩没有觉得多恐惧,反而却很失落,心口仿佛被石刀划了一下一样。 少年圈住双腿,低着脑袋,软软的“嗯”了一声。 男人沉下目光,掌中的名册却看不下去了,片刻后,他语气不虞的低沉道:“过来。” 少年耳朵动了动,他很快的仰起头来,仿佛从灰扑扑的土里蹦出来白兔,湿润着眼睛问:“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道:“孤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是同意他可以看书了……吗? 白岩眨眨眼睛。 他试图坐起身,结果又被金纱帘绊住,于是只得盘坐在地板上,手忙脚乱的在金纱帘中挣扎,只是没想到这帘子的针线十分尖锐,手指一痛,便被拉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白岩手指一僵,终于开始害怕起来,下一刻,一只大掌提起他,男人冷酷的脸映在他眼前。 白岩湿着眼睛,吸了吸气。 男人脸色可怕极了,可动作却不重,几下便将白岩从金纱帘中摘出来。 白岩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 他只以为金纱帘看着好看,可没想到还是一件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若是刚才他挣扎的动作大一些,是不是已经碎掉了? 还好有地府的大人在这里。 还在后怕中的少年紧紧抓着男人肩侧的衣衫,埋头在男人结实的臂膀上,嗓子眼里发出了几声带着哭腔的微弱哼唧声。 原本正在怒气的男人动作一顿。 他侧目看过去。 少年似是怕极了,细白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又像是靠山来了的顽皮小兽,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地上的一摊金纱线,看完后又开始哆嗦起来。 难道自己不比那团金纱线可怕? 男人黑沉着脸,怒气却莫名减少了几分。 “手怎么样了。” “嗯?” 白岩怔了一下,才意识到男人是在问他。 他原本整个人都趴在男人怀里,闻言觉得手背又开始痛起来。 少年坐起一点身体,细瘦的左胳膊圈着男人的脖颈,举起右手来。 他白得像是奶汪汪的包子,只不过是瘪的,人又小,手背上的伤口看起来就格外显眼。 男人皱起眉头。 他预料这软弱的东西要哭出声,结果少年只是对着伤口吹了两下,然后抬头看向男人,杏眼弧度很小的弯起来:“不疼。” 男人垂目看着他,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不疼?也不知道是哪个刚刚趴在他肩头委屈。 他沉声唤道:“江德满,进来收拾了。” 江德满早听见上书房里的动静,只是苦于没有楚帝命令,也只得在外侯着,当下听到指令,忙应了一声,点了几个机灵的宫人进去收拾东西。 一望见坠落在地板上的金纱帘,江德满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陛下恕罪,是老奴想的不周到,这才叫小贵人伤到了。” 第30章 白岩记得这个声音。 他闭着眼,又往男人胸膛前缩了缩,几乎想要埋进去。 除了“这位大人”,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白岩也不敢去看,万一他看到这些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楚帝不知道他心中的小伎俩,只感觉到少年慌张的往他身前藏,他按住这东西的脖颈,冷声威胁了一句:“安生些。” 这东西便揪着他的胸膛前的衣领,软绵绵的定住了。 纵是楚骥生出怒气,对着这逆来顺受丁点大的东西,也发不出来了。 男人黑沉着脸,不耐的吩咐道:“孤又没问你的罪,滚下去。” “——是!谢陛下!” 江德满大松一口气,躬身退下前,又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可要传些茶点?” 楚帝已然用过饭了,这些“茶点”是给谁准备的自然不言而喻。 感觉到怀里的这颗小东西僵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捂住肚子,楚帝眉头微拧,而后吩咐道:“传。” “是,陛下。” 江德满高声应下,功成身退,出了殿门,便差点脚一软。 丁从喜搀扶住他,稀奇的看了一眼殿门,随即便被砸了一脑壳。 江德满睨着他,低声训斥道:“多了几条命如此放肆!快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些茶点来,务必要清淡的、不——要些年岁小的小公子们喜欢的玩意儿。” 丁从喜摸摸头,不敢再多打探,哎了一声。 剩下江德满在殿前眼观鼻鼻观心,犹自没从刚刚余光看到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他想着,这天可是真的要变了,他在楚帝身边伺候几近三十年,还未曾见过少年老成的楚帝如此纵容一个人,这位小贵人竟是一直被楚帝抱在怀里的。 听见人都走出去了,窝在男人怀里的团子才动了一下,战战兢兢的冒出头来,揪着男人的衣衫偷偷露出小半张脸往外看。 似乎是察觉到落在头顶的视线,少年手指头一紧,仰起头。 男人黑沉的眼眸便出现在他眼前。 白岩又僵住了。 他应该松开手的,还应该道歉,立刻爬下去,自己站着。 可是拖举着他后背的大掌正源源不断的传来触碰才有的温暖的暖意,这是宋嬷嬷搂住他哭时完全不同的感觉,强大的安全感让白岩既陌生,又贪心的不想这么松开。 第66章 既然男人没有把他扔下去,说不定……其实没有那么厌恶他呢? 如果他像男人要求的一样乖巧,是不是就可以多待一阵子? 只一小小会儿, 他可真是个坏人,但是他想试一试。 少年耷拉下眼睛,都没注意到自己抓着男人衣衫的手指都紧张的蜷缩起来,虽然没说话,但是俨然一副害怕又要抵赖到底的小怂包模样。 自先前几次开始,便叫男人不得理解。 楚国宫这一代的小辈不算少,满打满算甚至能坐满一个小国学堂。 可那些小辈莫说与楚骥亲近,便是隔着老远瞧见他了,都会吓得全身僵直,吸着鼻涕跪地请安。如果不是不敢动,估计早便哭着跑远了。 可这东西先前便三番两次的无礼,现下好似连怕都不怕他了。 但不得不说,比起惊慌的缩在墙角,这东西现下要讨喜的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影响,抱着这软软凉凉的东西还勉强算得上舒适。 男人收回目光,就这么抱着人落座在龙椅上。 他打开名册,看也没看仍然在他怀里僵着的东西,冷声说道:“策论就在右侧。” 少年又是一抖,而后才意识到男人不是叫他滚下去。 他连忙点点头,又意识到男人看不见,重重的“嗯”了一身。 男人没有再发出声音,殿内只有静悄悄的刻针走动的声响。 白岩竖着耳朵,紧巴巴的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彻底相信男人真的没有赶他。 如果是这位大人在的话,他应该是绝对安全的吧。 少年很轻的开始动作。 于楚帝的视角,便只看着一颗毛毛躁躁的小脑袋左边看看,又右边看看,最后战战兢兢的仰头望望他,像是在确认什么,赶在他不耐之前又很快安静下来,伸手够过右侧的策论,窝在他身前不动弹了。 直到殿外响起宫人的请安声,这东西一激灵,策论掉了也没管,又埋头缩进男人怀里。 他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皱着眉头,道:“进来。” 打头的是丁从喜,他举着一个托盘,上边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其中有两味便是之前在走廊时有的。 “陛下,那奴才先退下了。” 丁从喜将糕点摆放在书桌一角,躬着身,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只在进来时恍惚看见了一眼殿内的景象,紧接着便不敢再抬头了,听到楚帝命令后,更是连忙退出殿外。 这天看来是真的要变,并且变的不少! 殿门开了又关,殿内又重归于安静。 白岩又维持这个动作许久,才缓缓扭过头,确认殿内真的没有其他“人”了,这才松懈下来,这一松懈,他便瞧见了桌子上新多出来的东西。 他怔怔瞧着熟悉的糕点,迟疑的看了看男人。 对方难能施舍给他一个视线,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说:“给你的,你尽可以随意。” 真的是给他的。 白岩又扭过头,盯着那团熟悉的圆滚滚的小糕点。 他还记得上次拿到它的结果,果子滚落在冰冷刺骨的池水里,寻都寻不到,现在想起来,白岩还本能的打了个哆嗦。 那时候的男人简直凶极了。 他又开始战战兢兢起来,只是还是不能放弃这个糕点的诱惑,慢慢的伸出小手,抓住糕点。 他又仰头看了一下男人。 “你到底再看什么?” 男人这次终于不耐的出声。 “没有——没有,”少年慌忙说道,他紧抓着掌心的糕点,又觉得安稳下来,嗫嚅着说:“谢谢你。” 这东西丁点大,不过三两肉,也不知平时吃的是什么,男人皱着眉,视线重新看向名册,沉沉应了一声。 有回应,白岩便放心了。 他一手拿着点心,另一只手翻开策论,看了两页书,才咬了一小口。 淡淡的奶香味瞬间溢满口,刺激得少年眯起眼睛,却是弯弯的,垂下去的两条纤细的小腿也动作慢慢的晃悠起来。 “大人,你不吃吗。” 少年还稚嫩的嗓音很小声的响起。 男人神色未变,睨了一眼这东西,淡淡说道:“孤不喜甜。” 不喜欢甜? 白岩咬着糕点,唔了一声,安静了小片刻,又悄悄仰起头:“大人,你饿吗。” 男人动作微顿,垂下目光,打量着这个试图找话的小东西。 少年被盯得退却起来,浑身僵硬着,差点把手中的糕点吓丢掉,才听见男人沉声开口:“孤不饿。” 少年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是他看着策论,心思却沉淀不下来。 他总觉得没有付出便得到好处,就像梦一样。他能为这位大人做些什么呢。 白岩无意识的咬一口糕点,很粗,很硬,察觉到口感不对,他张开嘴,盯着留下一圈小牙印的属于男人的粗大骨节的手指傻掉。 “我……” 少年有些惊慌的抬头,看到男人黑沉着的脸,越发慌张起来。 只是不等他道歉,男人便已起身,震了震袖,冷声说道:“闭嘴。” 少年僵在座位上,怔怔的看着男人。 他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糕点,过去了一个时辰,也才将将啃了一小圈,嘴边粘着几粒粉末。 第67章 纵使楚骥心头薄怒,可对着这傻气的东西却实则发不出来。 尤其看着少年灰扑扑的低下头,举着糕点的小手也耷拉下去。 即便没哭,看样子已经十分低落了。 若是不理会他,这傻气的东西估摸会僵在这里一晚也不动,待温度冷下来,又要病,如同上次一般。 玄色衣衫自白岩眼前划过,他睁眼看过去,下一刻,身体就浮空起来。 第31章 白岩抓紧手中的糕点,没预料到的傻傻仰起头。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斧刻般的下颚线,男人一只手臂稳稳圈着他,忽而低下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许哭。” 白岩呆呆的回了一声:“嗯。”,他擦擦眼角,虽然声音还带着哭腔,但是语气却很认真的说:“是我做了错事,我不会哭的。” 就算要哭……他也会忍住。不能再给大人找麻烦。 白岩紧抿着嘴巴,抬头问道: “我、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男人睨着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少年,片刻后才移开视线,沉声说道:“你若安静,便是最好。” 只是安静吗? 白岩睁圆眼睛,见男人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连忙点头。 男人没有再理会他。 他已经在这东西身上耗费太多心神,不完全若杀了简便。可这东西真的安静下来,软软凉凉的抱着倒还顺手。 快到宫禁时候,江德满小心的在外提示,听到楚帝传令后才放心进去。 因着楚帝近期信息素紊乱的越发频繁,所以鲜少有没官员被叫来训斥的时刻,而今日下午至现在,楚帝也未曾召见过哪个倒霉鬼,当然,批下去的奏章没少。 殿内点着通明的灯火,楚帝怀里的少年似乎已打起了盹,一只手牵着男人的衣袖,另一只手还攥着一颗新的糕点,书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身上,小脑袋也靠在男人的胸膛处,一点一点的。 他连江德满进来都没发觉,仍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没来得及逃窜。江德满只瞧见一眼,不敢细看,斟酌两下,试探着问道:“陛下,可要传些清淡的吃食。” 阑珊的灯火衬得男人本就深刻的高鼻深目越发英挺,他皱着眉,按了按眉心,沉声呵斥了一句:“已是这个时候,还上什么吃食。” 江德满喏喏应是,只是想着刚刚见到的景象,还是擦着额角,大着胆子补充了一句:“陛下恕罪,只是老奴想着,小贵人体虚,许是该吃些东西才是好的。” 楚帝动作微顿。 他垂下目光,看向怀中的少年。 这东西今日倒是一直很安静,只是现下没有病着,往日的战战兢兢也没了,还胆敢在他身上瞌睡,小手紧巴巴的攥着他的衣袖,嘴巴睡得微微张开,露出一点嫩红的舌尖。 从上到下都是一副脆弱精贵的模样。 男人移开视线,他单臂揽着瞌睡的少年,自榻上起身,另一只手则拿开丢在少年怀里第五策论,才道:“传。” 江德满早有预料,躬身应下:“是,陛下。” 待他退出去前,楚帝又唤住他:“慢着。” 江德满定住,询问的抬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楚帝淡淡道:“命太医院配些个食疗的方子,再传了到寝宫。” 江德满微微一怔,而后连忙将身子躬得越深:“奴才知道了。” 楚帝淡淡颔首。 他又看向臂侧的少年,这般动静,少年也只无意识的紧了紧张开的手指,而后毛毛躁躁的小脑袋便又顶在男人肩头。 上书房到帝王寝宫的距离不远,可也有几个宫殿的路,于楚帝而言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现在他怀中有个病弱的少年,沾到凉风都可能会病了。 麻烦。 男人目光晦沉下来,却只抬头,吩咐人准备轿辇。 宫人得令,开始忙碌起来。 因着没有先例,上书房外也没有侯着的轿辇,都得重新安排。 等待的片刻时间,少年零星听到宫人走动的动静,小兔一样瞬间机警的清醒过来。 男人亲眼见他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张开,少年睡意还没散去,慢慢睁圆了眼睛,还是迟钝的模样。 “陛下,毯子已经备好了。” 宫人托举着毛毯至殿前。 白岩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猛得听到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抓紧手指,仰着头去看男人的脸。 殿内温度适宜,少年白净的脸睡得有些红润,许是刚醒,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仿佛一颗刚出炉的包子。 楚帝莫名手痒了一下。 他注视着仰头看他的少年,须臾,抬手扣住了少年的后脑勺,将人扣在肩头,毛茸茸的毯子也第一时间自上而下的完全将少年拢住。 “唔嗯——” 白岩没反应过来,挣动了一下,只是对比男人的力量,他的小动作就像毛毛雨,丝毫不能撼动铁一样的臂膀。 而且他的脸有些热辣辣的痛。 白岩窝在毯子中,勉强把小脑袋挣扎出去,呆呆的盯着男人线条凌厉的下颌。 方才……大人是不是捏他的脸了? 男人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低下头。 冷松与爆破的肃杀气息一起混卷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白岩有些经受不住,唔了一声,把脸重新埋在男人肩头,嗅着熟悉的气息,慢慢的运转脑筋。 第68章 嗯……肯定是他的错觉。大人怎么会捏他呢? “咕噜咕噜——” 包裹着的毛毯中传出轻微的声响,因着上书房此时十分安静,所以即便动静不大,也格外明显。 白岩身子一僵,他抓着男人衣领的手指张开又合上,弱弱的开口:“我不饿……” 男人突兀的笑了一声,胸腔也跟着震动起来,震得白岩心尖发麻。 他呆呆的侧头朝男人的脸看过去。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这位大人笑。 男人其实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只是杀气太重,又积威甚重,所以不大让人敢注意到。 白岩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想着若是自己变小了,在上边滑来滑去或许也是可以的。 他被自己的想象震傻,下一刻,脸上便传来紧巴巴的感觉。 白岩撅着小鸟嘴,呆呆的对上男人的视线。 男人笑容已经没了,皱着眉,眉骨弓起,越发有些气势骇人,可出乎意料的,他只是沉沉盯了白岩片刻,最后松开捏着少年脸蛋的大掌,抬目向外走去,一边说道: “膳食已备好,老实待着。” 白岩被抱在男人怀里,傻傻的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事,又连忙闭上嘴,乖顺的点点头。 男人的步子很大,白岩挣扎着从脸蛋两侧伸出小手,紧巴巴的攥紧男人的肩袖,脸也紧紧贴向男人的胸膛,恨不能把自己缩小完全贴在男人身上。 他还记得当时被甩下水池的恐惧感,现在被抱在半空中,也放松不下来。 男人没理会他这点小动作,稳稳的大步行进。 江德满紧赶慢赶的带人跟在楚帝身后,头也不敢抬,只听得那小贵人又开始细细的讲话。 白岩说话的声音很小,是贴着男人下巴讲的。 他紧张,便闲不下来,歇了一刻,便开始道谢,道完谢,又开始找补,说:“我只吃一点就可以的。” 楚帝道: “孤还不至于喂不起一个你。” 白岩于是干巴巴的停住嘴。 第32章 楚骥能感觉到贴着他胸膛的小东西逐渐变得沉寂僵硬下来。 这东西便是这样脆弱,哪怕是一句冷话,也会吓得立刻缩回壳里。 楚帝只顿了一下,而后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恐惧,而且这东西早该如此畏惧他,而不是聒噪的絮絮叨叨的与他讲那些全无一丝用处的废话。 他也没有耐心与这东西周璇,待找到他的下落,若这东西老老实实的做个“药物”,他或可不会吝啬留他一命。 “大人……” “大人……!” “大——” 男人额角绷起青筋,猛得停下脚步,低头朝怀里的少年看去。 “你待作何?” 白岩被男人冷冰冰的视线吓住,可男人的胸膛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温度,让他又慢慢增上胆子来。 这位大人会给他糕点,喂他喝药,还会抱着他走路。 这是白岩从没有感觉到的经历。 他感触着男人的情绪,小心翼翼的抬着头,低低的说:“大……人,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男人盯着他,眉头逐渐挑起。 见他没有反应,白岩却是更大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头数:“是凉粉,嬷嬷做的,很好吃——里边有面粉、肉、还有……” 男人越听,额角的青筋越紧绷起来,他不是在这里听这东西数凉粉里的东西的。 可他看着面颊雪白的絮叨个不停的少年,最后也只大掌扣住人,把人团了团,低声呵斥了一句:“安静些。” 少年毛躁躁的小脑袋被重新按进毛毯里,磕巴一声,舔舔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了。 倒不白岩是稳重下来,而是被男人扣住之后,白岩靠着男人的肩头,从毛毯中望着外边一颠一晃的灯笼光影,不知不觉的便又瞌睡起来了。 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见到这位大人。 楚帝停下脚的那一刻,身后的宫人还没反应过来,江德满离得最近,呵了一声才堪堪停住脚步,连忙擦着额角,躬着身道:“陛下恕罪——” “无碍。” 前方传来楚帝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何,江德满总觉得楚帝的语气里有些阴森。 今日可叫他吃了大惊,亲眼看见那位“小祖宗”是如何大胆,敢在楚帝面前“胡搅蛮缠”的。 他道了声谢陛下,又揣着手,往后退,恍惚间见到身前的楚帝放下了手。 江德满望着楚帝空落落下来的背影,反应了片刻,大惊失色,“陛下、这、” 男人束着手,侧目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冷:“不过一个东西罢了,作何大惊小怪!” 江德满扑得跪在地上:“是、老奴知罪。” 楚帝未再说话,只是面色比起刚刚来更加冷沉。 那东西恼人又不经用——他自是不会是因为“他”消失才会震怒。 楚帝将这怒气的源头都丢在陈扬等人头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弱不可堪的少年都寻不到。 他震袖道: “召太河均进宫见朕!” 禁军拱手领命:“是!陛下。” * 太河均深夜被召进宫,约摸知晓楚帝叫他的来意。 第69章 他已钻研数日,可总卡在最后一步想不明白。 “爱卿可知朕叫你来是何意。” 太河均跪俯在地:“臣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恕罪。” 男人神情未变,冷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坤泽,禁军捉不到人,你亦查不出任何踪迹,朕是不是该向他讨教讨教。” 太河均羞愧道: “陛下恕罪。” 楚帝声音不辨喜怒:“朕叫你来,不是听你恕罪的。” 太河均至今仍在脑内沉思,既然那位坤泽已经与楚帝有了信息素联系,证明他绝对处在分化期之中,坤泽世间罕有,即便平民百姓多中庸,察觉不到,可楚国禁军绝对不会搜查不到一丁点信息。 除非、除非—— 太河均眉目一凛,他跪在地上,抬头道:“请陛下恕臣揣测之罪。” 男人沉下目光:“说来听听。” 太河均:“陛下,禁军绝无可能察觉不到坤泽的气息,而他又不知自己是坤泽之事,若如是,那必然——是有人在特意压制!” * 翌日,天色放晴,是个难得好天。 白岩一觉睡到快午时才醒过来。 先生不在,都江候又惯例不会叫白岩一起上桌吃饭,宋嬷嬷便没有叫他,让她们小世子睡了饱饱一觉,修养修养身子。 睡得时间太长,白岩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睁着眼反应了片刻,然后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喊宋嬷嬷。 宋嬷嬷正在偏屋缝补,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去主屋。 一推开门,便见到眼睛亮亮的小世子,与昨日灰颓的让人心疼的模样全然不同。 宋嬷嬷有些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手,压着高兴的语气问:“世子今日瞧着好多了,老奴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白岩有些羞愧:“是我让嬷嬷担心了。” 宋嬷嬷连忙装作生气的语气说:“世子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操心世子,世子还待换了谁!” 白岩扑腾着脑袋摇头:“不、我就要嬷嬷,不要别人。” 宋嬷嬷心中欢喜,只是想到刚刚在院里看到的兴才,脸色又难看了一瞬,在她看来那小子就是没安好心,定是大夫人的眼线走狗!还装模作样骗取她们世子的信任。 她压着憋愤,问道:“世子唤老奴来有何事。” 白岩抿了抿唇,眼睛灰了一瞬,紧接着又亮起来。 即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大人,但是总能见到的。 两次在饭点时间,他都没见到男人动那些点心,想来应该是地府的东西不合口味,宋嬷嬷这些年练出来的拿手伙计就是做菜,尤其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因着侯府内不明显的苛待,给他们院子的食材也总是缺东少西的,宋嬷嬷为了让小世子多吃些,便费时钻研了一段时间。 有一道宋嬷嬷家乡特色的凉粉,是白岩的最爱,只是现在时候冷了,宋嬷嬷也好长时间没开火。 听白岩说起,宋嬷嬷一口便应下了。 虽然时候是冷些,可世子病刚好,吃些清淡的也好养养身子。 她让白岩在房内好好休息,自己则利索的去小厨房准备吃食,路过抱着肩膀,歪斜着身子靠在墙头盯着下人们扫院子的兴才,愤愤出了声。 兴才道:“宋嬷嬷,你老人家身子骨不好,可别滑了。” 宋嬷嬷于是嗤得更大声了,若非是碍着小世子等着吃食,定与他大吵一顿。 瞧着人走院了,兴才才意兴阑珊的起身,瞄了眼世子屋子的方向。 “世子可起了?” 第33章 正看着,院外就响起一道机灵的女声。 下人们见了来人,纷纷叫道:“莲心姐姐。” 莲心笑了笑,转眼看向兴才,笑容更大了,说:“恰好你在这,叫小世子和我走一趟吧,三少爷从宫内拿了些东西出来,第一个就让世子去挑呢。” 兴才站直身体,扯起嘴角,嘿嘿笑了两声,迁就的说:“不巧,世子病刚好,还需要修养,大夫人一向是眼光好的,不若就直接挑几件给殿下。” 莲心嘴角的笑意淡了,睨了一眼兴才,而后下颌微微抬起,朝世子屋福了福身:“世子身为人子,即便是病了,也总该去拜见父母,难不成以此为借口便不动了吗。” 院子静成一团,只听得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 围着素锦披风的少年站在门前,小手紧按着门边,轻声说:“我、我出来了。” 兴才仍是机灵笑着,只是嘴边的笑容有些淡。 瞧见白岩,莲心态度瞬间转变起来,她又温柔笑着,一边行了行礼,一边去搀扶白岩,柔声说:“世子这不是好着呢,夫人心疼殿下,这是借着让殿下选东西的机会,与殿下多说说话呢。” 白岩被她牵着,陌生又拘谨的往后躲了躲。 莲心神色不变,仍是笑容满面的,行到兴才身边时,却停下了,看了他一眼,说:“兴才便留这儿看着下人们洒扫吧,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趁着主子没在就掀起风浪。” 就是白岩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兴才已经因为他被牵连过一次,若是再被大夫人针对,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紧握住手,提前看向兴才,小声说:“兴才,你留在这里吧,我和莲心去就可以。” 第70章 兴才低头看了一眼小世子,笑了一下,拱手说:“夫人的命令,奴才自是听的,小的便在这里看着下人们。” 莲心温柔的笑了笑,又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引着白岩离开。 她一路上嘘寒问暖,又时不时问问白岩的状态,可白岩却十分不习惯,甚至生出一些不安。 此前他在府内就等同于一个透明人,大夫人根本都不会多给他眼神,现在唤他,也多半不会是好事。 白岩的想法在片刻后就得到了证实。 大夫人喜好奢华,屋子里摆放的也具是珍宝。 八仙桌上采自环南最新鲜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袅袅熏着白气,白岩拘谨的坐在边上,大夫人瞧他一眼,珠光宝气的面庞即便是温和的,也显得倨傲。 她给站在白岩身侧的丫鬟递了个眼神,那丫鬟便斟了一杯茶,放在白岩身前,福了福身,柔声细语的说:“世子,这是夫人娘家新送来的胶南新茶,夫人特地给世子留了些,一会儿呀就让小厮给世子送去。” 白岩看着眼前吐着白雾的茶水,视线移到大夫人脸上,握紧手指的道了声谢。 大夫人挑着精致的眉眼,涂着蔻色指甲的手拉过白岩拘谨的手,笑着说:“阿年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大夫人长得其实十分秀丽美貌,离得这厢近也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可白岩心里的不安却更大了,他想要缩回手,出乎意料的,大夫人轻而易举便放开他,只是又垂下眉眼,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白岩局促的看着她的变化。 大夫人做足了姿态,终于又抬起脸来,蹙着眉心,朝一侧的淡彩点了点头。 淡彩微微福神,很快端着手中的小瓷瓶上前来。 白岩盯着桌上淡蓝的瓷瓶,下意识的缩了下手指,慌忙的抬眼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仍是一副忧愁的模样,轻声说:“阿年,你知道清儿的情况,如今他在深宫,状况越发不好了,一个人无帮无助,好在是有你。” “你是不忍心看兄长他痛苦的,对不对?清儿他没白疼错人,这些——都是他特意让宣王世子帮忙给你带回来的。” 莲心半蹲着,呈上端盘。 上边摆放的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倒是一盘子王宫外没有的精致糕点。 白岩捏着手指,表情怔松下来。 他想到几岁时迷路,扒着兄长门缝,下人瞧见他,本想撵走,结果被白清撞见,温柔笑着把他抱进屋,还叫人给他捏了一小盘虎头虎脑的点心。 “他是你的兄弟呀,莲心,过来帮世子取血。”大夫人一锤定音。 — 取了一小瓷瓶的血,莲心受命送小世子回院。 因为失血,刚开始少年白润的脸又成了没有血色的苍白,大大的一双杏眼也没有精神的垂下来。 世子生得实在好颜色,即便是莲心,此时此刻也生出一些怜悯。 只是可惜三公子得了那样的怪病,需得用至亲、还得是相适宜的血为土引子,白岩的血又恰好正合适,他身为“人弟”,又是中庸,保护珍贵的三公子自然是肯定的。 “世子慢些走,等回去了,恰好啊小厮也便把东西送到了。” 白岩抿着嘴巴,很轻的点了点头:“嗯。” 手指传来顿顿的疼痛感,白岩是很怕疼的,只是上辈子被迫习惯了,即便他胆怯,缩回手,也总会有人按住他。 他有些出神的看着地面,晕沉沉的想,既然这辈子兄长的怪病提前了,会不会有办法治好。 如果有医师能治愈兄长的话,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被割破手指了。 想到上辈子被下人按在桌前的画面,白岩全身冰冷,眼睛湿润起来。 可他是中庸,即便寻不到别的办法,连下人都觉得他只是割破几次手指,放点血而已,能治兄长是合该要做的。 白岩茫然的看着地面。 只是怕疼,如果他就不想为兄长做药,他是不是真的自私。 “阿年。” 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身前响起,白岩的第一反应是惊慌的后退。 身旁的莲心也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连忙往后追了几步,这才歉疚的给身前的男子行礼:“参见殿下。” 她又看向身侧的小世子,想到大夫人的吩咐,神情略有些紧张。 白清需要白岩的血做药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的事情,也是在都江候的默许之下的。不过是取一些血,自然比不得三公子的身体更重要,往常也不过是丫鬟奴才走一趟,取了血便回来。 如今宣王世子因母族关系对小世子有所偏爱,虽然叫他知道是早晚的事,只是说出去到底有些不好听,也揣测不到他的态度,大夫人也是出于谨慎考虑,这才把人叫到房内,顺势做出关怀的模样,只是目前若是能瞒住,当然是最好的。 虽然宣王世子脾气温和,可他到底是跟在楚帝身边长大的,战场之上杀伐也不曾手软,要瞒着人,莲心的表情还是没控制太好。 楚祈宣自然察觉到她面色不正常,可却没太关心,他皱着眉,目光全在脸色苍白又惊惧的少年身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这却是他第二次在白岩身上感觉到“抗拒”和“害怕”。 白岩睁着眼看他,还没从上辈子中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楚祈宣的脸逐渐和他印象中的重合,低沉的“安慰”声音也和现在融合起来。 第71章 白岩无力抗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楚祈宣是庇护他的大网,同时也是捆住他的网,即便白岩奋力挣扎,也动弹不了一点,只能像只干涸土地上的鱼,颤巍巍吸着气,试图蜷缩起来,抵抗锋利划开血肉的骨刀。 少年脸色似乎更差了,唇瓣也没有一点血色好像屠刀下只能悲咽无处可逃的小兽。 楚祈宣拧起眉头,上前一步: “阿年……” “不要过来!” 少年突然说道。 第34章 他眼睛湿漉漉的,紧紧盯着身前的青年。 楚祈宣顿了一下,他抬起手,往后走了两步,压低温和的声音说道:“是我唐突了,没有提前告知小世子拜会。” 白岩怔松下来,逐渐找回理智。 他握紧手,低下头,摇了摇脑袋:“没、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楚祈宣目光沉沉看了他片刻,才笑着说:“我们便不要客气来客气去了,倒显得疏远。” 白岩抬头看他。 他仍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祈宣,虽然是看向他的方向,目光却时时都在闪躲。 楚祈宣只当做没看见,少年现在的状况显然不适宜再受刺激,他神色舒朗,放低声音说: “再不过几日,皇叔会举办宴席,届时达官显贵以及丹廖来使都会到场,世子虽然体弱,但总在府内修养,或也没有出去放放心神的好,不知道小世子可愿意随我一同参加。” 宴席。 白岩望着他,想到前世这时候的事。 这个时间点倒是对得上,是楚帝为宣王世子举办的送行宴,并且广邀了江郡的旧臣,只是他们侯府被楚帝厌弃,所以没有在其内。 白岩不是太敢参加这种的聚会,他几乎未曾出过侯府,江郡的那些显贵子弟他也一个不认识,即便去了,可能也只会惹人嘲笑,就像上辈子刚与楚祈宣回楚国时一样。 可是他在府上太久了。 白岩还记得在去楚国的路上,他透过马车的帘子,看见路边人声鼎沸的模样,那是与江郡全然不同的模样。 他早晚……会出侯府的吧。 少年明显动摇起来。 楚祈宣神色温和,不急不忙的等着他回应。 莲心低着头,看看宣王世子一侧,又看看踟躇的白岩,心下忍不住急迫,握了握手,开口说:“世子,您的病——” “我去。” “我想去。” 白岩却突然急急忙忙的回道。 除了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兴许直到楚军离江,他也不会再有出府的机会了。 莲心笑容僵了一下。 这么多年,大夫人暗地里打压世子,寻到机会不让他光明正大的出府,甚至连当初选先生,都动用了娘家的势力,表面上是费尽心力为世子寻得学术高超的先生,实则早已打探好对方的喜好,料定他绝对对世子不喜,这才掐了世子露头的所有机会。 可若是白岩与宣王世子一起参加宴席,此前的功夫就相当于白费了! 只凭那张脸,都可以掀起一波小风浪! 莲心焦虑起来,可宣王世子已经定下,至少现在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楚祈宣还想再与白岩说两句话,他感觉白岩很熟悉,而且近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有些时候他甚至好像见到过两人相处过的画面。 那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虽然胆小,看到他的时候却总是眼睛亮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闪闪。 楚祈宣的目光不自觉的沉下来,白岩鼓足勇气才说出想要出去的话,现在沉静下来,看着楚祈宣的视线又有些慌张起来。 或许他不应该答应的,可他这辈子想活下去,想要走出侯府。 楚祈宣迟钝的醒过神来,望见少年局促的模样,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拱了拱手,告别:“既如此……那当日小世子与我同坐一车即可,今日天好,阿——你也不妨在外走走。” 白岩点了点头。 也好在楚祈宣说得正是时候,他也行了礼,匆匆从楚祈宣身侧离开。 莲心福身跟着告退,一主一仆的身形走远了,楚祈宣才收回视线。 他对于白岩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自当是需要时间去相处的,况且他们还有很长时间,等江郡大局已定,楚军班师回朝,楚祈宣是想带着白岩离开的。 不管是因着清河郡主,还是…… 都不能让他把少年留在这里。 只要时间够长,他自然会和他熟识起来,也会明白他的好意。 他道:“走吧,别耽搁了朝事。” 身后的正德与自清抱拳应了声是。 自清去准备马车,正德跟在宣王世子身后,却是低声说了句:“这位姑娘与小世子倒不似主仆,看着太精明了些。” 楚祈宣侧头看他,温声道:“大夫人与阿年只有母子之系,却没有血缘联系,过多关怀,是会如此。” 正德摸了摸鼻子,道了声是。 可他却怎么琢磨也不像这回事,什么关怀不关怀,倒像是下意识露出来的反应。 他们世子宅心仁厚,总是不忌讳以最好的心去猜测别人。 在这乱局当中,是好事,却也不是个好事。 * “此话当真?!” 明慎院。 第72章 大夫人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莲心,厉声闻问道。 莲心发着抖,快速说:“是——夫人,那宣王世子像是守着世子一样,突然出现,奴婢不胜防——” “住口!什么时候了,你竟还只知道找借口!” 大夫人狠狠扔了一杯茶,热烫的茶水溅在莲心手上,她缩了一下,讨饶道:“夫人饶命。” 大夫人已然失了所有耐心和好脾气,她冷着脸,低声呵斥道:“把她给我带下去!掌嘴二十!” 莲心哭饶着被仆从带走,院里的丫鬟小厮听着哭叫,都谨慎小心起来。 大夫人在屋内黑着脸盘桓。 白岩若只是侯府内的一个废物,她自当是不会多理会,可莲心的话正好戳中她的心肝。 宣王世子对他本就有些偏爱,现下竟然连宴席也要带着他去给充门面,虽然白岩只是一个中庸,可他那张脸却太惹眼了,难保那宣王世子没有其他意思。 若是他与宣王世子关系再近,不只白清,甚至连她大儿子未来的侯位都没了保障!这些年她的隐忍心机就全都白废了! “夫人莫急,兴许宣王世子只是怜惜世子罢了,毕竟有母族的关系在前。” 淡彩小心的劝慰。 大夫人狠狠拧了她一眼,稳住心神,指了指桌面上的小瓷瓶,又吩咐道:“去拿张信纸来,与药引一起交由宣王世子,带去给清儿。” 淡彩连忙躬身应是,去取笔墨。 “夫人!有要紧事!” 淡彩刚退下去,如荷就面色匆匆的来敲了门,大夫人本就不耐,脾性更差的道:“什么事这样匆匆忙忙的!” 如荷进了屋子,看着大夫人不好看的脸色,更忧心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大小姐那儿传来了信子!” 听到是女儿的事,大夫人神色稍微好看一点,皱着眉,端着茶问道:“什么消息。” 如荷咽了下吐沫,说:“说是姑爷要纳妾,小姐气得动了胎气……” 大夫人脸色骤然变了,她捂着胸口,把茶杯丢在小几上低呵道:“什么!他们竟敢……这是欺负我们侯府没人了吗!快去,把这件事报给侯爷去!” 如荷连忙应下:“是,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 * 主院的慌乱丝毫没有传到世子院这边,白岩一路小跑回院内,见到散漫洒扫的仆从,和听到动静,朝他看过来的兴才,才放松了一些。 他虚虚蜷起手指,碰到了指肚上两个细小的刀口,嘶了一声。 兴才来给他请安:“世子。” 白岩本能的背起手,嗯嗯点头。 兴才没抬头,只是收回手时余光往少年背起来的双臂看了一眼,他站直身体,那边宋嬷嬷已经做好了凉粉,正操持着家伙端来。 瞧见白岩像是刚出门的样子,顿时连手里的吃食也顾不上了,急忙问道:“世子这是去哪里了。” 白岩看向她,连忙安抚说道:“我没事嬷嬷,我只是……兄长让宣王世子带了些宫里的糕点回来,大夫人叫我去取。” 一侧的小丫鬟顺势抬了抬大夫人屋里的刚刚拿来的点心盒子。 宋嬷嬷瞧去一眼,仍是满脸不信,不过这院子里现下都是大夫人的人,她也只能把这些话隐忍下去。 白岩怕宋嬷嬷发现端倪,磕磕巴巴的看向宋嬷嬷手中的凉粉,眼睛一亮,软声说:“嬷嬷,我想吃凉粉了。” 宋嬷嬷一敲手,又忙着张罗起来,没时候再关注白岩。 白岩定定瞧着,慢慢松了口气,只是盯着被雪花浸湿的地板,眼神落寞了一瞬。 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毕竟他还要给大人送吃的,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一直都很忙,偶尔几次见到他,也一直都在处理事务。 他也要这样,不能再耽搁下去。 第35章 白岩跺了跺脚,沾着雪花的鞋子扑梭梭的干净下来,少年急匆匆的进到房间里。 偏院没有单独的书房,但是屋子里用屏风隔开了一块地方,宋嬷嬷将准备好的吃食放在书桌旁的小凳上,又仔细试了试屋子里炭火的温度,这才叫着人都退下。 如今楚帝令下,无论是勋爵门户还是平民都能靠科举出头,原先在宋嬷嬷觉得不太重要的习书她也重新重视起来。 她没什么大文化,可也知道侯府在走下坡路,多读一些书,总是好的,也因着此,连兴才她都给赶了出去,屋子里一个人也没留,给白岩劈出完全安静的空间来。 炭火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岩抓着凉粉盘,如临大敌的盯着策论。 指肚上的伤口还有些酸痛的感觉,他抿着嘴巴,努力都无视掉。 什么都不要想……他只要先好好念书。 可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 其间宋嬷嬷进来送了两次饭,还有宣王世子特意命人带来的吃食,白岩把凉粉都藏起来,才没被宋嬷嬷发现不对。 一直到快要临近睡的时候,他也没有再见到那位大人。 宋嬷嬷来催他休息,把床褥都铺得松松软软的,见着白岩小小一个缩在被子里,才吹了蜡烛出去。 等到没了动静,白岩才扒着被角,探出半个头来,他望着把凉粉藏起来的地方,慢慢缩回被子里,紧握着被子闭上眼睛。 他今天见不到那位大人了。 第73章 “扑通” 空寂的大殿上猛得响起一声东西落地的声响,几乎是瞬间,大殿气氛变得箭弩拔张,看不见的暗处绷紧了要出弦的杀器。 灯火微闪着,坐在上位蒲团上的男人轻微一扬手,殿上紧绷的气氛这才一触即散。 殿内的光线很暗,刻着四爪神龙通体高达数十尺的柱子藏匿在昏暗中,带着浓浓的威严。 白岩茫然的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 他呆了片刻,有些害怕的支着身体起身,再往前看,便看见灯火下的男人。 男人身着玄色的长衫,一头墨发垂在背后,没有束起,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冷沉的双目在暗色中显出一圈猩红的轮廓。 白岩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男人目光似是更冷了一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白岩心口狂跳,犹自有些没回过神。 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又见到了之前想要掐死他的男人。 不对,不对的。 少年低下头,细小的手指摸着地板,又重新仰起头来。 在此之前,除了宋嬷嬷,没有人关心过他,只有这位大人喂他喝药。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白岩总觉得身边有一团萎靡又可怜的气息,弱弱的靠近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团气息好像就是从男人身上来的。 白岩抿着嘴巴,小心的从地板上爬起来。 男人没有再看向他的方向,但是好像也没有看掌心中的东西。 他额角青筋绷着,大掌也握成了拳头。 越是靠近,白岩就越能感觉到男人身边压抑的气息。 他有些怕,又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两步,男人豁然抬头看他,嗓音沙哑又透着一股狠厉:“你过来干什么。” 白岩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两步,又站定,战战兢兢的看着男人,小声问道:“大人,你不舒服吗?” 男人目光冷沉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他身体里紊乱的信息素自少年出现之后平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毕竟这东西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坤泽,更不知道如何安抚乾元的信息素。而且又不可打草惊蛇,若是吓到这东西—— 能否出现在这里是由这东西决定的,兴许被吓到不敢再出现也不一定。 若想解决,便只能待禁军搜到他的消息。 楚帝盯着少年的视线变得更沉起来。 不知不觉间,那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变得浓厚。男人眉头微挑,定目看向凑过来的少年。 他挨得极近,张着一双纯净的杏眼,仿佛又不怕了。 楚帝皱起眉,觉得有些被冒犯,又有些怪异的亲近。 他沉下脸,正待训斥这东西,额角便传来凉凉的触感。 他神情微顿,浑身气势也凶狠起来,只是很快便被主人牢牢的压制下去。 少年凉软的手指没有章法的按着男人的额角,这里捏捏,那里再按按。 男人是盘腿坐在垫子上的,但是即便是坐着,也和白岩差不多高。 白岩一边按着男人的额角,一边小心的低着头,软着声音问道:“大人,这样会好些吗?” 他曾经见到过父亲身体不舒服,也是男人这副脸色难看的模样,但是大夫人给轻轻他按压额角后,父亲的脾性就好了很多。 白岩不会手法,但是动作很轻。 他瞧着男人的脸色,稍稍镇定了一些,又有些窃喜。 他好像……也是有些用处的。 男人果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不明的沉沉看他一眼后,便转回了视线。 白岩受到了鼓舞,动作更加大胆起来。 事实上少年的手法不说好,便是连尚可也算不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东西靠近有关,楚帝体内的信息素真的渐渐平复下来。 殿内只安静了片刻,便被打断了。 白岩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尤其按压额角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紧绷着心神,抬了手臂半刻钟时间,便累的小声呼吸起来。 只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毕竟这是难得他可以报答男人的一件事了。 少年憋着气,下一刻,手便被抓住了。 男人的手要比他大小一倍,比之起来更是强健有力。 白岩怔怔的停住动作,神情有些无措。 男人没有回头,拉扯住他,把他“丢”在身侧的软垫上。 白岩傻乎乎的扑上去,扒着黑沉黑沉的台角,战战兢兢的朝男人看过去。 “大、” “孤的脑袋不是铁球。”男人沉声开口,“老老实实待着。” 白岩呆了一下,表情羞愧下来。 他抓紧手指,不小心扯到伤口,又连忙松开,整个人都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他又添了乱,而且该拿来的食物也没有带来,白岩越发沮丧下来。 “来人。” 男人忽而开口,白岩顿了一下,听着下边有人应声,吓得一股气趴在台上,蒙住脸。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点,声音却是更低了些:“上些糕点来。” 这东西总是这样,每时每刻都紧绷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到。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 听到糕点两个字,窝成团的少年动了一下,动作很小的从胳膊中抬起头来,正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第74章 白岩张了张嘴巴,最后只磕磕巴巴的说了声谢谢。 男人没有理会他,继续埋头处理事务。白岩却忽然觉得轻松下来。 他握了握手,然后趴在台子上,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复杂的纹路,沉闷了一天的心情都松开了。 他没有猜错,男人不是很厌恶他的,糕点……是给他的吧? 糕点这种东西,自然是给白岩的,但是很快,楚帝便察觉到了这是多错误的一个决定。 软甜甜的小糕们似乎激发到了少年某个点,自这盘东西被呈上来,趴在他腿上的东西便没停过试图与他互动。 ——之所以少年会爬在他腿上,是因为江德满呈上糕点时,这东西又吓到了,本能的便趴过来,随后便没离开过。 楚骥生出些微薄的怒气,可这怒气却又似乎不是因为少年,反倒像是他自己做了本能反应之外的事情冒上来的不想承认的怒气。 楚帝自然不会承认这个原因,只是他一黑脸,少年便会僵住身体,垂下头,只有小手紧巴巴的攥着糕点。 若是其他懂眼色的孩子,自然知道害怕的退下去,可他不知道,即便浑身紧绷着,却还固执的留在他身边。 他还处在第二次成熟期,任何情绪变动都可能会影响到成熟期,他不发作,不过是因为让这东西有用罢了。 楚帝沉默的移开视线,很有压迫感的视线消失了,白岩干巴巴了一阵时间,没有再听到男人的呵斥,才小心的抬起头。 男人的脸依然很黑,可是他却没有开口骂过他一句。 好像是他自己……有些过分了。 白岩低下脑袋,瞧着自己整个趴在男人腿上的样子,有些讪讪,可想了一阵,又有些禁不住的开心。 他抿住嘴巴,这次两三口吞了糕点,差点被呛到,又换来男人压低眉头的视线。 白岩狼狈的咳了半天,男人便黑着脸,刚想要叫江德满,想到这东西害怕,又停下,只得手法陌生的给这东西拍背。 这次过后,白岩彻底老实下来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麻烦,蔫蔫的搭在台子上,软声给自己做保证:“我肯定不乱动了,对不起。” 楚帝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出乎意料的却没多生气。大概是这东西麻烦事一大堆,可认错却总是很快。 最重要的—— 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瞧见楚帝的黑脸,便只会胆战心惊屁股尿流的跪在地上大呼饶命。 他又不是喜好杀人,难不成还能次次砍了他们的脑袋。 白岩还不知道自己愚蠢的逃过一劫,他蔫吧吧的倒在台子上,观察着四周。 第36章 这个大殿又是很陌生的,看起来比之前的要庄重肃穆,黑沉沉的一片玄铁颜色,透过幕纱,能看见后边站着的“地府侍卫”,每个都身形高大,气势十足,与侯府内家养的侍卫完全不一样。 白岩害怕的缩了缩脑袋,又侧目看看男人,然后慢慢的一点点蹭了过去。 男人没有理会他,现下时间也很晚了。 白岩倚着男人的大腿处,眨了眨眼睛,昏昏沉沉的看着台子下方的景像,慢慢困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到手被抓住,白岩惊了一跳,掀开一点眼皮,透亮的宫灯映着熟悉的寝殿,让他警惕性降低了一些,这才发现自己是趴在男人肩头的,右小臂缩在男人胸膛前,脑袋则靠在男人的肩颈处,方向正好对着男人的背后。 白岩还没全清醒过来,手指便是一痛,他本能的缩了缩手,又被一只大掌钳住。 白岩睁圆眼睛,耳侧是那位年长的仆人的声音:“老奴来吧——” 听不太真切,白岩只听见这一句,他僵在男人怀里,手指也僵硬着。 不消片刻,便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如何弄的。” 语气听不出好坏,白岩僵硬着,感觉到冰冰凉凉的东西被抹在指尖上,他抵着男人的肩头,转过头去看。 灯火暗影下,男人的脸看起来更冷酷了一点,棱角都是锐利分明的,仿佛开刃的刀,白岩又把视线移下去,看到自己糊上药膏的手。 男人涂好了,挥挥手,一直低着头的“地府侍卫”就接过东西,静悄悄的躬身退下了。 男人低下视线,白岩看向他,又看自己手,张开手指,又合上。 他抿抿嘴巴,这次重新把头埋进了男人肩上,闷声闷气的说:“不小心摔的。” 他右手抓着男人背上的衣角,听着男人语气不悦的说了句:“愚蠢。”,脑袋埋得更深了,嗯了一声,点点头,只是这次却没认认真真的道谢。 没有什么理由……大概就是不想,又或者还有一点点小委屈。可是原来是有人会给他涂药的。 整齐的刀口,楚骥自然是能看得出来的。 只是这东西弱弱的靠着他,多问一句也只会闷着脑袋说是。 他没有再问,松开少年软凉的手指,面色却稍显冷峻下来。 江德满端着东西退下去半个时辰,楚帝便从寝殿出来了。 关于那位能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小贵人,江德满是不敢多打探一句,只闷着头,听到楚帝下令,深更半夜的召禁军统领陈扬觐见。 * 白岩第二天醒来时,手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伤口。 第75章 他从床上滚起来,抱着手指,呆呆的坐了片刻,还是门外传来宋嬷嬷的声音,他才醒过神,下意识的把手藏起来,应道:“我起来了,嬷嬷。” 宋嬷嬷声音急促,打开门,面色是紧拧的,瞧见床上的白岩,唏嘘说道:“府上正乱着,世子今日便在院内读书,那也不要去。” 白岩站起身,看了眼正院的方向,心中有些不安:“嬷嬷,是怎么了。” 宋嬷嬷表情变了变,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昨晚上传来的消息,大小姐那婆母,竟以大小姐有身孕为由,要给姑爷纳妾,大小姐隐忍着没说,还是昨夜惊动了胎气,这才叫大夫人得知!” 白岩傻在当地,“那大姐没事吗!” 宋嬷嬷道:“世子安心,听说已经稳下来了,只是那大理寺丞家实在过分!咱们府上的人要去探望,都被撵了出来,说是不给他们面子!如今这面子里子已经彻底撕破了。” 白岩怔怔的抓紧床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道:“那大夫人呢!父亲——总会有法子应对。” 听到此,宋嬷嬷的表情却是更怪异了些。 原本知道这件事,大夫人是气疯了头,转头便要带人去大理寺丞府上,都江候也是满头上火,只是后来宫里的三公子来了一封信,两人便都没有再行动了。 大理寺丞人正直迂腐,对昏庸的先王又深恶痛绝,屡次遭到弹劾打压,彼时都江侯府对他们也不太上心,全靠白柒在中间周旋。 可是谁也没料到他们隐忍多年,后续会成了楚国的良臣,比都江侯府不知道强上多少,白清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事情,自然是劝阻父母与大理寺丞翻脸,至少面子上要好看些,不然他后续在楚国,将是寸步难行。 至于他大姐,只不过是忍忍,一切都是他姐夫母亲的意思,也不会影响他们夫妻的关系。 都江候与大夫人见了白清的信,才知晓楚帝选中的能用的臣子后续是会跟着一起回楚的,而不是留在江郡等着核查后被“革职”。 这个消息只能让两人都忍耐了下来,都江候更是准备好了重新走走关系揽些事务,盼望着得到楚帝的重任。 “只能说大姑娘倒霉,姑爷家与咱们府上一项是不对付的,如今算是让他们抓到机会了。” 宋嬷嬷叹道。 以都江候的性子,舍弃一个女儿维持面上的和平,找寻往上爬的机会,这是绝对会办得出来的。 这个消息让白岩有些难以消化,他想到前几天的阿姊,握了握手,只是又忽然想到都江候要托关系承办事务,迟疑的说:“可是宣王世子不是说,不要让父亲参与到朝政中去吗。” 楚帝眼中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此事前世也根本没有发生过,白岩心中的不安更大了。 宋嬷嬷想不到那么多,闻言也只道是都江候拿定了主意。 她叮嘱了白岩不要乱动,又传了早膳,亲眼盯着白岩打开书本,才出去做活计。 白岩心中有事,一直没有安下心。 他观望了一个上午,宋嬷嬷近来被院子里多出来的下人们熬得头疼脑热,没有多踏进屋子,可兴才却是一直守在屋外的,白岩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不清楚父亲的计划,也做不成什么,可只是本能的想去见一见阿姊,而不是像现在……整个侯府的“亲人”都为了自己的前路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而且溜出王府并不简单,白岩的两次出府,都是两个兄长带他溜出去的。他只记得府内有一角低一些的墙,可是单凭他自己出去也不简单。 除非有人能帮助他。 这个人选,也就只能是兴才了。 小世子一天都没有安稳下来,兴才在房门外十分清楚,房门被拉开,一颗小脑袋露出来的时候,兴才也十分了然的拱了拱手。 白岩十分不好意思,他也不想给兴才再添麻烦,只是除了他,府内也没有人能帮他。 父亲亲自下的决断,不再理会大姐这件事,即便他去请求父亲与大夫人,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惹怒他们一场。 “世子当真决定要自己去?” 听了白岩的话,兴才才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他原以为白岩至少会求他一起去。 青年低头看着还是小小一个的世子,明明与几位兄长差不多的年岁,就只有他一个长得瘦小,也只有脸,最近养得圆了一些。 想到那件事,兴才神色略微沉了沉。 白岩闷闷的点了点头,“我只想看看阿姊。” 兴才道:“世子虽是一片好心,可不如发奋读书,将来或可帮助大姑娘一二。” “不一样的。”白岩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本事,而且……现在阿姊肯定想见到我们。” 白岩说的是我们两个字。 就像他小时候受委屈时想见母亲一样,即便知道没有用,他也想要看一眼,只要见到亲人,就会安稳很多。 白岩仰起头,歉疚的请求:“兴才,你能帮我跳出去吗?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的。” 都江候夫妇心情都不甚美妙,也没有时间看管他们几个孩子,这一整天,听说大哥和二哥都被关在房里念书。 兴才盯了他两眼,而后行了个礼,道:“世子客气了,世子的吩咐,奴才自然是听的。” 这一句话说是答应 ,其实也是亲疏分开。 第76章 可白岩不觉得。 他与兴才本就没有太多关系,对方愿意帮助他,他已经很感恩了,自然不会想更多要求。 临近饭点,宋嬷嬷来送了饭,顺便看着白岩喝了药,才退下。 进来兴才还算老实,她也便松快了一些。 又等了片刻,白岩才叫着兴才出去。 还没到宵禁时间,侯府守卫并不森严,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偶尔路过。 兴才顺利把小世子带到矮墙,白岩甚至没反应过来,他钦羡极了,郑重道了谢,才顺着小矮墙滑下去,然后仰头和兴才比划了两下。 兴才半蹲在墙头,望着下边的小世子,忽而开口:“世子若是要求,奴才愿一同前往。” 白岩听了却是摇了摇头。 他一个人,即便被发现,顾忌名声,父亲和大夫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若是兴才与他一起去被发现了,那便不好逃了。 白岩时刻谨记着行动要迅速。 第37章 他对大理寺丞府上有一丝印象,还是之前阿姊开玩笑时与他说过的,说府内有些小猫小狗能钻过的小洞,他身量小,钻过去兴许是可以。再不济,他知道阿姊的方位,丢进去一张纸也是好的。 可是想的很美好,江郡进来风声紧,白日都城十分热闹,晚上路上却人丁稀少,白岩走在大路上,也有些胆颤。 他抱着肩膀,闭着眼,只睁开一条小缝,心里默念着地府的大人。 他连地府都去过了,根本不怕这里。 而且路边留下的小摊贩—— 白岩望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他从来没有在节日与相熟的朋友出来过,可马上就有机会了,为宣王世子离开都城开的宴席,那天应该会来许多许多的人,他可以看到各种从没机会见过的东西。 一路走到几个小洞口,白岩却是呆住了。 他只当是阿姊与他玩笑,可没想到是夸张。 小洞是有的,可也不过是大理寺丞府上的丫鬟好玩,特意留的小洞,恰好只够猫儿狗儿的过,如他这般还没长开的少年,也是钻不过去的。 白岩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这小少年,呆在人家院子外鬼鬼祟祟的,打的什么坏主意。” 院外参殿高的树冠上忽然传来一声少年音,白岩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躲。 下一刻,一个穿着十分奢华,浑身都亮闪闪的少年从树冠上蹦下来。 他与白岩的年龄看着差不多,但是要高上一个头左右,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 白岩僵硬着,往前小跑了两步。 那少年啧了一声,揪住他的衣领,白岩扑腾着胳膊,往前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被少年卡着衣领揪回身。 他吓得身子都僵了,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那少年见到他的脸,倒是停顿了一下,而后摸着下巴说道:“我看你长得不像坏人。” 白岩:……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在短时间内得出这个结论,仍是挣扎了两下,弱弱的说:“放开我。” 少年依言松开手,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看看院子,恍然大悟道:“你是都江侯府小世子。” 白岩怔在原地,猛得抬头看过去。 少年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捂住嘴咳了两声,才松开手,盯着白岩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过是恰好——恰好路过。哎对了,你不是想上去吗?那什么,我帮你啊!” “啊——?” 白岩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转了个弯,裹着黑衣服的男人把他带上墙,又放到地上,迅速回到了外面。 白岩怔怔的放下手,外边的少年压低嗓子靠着墙头和他说:“这大理寺丞府上现今可是赤手火热,你还是快些的好。” 意思是还会等他吗? 白岩愣了一下,小声的道谢,然后急匆匆的朝着阿姊的院子跑过去。 白柒单独养身子,人也都是自己人,听到外边的动静时,还以为是幻觉,待丫鬟把灰扑扑的白岩牵进来,她才惊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温水赶紧走过去。 白岩嗫嚅着,只憨憨的笑。 白柒自己便转过弯来,她瞪着少年,心情却当真好转起来。 原本她就没想过让都江候夫妇牵扯进来,毕竟如今侯府地位尴尬,先前又看不起她夫家,如今做什么也是晚了,只是也没想到父母会真的直接无视她。 白柒敲了一下白岩的脑壳,轻声叹道:“你呀!是教唆了谁来助你?罢罢,来都来了,那便吃些糕点再走吧,都是新鲜玩意。” 出乎白岩的意料的,阿姊的状态还是很好,谈到此事虽然面色沉了些,可也没有太难看。 至少如今她与夫婿两情相悦,即便她们再插手最多也只是气气她。 可白柒没有说,如果日后大理寺丞府在楚国发展起来,而侯府持续落败下去,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这些她不与白岩讲,白岩也不知情。 院外还有那人等着,他只与阿姊呆了片刻,便被下人护送出去了。 虽然好像没做什么,还被阿姊喂了一顿,可白岩见到人,总算是轻松下来。 那对少年与青年果然还在树下,依言把他弄出来,那少年啧啧了两声,白岩拱手想朝他道谢,对方也不说话,只捏了一下他的脸,笑嘻嘻的说道:“扯平了扯平了,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多待了,有缘再见!” 第77章 白岩眼睁睁看他和那名男子很快消失在原地。 街上静静的,偶尔过路几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白岩瞧着四周,握了下手,才朝着府内跑去。 外边果然与话本中说的一样多彩,就连光秃秃的树冠,看起来都比侯府内的多了几分活力。 他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经常见到了?不是被困在侯府,也不是世子府。 他可以自己在外生活着。 “站住!伸出手来!” 白岩正走着,前边忽然传来很粗的声音,这地方已经临近侯府了,周遭路上的也都是达官显贵的孩子,那几个兵将却是十分威严,完全不顾及他们的身份,有一个公子哥想要叫嚣两句,便被压住胳膊,嗷嗷叫着被扯开了手。 白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一个兵将已经看到他,肃穆着脸过来,道:“你,伸出手来看看。” 为什么要看手? 白岩茫然的握着手指,不小心碰到伤口,颤了一下,那人察觉到,伸出虎臂,只是还没碰到白岩,便被另一只胳膊截胡了。 白岩抬头看过去,兴才划过他的手掌,白岩只觉得凉了一下,下一刻,手便被翻过来,兴才做出急躁的样子朝官兵说:“大人请看。” 他又看向白岩,急促说道:“侯爷快回来了,小少爷,我们快回去吧!” 那兵将扫了一眼白岩与兴才的手,仍是盯了一下这个对于中庸而言偏俊秀得夸张的少年,思量到此处被称为侯爷的人家也只有都江侯府,这位便是当年大名响彻楚国的清河郡主的后代,听闻这位小公子是被都江候富养着的,怕身体弱,所以不让出府,如此便也合理了。 如今楚帝对都江侯府不喜,他挥挥手,嫌弃道:“快走吧,马上就宵禁了。” 兴才忙道:“哎,是,大人。” 他拉住白岩,全然一副急匆匆的小厮模样,白岩跟着他的脚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摸一下,还是觉得有些疼,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浅淡的一条痕迹都看不见了。 他抬头去看兴才,还没问,兴才便低头看了他一眼,说:“世子还是快些,免得被侯爷发现。” 白岩于是紧张起来,把这件事也先忘记了。 可能是男人给他的药膏起了作用?他有些时间没看,或许已经长好了。 只是…… 白岩被兴才领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那些人连一个路人都没放过,都拦住严查。 这是谁的人,查看别人的手做什么呢? 白岩无意识的握紧手指,心中总觉得有点不安。 第38章 不过好在,阿姊没有事情。只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兴许他自己以后也能给阿姊做依靠。 嬷嬷说,他只是学的慢,但是是能学会的。 白岩默默下定了决心。 而此时都城外驿站。 膘肥体壮的战马威风凛凛的圈在半大的驿站中,住店的客人都不敢随意出门,安安静静缩在屋里,偶尔听听隔壁的墙角。 这一行人高马大,又与他们长相颇为不同的人马是丹廖的使臣,因为有两位王子也在其中,队伍十分壮大。 此时上房内,一名淡金色长发披散着,身着宝石与黄金点缀的长袍的青年抿了口桌上的茶水,嫌恶的扔在桌子上。 “这内地的茶,终归不如我们大丹。” 门扉轻轻一响,一个身着低调一些的少年与黑衣青年进门,贺兰名吉朝男子叫了声大哥。 青年侧头看过去,视线淡淡的:“此处以在那楚帝的眼线之内,你乱跑去了哪里。” 贺兰明吉道:“我就是出去转转,有重矢在,不会有问题。” 青年不可置否。 贺兰明吉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东西,刚刚的淡定便都没了,皱起眉,有些着急的说:“兄长,你都知道那皇帝不是好招惹的,这种险方实则冒险!” 贺兰秉阳睨了他一眼,不太在意,只道:“你不懂,乾元绝对不会对坤泽出手。” 尤其是他这种,楚帝幕僚遍寻已久的匹配坤泽,没有一个乾元可以忽视与自己匹配度极高的坤泽,这能绝对保证他的计划,更何况,即便失败,楚帝也绝不会杀了他。 贺兰明吉还要再说,只是青年已经不耐下来,挥挥手,两侧的高大的侍卫便把他围住,请了出去。 贺兰明吉只能退出他的房外,神情沉重下来。 重矢在他身后低声说道:“王子不必过于忧心,大王子心有成算。” 更何况,贺兰明吉在丹廖本就是一位不显眼的王子,此次与大王子一起来江,也不过是无用的点缀罢了。 贺兰明吉没有说话,最后只摇了摇头。 他担心的不只是贺兰秉阳的性命,而是如此险招,如果不成,必定会被楚帝迁怒丹廖,可如今楚帝也不过早晚会对丹廖下手,这也许,只是提前罢了。 * 楚帝下令举办宴会,恰逢赶上了丹廖的使臣,于是规模直接加大,群臣心里也多了些考量。 江国主已经葬入王陵,太子悲痛过度,晕了过去,已经卧床了数日。 朝内除了匆忙准备会试殿试的官员,也安然了几天。 唯一的意外,便是江国宫内。 不过这个意外倒是个好的意外,江德满这两天心情都十分舒畅,原因在于楚帝的信息素紊乱已经稳稳控制住了,甚至进来脾性都耐心了很多,连宣王世子也没被训斥。 第78章 这一切都是因着那位突然出现的“小主子”。 小主子胆小,除了楚帝,周围侍候的人都没见过,他也听闻了一些风声,近来都城内大肆搜寻的那名坤泽,多半就是这位。 意识到这里的关敲,江德满只小心伺候,不敢多再猜一点。 而且除了这位,王宫里的一名坤泽,竟然检测出了级别还在上升,与之前虽说只差了一点,可却是天壤之别。 江德满将承办宴会的名单递上,那上边细细麻麻的小字,显然旧臣们得知官员需要考察,且当初楚帝说的有能力者可以一同归楚不是客套的后,都在使力。 都江侯府赫然也在这其中。 楚帝只翻看了一眼,神情不辨喜怒,便交给了江德满。 江德满接过退下,又询问:“陛下,太大人与丹廖使臣均在殿外,不知陛下是否要传。” 之所以太河均也在其内,是因着丹廖大王子这名坤泽的特殊性。 想到这,江德满又是浑身一紧。 此前与楚帝相适配的坤泽从未寻到过,现下却一个接一个,尤其这位丹廖大王子,他没有故意隐藏坤泽信息素,进江国宫之前连太大人都惊动了。 楚帝却显得很是淡然,只是在江德满出去前又忽而叫住他。 江德满忙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些年轻人喜欢的吃食,都备一些。”楚帝沉声说道。 江德满一愣,随后马上知道是为了哪位,赶忙应下。 楚帝似是有些不自在,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江德满退了殿,对站在外边的青年与太河均行了一礼,转身连忙去准备东西。 那位小主子近来出现的时日都没准,每次都是拼命的读书,楚帝寝宫内别的没变,倒是书本一本接着一本的多了,禁军被责骂的次数也多了。 而且那位小主子似乎身体不好,每次吃的东西也不多,楚帝虽然没说什么,可面色却不太好看,自那之后江德满也谨慎了许多,还特意叮嘱过御厨多弄些好消食又引人的花样。 他把那什么丹廖的大王子忘到了脑后。这边太河均与贺兰秉阳迈入殿内,贺兰秉阳眉头便显而易见的皱了一下。 楚帝的信息素杀伐之意太强,他试图缓解这团气息,可出乎意料,乾元的信息素虽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却也警惕的屏障起来。 这与他想的倒是不一样,明明他的信息素应该是高阶乾元梦寐以求的才对。 可即便如此,也够用了。 贺兰秉阳望着殿上的年轻帝王,躬身行了一礼:“丹廖贺兰秉阳,拜见陛下。” 楚帝沉目看着他,须臾,笑了一声:“贺兰王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来人,看座。” 贺兰秉阳于是放下心来,同样笑着拱了拱手。 太河均落座在另一侧,静静看着楚帝的态度,垂下手,握了握杯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楚帝应该有深意。 可虽然有了那位坤泽,现在到底追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而丹廖大王子的坤泽等级显然超出他们所有人的预料,如此,便真的是对楚帝有用了。 贺兰秉阳与楚帝相谈甚欢,宴席就在明日,他们丹廖使臣也会一并出席,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只是待他还要温声细语的说些假意的亲切话,就听见那名老奴才急匆匆的脚步声。 江德满在殿上,行礼道:“陛下……老奴有要事禀报。” 楚帝被打断,眉头一皱,听罢江德满的话,才耐下性来。 他看向座下的贺兰秉阳,温声又说了两句安排,才叫人送客。 贺兰秉阳心中有些奇怪,来此之前他们已经对楚帝深入探查过一番。 楚帝出身便是元级乾元,身份尊贵不凡,也正是因为他一生顺利大权在握,所以行事狠辣不忌,有什么要紧事会打断“两国会谈”还更重要? 虽如是思量着,贺兰秉阳还是笑着起身拜别。 迈出殿门后,一个楚帝身边的宫人不小心跌了一下,贺兰秉阳身侧的侍卫扶起她,宫人连声告罪,贺兰秉阳笑着望着她,淡淡说了句:“无碍。” 侍从收拢手臂,跟在他身后。 第39章 “那东西怎么了。” 人一走,楚帝便开口问道。 他看着殿内的一角,似是甚不在意。 这几天里白岩想尽了各种法子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他身边。 虽形状口味奇特,倒也的确有一番风味。只是这东西自那之后越发大胆起来,每每在他身边读书,都会没大没小的与他问问题,即便楚帝黑着脸,他也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或者说,是现在根本对他没了恐惧。 江德满躬着身体,小声的快速答道:“回陛下,那位小主子倒是没做什么,只是自来了后便一直看书,奴才觉得有些过了。” 楚帝闻言,皱了皱眉。 少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确实这些时日比之前更用功,而且完全不知道度,往往楚骥都弄完了手头的事务,少年小小一个,还扒着书本不放手。 近来禁军那里仍然一无所获,如太河均所说,那便果然是少年身边有人在故意遮掩他是坤泽的信息,这样一来,那便只能等江郡提前的科举考试才能看出端倪。 可即便是这样想着,楚帝回到寝宫,见到支着下巴,盯着书本的少年,仍是神情严峻起来。 第79章 在男人身边大几日,白岩便重了一些。 宋嬷嬷今早还捏着他的脸,感叹世子是要开始长个了,定会赶上他的兄长们。 白岩听了,有些激动,可也只激动了一小会儿,他现在是要好好念书的,要自己能顶住事情,保护阿姊,更何况,明日就是楚帝召开的宴席,参加的全都是有学识的大官大儒,他可不能落了后腿。 这般想着,白岩已经做好了悄悄通宵的准备,直到听到男人进殿的声音。 大人的脚步与别人也不一样,白岩能够听得出来,他迅速的抬眼,眼睛亮晶晶的,拿着笔的手也握紧了一些。 “大人!你回来了!” 男人冷峻的表情微顿,而后有些不自在的皱起眉,盯着少年道:“天色已晚,今日不可再问问题。” “啊——” 白岩拉长了语调,有些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对他看管的越发严格,但是——白岩只是有些迟钝,却不是愚蠢。 即便大人的语气依然是冷第五,可他也能察觉到其中的“关心“。 大人是为了他好,就像宋嬷嬷说的一样,再努力也要有一个好身体,听说楚国的官员们不只会考核能力,还会看身体是不是康健的。 男人已经向前走来,高大的身影落在书本上,白岩折叠上一个小角,然后快速的起身,抱住男人的腰身。 他已经习惯了,大人近来习惯顺手把他唠捞到怀里——大体是因为他体温偏凉,而大人又温度很热,所以贴着睡时正好。 楚骥动作顿了一下,垂目看向少年。 少年全无顾忌,最开始的害怕已经全没了,即便他语气不好,他也最多只会灰头丧气的低下头,而不是害怕的缩到角落。 男人移开视线,低沉说了句:“放开,不成体统。” 白岩听进去了,但是却没当成是威胁,自得其乐的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滚到大床上。 他还没到束发的年纪,一头长发规规矩矩的趟在被子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着大人上来。 男人眉头皱了下,扯过一床被子,丢在他身上才躺上去。 少年犹自挣扎了一会儿,才从被子中冒出头来,他挨着男人的肩膀,昏昏沉沉的老实下来了。 读书时不觉得,现在一休息,白岩的困意瞬间都冒上来脑壳。 他十分习惯男人在身边——这是对他全然陌生又十分有吸引力的。 白岩小时候就不受都江候喜爱,年幼时也没有过足够安全的“避风港”。 而在大人身侧,他总有种会绝对安全的感觉。 大人对他很好……他也要对大人更好。 白岩迷迷糊糊的,抵着男人的肩膀蜷缩着,嘟囔道:“大人……等我考上,我便给大人带好多好东西。” 还要多烧写东西,不知道在地府里是不是真的能收到。 男人黑沉着双目,讥讽的扯了扯嘴角,这少年蠢蠢笨笨,现下还以为他是假的。 只是马上,他嘴角的嘲讽笑意便散去了。 这般,似也很好。 如若这东西没有其他想法,安生待在宫里,亦不是不可好生生留下。 科举不过就在月余之后。 * 白岩对在两边世界穿梭已经十分习惯。清晨,他在光亮中睁开眼睛,身侧没有男人的身影,也只低落了一小会儿,马上就精神起来。 今日就是宴会举办的时间,阿姊也会去,女眷的位置与少年贵女们的位置离得很近,他正经递上帖子拜访,也都是被允许的。 这是个大日子,即便是都江候,也在早膳时特意把白岩叫了过去,语气严肃的叮嘱了几句。 他虽不喜这个儿子,可这种重要时刻,尤其关乎他们侯府的未来走向,都江候仍是十分看重的。 这是楚帝下令召开的宴席,又有丹廖使臣来使,都江候花费了大力气,才在承办宴会的名单上掺上一脚,今日也耗费了很多精力收拾。 这种庄重的场合,宋嬷嬷把白岩的长发半束了起来,配了一身低调又不失稳重的暗蓝色暗纹长衫,腰着白玉,白岩近来张开了一些,长身玉立的站着,仿佛画中的小仙。 给楚祈宣的熟悉感也越甚了,他盯着少年,还是都江侯府的马车来了后,才醒过神。 他总有种感觉,自己与白岩的关系应该远不该止于此,仿佛之前有过更紧密的联系。 也对,如若长公主与清河郡主在世,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他与白岩应是合适的一对才对。 楚祈宣被自己的想法惊醒,皱起眉,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白岩没有关注他太多,虽说他能去宴会是楚祈宣开口的,但是在席面上他代表的终归是都江侯府,也该与都江候坐在一处见礼,待分开席面后回到少年们的几桌,也与楚祈宣不在一处。 他快速的朝楚祈宣见礼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赶忙跑去都江候的马车。 都江候正紧绷着,训斥了一句:“不成样子。” 白岩喏喏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内。 想要出来时没有想太多,可一想到一会儿真的要见那么多人,尤其还有那位楚皇帝,白岩又开始紧张起来。 世家子弟为了今后的发展,也都该由家族长辈带出府,自小便认识一些“亲密好友”,有也由长辈带领着他们习惯出入这些大场合。 第80章 可白岩作为侯府世子,却从来没有出过门,更别提参加这些国宴。 往日也都是两位兄长与父亲一起参加,过后在他眼前炫耀一番。 白岩开始有些退缩了,可是想着读书的君子之道,还有教他问题的大人,白岩又努力冷静下来。 没错……他要像大人那样强大,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慌张。 可即便是这样想,下了马车,到了举办宴会的府门前,白岩还是紧张的攥起了衣服。 都江候忙着和人拉拢关系,只派了个随从跟在白岩身边,让他把人送去座位,别给他丢人就行。 仆从态度也就散漫了些,不过在听到宣王世子的声音后,马上热络了起来。 这还是白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每个人都穿着华服,看起来好像都认识一样,热络的聊着话,听到门外的动静,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顿住了身形。 第40章 马上,白岩身边就多出了几个人,倒也友善,问他是哪家府上的,只是白岩总觉得这些人的目光隐含着其他的意思,而且他根本不擅长在人群中相处。 白岩脸色有些苍白起来,直到从身后被拉住胳膊,楚祈宣看了一眼围在他身前的人,笑着打了招呼,介绍道:“这位是都江侯府的世子,身子弱,诸位见谅。” 众人见到他,都讪讪的笑了起来,又客气了两句,白岩便听到楚祈宣告别。 他想把胳膊伸出来,但是楚祈宣只拉着他,没有松手,头也没回的说道:“我只送你去座位,不要乱动。” 周围是热络的声音,白岩脑袋嗡嗡的,只能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他又有些想念大人了,这个场合,他果然还是不习惯。 楚祈宣一直把白岩带到世家子弟坐的地方,同时叫人抵了拜帖,让白岩可以在白柒身边待到宴席开始。 到阿姊身边后,白岩才算放下心来。 白柒揉揉他的脑袋,笑着对楚祈宣道了谢。 楚祈宣回了句客气,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只是还没开口,便被侍卫叫走了。 今日坤泽宫的坤泽也拿了特例在宴席上,只是单开了一处院子,众军护送,里间出了点意外,涉及到坤泽情况特护,太河均与十八王爷也脱不开手,才叫楚祈宣去解决。 女眷的地方也不只有白岩一个小辈,不少跟随父母来的小辈都在,原本都聊的很自在,在白岩进来后,却都停了一下,在白柒身边的一位贵妇人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娃,粉□□白的一团,这时候抓着母亲的手,抬着小脑袋,眼巴巴的盯着白岩看。 白岩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有些僵硬的笑了笑。 他不太知道怎么与小孩子相处……可是想想未来可能会有一个这样的小外甥女或者小外甥,又有些高兴起来。 那小姑娘像是看到什么宝贝一样眼睛一亮,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大声开口:“母妃,这个各哥哥好漂亮,我要这个哥哥作我哥哥!” 众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哄堂大笑起来。 处于中心的白岩越发僵硬了,无措的去看阿姊,却看见阿姊也笑眼莹莹的。 那小姑娘的母亲笑着拉了拉白柒的手,又看一眼白岩,感叹的赞道:“我们只听闻侯府的小世子身子弱,被都江侯宝贝似的看在府里,未成想世子小小年纪,便是如此俊秀,小女真是唐突了。” 白柒笑着与她客套了两句。 再看向白岩,推推他的手:“阿年,这都是与你年岁相仿的,你尽可以与他们相处相处。” 白岩抬起头,看向阿姊,嗫嚅着想说两句,身后就被人拍住:“你叫阿年?怎的名字如此女气---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镇北将军府的。” 白岩扭头去看来人,这一下打开了头,刚刚围在一起的少年少女们一蜂窝都围上来。 本身美的东西就吸引人的视线,白岩在其中更是出奇,最近他养的血气足了,脸色都润白起来,有一丁丁的肉,看起来软软的。 最开始的小姑娘更是娇蛮的顺着白岩的腿蹦,被抱起来才老实一些,用小手小心翼翼的摸摸白岩的脸颊,这下开始直接大声的喊哥哥了,女眷们都笑出声,白岩干巴巴的站着,却感到放松下来。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他的。 * 相比后院,前院要肃穆很多。 楚帝的仪仗抵达时,百官都紧绷着精神,一同跪下去问安。 禁军统领陈扬与黑甲卫统领李瀚元都在场,丹廖的使臣也都在席面内,虽提前一天抵达,真正见礼却是在今天,唯一一的例外便是丹廖大王子,昨夜便在江国宫内暂时住下。 群臣心有猜测,都表情复杂。 唯有太河均仍然面色不变,还浅笑着与离他不远的李维拱了拱手。 李维紧绷着脸,移开视线。 身为之后共同要监考的鸿博也在他身边,只是看看禁军方向,又看看场上的旧臣,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安。 所有都在有序的进行,丹廖大王子看起来也颇得圣眷,丹廖使臣率先觐见,特意奉上了丹廖几十年才能一启封的好酒,只有在公主出嫁、王子成婚这种庄重的时候才会开启。 下座上,贺兰明吉握紧了手。 上位,落座在楚帝身侧的贺兰秉阳扬唇一笑,看向身侧的男人,说道:“听闻陛下爱酒,这是父王特意命我们为陛下带来的,陛下不妨一试。” 第81章 听得他这话,原本安然的旧臣以及楚国的官员都是眉头一皱。 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贺兰秉阳又笑道:“当然,一切要按照大楚的规矩来。” 他看向一侧的江德满,略带不屑的说道:“公公,您来验验酒吧。” 大庭广众之下,丹廖不会干这么大的蠢事。 贺兰秉阳的态度让江德满都有些松下心来,他看向楚帝。 男人似是笑了,扬手道:“丹廖的好意,孤自然不可浪费。” 江德满领命去验酒。 贺兰秉阳又笑起来,这次温语道:“此酒烈性,必定会给陛下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如若得陛下欢喜,便是丹廖的大幸了。” 楚帝自出兵便从未有过败绩,刚愎狂妄,贺兰秉阳料定他不会拒绝。 而且即便拒绝—— 他笑着,眼睛是弯的。 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丹廖酒酒坛极大,江德满命几个宫人打开酒坛,一打开,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周遭原本有些纠结的大臣都没忍住赞叹了一句。 江德满验了酒,这是楚国国师特制的银针,能验百毒,只要有一丁点的毒物,不论强不强,都能被验出来。 确实没问题之后,这才依照楚帝的命令,命人将酒分开,每个在场的大臣都被分到了一碗,女眷处也有宫人送过去。 “王子。” 重矢将酒递给呆坐着的贺兰明吉,贺兰明吉看了他一眼,表情更沉重下来。 贺兰秉阳对楚帝劝道:“陛下,此酒烈,开始少喝一点。” 浓郁又辛辣的酒味飘荡在鼻腔内,楚帝只看了一眼杯盏中的酒,便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好酒,只是烦劳大王子,千里迢迢将这酒运输过来。” 太河均与十八王爷的座位就在下侧,楚然端着酒碗,摇了摇,又闻了一下,看向太河均。 太河均沉目与他对视。 楚然便一饮而尽,而后耸了耸肩,赞叹道:“好酒。” 下一刻,他的表情却瞬间狠厉起来。 杯盏丢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从外间忽然涌出数百禁军,大殿内瞬间乱起来,掺杂着尖叫。 贺兰秉阳神情未变,低头看过去。 在禁军行动之前,席间本来就有了变动,踏入大殿的禁军成了导火索,他们进退不得,纷纷厮杀起来。 宴席检查森严,根本不可能有死士进来,所以江太子用的不是死士,而是正经八百的旧臣,利益之下,必有勇士。 只是被禁军围住,让有一些人慌张起来。 有几个老臣之子,却十分轩昂,瞪视着大殿上的楚帝,嚷道:“你这个暴君!纵是吾等今日尽灭在此,也定会以命相搏!杀!” 禁军虽多,可他们都是乾元,目标也只有一个,焉知就没有机会,更何况——江太子早已与丹廖取得联系! 贺兰秉阳使了个眼神,下方的贺兰使臣一改刚刚恭顺的模样,朝着楚帝的方向扑来。 贺兰明吉被挤到后边,重矢要动手,贺兰明吉按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目光沉沉的看着混乱的前方。 事情全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太河均亦没反应过来,起身抽出长剑,才看了楚然一眼。 楚然道:“不好意思了大太大人,区区小事,皇兄没让我打扰你找那小坤泽。” 此事楚帝心中有谱,太河均些微放下心来,只是很快,他眼睛一沉,迅速看向殿上的楚帝。 形势急转直下,贺兰秉阳有些急促,却仍是尖锐的,他看向觉出不对,按住胸口的男人,嘲讽笑道:“楚骥,你狂妄自大,最后还不是上了我们的当。” 楚骥抬起猩红的眸子,暴烈的乾元气息瞬间充斥满殿。 贺兰秉阳往后退了一步,仍是强硬的说:“此药非毒,即便是天下最顶尖的医师亦查不出来,只有坤泽能解,楚帝陛下,您可是没有适配的坤泽的。” 即便今日事败,楚帝也必须留下他! 贺兰秉阳牵起嘴角,下一刻,唇边便流出血丝来,他瞪大双眼。 倒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混乱的局面,参与刺杀的旧臣见状,只能死搏。 楚帝双目血红,信息素以狂暴的速度席卷着,疯狂涌动出杀意。 那盆酒的确不简单,可贺兰秉阳不知情,早已有一名极度与他适配的坤泽安抚过他的信息素,即便如此,楚帝仍是头疼欲裂,这也使得他性情残暴起来。 下方厮杀声一片,不知此处,女眷处也受到了牵连,已有禁军前去护卫。 喧闹间,一只长剑透过人群,横到楚帝身前,位置太近,连楚然都没反应过来,惊诧的看过去。 举着长剑的是楚帝右下侧的李维,与他同侧的鸿博已经吓傻了,倒在酒水中发着抖。 这剑当然没有伤到楚帝分毫,李维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动。 楚帝用重剑拨开刺在他肩头前的剑,冷冷的瞥了一眼身前的李维,道:“抱工,你终归让朕失望了。” 李维神色坦然,他松开手,长剑掉落在地上,“李维是江国的臣子,自是忠于先王,忠于太子!” 他沉目,不愿意再多说。 江太子的计划显然很危险,并且太过冒险。只是他没想到江太子会联系上丹廖的人,即便如此,目前也已成败局。 李维之所以还要掺一脚,是他过不去自己的这一关。 第82章 即便于江国百姓来说,没了昏庸的旧勋贵,日子甚至过得更好了,可他却无法无视自己的身份。 “困于自我,无能之辈,是朕高看了你。”楚帝沉声说道。 李维浑身一震,他恼羞的握紧拳头,想要顽抗几句,可楚帝只留下一句:“发配边郡,做个教书先生罢!” 李维顿在原地。 混乱的局面已经大体被控制住,陈扬护送楚帝回宫,其余等人则留在原地处理残局。 李维怔愣着看着地面上的剑,直到一双鞋出现在眼前,他抬起头。 太河均的表情不再像之前一样调侃却透露着认真,反而很是失望。 他不过是一个胜国的臣子而已,有何自傲于他面前说训,李维面色又坚定下来。 只是这股自信没能维持太久,太河均道:“原我以为,君见到江郡的变化,会改变心中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你还是选了这条路。” 他道:“若你忠于可忠之君,均倒是会钦佩,可忠于君,从不该是愚忠!你可知陈丞相之死,到底是出自谁手,此残局,又会如何收场。” 李维一直没有变化的脸再听到这句话之后巨变。 他猛得抬起头,太河均依已然和十八王爷离去。 无论如何,如今局面已经全部告一段落。 可李维不能接受这个可能。 陈丞相是他的师长,也是当时传闻死于楚帝之手的第一批老臣,亦是他死那么多同僚,最终决定哪怕只是扔了这条命一搏给个交代的原因。 可现在太河均肯定的告诉他,这是先王的手笔,数十名老臣的命! 李维神情恍惚。 事已败落,他已发配边郡,太河均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他们一直不敢承认,也就不去查探,可最后,也不知自己忠于的是君主,还是内心固执的执念,这之后的盛世,却不会再留下他的任何名字了。 “夫人!” 终于回过神来的鸿博大喊一声,狼狈爬起来,朝女眷的方向跑去。 因着刚刚的意外,女眷们已经被转移出来,局面暂且还未全部受到控制。 兴才挡在他们身前,白岩护着白柒,缩在角落,他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极其浓郁强烈的血腥气,却不像真正的血,反而有些熟悉。 这味道引得他的后脖颈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白岩吸了吸气,就这么片刻时间,知道事情落败的旧臣子嗣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红着一双眼睛,手上的尖刀还在滴着血。 而兴才还在与他们身旁的“侍从”斗争,无暇顾及身后。 白柒惊叫了一声,白岩听到声音,清醒了一点,见到这人后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扑过去。 “阿年!” “柒儿!” 白柒与鸿博的声音一道在混乱中响起,白岩只感觉到膝盖像碎掉一样,眼前发黑,可想象中的刺疼一直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磅礴的夹杂着杀意的乾元信息素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场上的乾元都停滞了一瞬,再醒来时,已经被禁军们扣押在地上。 滴滴答答的血滴在眼前,白岩神智有些模糊,怔怔的看向身前,刚刚要刺杀他们的旧臣子嗣瞪着眼,倒在血泊中,他身后是黑金绣着龙的衣摆,以及一只白岩熟悉的,嗡嗡作响的重剑。 他呆在原地,还没抬头,便被白柒抱住。 禁军开始清扫阵地,混乱的妇人们也都被自家奴仆搀扶起来,鸿博软着腿,喊了声陛下,连忙抖着腿去看自己夫人。 白岩在姐夫与阿姊的夹杂中抬起头来,只看到一眼那张他十分熟悉的脸,下一刻,便听到男人冷沉的吩咐:“涉案人等一律带下去听从发落!承办宴席者,审查不严,有爵者削爵,拉去宗人府!” 白柒一震,显然想到此次想尽办法把自己名号加进去的都江候。 白岩也想到了父亲,他唇瓣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只是下一秒,就因为后颈越来越严重的感觉酸软起来。 他团起身,恍惚间似乎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只是很快便移开了。 白岩记得,楚帝是十分不看不上眼他们侯府的,前世唯一的一次面见,也只是匆匆跪拜,就被宫人带了下去,显然对他很不喜欢。 可是,可是他不是不讨厌自己了吗? 白岩迷迷糊糊的想着,出了一身冷汗。 白柒顾不得父亲,看向白岩,焦急道:“阿年,你这是怎么了。” 她鼻尖动了动,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只是还没更多的思考,兴才快速的皱着眉道:“世子情况不好,大小姐,把世子交给奴才吧。” 兴才是她母亲的人,也是白岩的身边人,这白柒是知道的,她心下紧张,此处又乱着,点点头,叫人先去提前通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几刻钟之后,原本热闹的宴席已经变得死寂,还没来得及离场的人都是满脸没反应过来,而在这时候,太河均才意识到这是楚帝的局。 楚然道:“这事不是故意瞒着太大人你,皇兄知道江郡旧臣与江太子有联系,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鱼死网破之法。” “况且竟能与丹廖联系上,这倒是他们的本事。” 太河均却道:“非也。” 楚然啊了声,再问,太河均却是不开口了。 第83章 太河均面色沉沉,江郡太子与丹廖联系上的都不是对方,倒是楚宫那位才合理。 只是这些事情在楚帝掌控内,可也没逃过丹廖大王子的那碗酒。乾元霸道的信息素近乎癫狂的笼罩在江国宫,一应涉事官员都被关押起来,可目前最重要的,是楚帝的状态。 不知那碗酒中下了什么东西,处理不妙,甚至此次有可能引发楚帝迟迟未出现的易感期。 太河均神色紧绷,换来人,低声迅速道:“人可有了苗头?速速去寻!所有参加此次考试的举子,宁可找错,不可放过!全部都搜查一遍!” 禁军领命,飞快去寻人。 丹廖仅剩的几位使臣以及最小的王子贺兰明吉也被关押起来,送往大理寺。 兴才紧绷着脸,一路飞快的往都江侯府的方向跑。 他不明白这位侯府小世子是不是愚蠢,竟然敢当着刀剑直接扑过来。 许是真的愚钝吧——不知道害怕,也就勇猛。 兴才找好了合理的原因,却没经过主院,而是将小世子送去偏院,并且一进去就疏散了仆从,只说是小世子受到惊吓。 宴席的事情还没传到各府上,宋嬷嬷急急忙忙的赶来,还没喊出声,就被兴才一把扣住胳膊。 兴才压着声音快速说道:“快去熬那碗药来!” 宋嬷嬷瞪着眼道:“世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药有——” “抑制世子坤泽成熟期的药,是先夫人留下的吧!” 第41章 兴才不与她多废话,在宋嬷嬷震惊的目光中冷冷说道:“你若再晚一些,便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嬷嬷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兴才一个中庸是怎么察觉到这回事,问题是她们中庸都感觉不到信息素,她看向状态不对的小世子,终于惊慌起来,连忙出去熬药。 白岩还想劝慰宋嬷嬷自己没事,恍惚间听着兴才与宋嬷嬷的对话,被迫清醒了一些。 “世子,从现在开始,按照奴才说的来做。” 兴才低头看着他,低声说道。 白岩努力抬着视线,按照兴才低声念叨的方法试探着运转体内混杂的气息,身体的不适慢慢的减缓下去,但是却仍然不能好全。 兴才道:“这是压制坤泽信息素的秘法,世子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会带来杀身之祸。” 白岩点了点头,他想问兴才怎么知道这么多,可是张张嘴巴,又闭上了,他只要知道是兴才帮了自己就好,至于其他的,都不要想太多。 宋嬷嬷很快带着药来了,也是她第一次对白岩说这碗药方的来历,清河郡主对白岩感情复杂,可最后唯一留下的爱也就只有这个药方,叮嘱宋嬷嬷无论白岩是坤泽亦或者乾元,都要喝这碗药,如果没有极高的匹配度的配偶的吸引,白岩一生都可以平安的以中庸的身份度过,不会卷入任何纷争中。 宋嬷嬷摸了把眼角,说:“世子,郡主都是为了您,若是您恨她,郡主也说是合该的。” 白岩伸出手,张了张手掌,想着刚刚无礼的感觉,握成拳头,摇摇头说:“我知道的。” 而且他并不认为受制于人是一件好事,原本他的生活已经很混乱了。 这么一会儿时间,宴席的事已经传到各府上。 好在目前宴席的承办官员们也只是暂时被封管,除了被割除爵位,应当是保住命,可革除爵位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等同于天塌下来了。 大夫人哭得不停,白柒违逆了夫家明哲保身的意愿,目前在府里主持大局,宣王数数世子也一直没有回来。 都城高官中陷入一片惶惶。 快到下午时分,白岩喝了阿姊送来的安神药,又与宋嬷嬷说了要睡,才缓缓缩进被子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地府的大人,竟然是楚帝陛下。 想起前生今世楚帝的狠厉凶名,白岩又紧了紧手,但是又想到男人虽然冷淡着脸,却对他留有耐心的照顾,白岩又迟疑下来。 楚帝——应当是不那么讨厌他的吧? 他现在在做什么?今日丹廖与旧臣突然发难,即便当时楚帝的信息素影响到大片的人,可他们也不知道楚帝的状况究竟如何。 直到现在,楚帝都没有再露过面,他受伤了吗? 白岩心中生出些着急来,他脑海胡乱想着,直到感受到一股极其浓烈的气息。白岩知道认识这个味道,原本他只以为这是男人的味道,原来这是乾元的信息素的味道才对。 只是这次的气息格外凶恶,横冲直撞的,仿佛找不到主人的凶兽。 白岩被带的有些难受,他抿了抿唇,仰头,便看见在书桌前闭目坐着的男人,他看起来虽然很平静,但是额角的青筋鼓胀着,看得让人心惊。 白岩想去帮他揉一下,只是他还没动,就听见外边的声音。 是很久之前在他曾经听到过一次的声音,应当是楚帝身边的谋士。 “陛下若是被引出易感期,怕是不能善了,乾元的信息素攻击性太强,没有坤泽安抚,怕是会伤及陛下龙体。” 有一人苦笑道:“太大人何必哄骗我,没有困着的乾元会有什么下场,这千百年来的例子还不够吗。” 当然够,够到连白岩这个之前的中庸都清楚。 第84章 乾元作为天之骄子,却受制于坤泽的信息素,如果没有坤泽,那乾元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失去理智,陷入癫狂。 白岩心脏狂跳起来,他紧绷着手,想,他记得之前大人是接受他靠近的,这样的话,是不是他能帮得上一点忙。 白岩往前走了两步,那些狂暴的乾元信息素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疯疯癫癫的一股脑冲过来,又暴躁又试探的靠近。 直到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坤泽与乾元的联系全由坤泽的信息素主导——陛下已经知道他是江郡待考的学子,我已吩咐禁军全面搜查,待到找到那名坤泽,务必要将他严加看管起来。” 十八王爷恍然大悟:“坤泽?!我说怎么近来宫里有些怪——” 太河均道:“若非他对陛下有用,陛下怎会留他到今日!” 楚然额了一声,觉得有理,又觉得没理。 虽说他皇兄的确很需要坤泽,可他可是亲眼见过那寝殿新铺的床铺,他皇兄可不是因为谁有用,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倒像是——倒像是放在心上的。 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敢说的。 而于此同时,寝殿内的楚帝豁然睁开双目,猩红的目光沉沉盯着刚刚少年还在的地方。 一团乾元信息素无措的留在原地,焦躁的涌动起来。 * 都江候府。 白岩在床上睁开眼时,才意识到自己又无能的哭了。 他无意识的看了一会儿床顶,才软软的盘起身体,把脸埋在被子里。 没关系,这是他早都应该猜到的不是吗。 从最开始,男人就是想杀掉他的,直到第二天,才莫名的对他有了些许耐心。 原来这都是因为大人早都知道他是坤泽,而且是对大人有用的坤泽。 所以之前的那些,全都是假的,是为了抓到他,关在皇宫里,作为药物一样存在,甚至可能会比为兄长取血更恐怖。 白岩蒙着头,想着这些下场,可不管哪一个,好像也没有知道这个消息时让他来的恐惧。 原本他以为大人至少有一些喜欢他,可这果然是假的。 白岩紧紧闭着眼睛,男人额角绷着青筋的模样时不时出现在眼前,与之前他昏昏沉沉时睁开眼,见到低着头,喂他喝药的男人重合在一起,片刻之后,白岩紧了紧手。 第42章 楚帝的信息素一直被压在一个尚算安全的范围。 太河均与楚然在外守了大半天,快到深夜时被楚帝赶了回去。 戌时,寝殿将熄了灯火。 今日一整天,那名小贵人都没有出现,楚帝的脾性也越发低沉,江德满躬着身,压低嗓子告退,正准备安静退下,等着有宣召再进时,余光突然瞥见男人按住书案上杯盏的手。 楚骥本就人高马大,手掌也能轻松将杯盏笼住,那双遒劲的手背上此时爬满了令人惊心动魄的青筋。 江德满心头一惊,头压得更低了,压着恐惧询问:“陛下,下……” “宣太河均。” 昏昏暗暗的烛火笼罩在高大的男人身上,仿佛将他扯开成两半。 “勿要声张。” 楚骥哑声的说道。 他微抬着眉眼,烛火下眼底快速的漫上了一片猩红,绷起的青筋从额角一直蔓延到脖颈,狰狞消失在暗色的内衫中。 深冬腊月,江德满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咬着牙,扛着外泄的强大精神力,哆哆嗦嗦的迅速行礼:“是!殿下!” 江德满蹒跚的走出寝殿外,刚一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杯盏炸裂的巨响。 殿外的内侍赶紧的扶住他,听着屋内的动静,脸色惨白起来,江德满没时间管顾他们的心情,借力死死扶着自己,大喊:“快宣太河均太大人进宫!快宣十八王爷和善大将军入宫!” 楚帝深夜被诱发了易感期,易感期的乾元就像是认不出人,攻击性极强的猛兽,除了他自己的坤泽,没有人能近身。 深夜得知这个消息的太河均几乎是瞬间就起了身,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他们几个都在,或许对上清醒等等楚帝能有一些平息的机会,可现在的楚帝是全无理智,不会手下留有分寸。 楚然刚刚准备休息一下,就又收到这个噩耗,人都面色惨淡下来,尤其想到这次去很有可能竖着进去横着被抬出来,整个人越发忧伤。 唯一庆幸的是如今楚鸿锦大将军也在,否则只凭他们是绝对没用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进宫之后,整个寝殿除了时不时乾元散发出来的威胁气息,却没有一点血腥、残暴。 太河均拉过江德满,皱着眉紧急开口。 江德满擦着额角汗水道:“大人您冷静些,那位——那位坤泽在呢,现在陛下应是没有大碍的。” “那名坤泽?!” 楚然惊诧道。 他声音大了点,似是被寝殿内的乾元察觉,信息素瞬间暴涨起来,将寝殿团团围住。 楚然立马住嘴,只是仍然有些不敢置信。毕竟那名坤泽现在与他皇兄也只是见过的关系而已,他皇兄的信息素会无条件信任那名坤泽本来就特殊了,那名坤泽竟然不怕他皇兄的吗! 此时的殿内,白岩甚至忘了原本的落寞,他只是想帮男人一次,可没想到刚刚一出现在这里,就见到与平时全然不同的男人。 第85章 应该还是难受的,所以男人英俊的脸仍然板着,看着比以前更冷漠,但是自白岩出现后,那双凌厉的凤目便盯在他身上,紧接着,不管白岩去哪里,动一下,那双目光都会紧紧跟上。 起初白岩还有一些胆小,以为男人要出其不意,有办法把他抓住,可很快,他往前走了两步,男人也没有别的动作。 白岩心有些慌,男人的额角仍然是绷着的,他虽然是坤泽,可却是刚刚变成坤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来干什么?” 男人忽然哑声开口,白岩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堪堪停下,睁着一双眼睛看了男人冷漠的脸片刻,抿抿唇,往前走过去。 男人脸色很沉,意识像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他盯着眼前的少年,这东西胆小,他当然是最清楚的,可他现在这副模样,连一干武将都不敢靠近,这东西仍是敢上前。 少年没有出声,只默默的靠近,然后笨拙的用两只手盖住男人的脸两侧,触手是热的,白岩被烫了一下,目光有些担心,只是想到那位太大人的话,又很快低下头。 这辈子他是要好好活着的,他的母亲希望他自由的活着,白岩也希望自己自由的活着。 最重要的——男人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不过是利用罢了。 白岩吸了吸气,乾元信息素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息,小心翼翼的挨挨挤挤在他身边。 “这样好些了吗?大人。” 少年小声说道,他双手贴着男人的脸,额头与男人轻轻贴在一起,温柔的气息交杂着,原本癫狂的乾元信息素彻底失去理智,瘫软成一片。 楚帝的神智再逐渐恢复,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区区坤泽,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甚至叫他的信息素都俯首称臣。 只是他沉着脸,最终却没说什么。 总归——这是他的东西,即便他“被迫”如此,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这东西又弱又娇气,他若乖巧,也不是不可以让他在宫殿内的日子更好一点。 白岩额头贴着男人,坐了大半夜,熬到后半夜,困得睁不开眼睛,顺着男人的胸膛滑了下去,他张开眼,有些茫然的看了一下,便见到男人低着的双眸。 仍然是冷冰冰的凤目,可白岩却看出了“纵容”和欢喜。 应该是他的错觉。 白岩瞬间清醒了起来。 或许不是他的错觉,但也只是乾元信息素的影响,总之—— 想到在宴席上男人冷漠厌恶的视线,白岩顿了一下,握紧手指,下一刻,眼前笼罩下一片黑暗。 白岩呆了一瞬,仰起头来,男人的眼眸离得他更近了,眼中也只有他。 贴着的额头传来男人偏高的温度,把白岩都点得暖起来。 白岩眨了眨眼睛,然后低下头,抓了抓男人的拇指,圈住,又放开。 他是要好好活着的,绝对不要再被骗,再者,上辈子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他不会再以为别人是真的喜欢他。 如果他可以像那位太大人说的一样控制住自己不再出现的话。 一但被发现,他就会被关起来,这次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白岩心口快速的跳动起来,恐惧淹没了“出现在男人”身边的盼望,下一刻,熟悉的有些凉的小风从窗子缝隙席卷进来。 听到动静,今日守在房间内的兴才回身看向床上的少年。 白岩怔怔的睁开眼,回看他一眼,然后才慢慢去看向周围。 他回来了。 原来真的像那个人说的一样,白岩想到之前几次见到男人,每次他心底都曾经想到过,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了,要是他能躲开就好了 原来这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第43章 少年缓慢的握紧拳头,说:“兴才,我没什么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就把之前的事情都当做一个梦,现在的生活,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兴才道:“奴才守着世子,明日休息也是一样的。” 白岩点了点头,不再想关于男人的一切。 这辈子他不会再与楚祈宣联姻,也就不会有机会再去楚国,他也再也见不到这位大人了。 * 可现在的夜到底不太平,变故接二连三。 一早起来,白岩便察觉院子的气氛有些不对,直到宋嬷嬷进来,才听她说道:“大夫人真是嚣张,此事还没一撇,也不知她欢喜什么!” 原来昨日白岩的兄长白清并没有在坤泽宫的队伍内,而是再一开始就因为喝了怀疑被下药的酒水,由前去查探情况的宣王世子带回来的。 白清被下的药物催发了他的信息素,宣王世子走不开,只得尽心照顾了一晚,第二日才命人将他送回坤泽宫,这件事宣王世子没有避讳任何人,也就被人瞧到传了消息出来。 白清的信息素与宣王世子十分匹配,竟然能被安抚下来,两人似乎又有旧相识,传到都江侯府,消息已经变成了两人有要成亲的可能。 日前都江候被关押着,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府上经过此次牵连,已经完全失去了复起的希望,这对于现在的大夫人来说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宋嬷嬷犹自气愤,数道:“那宣王世子自回来还没提过这事,大夫人到时宣扬得整个都城都要知道了,现下侯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第86章 虽然宋嬷嬷也厌恶都江候,可在这种情况下,都江候若是被牵连,她们小世子也好不了,不对,现下都江候被除了爵位,侯府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宋嬷嬷面色忧愁下来。 白岩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见状拉过宋嬷嬷的手,安抚的说:“嬷嬷放心,就算没有爵位,我也可以自己考出去。” 这些日子虽然先生没来,可白岩一直在楚帝身边学习。 楚帝命人严查科举的学子,白岩不敢冒险,可是只是一个当地的小官的话,楚帝也不会再注意到他。 只要他,能够考上一次就好。 “小少爷,宣王世子在外,要见您呢。” 院外突而跑进来一个仆从,匆匆忙忙的说道。 现在时局紧张,连仆从都不敢像以前一样轻松的对待宣王世子,也变得拘谨起来。 白岩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梳洗一下,这便起来了。” “你身子要紧,休息就好,我也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 温和又有些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嬷嬷望了一眼,随后拉住兴才,道:“那奴才们便先下去了,殿——小少爷有事招呼老奴就成。” 屋子里的仆从瞬间走了干净,这辈子白岩与楚祈宣其实并没有几次交情,他望着熟悉的这张脸,拘谨的行礼:“世子殿下。” 楚祈宣拦住他,想说什么,又收回手,最后只低声道:“你兄长昨日喝了——被下药的酒水,我是情急之下才出手想帮。” 白岩愣了一下,点点头。 他不知道楚祈宣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与兄长两情相悦,他上辈子便知道了,也完全没有必要与他说这些。 楚祈宣盯着他没有什么变化的脸,却皱了皱眉,突而说道:“阿年,你母亲与我母亲本就是相识,若是你我一起长大,便是最亲密的关系,如今大局已定,江郡后续不会再有好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我愿向皇兄求亲,照顾你一生。” 白岩僵了一下。 楚祈宣以为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唐突,只是他总是觉得,他与白岩的关系不应该是这种如同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他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还有月余——” “多谢世子的厚爱。”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白岩惊惧的连忙打断他。 房间内的两个人全都停下了。 楚祈宣自高而下的看着少年,不解的上前一步:“阿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再躲着我?” 白岩又往后撤了两步。 无论是谁都好,他今生绝不会再和楚祈宣扯上关系。 即便他两辈子都对自己多加照顾,可是不一样,是不一样的,白岩知道要感恩,但是却本能的想要远离。 只他自己的话,只他自己,他或许会过得更好。 “世子,我累了,世子与兄长——很合适,请世子千万不要再这样说。” “这不一样,阿年,白清公子是坤泽,你是中庸,我可以照顾你。”楚祈宣说的很快,可少年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白岩觉得害怕。 楚祈宣僵硬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他才道:“阿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人有的,我也不会让你少了的。” 白岩只作没听到,僵硬的坐着。 楚祈宣只当他说的太突然,白岩还没反应过来,抿唇,道:“你好生休息,待我回来——也不迟。” 一直到楚祈宣离开,白岩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怔怔的看着门外,虽然事情又一次变了,可白岩还没有太慌张。 楚祈宣定是还想着他母亲与先大王子妃的关系,早晚会意识到他与兄长才是最好的。 而且现下,最重要的事是别的。 正想着,宋嬷嬷着急的从外边跑来,到白岩身前,连忙快速喊道:“世子,快些个准备准备,老侯爷回来了!” 白岩一怔,连忙从床榻上下来:“父亲没事了吗。” 宋嬷嬷道:“刚刚才被放回来的!说是除了涉及到逆党的,都被放回来了!” 只是经此一遭,多少靠着爵位等着养尊处优的勋爵也彻底落魄下来。 楚帝于今晨发布的命令,宴席一事牵扯甚广,甚至还关系到了先太子。 只是江太子当晚就跪在殿门外,痛声斥责那些大臣以下犯上的行为,又在先江王棺上哭了大半夜。 被关在大理寺的旧臣全都傻了眼,发疯的怒骂一晚,到现在才累得绝望下来。 不管大理寺内如何,外界已经很快盖棺定论。 楚帝感念太子对先江王的父子之情,不但没有追究此事,还特允太子侍奉在父左右,长守皇陵。 江太子收到消息后便晕了过去。 “还是便宜了他,只是不知那些大臣现在是何心情。” 楚然道。 江国主一家子可谓是坏事做尽,当然,绝大多数上钩的也是看见有利可图的莽人,只是那些忠君忠民的老臣很可惜。 太河均没有说话,而一直注意着楚帝方向。 经过一晚上,楚帝已经大好,他披着墨发,指根握着杯盏,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太河均的视线,才挑眉看过去。 太河均立刻躬身道:“恕臣失礼,陛下可是大好了——” 楚帝抬了抬手,道:“孤已无碍。” 第87章 想起昨日少年大胆的模样,男人目光黑了些许,只是很快又舒缓下来,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楚然与太河均倒是互相看了一眼。 昨晚他们担惊受怕的了一晚上,生怕楚帝被引发易感期就完了,结果最后不但什么都没发生,楚帝的状态甚至比以前都要好了。 这自然是那名坤泽的影响。 只是坤泽单方面的安抚,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除非那名乾元已经确认是坤泽的伴侣,并且臣服于坤泽的信息素。 这一点太河均自然不会愚蠢到当着楚帝的面说出来,只是私底下那名坤泽的定位,他们却是要重新衡量一下了。 “好在有那名坤泽,只是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皇兄,您什么时间把那名坤泽接入宫里啊?” 楚然只是慎重一问,结果刚问吃口,殿内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此事直接接手的人只有太河均一个,其他人对内情都是一知半解,以至于目前也不知道,他们对那名坤泽的踪迹都不能确定。 太河均躬身更低了,楚帝的气势也冷沉了片刻,只是想到昨晚少年,又道:“加多人手,不可放过一个。” 太河均道:“是,陛下。” “等等,派去的人都知道些轻重。” 男人又沉声补充道。 太河均一愣,而后立刻应下。 楚然一知半解的跟着退下。 江郡如今正在大清洗,不多时新的科举学子们便会重新撑起这个大郡的后续事宜,待到年后,大军也会重回楚国,一切就回尘埃落定。 说起这个,昨夜楚祈宣与坤泽宫的一名坤泽倒是被捆在一起,竟然是难得的信息素匹配,即便不高,可那名坤泽如今正往天级以上成长,虽然是都江侯府……可倒是合适。 想着许多事,两人即刻请退下。 关于少年的事情,楚帝没有太过在意,虽然那名少年胆小又怯懦,可于他时,倒是十分胆子大。 既这样,找到之后便也不便放在坤泽宫,养在他身边许是更合适。 现下他只不过是警惕性强,昨晚也敢出现在他身边,被找到也估计只会胆颤一段时间,待到之后,兴许比之前还会兴风作浪。 想到少年全然不避讳靠在他身前迷迷糊糊睡着模样,男人表情露出一点被冒犯的凝重,马上又消失了下去,仅剩下凉薄的唇角,几不可见的扬了一下。 宣王世子正式出发支南,科举考试也逐渐迎上日程,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宣王世子出使,都江侯府的三公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名头上是为了避免宣王世子还被上次宴席逆党一事下了料的酒影响,可实际上世家们都开始重新衡量都江侯府的地位变化。 大夫人沉浸在喜悦中,除了一个儿子的科举考试,每日烧香礼佛,家中事务都不怎么理会了,二夫人都开始紧张起来,每日盯着白兴读书。 都江候——现下已经被革了爵,这样说已经不合适了,因着此次变故,整个人在床上躺了许久,到现在也没养好身体。 虽是落败了,可看管白岩的人也少了,甚至他在府内近来的待遇都好了很多,大夫人与他父亲都没有时间与他多做理会,听闻他放弃这次考试,也只是传人来说了几句,本身他们对白岩就没有报多大希望,还是更专注于白袍与白兴。 只有宋嬷嬷,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大惊失色,忙去找白岩问问。 白岩只是放弃这次机会而已,毕竟他没有准备太好,而且楚帝要严令搜查,他要躲过这次,必须得放弃这次机会,更何况乡试今年就会开始举行,总共加在一起三年左右,那位大人,应该也不会记得他了,即便他有用,也会有更合适的坤泽出现。 只是不知道,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距离白岩上次见到楚帝,已经半月有余了。 府内张灯结彩,准备着新年。 第44章 考试就在这几日,偏院内,因为今年白岩的院子被大夫人划来了几个丫鬟小厮,所以竟然还颇有新年的气氛。 大家都坚信白清与宣王世子一定能成事,把府内的阴郁气氛都扫去了。 白岩团坐在床上,喝着温药,一边看着书,一边时不时往外看看。 他要参加今年的会试,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也得提前开始准备。 宋嬷嬷在外指使着小厮洒扫装点院子,不多时,门一响,是兴才端着一些吃食进来。 白岩正在第二次成熟期,虽然被药物压制下去,可身体还是很虚弱,见到糕点,眯着眼对兴才道了谢。 兴才没多说什么,只把托盘放在他的小桌上。 白岩自觉身体还可以,只是偶尔——偶尔他还会见到男人,与之前不一样的是,以前是出现在大人面前,现在却像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并且大人也见不到他。 男人本就坏脾气,最近却像是更坏了。 白岩有两次出现在那里,被男人的视线盯住,全身都动不了,还好楚帝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真的存在,只目光狠沉的盯了片刻便会移开视线。 大约是他的成熟期还没稳住,不能控制好自己。 白岩揣测着原因,捏着书本低下头。 楚帝这么生气,也不过是因为他有用,并且还在这个时间段消失罢了。 与他自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第88章 没关系,他要振奋起来。 白岩抿一口糕点,打起精神。 这辈子到底与上辈子是不一样的,他多了一个小外甥,还多了兴才,宋嬷嬷也在他身边,他要努力学习,将来下放出去,在宋嬷嬷的老家当个小官。 “兴才,我这里没事,你下去歇着吧。” 白岩说了一句,兴才握拳行了礼,回身退下,白岩发现些不对,叫住他。 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感觉兴才的气息有些不正常。 兴才能教他隐藏坤泽气息的法子,还有那么高的武功,白岩已经察觉到他身份的不简单,可也没有继续深问过,他只要记得兴才帮过他就好。 可现在兴才的气息却很不对劲,白岩拧着眉,看向青年。 兴才顿了一下,他原本不想多说,只是他的性格也不习惯啰嗦麻烦,白岩既问了,他便抱拳低声回道:“世子若是不想与那位再扯上关系,务必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白岩眼睛微圆:“你、你是说。” 兴才道:“那位还在找您,世子,您千万要小心行事。” 白岩轻松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焦急的问道:“大人——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楚帝的脾性天下人都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兴才与楚帝为什么会有关系,白岩却十分担心起来。 兴才沉沉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像是原来那样,轻松道:“世子不必过于忧心奴才,奴才无事,不过是正巧遇见而已。” 说是正巧遇见,实则却是暗卫私下探查而来。 天底下能隐藏乾元坤泽气息的也就只有楚宫暗卫间的秘法,兴才自然也被追查到,不过好在他身上没有白岩的气息,况且都江侯府一直在楚帝眼皮子底下,又为他所厌恶,所以也算过了这关。 只是也只过了这关而已,既然楚帝都已经追查到他身上,那想必此次不会善罢甘休。 兴才退出房门,白岩彻底坐不住了。 他莫名的慌乱也在下午得到了证实。 此次所有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都被严查,其中有两个介于坤泽与中庸之间,只有微薄气息的学子都被检查了出来,甚至考试还在进行时,一波官兵便开始了全城搜索,用的名头依然是搜查逆党,可里边跟着的是坤泽宫的人,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其中的内情。 白岩因为在侯府,已经被彻查过三次,才又躲过这次搜查。 只是这次过后,他彻底死心下来。 现下他是被药物压制了十几年,所以即便是有坤泽宫的人在,有身体里的积药影响和兴才的帮忙,这才能藏住,可若是有一天他被迫断了药,是不是就会被发现了? 即便是想要殿试再见到那位大人一面,也是不应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江郡,待日后会试过后直接去往偏远地方当一个小官。 白岩心中有些难过,可很快就调节好了。 他早已经决定好了,这辈子绝对不要别人施舍的感情。 如果必须要是假的,那就不要靠近好了。 江郡的第一个新年,宣王世子成功提前折返,秦安王被削爵,罗列的罪名足有百项,搜刮出来的财务更是连当地的钱府都装不下。 楚帝下令秦安王府的缴纳之物都重到江郡的金库中,不入国库。 即便如此,今年也不算个好年。 不知为何,所有心腹大患全都解决的楚帝却比初入江郡时更难相处,连除夕国宴当天,歌舞声洋,底下的群臣却都不敢放肆。 楚祈宣是赶着时间回来的,他先送白清回了侯府,来不及去探望白岩,便急匆匆的进宫拜见楚帝,只是楚帝没给他什么好脸。 “十八叔,侄儿不在的时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楚祈宣放下酒杯,拧眉看着主座上的楚帝,低声朝身边的楚然问道。 楚然正致力于劝冷冰冰的太河均喝酒,闻言一抽气,谨慎的回头压低声音道:“这事是你皇叔的逆鳞,你可千万别在他身前提起。” 楚然唏嘘一声,想着楚祈宣或早晚知道,低声说:“皇兄在找一名坤泽,那名坤泽自己断了与皇兄的联系,身边又或又强人协助压制坤泽气息,如今看来——竟是找不到了。” 楚祈宣闻言顿住。 他的确隐约知道宫里或许有一名坤泽存在,可没想到那名坤泽竟然躲掉了他皇叔的追捕。 事情内情如何暂且不提,单以他皇叔头一次失利,甚至只是一个人都找不到来讲,这的确是天大的逆鳞了。 楚祈宣又开始担心起来:“那皇叔的情况——” 楚然这次正经了很多,神情又有些唏嘘的说:“这不必担心,那坤泽——影响甚大,皇兄前几日差些进入易感期,不过那名坤泽出面安抚了,只是自那之后没再出现过。不过我们以问询过国师,皇兄既然已经度过易感期,只普通坤泽能梳理信息素也是可以压制住的。” “话说,那位都江侯府的三公子——” 楚然挑眉看向楚祈宣。 楚祈宣神情变了些,他低着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可否认,白清性格坚韧,与世间的坤泽都不一样,而且他接近天级以上,此次去秦安王一程帮了楚祈宣很多。 上次的宴会之事只是意外,可白清似乎对他上心了,坤泽本就脆弱,即便是白清表现出来坚韧,依然不会离开这个本质。 第89章 只是还有白岩在。 楚祈宣低声说道:“十八叔,此事还请不要再提。” 他握了握拳,道:“此次,我还有一件事,想求皇兄允许。” 楚然皱了下眉,又松开,思索片刻,瞪起眼睛:“等等,你不会是——” 楚祈宣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何白岩对他很不亲近,可这在楚祈宣看来应当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当下的要紧事是白岩必须要与他一起回楚。 国宴与白府全无关系,经过宴席一事,废都江候白父彻底没了心气,现在就指望着三个儿子考上科举,亦能在江郡立足,还有白清,许是能与宣王世子结亲。 白清出去一遭,人有些清减,被大夫人叫去心肝肉的说了些体积话,待到吃饭时才出来。 白岩一望见他,便僵了僵手,随后努力牵起一个笑容来。 白清目光闪了闪,坐在他身边,愧疚的说:“阿年,都是兄长不好,需要你来——” 白岩怔了下,握紧筷子摇摇头。 只他这辈子与宣王世子不再扯上关系,安安稳稳的下放生活,用一些血来救兄长,也是他应该做的…… 白清见状,便知道他的意思,满意的牵了牵嘴角,拉住他的手说:“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到时候你参加考试,我让宣王世子帮忙,把你送到一个和暖的地方做父母官,宋嬷嬷他们也都能一起跟着去。” 白岩这次抬起了头,眼中冒出希冀。 白清说的正是他想过的生活,都江侯府深宅大院,他牵扯其间,分不清对错摘不出自己,对白岩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开。 对白清来说,也是最合适的结果。 他不能冒险再把白岩放在宣王世子身边,此次去收缴秦安王府,他费尽心力才叫楚祈宣意识到他们的信息素才是最匹配的,要想一劳永逸,自然是消失,可是不行。 “都江候”已经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了,举着杯子,清清嗓子,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大夫人和二夫人笑着应和,几个孩子也都热闹起来。 白清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要等到楚帝易感期,还有几年的时间,而现在的他,离不开白岩的血。 此次在沿途,白清的信息素有几次味道变得淡不可闻,而补了白岩的血之后,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赖以生存的骄傲,全都是因为白岩的血才有的。 所以白岩要远离,却不能消失,他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第45章 年夜饭很快就散了,白岩回到小院,才是真正的年夜饭开始。 宋嬷嬷并着兴才准备了一些平时他吃不到的外边的吃食,裹着荷叶的炸鸡,翠翠的果子,甚至还允许他喝了一点奶酒。 今年冬天不好过,天气冷,又下大雪,可今夜月亮却十分明亮。 宋嬷嬷道:“等过了十五,楚军就要回楚了,届时江郡这些蠢蠢欲动的也就安分下来了。世子不必着急,早晚有一天能考出去。” 白岩有些晕乎乎的,他闻言,趴在桌上点了点头。 宋嬷嬷慈爱的拿过他手中的碗,又横了一眼一侧的兴才,压低声音说:“走吧,让世子——四少爷休息了。” 兴才点了点头,跟上。 房门轻轻关上,外边是还在守夜的丫鬟小厮的低声交谈,混着时不时响起的炮竹声音,白岩昏昏沉沉的皱着眉,吸了吸鼻子。 他很困,但是脑袋又很精神,与男人相处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在脑海里呈现。 那是白岩最放松的日子,哪怕是假的,也够他时不时回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位楚帝大人。 男人穿着隆重的玄色龙袍,四爪银龙瞪着眼,几乎呼之欲出,长腿侧卧在榻上,一双虎目倏地朝他盯过来。 白岩眨了眨眼睛,又揉了两下,下意识的叫了声:“大人……” 少年声音绵软,只是下一刻,他便惊恐的睁眼了眼睛,支起身体往后退去。 这反应已经全然说明了这段日子他是故意消失的。 男人的眼底几乎霎时黑了下来,他粗粝的拇指紧握着杯口,到底强按捺住。 这东西一吓便会重新缩回去,再见不知道何时。 只是楚骥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如若少年像往常一样亲近他,他心中只是有些怒气。 可现在,白岩却死死贴在墙上,甚至开始胡乱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紧握着手指,俨然一副恨不得马上在他眼前消失的模样。 楚骥几乎绷不住恼怒,他砰的一声丢掉酒杯,嗓音显得有些阴鸷:“过来!别叫朕说第二遍,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白岩全身一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他几乎要贴在墙角,瑟瑟发着抖。 他当然不会过去,他还记得男人与幕僚所说的话。 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楚帝的残暴他上辈子已经听闻过,更不可能把自己豁出去,他要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白岩摇摇头,慌乱的开始在心中想回去的办法。 男人已经从榻上起身,他的信息素许久没有感觉到白岩的气息,疯狂叫嚣着冲刺过去,萎靡又癫狂的绕着小坤泽,又百分的拘谨和小心翼翼。 仅仅数十天,这东西对他的态度就千变万幻。本来被他违逆躲藏,楚骥心中的怒火已然越演越烈,可如今真见到少年,他的怒气竟然少了点。 第90章 许是酒水带来的错觉。 男人不承认,黑沉着脸,抓住少年的胳膊,低头沉声道: “你还想跑去哪里?” 白岩被他抓着胳膊,几乎吓得哽住。 可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起来,白岩几乎本能的想要放松。 他紧咬着唇瓣,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假的,都是假的! “为何躲着朕。” 当然是为了活着。 要自由的活着,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永远都被蒙在鼓里,永远都没人真心喜欢他! 白岩猛得抬起脸,少年一双大眼睛湿润着,像是风吹过的海面。 楚骥动作一顿,他松开手,片刻又拧起眉。 这东西对他十分嚣张,如今耍了脾气,竟然还一点也不隐藏了。 只是他心中一直缠着乱麻,楚骥对这种感觉很陌生,沉着脸将这归于恼怒 若是少年就此知道错了,他不介意重新上之前一样的安排对他。 毕竟——这东西于他有用。 “大人——” “对不起,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敢!!” 天光一亮,白岩惊慌的睁开眼睛,看到床顶还是自己熟悉的,心跳才慢慢降下来。 男人那双泛红的凤目还停留在他脑海里,白岩总觉得眼熟,现在想想,大概是前世他死掉前看到的那双眼睛。 昨天晚上……是梦吗? 还是真实的。 白岩怔松了片刻,直到听到院子里宋嬷嬷的声音,才捏捏脸,镇定下来。 不管怎么说,等过了十五,他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位大人了。 宋嬷嬷跑来的很急,声音却十分激动。 门被大力打开,守在门外的兴才不满的说了句:“宋嬷嬷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宋嬷嬷与他互怼已经成了习惯,当下也不在意,只兴奋的冲到白岩床前,然后一把搂住他,擦着眼泪哭道:“老奴就说!四少爷熬出头了!宣王世子向楚帝请了婚约,带您一并去往楚国,待加冠之后,就成亲了!” 白岩僵住身体,门外的兴才也从吊郎当站直身体,表情严肃起来。 — 宣王世子私底下向楚帝请求赐婚,只是先都江侯府十分不得楚帝心意,况且又与楚祈宣关系紧密,又信息素匹配的白清在前,楚帝问他时,楚祈宣也只模棱两可的说不会辜负二人。 如此优柔寡断,藕断丝连,不用说杀伐果决楚帝会不会对他厌弃失望,只是楚然都揪着楚祈宣骂了半天,可最后也只能恨铁不成钢的任他,毕竟楚帝已经开口,虽然婚约只是一个名头,可暂时也算得数。 白清作为可能突破天级的坤泽,自然是要一并回楚,先都江侯府废世子也挂着一个“须有名头”,被迫离府楚上。 两年后。 文士日,太学学子并文武百官都要拜见皇帝。 作为能面见圣颜的机会,不少穷苦学子都花费了积攒下来的钱财,把自己收拾的整齐一点。 当年丹廖大王子联合逆党刺杀楚帝,后楚鸿锦大将军受命收复丹廖,一切平稳后,随楚军一起回楚的丹廖小王子被封了个爵位,保下了一条命。 白岩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晚帮助自己的少年是丹廖的小王子。 因为身份特殊,太学内不论是王孙后代还是高官之后,都尽可能的离贺兰明吉一定距离,明哲保身。 “人人今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你怎么就只穿了一身这么素淡的衣服。” 太学殿外,贺兰明吉与白岩碰上头,仔仔细细翻着他打量,最后下定论:“浪费你这张脸!” 白岩拿过自己的衣袖,摇摇头,说:“楚帝陛下一项厌恶以面孔实人,这可不是什么优势。” 相反的,还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白岩当年被迫跟着楚祈宣一起回楚,如之前一样,现在暂住在世子府上。 如今过去两年,他已经张开了,身条也拉长了,可是除了必须入的太学外,白岩仍然时刻小心谨慎着。 楚帝似乎已经忘了他,自在江郡天罗地网的搜寻过之后,已经有将近一年多分时间再没有禁军忽然探查。 “你总是这样,” 贺兰明吉叹了口气,随后拉着白岩跟着队伍往前走。 说是拜见楚帝,他们也只不过是在最后边见上一面而已。 他们两个,一个江郡废世子,一个丹廖先王子,都是身份尴尬的人,一到人群中,周围人便自发远离起来。 大殿前排是高官大臣,最后排才是太学学子,在大太监江德满的唱和声中跪拜行礼。 两年过去,天下大统,楚帝在年轻一代的官员们心中几乎是神化的代表,殿上宏厚的参拜声音过后,安静的落针可闻,片刻后,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文士节是最近两年随着科举才兴起的节日,楚帝照常勉励了几句,剩下的大臣们与学子们交流,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官场与学子碰撞,才是重点。 自楚帝的声音响起之后,白岩便紧张的蜷缩起了手指。 贺兰明吉跪在他身边,不安分的看他一眼,疑惑的碰了碰他的手,白岩瞬间抖了一下,从端正跪着的姿势变成上半身趴在大殿上。 楚帝声音停了。 江德满皱着眉看过去,瞧见地下那一道消瘦的身影,身侧的小太监立刻提醒他白岩的身份。 第91章 江德满抬了抬下颌,目光有些不满,又小心的去看楚帝的脸色。 这种时候,告罪不告罪都显得不对,显然,那名以“柔弱”“无能”出名的废世子选择了装鹌鹑,消瘦的身形抖得像散架一样。 楚帝扫过那道身影,目光停了片刻,又移开。 此事便是掀过了。 江德满松了一口气,接过流程。 直到恭送楚帝回宫,官员们都站起来互相叙旧,白岩被贺兰明吉拉起来时,脸色还是苍白的。 贺兰明吉吓了一大跳,拍着他问:“你没事吧,刚刚是我的错,还好楚帝没有追究。” “我没事。” 白岩扶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楚帝大权独揽,虽然他可能已经忘记自己了,但是如果被发现,白岩想象不到自己会有的后果。 他心悸着,告别了贺兰明吉约他去散心的邀约。 好在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因着“婚约”,白岩暂时无法离开楚都城,更不敢见到楚帝,上次会试,他也是正好卡在四十名额,没有参加殿试。 只是心慌之中,白岩还是有些落寞。 兴才在皇宫外守着,见到他,便迎上去,瞧着白岩的脸色,什么都没多问,只说:“少爷不如去拜访大小姐。” 去岁阿姊添了一个女儿。 小家伙长得十分可爱,大理寺卿夫妇都爱不释手。 而且每次她见到白岩,总会捏着脸笑。 白岩想到小甥女,心情才好了些,点点头,又止住脚步说:“总是空着手去不好,兴才,我们账上还有多少?听闻姐夫又要高升了,我们去玉宝阁看看,挑选个像样的贺礼。” 白清和白岩都在楚,每年都是侯府都会送些金银,只是两个少爷,待遇却完全不一样。 兴才算了算,说了一个数字。 第46章 只是今日赶巧,到大理寺卿府上时,白清也在。 自上次的事之后,白柒与家里有了些隔阂,可对白清这个亲弟弟也只能是无奈,听说白岩来了,在院里开着门,见到他第一个迎了出来。 白清跟在她身后,见到白清,脸色僵了下,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叫了一声兄长。 被白柒抱在怀里的小玉升见到白岩,就张开了奶呼呼的小胳膊要他抱,白岩嘴角抿高了,接过软绵绵的小玉升。 白柒打趣道:“她就等着你呢,连亲娘都比不上小舅舅。” 小玉升搂着白岩的脖子咯咯笑,白岩于是也慢慢笑起来。 白清在一旁看着,嘴角笑意有些淡。 不过他今日来,是要将取血一事摆在明面上,白岩正好出现,倒是合适。 距离白岩的加冠日越近,那个不算做数的婚约也就越近,可日前楚祈宣还没有松口。 最重要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两年他对白岩的血需求越大,甚至间隔超过一个月,他的坤泽信息素味道就会变淡,甚至连天级都没有了。 白清咬了咬牙。 白岩在这里,楚祈宣是一定会来接他的。 而他的信息素与楚祈宣适配,他绝对不会不管。 白岩与白清在这吃了饭,又坐了一会儿,外边便有仆从来通传,说宣王世子路过,特来拜访。 白柒神情复杂,看了眼两个弟弟,才点点头,说:“请世子到正厅吧。” 宣王世子与白岩有个所谓的婚约,可又夹着与白清的情谊,而白岩不过是一个中庸,所有人看来最后的主人只能是白清,这团乱事也使得处境本就尴尬的白岩越发艰难。 可这件事外人都无法插手,哪怕白柒看出白岩的无措,现下也无力在楚国与宣王世子的意愿抗衡。 “阿年,我们走吧,今日正好沾了你的光,还能一同回府。” 白岩艰难的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出去时,一切还是正常的。 如今过去两年,楚祈宣越发丰神俊朗,可每次见到他的脸,白岩就会陷入恐惧。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他躲不掉这次婚约,是不是还会像前世一样死掉。 变故就是在离开时发生的,白清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一侧的楚祈宣反应很快的接住人,来不及出府,大理寺卿府上的医师紧赶慢赶了过来。 白岩脸色一白,白清扯着艰难的身子,歉疚的朝他看过来,又眼角湿润的看向宣王世子,紧握着他的衣袖说出了实情。 连白柒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震惊的看向身侧的小弟。 楚祈宣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目光严肃又有些许歉疚的看向白岩,吩咐道:“阿年,我一直不知此事——你放心,我必定会命人去寻其他法子解决阿清的病。” 这个结果白岩早已预料的,甚至是镇定的。 白清身体很差,连带着无助起来,白岩的血送进去,小厮只带了空碗出来,宣王世子还在里间安抚他。 白柒看看里边,又回头看向缠上手指的白岩,拧着眉,心疼的低声道:“什么怪病,竟还非得要兄弟的血来救不行了吗。” 白岩摇了摇头,朝她笑了笑:“阿姊,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任谁一个好人,活着是要给他人做药引子,想想这件事已经持续了两年,白柒的脸色发青,可又无奈。 两个都是她的兄弟,如今白清就躺在床上,她确实没有任何立场能开口。 第92章 白柒有气无力的坐回座上,一炷香之后,楚祈宣才从房间内出来。 他面色沉重,看了一眼白岩的手,目光十分复杂,立刻派人去请宫内太医配药,调养白岩的身子。 待看向他时,有些难堪,却又肯定的说:“阿年,你的兄长——他与我信息素匹配,如今又有怪病,身子虚弱,只有我能安抚,我得给他一个保障——” “阿年,你永远是世子府的主人,但是我得向皇叔求赐婚,不然他在外会受人闲话,他是你的兄长,日后他也只是安抚我的信息素,与你一同还能有个照应。” 白岩还没有反应,白柒面色已经大变,她忍着怒气,道:“世子这是何意!” 两个人,他竟还都想不辜负!天底下有这般只于他是好事的便宜吗!届时白岩一个中庸世子府主人,又与白清是亲兄弟,地位可想如何尴尬。 白清靠在床上,闻言哀泣的叫了一声阿姊。 白柒动作一顿,踟蹰着没再开口。 所有夹在白清与他之间的人,都没办法做出抉择,白岩上辈子就知道了,也看清过,可不同的是上辈子他懵懵懂懂,觉得楚祈宣是好人,与他和兄长在一起也一定是好的,可这辈子他一点也不想再夹在这俩人之间。 白岩握紧手,又强调了一次:“世子,我并不想与你成婚,你与兄长本就是---” “阿年,我知道你怨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皇叔请命,妥善安排此事。” 楚祈宣道。 他总是固执的相信时间可以让白岩和他亲密起来,他和白岩本就该是自小就相识的,而且---应该是最紧密的。 白岩一顿,张开嘴,还要再说,楚祈宣却像是有些薄怒一样,径直先告别离开,留下人带他们后续确认无事后再走。 他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白清靠在床脚,唇角嘲讽的扬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没关系,楚祈宣那个愣头青,喜欢喜欢的全无所谓,他会靠自己拿到想要的东西,至于白岩,却有些难点,最近他好像越来越不和自己亲近了。 先都江候府近来又在楚地掀起了一波风浪,本来都江候府的三子,一个是大理石少卿的夫人,一个是天级以上的坤泽,还有一个是宣王世子的传言未婚妻,结果过了一天,宣王世子府未来的另一个主人就成了白清。 不过众人虽讨论,却觉得这才合理了。 毕竟宣王世子与一个中庸成婚,简直荒谬。 当天楚祈宣向楚帝求赐婚,被楚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若不是楚然拦着,怕是会被打一顿。 若是一开始便是娶两人,楚祈宣身为世子,自然是没有质疑,可他两年前信誓旦旦的选择了都江候府的废世子,如今又因为各种私情,连请旨赐婚兄弟二人的荒唐事情都办了出来,私事不检,于各处都不宜。 楚祈宣还想固执的请昏二人,被楚然恨铁不成钢的强拉出去了,又责骂了一顿。 问他喜欢哪个,甚至还迟疑起来。 这两日提起楚祈宣,楚然便一脸的黑,不知道虽然行事温和但是也果决的侄儿怎么在私情上这么优柔寡断,不过也是奇怪,虽然这事离奇,可楚帝大可以暂且压下此事,也不必当天把楚祈宣一脚踹出来,且断了他与废世子再联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楚帝竟然改了今年殿试的入选范围,所有通过会试的贡士全都要参加殿试。 楚祈宣与白清的联姻消息传来后,最松了一口气的便是白岩。 而还没高兴起来,便从贺兰明吉知道了殿试的事。 白岩莫名的慌乱起来,这两年里其实他好像见过那位大人几次。 自从见过男人失去理智的样子,白岩特意查阅了关于乾元的记载,也知道了易感期的可怖,楚帝没有匹配的坤泽,自上辈子他死前都是举世皆知的。 白岩虽控制住了自己,可恍惚犹豫的几次,他觉得自己触碰过大人的气息。 而最近两天,白岩捏着衣角,低下头,他身边若有若无的有一股气息,但是太淡了,哪怕是兴才,也感觉不到,所以白岩也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在睡梦中露出了马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抓到。 楚帝并不喜欢他,而是想要捉住他,关起来,当做一个药品。 好在楚国的殿试照常会有要员大臣先为审查,后续三甲才会面见楚帝,殿试本就人才济济,白岩即便不故意隐藏,也未必能挤进前三。 殿试前一晚,白岩特意喝了两碗药,宋嬷嬷不解其意,但是也没有多说,只是担心药性过足。 而宋嬷嬷的担心果然不是假的,夜晚,白岩便觉得浑身像是烧起来一样,他想睁开眼睛,但是却睁不开,身边萦绕着铁锈的气息,艰涩的好像燃气火焰的水底,而一只猛兽隐匿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白岩惊呼了一声,终于艰难的睁开眼,然后便僵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好像两年前一样,熟悉的暗色宫殿,熟悉的床幔,以及透纱的床幔后,身形高大的男人。 大人的头发好像长了。 这是白岩的第一感觉,随后,他马上压住漫上来的恐慌,以及一点不明显的怀念,捂着嘴巴坐在角落。 男人在床幔后,双臂捂着头,一双有些猩红的眸子透过间隙,不知道看没看得见他,落在白岩的前方。 第93章 白岩是惊惧的,但是他很快察觉到了房间内疯狂涌动的信息素。 易感期! 他记得。 第47章 白岩抖着,抱着腿所在原地,看着男人的眼眸越发暗红,而后他躬下身体,发出了野兽一样的深喘,看起来比两年前他离开前要严重数倍。 易感期的下场--- 白岩眼睛微动,他唇瓣抖了抖,脑海里疯狂滚动着被男人抓到后会有的下场。 楚帝治下,奖罚分明,没有贪官,并不是因为他是元级乾元,就能压制住人性的贪婪,而是残酷暴刑的压制,官员一旦悖逆职责,等待他的下场不只是简单的死,而是足以让他们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的刑罚。 那些刑罚用在他身上,他会不会一天就死掉 白岩抱着腿,因为张开,却还有些微微圆的大眼睛震动着,注视着男人的方向。 可是他还记得,小时候被这位君主抱在怀里的画面,当然,也有被扔下水的画面。 明明与别人一样,他都是利用他的。 白岩抱着腿低下头。 可是…… 片刻后,宫殿一角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碎又哆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床幔被拉开一角,主人显然很怕,动作哆哆嗦嗦。 龙床上深深埋着腰的男人眸光微闪,抬起头来。 猩红的眼眸对上白岩的视线,白岩一哽,几乎吓得瞬间就要跑,可很快,他就发现除了看着他,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两年前一样。 有些乾元,是没有易感期时的记忆的,同样没有现实的理智。 所以,这位大人是不是也不会记得他? 白岩松了一口气,可莫名的,还有一些落寞。 他大着胆子,给自己鼓气,这两年来他长高了许多,可是面对楚帝,仍然是小的。 他努力伸出手臂,然后轻轻落在男人的脸庞两侧。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又很湿润,一如两年前,一如梦里的一样。 “大人,别、怕。” * 殿试当天,楚帝迟了。 听闻是犯了头痛症,可实际上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秤,楚帝信息素如此强横,又没有撇配的坤泽疏导,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只是这个时间不知为何比普通人长很多。 好在殿试还是正常举行,楚帝并不在意各属地国遗子的行动,哪怕是贺兰明吉,照样可以科举,当然,他与白岩一样,只想安安稳稳混个地方小官,两人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四,功成身退,被大臣考核完之后,因着贡生的特殊优待,在后花园漫步。 一边走,贺兰明吉一边时不时发出赞叹,只是在看到一角的开得灿烂的丹廖属地的花朵后,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白岩还在出神,今日殿试他没资格见到大人,也不知道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昨夜白岩安抚好哪些躁动的信息素,大胆的摸了摸男人的头。 这不是他趁人之危,而是易感期的乾元就像是黏人的小狗,必须要靠着坤泽,起初男人还对他有所防备,猩红的双目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可后来,便只靠头在他肩上了。 那么大一只男人,白岩只觉得肩膀都酸痛起来,今日晨起都没好利索。 “他们应该也结束了,怎么还没人来叫我们。” 贺兰明吉收拾好了情绪,说道,而后眯着眼看向前方,若隐若现的有些动静,他探目过去。 “大胆的奴才们,乱看什么,仔细你们的眼睛!” 一声蛮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人一起回头看过去,退后一步,行礼道:“殿下。” 来者是十七王爷之子,楚祈詹,也是太学内他们的同学。 楚祈詹并没有把他们俩当一回事,冷哼一声后,便朝不远处看过去,而后立刻瞪圆了眼睛:“是、” 是楚帝的撵队,似乎是发生了意外,宫人难得聚成了一团。 楚祈詹面色微变,马上镇定下来,挥手吩咐身后的奴才道:“没看到出事了吗,若是皇叔身体有损,你们可担待得起,还不快去帮忙!” 几个奴才面面相觑,不敢行动,最后被楚祈詹一踹,被迫凑身过去。 白岩站在他身后,神情有些焦急。 他就猜到---楚帝的情况可能不太好,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几乎漫开了,可怜巴巴的一团气息,察觉到自己的坤泽,弱弱的攀附在他身上求助,然后又马上消散,新的狂躁的信息素又再次卷来。 贺兰明吉皱了下鼻子,不显的往后退了一步,去拉白岩:“此处不宜久待,我们快离开。” 白岩松开他的手。 贺兰明吉诧异的看过去。 白岩神色焦急,低声道:“我、我家中曾有秘方,或许有用。我,我去看看!” “什么---!”贺兰明吉睁圆眼睛,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白岩朝一团乱局过去。 依着楚帝的脾性,此时凑上去的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的,白岩去干什么! 楚帝身侧围着很多人,隔着一定距离,白岩看见了之前一直在楚帝身边,也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太河均,楚帝的心腹大臣。 他镇定下来一点,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很乱,楚帝应该是易感期,又或者混乱期,总之,他应该是不会察觉到自己的。 白岩隔着一座小假山的距离,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察觉到坤泽气息的乾元信息素瞬间凝聚过来,只是片刻,白岩便察觉到不对。 第94章 很不对劲! 本来现在应当软弱的乾元信息素仿佛变成了一捆坚韧的绳子,迅猛的抓住坤泽信息素。 白岩惊得握紧了手,抬眼看过去,隔着人群,一道晦暗如水的目光沉沉的盯在他身上。 在楚帝身侧的太河均顺着楚帝的目光看过去,假山那里已经空了,他皱着眉,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感知到了。” 楚帝目光沉沉,抬手扶开他。 因为白岩的出现,他体内的信息素得到希望,最近又开始频繁的活跃起来,他的确不是伪装的,可也确实没有这么严重。 若不是白岩昨夜出现,他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他。 “江郡先侯府世子白岩德行清赞,学术深厚,深得朕心,传旨升为舍人,随朕左右。” 太河均微楞,江德满同样顿了一下,连忙行礼接旨:“是,陛下。” “白岩,你跑什么!” 贺兰明吉追在白岩身后,眼瞧着他从假山出来后就一路狂跑,好在是现在宫里都顾着楚帝那里,不然被人抓到还要追究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白岩却没心思再想了,他紧张的手脚发软,脸色也有些苍白下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明吉,我有急事,你先回去。” 贺兰明吉疑惑的停下脚步,眼瞧着宣王世子府的马车已经飞速奔回去了。 虽然婚约取消了,但是白清是未来的世子府主人,白岩作为兄弟,仍然是暂住在世子府,事实上白岩提出过自己出去租赁房子住,可楚祈宣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便驳回了。 正站着,宫门外却骚动起来。 贺兰明吉回头看去,身穿铁甲的禁军正在集结。 “殿下。” 贺兰明吉挥挥手,皱着眉看向禁军,视线瞥过宫城内,最后落到宣王世子府马车消失的方向。 * 世子府。 今日白岩参加殿试,楚祈宣特意命府上的人为他办接风宴,白清揽过了这件事,处理的井井有条。 楚祈宣对白清的感情很复杂,他很欣赏白清与其他坤泽完全不同的自立和独立,又因为两人的信息素匹配有种特殊的感情。 但同时还有更多的歉疚,毕竟他只能给白清一个世子府主人的名头,但是却不能向先贤一样一世一双人。 他放不下白岩,想来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今日辛苦你了。” 白清抿抿唇,笑着说:“世子客气了,待阿年回来,正巧能吃上热的。” 楚祈宣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其实白岩没必要这么累,毕竟他只是一个中庸,在满是乾元的朝堂上简直是难度上加。 世子府的小厮来通报白岩的马车回了,白清率先坐起来,与楚祈宣对视一眼,说:“都等不及了,世子可要与我一起出去迎接阿年。” 楚祈宣笑了下,起身道:“这是自然,走吧。” 与他们俩人想得完全不同的是,白岩不但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是形容匆匆的。 白清顿了下,问道:“阿年,你这是怎么了,就算没有考好也没关系的,毕竟你才刚刚开始。” “阿清说得对,阿年你---” “对不起,我要离开一阵子。” 白岩没有时间理会他们二人的话,抬头快速说道。 他匆匆忙忙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兴才已经提前回去了,准备收拾行囊。 白清神色微怔,楚祈宣已经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有些微的不解的说道:“阿年,你出府去做什么?你在楚除了我又没有相熟的人。” “世子!属下奉命传旨,还请世子与两位公子速速接旨!” 没待争论出结果,禁军已冲进府门,为首的陈扬高举着手中的圣旨,高头大马在烈阳下嘶鸣着。 这个变故让楚祈宣都没反应过来,而后快速的跪下道:“臣接旨。” 陈扬扬了扬头,眯眼看向跪在楚祈宣身侧,以及他们身后一脸慌乱的少年,沉声道:“白贡生,莫不是想抗旨吗!” “阿年!” 第48章 楚祈宣不知发生了什么,快速的回身拉扯住白岩的衣袖,将他拢到身侧。 白岩神思不属,整张脸白得吓人。 陈扬瞧着,他是楚帝的心腹,当年也全程参与了追这名坤泽的事,结果没想到,原来那人竟然是宣王世子的前未婚妻,还好,阴差阳错,还未酿成大祸端。 陈扬张开圣旨,沉声宣布。 圣旨一字一句的宣告完毕,三人领旨。 楚祈宣虽然有些迷惑,但是想着或许是白岩表现不错,而且若是白岩在楚帝身边,他皇叔一定会知道白岩是多好的一个人,届时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他往前一步,想和白岩叮嘱两句,但是没考进,便被拦住了。 陈扬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殿下,白舍人要走了,殿下还是不要拖长时间的好。” 楚祈宣拧眉看他,听出他话里的不对,不过白岩已经被禁军带走,赶来的兴才看到此状,神情一沉。 陈扬转视线到他,表情严肃了起来。 兴才是当年楚帝身边唯一得恩典被放出来的暗卫,若是没参与到此事本能潇洒过一生,不过他胆大包天,出去一趟,竟然胆敢帮助别人欺瞒楚帝,他的下场便不会如何简单了。 第95章 不过目前楚帝还没下指令,只是命人将兴才押送回宫。 禁军来得很快,离开的也很快。 白清不知内情,面色很凝重,不过还是抽出时间安抚了一下楚祈宣的情绪。 白岩此去,也未必是好事,楚帝身边岂是所有人都能待的,即便是他,当年也是战战兢兢的过活。 他也完全不必杞人忧天,倚着白岩那直白软弱的性子,他应当替他操心别被楚帝嫌恶才对。 白清稍稍放下些心,而此时的宫内,气氛的确十分凝重。 江德满是知道内情的,自然也没了之前对这位坤泽的期待,毕竟已经两年过去了。他还真没见过欺瞒楚帝,还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何况人还是楚帝厌恶的都江候府一家。而且还牵扯到当年隐退的暗卫。 出乎江德满意料的,那名暗卫竟然活着出来了。 只是面色很苍白,拱着手,哑声和他道:“江公公,多年未见。” 江德满神情未变,道:“大人。” 兴才笑了一下:“江公公不必再如此叫我,如今我不过也是主子身边的奴才罢了。” 听他这意思,竟是还要留在那位废世子身边,江德满表情凝重了些许。 兴才道:“还劳烦公公指派个人带我去公子的殿院,我先准备着。” 准备着?人今日能安然回去吗? 如此想着,江德满还是应道:“大人客气,来人。” * 直到进入熟悉的宫殿,白岩仍然是虚软的,他脑海里全都是违逆楚帝的人的下场,连宫内的宫人进来收拾的小动静都让他惊惧的跳起来。 楚帝宫内的宫人训练有序,对他视而不见,又动静也只是无视。 白岩越呆,内心的慌乱就越多,直到一声熟悉的唱和声在外边响起,男人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眼前。 白岩站起来,往后缩了两步,又强维持着理智,颤巍巍的跪下行礼:“臣、臣子见过陛下。” 楚帝的视线像是石头一样压在他背上,哪怕是听到平身两字,白岩都没反应过来。 楚骥心情很复杂。 他应当是盛怒的,毕竟这坤泽竟然真的胆敢瞒着他消失两年,即便这两年里他时不时出现过,但仍然没有主动出现过一点。 除了前日。 明明已经瞒得很好了,却在最后一刻露了马脚。 楚骥并不想把这归于白岩的“主动回来”,他目光阴沉的盯着少年,白岩自开始科举之后,是学习了礼仪的,可是他却没学过面见楚帝的礼仪,更重要的,上辈子的记忆他或许还有一点,可现在却浑身冰凉,而且还有一种强烈的无助和委屈。 他呆站在原地,抬着头,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像是会碎掉一样。 楚骥原本以为会见到他求饶,毕竟这东西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可没想到少年会这样。 他站着干什么,真当他不会罚他吗,如之前他所决定的一样,将人关起来就是最好的决定。 少年吸了吸鼻子,嗓子里泄露出一丝哭腔。 楚帝身体一僵。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成拳的手,压着身体里控住不住涌出的信息素。暴烈的信息素察觉到坤泽无助的心绪,癫狂的往外冲去,又小心翼翼的龟缩到少年手边,轻轻去撞他的手臂。 楚帝的脸色更黑了。 底下的少年似有所感,抿着唇湿润着眼睛小心的抬头看他。 白岩感觉到男人的信息素了,那团暴烈的信息素在他身边却像是温驯的小狗,白岩习惯性的想要抬手摸摸安抚它,猛地想起现在是什么处境,又拘谨的停下动作,只是心中的无助却少了很多。 男人移开视线,语气有些不好,却比白岩想象中的平和很多,又像是压着一股憋闷。 怎么可能呢,这是大权独揽的楚帝,天底下没有人能让他憋闷,就像自己,被捉住了就会是囊中之物。 “白舍人,您就站在陛下身后,就可以了。” 丁从喜小声的提点到。 白岩吓了一跳,又仰头去看男人。 楚帝视线黑沉的看着他,说道:“白舍人可是有什么意见。” 白岩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的。” 楚帝也未在开口,低头干自己的事。 白岩头一次进宫做官,还是这种尴尬的境界,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的看向身后丁从喜。 丁从喜瞧着楚帝的态度,心中有了揣测,笑模样着小声道:“大人且等等,奴才给您拿过东西。” 就、就这样吗? 白岩怔怔的点头,站原地无措的站着,等丁从喜拿了书本记录来,他接过。 楚帝身侧没有起居舍人,白岩便是第一个。 除了刚开始,楚帝便没有再开口,白岩站在楚帝身后,信息素黏黏糊糊的贴在他身侧,小心翼翼的滚动着。 它是喜欢与自己亲近的,白岩早已习惯了,他盯着男人的背影,脑海中忍不住想,为什么把他定位舍人呢?是为了要方便后边找机会关掉他吗。 如果他放了错,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白岩又开始恐慌起来,只是他从白天等到晚上,中途跟着男人去面见了太河均,白岩没有说话,往男人身后藏了藏。 他对这位面容清俊的太大人恐惧更多,甚至比起楚帝来还要恐怖,好在两人只是谈了些正式,白岩一开始还哆嗦,后来听到是处理边境的蝗灾,便立刻警醒起来。 第96章 这件事教导他们的老师曾经说过,他们还曾提过解决办法,原来楚帝早已经有了安排。 也对--- 白岩低下头,人人都说楚帝是暴君,可他绝不是昏君。 他雄才大略又杀伐果决,唯一叫人害怕的就是犯错的代价太大,如若落在楚帝手中,绝无翻身的可能。 而他,现在就是这个猎物。 白岩的脸色更白了,手也开始发软。 “陛下,此事不若交给世子来办,也可为他积攒些实绩。” 太河均提议道。 楚帝嗯了一声,太河均开始谈起随楚祈宣一同前往的官员,话刚刚落下,突而察觉到不对,他抬头看过去。 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几乎是在瞬间炸开,楚帝也已经迅猛回头。 在楚帝身后站着的白岩不知道什么时候软趴趴了下去,乾元信息素就是因为他而炸开的。 太河均皱着眉起身,这名坤泽现在已经在楚帝身边,只要人不死,便没什么要紧的了。只是他还没能开口说别的,楚帝已经折身朝外怒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宣太医!” 太河均本能的跪地,眼见着战局刺杀当前都面不改色的楚帝冲到少年身前,愣在原地。 丁从喜在外高声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外间脚步匆匆,而里间,白岩现在还没失去意识,他只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跳很快。 “药---” 他眼前只能模糊看见楚帝冷硬的脸庞,可怀抱却很熟悉。 就像两年前一样,只要在“大人”身边,他就会没事的。 白岩抓住男人的手指,侧身低喘着,小声说:“药,我要吃药了。” “药。” 楚帝声音很低沉,带着些微的怒气:“你现在还想着你的那些药!” 白岩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他身体很难受,而且他已经要被关起来了,他努力了那么长时间,想要自己躲开生活,可还是失败了,而且还要被吼。 少年睁着眼,半睁的杏眼慢吞吞的漫上了水雾,他吸了吸气,带着哭腔的埋头进男人胸膛前。 男人霎时顿住。 少年弱弱的声音在殿内响着,除此之外,只有男人怒极之后的粗喘声,太河均跪在地上,听着楚帝几乎是瞬间降下去的怒气,抱起少年,路过他时冷静的说了一句:“爱卿平身,此时朕已有定论,明日朝会再议。” “臣遵旨。” 太河均保持着状态,直到楚帝的身影远去了,才起身。 丁从喜已经激灵的去协调太医那处。 丁从喜虽然是江德满的徒弟,但是却青出于蓝,看透人心的本事比他师傅还要强上数分。再想到刚才的画面,太河均沉下心思,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先都江候府--- 不,只是白岩。 第49章 与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他的地位许是要大变的。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楚帝在意他,即便是他躲了两年,依然没有被迁怒到,又或者迁怒了,可比起他来说,那点怒气不值一提。 这事发生在楚帝身上很稀奇,以至于太河均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就想到楚祈宣与这位坤泽的纠葛,眉头又轻微皱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看宣王世子那边不要再做傻事。 帝王寝宫的灯火亮了大半夜,宫人进进出出的打水,江德满与丁从喜也跟着在殿外守了一夜,好在折腾了大半夜,后半夜这位新晋的小舍人情况终于稳了下来。 江德满奉上新的水和布巾,想劝楚帝早些休息,瞧了瞧那位小大人抓着楚帝衣袖的手,干脆的闭嘴了,与徒弟一齐告退。 原是他想差了! 想两年前楚帝因为这位贵人做出的那些事,现如今两年后非但没变,竟是有些更纵容的模样。 江德满摇摇头,唏嘘的压低声音道:“竟是咱家看走了眼,这次都没你明白。” 丁从喜连忙道:“义父说的哪里话,这只不过是个开头,往后才是那位小贵人的日子。” 江德满点点头,显然已经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小贵人。 清河郡主的药方高明,即便长期服用,副作用也很小,只是会造成成瘾症,好在用料都是温和的,太医开了冲淡药性的药方,只用上些年便能调养回来。 白岩模模糊糊的喝了药,又晕又困顿,用力抓着男人的手指不放开。 男人表情淡薄,虽黑沉着眼,最后却也没挣开手,只用手捏住少年的脸颊,将他正对着自己的脸。 少年半睁着眼,迷茫的蹭了蹭他的掌根。 男人眉头轻动,很快又皱起来。 这只不过是这东西的计谋罢了,毕竟两年前他都能钻到空子一逃了之。 少年被捏的涌上些不满,扭着脸挣动起来。 楚帝回过神,松开大掌,起身准备离开。 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既然他已经出现,那就别再想离开。 只是他刚刚迈开腿,衣摆便被抓住了。 男人动作微顿,缓慢的侧身低头看过去。 少年半支着身体,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摆,见他回头,虚弱的说道:“别走。” 话音刚落,他瞳孔一缩,手里紧抓着的衣摆也落在地上。 少年像是想到什么害怕的事情一样,不再看男人,翻过身把自己团起来。 第97章 这东西一向事多,哪怕是小问题在他身上也可能是大事,楚骥拧着眉,却还是回过身,半蹲在龙床下,刚要把少年转过来,便听见他细碎的小声念叨:“不要把我抓走关起来,我不是坤泽,我不是。” 男人皱起眉:“谁要抓你——” 他话音一顿,而后目光沉沉的落在少年蜷缩的身子上。 他大掌按住少年的胳膊,把他翻过来。 少年脸上湿漉漉的,眼角脸颊都沾着泪,看着一片狼藉。 男人微顿,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对比起来更夸张的是他的信息素,癫狂的像是疯了一般,呜呜呜着贴在少年身上,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楚骥黑着脸,伸出大掌抹掉少年脸上的水花。 他手劲儿收得不好,白岩的脸颊被他蹭得往上拖了拖,等男人的手掌拿开,露出少年被搓得有些呆红的脸,少年嘴巴抿了抿,看着像是又要哭了。 楚帝:…… 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有些恼羞的低呵道:“不许再哭了。” 清醒时的少年偶尔他都说不住,更别提现在迷迷糊糊只知道本能反应的白岩。 少年一声不吭的把脸怼进他的大掌上,呜呜起来。 楚帝整个人僵住了,一如两年前一样,直到现在他仍旧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软绵绵的少年让高大的男人甚至显得有些手脚无措。 他还记得之前这东西好哄的时候,楚帝绷着脸,把少年揽起来,靠上他的肩膀,少年才恩赐一般的从他掌心下露出头来,湿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埋头回去。 只不过这次是男人的肩颈处了。 绣着暗纹的龙纹被沾湿了,楚帝不知道如何做,只能冷着脸在龙床前干站着,听着少年细细碎碎的呼吸和闷哼声,两刻钟之后才安静下来。 楚骥又站了很长时间,坤泽信息素弱弱的熟睡着,在乾元信息素的包裹下盘成一只小狐狸,甩着尾巴,肚皮轻轻浮动,偶尔躁动起来,乾元信息素就会像个任劳任怨的忠奴,竖起耳朵呜呜叫着去哄。 如此不知留脸!楚帝心想到,动作却不熟练,却轻的将少年放到床上。 再遇见第一天,非但没有给这东西一个下马威,被威胁到的却仍然是他。 男人低下头,少年胆小却又一步一步朝他靠近的画面又在眼前出现。 白岩逃了两年,原来是因为当年他巧合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而他既然知道自己会被抓到,缘何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是因为担心他。——这个想法自然不会出现在楚帝的脑子里,就算出现,他也不会承认。 他身为天下之主,又怎会需要一个小小少年来操心! 他不过是自投罗网。 如此想着,楚帝却没再离开,当然,乾元信息素也兢兢业业的守着坤泽。 * “小大人,您醒了。” 第二日,白岩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了,他模糊记得一些昨夜的事,连忙从床上窜起来,然后便对上丁从喜笑眯眯的脸。 白岩在丁从喜的帮助下迅速收拾好了自己,带着自己的笔和本快速的朝上书房敢去。 今日是他第一次做官,竟然就迟了!白岩甚至连男人的恐怖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快些。 丁从喜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劝说:“不用太急,陛下无甚大的要紧事,不然就叫小大人您提前去了。” 这不一样的。 白岩点了点头,速度却还是没降下来,可是赶到之后,才是最尴尬的。 来楚国之后白岩虽然出去读书了,但是学子之间的相处,于官场大有不同,尤其当这一个房间都是他害怕不熟悉的人的时候。 白岩扑在地上,颤着声请安。 太河均与楚然一并回头,还有当朝的许丞相。 楚帝波澜不惊,嗯了一声。 白岩顶着这些视线,压着脑袋起来,小步跑到楚帝身后的小桌子上,掀开纸,吐出一口气,握住笔之后整个人都镇定下来了。 在他做读书之前白岩就很明确了,只要想做官,那就要分清,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耽误正经事。 原白岩急匆匆的跑进来,楚帝还以为他会不习惯。 毕竟白岩胆子小,又对陌生人很恐惧,尤其是有太河均在内,当年应是给他留下了阴影。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很顺利,白岩的记录也做的像模像样,只有楚然与太河均告辞时,他才又像是回过神来,畏惧的缩了缩。 “都下去吧。” 楚帝沉声说道。 往常他皇兄还会留他一下,今日却是像赶出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楚然还觉得十分稀奇,对那位刚刚谋面的小坤泽甚至是钦佩起来了。 他以前还想过与他皇兄匹配的坤泽会是什么样,大抵是温和的,胆小许是与一般的坤泽一样,可白岩的确胆小,但却不包括对着他皇兄。 这真当是奇景。 楚然与太河均离开后,楚帝也未离开上书房,而是继续批阅奏折,这对于白岩来说便没有什么需要记录得的了。 他睁着眼,看着楚帝宽厚的背影,心中的胆怯才开始慢慢溢出来。 昨天——昨天楚帝没有说什么,可这就像是一把铡刀,早晚会落下来,白岩不敢轻易放松下来。 第98章 没用害怕太久,便被一声声响打断了。 白岩捂住咕噜噜叫的肚子,小脸有些苍白,是怕的,又有些羞窘。 他想,楚帝应当是没听到,毕竟他在批阅奏折,而且很认真的模样。 只是他真的有些饿了,因为起的晚,江德满带上饭菜时,白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咬住嘴巴,企图让肚子停止再叫,正在努力,忽而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些膳食来。” 在外守着的丁从喜立刻道:“是,陛下。” 白岩眼睛一亮,随后又老老实实趴下。 大概是楚帝传的糕点。 他不被关起来就已经是奇怪了,怎么还会像之前一样。 白岩想到之前的画面,心情终于有些萎靡下来。 那些都是假的。 御膳房准备的很快,丁从喜命人拿来了小桌子,但是却没摆在楚帝面前,而是往后走,到白岩深身前才停下。 白岩还拿着笔戳纸上,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而后便看见一道道清粥小菜出现在眼前,当然,还有一叠熟悉的糕点,自然是江德满的手笔。 这两人身为楚帝的心腹,对揣摩心思上十分清醒,尤其是经过昨日之后,现在穿膳,除了那位小大人,总不能是楚帝中途想再吃顿早膳。 白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桌子被摆满,江德满道:“小大人慢些用,有什么需要唤奴才一声即可。” 白岩拨浪鼓一样摇头,连忙道谢。 第50章 江德满带着人撤下去了,白岩犹自有些出神,盯着男人的后背。 他自然不会傻到没有楚帝的允许,宫人会擅自给他传膳。 可是大人……不是讨厌他吗。 “还盯着朕做什么,想叫朕把你关起来吗。” 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白岩抖了一下,抿抿唇,摇了摇脑袋:“不、不了。” 楚帝一顿,而后不知作何回应,又有些微薄恼怒的批阅奏折。 白岩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回应太随便了,呆了一下,弥补道:“我是说,我知道了,大人。” 一句话,又目无尊卑,又胡言乱语。 楚帝已然不想与他计较,而白岩,平静下来后握着筷子,开始动了起来。 细腻的饭菜正好适合他现在的情况,白岩慢慢眯起了大眼睛。 他之前只以为是地府的神奇之处,可没想过原来这个糕点,是出自楚宫中的,他的母亲当年与大王子妃是闺中密友,想来应该也是那时候尝到学习的。 白岩咀嚼着,等慢慢吞吞的吃完,也没想明白楚帝的意思,之后一个下午就亦步亦趋的跟在楚帝身后兢兢业业的记录。 除了站得有些累,和普通的做官没什么两样。 日子这样过得飞快,等白岩再回顾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已经到了九月末,快到夏日的尾声,楚国每年都会有的围猎会。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穿什么合适——” 白岩下意识的回道。 淡淡的熏香飘在殿内,殿外高空上是鹰鸟的鸣叫。 白岩指尖一抖,写错了一个字,连忙划掉,抬眼去看穿着深色玄服的男人,支支吾吾的找补:“我、我是说,大人穿什么。” 楚帝一直未曾纠正过他的叫法,时间长了,白岩也便未再改过。 只是刚刚他太想当然了!他虽然是楚帝身边的官,但是却只是个小官,而且楚帝把他放在身边,多半是看住他,围猎会——他应当是没有机会去的,或许有机会,那也只能是去工作。 听说围猎会是一块皇家的大草场,有很多动物,晚上还会烤肉。 白岩只在书中见过,眼里忍不住有些钦羡。毫不保留的就写在脸上。 两个月来,少年的性子一点未点,又或者说,他感觉放松下来了,胆子还越来越大,诸如现在,哪怕是楚帝垂目看着他,少年仍在出神。 楚帝眉头动了下,又低下头,道:“此事自有尚局的人操心,不需你多想。” 少年失落道:“我知道的。” 白岩低着头写字,没什么需要特殊记录时,他就会在男人身边习书,这当然不是白捡的便宜,除了要替男人安抚信息素,他还得定期接受书本内容的考核,若是不达标,就会被惩罚一天。 少年想去的意味已经快要泄出来了。 男人忽而道:“若你想去,也不是不可。” 白岩超快的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 答应的倒是很快,完全不怕代价会很大。 楚帝冷笑了一声,最后却只是转过头,说道:“以你的能力,还要做什么吗,安生待着。” 虽然被骂了。 白岩抿了抿嘴巴,嘴角还是偷偷扬起来。 他还从没参加过围猎会,期待已经拉满了,现在就开始畅想。 “看书。” 男人淡声提醒。 白岩于是拉拉唇瓣,终于老实下来,照着楚帝的字迹誊写。 * 围猎会在五日后举办,是个大晴天,悠悠的小风吹着,一路上白岩的心情都没闲下来。 此次围猎会参加的大多是武将,但是也有少部分皇亲官员极其家眷,以及太学学子参与。 楚帝策马在前,白岩倒是一个人被留在了马车里,他原本想要出来,丁从喜笑眯眯的制止了他,说:“大人,陛下不定什么时候跑马跑累了就得上来歇息,大人还是留在马车上等着陛下就好。” 第99章 白岩思索了一番,绝得有道理,这才安生坐在里边,当然也没少了糕点吃,等到了围猎场地,甚至吃的肚皮都有些圆滚起来。 楚帝自马上垂目看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白岩霎时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殷勤的跟上去。 楚帝没说他什么,利落的单手下马,立刻有人将嘶鸣的黑云牵走。 白岩跟在楚帝身后,楚帝只面见了几位心腹,诸如太河均等人,又说了几个奖来激烈年轻的武士们,随后便吩咐围猎开始。 白岩还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十七王爷,当年代替楚帝监国,如今虽然风头湮灭,但是也算在朝内有立足之地。 十七王爷身后跟着他两个儿子,两人长得酷似父亲,只是瞧着面相有些阴鸷。 白岩不小心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连忙低下头。 那人的目光却很长时间才散掉。 虽然是出来了,但是很多事情不能随便办,最重点的,围猎的重点,白岩并不会,不只骑射,其实连马术白岩都没有过任何经验。 楚帝已经带人冲向树群中,此次围猎,兴才也特例跟在白岩身边,见状低声道:“世子不若走走,还能与同学相聚。” 是了,同虽然不能骑马打猎,但是贺兰明吉他们也在这里! 白岩点点头,从楚帝休憩的大八角帐篷中出去。 楚帝所休憩的地方与外围隔着一定距离,有重兵把守。 白岩出来前,丁从喜还特意叮咛嘱咐,命人多拿了一件披风,说是晚上风大。 当然,白岩也待不到那么晚,夜色昏暗时楚帝等人就该回来了,他作为楚帝的小官,自然也得在。 学子们都在外围的中心,贺兰明吉作为和白岩一样有名的“体弱废柴”,嚼着肉干,懒在草丛上混吃等死,瞅见白岩,先是眯了眯眼,然后目露惊喜,一下就跳了起来。 “你这家伙!都没个信,害我以为楚帝把你怎么着了!” 白岩收住他,嘴角高高翘着。 其实一开始,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都认为会被关起来,四周黑暗暗的,直到他死去没用的那天。 毕竟大人先开始就是这么威胁他的,而楚帝会做这样的事也绝不奇怪。 他道:“没有的,大——陛下很好。” 虽然人有些凶,经常性的笑也不是什么好笑,但是—— 就是个好人。 贺兰明吉翻了个白眼。 他也只敢和白岩这么自在。 两人踩着草场走了一下午,白岩又去见了之前认识的几位同学,然后才告退。 虽然只是走走,白岩也兴致冲冲,此处草场不止有野兽,中心区域也有豢养的动物,例如几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就隔着栏杆咩咩的叫。 白岩弯起唇瓣,只是再见到身前的人之后,嘴角的笑容就没了。 他的表情变得太快,以至于楚祈宣整个人顿了一下。 他往前一步,低声说:“阿年,你在宫里还好吗。” 白岩警醒的往后退了两步。 在楚帝身边的时间太长,除了宫内的人以及太河均,每次楚祈宣在的时候,他都被楚帝遣走,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之前的事。 楚祈宣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他看起来有些焦灼,还想上前拉住白岩,直到身后传来白清的声音,才停下动作,像是被烫到一样伸回手。 楚祈宣的马车就在楚帝的仪仗队之后,他也自然清楚的见到那架只应该坐着帝王的马车上,却只有白岩一个人。 可是白岩与他皇叔分明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当年的清河郡主,也与先皇后没有联系,白岩被点为舍人,还是在他皇叔身边的亲随,这已经是很奇怪了,而一个舍人能坐皇帝的马车,这简直就是不合理,不可能发生在他皇叔身上的事。 哪里出了意外,一定是哪里出了意外。 楚祈宣回头看了一眼白清,暂时镇定下来,想起要紧事。 他与白清已经定了亲事,一月后就要完婚了。 “阿年。” 数月不见,白清的脸色十分苍白,他身后跟着小厮,仔细扶着他,到了楚祈宣身边才挥退那些人,靠在楚祈宣身上。 楚祈宣很快揽住他,这次看向白岩的目光又焦急了一些,歉疚已经几乎没有了。 毕竟只是长期的需要白岩的血,这不会危机生命,他也还在寻找办法,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阿年,最近你在宫内,联系不到你,清儿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需要——” “见过世子殿下。” 楚祈宣话没说完,丁从喜的声音便卡了进来。 楚祈宣收住嘴,略有些疑问的看过去。 丁从喜是江德满的弟子,也是楚帝近两年提拔上来的近侍,他自然是知道的。 “丁公公。” 白清也拧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 他靠着楚祈宣,对丁从喜点了点头致意,而后看向白岩。 丁从喜是楚帝的代表,他的行为,自然也都是楚帝默许的。 丁从喜笑眯眯的,行礼道:“世子夫人,奴才这厢有礼了。” “白舍人大人时间长了,奴才心里担心,特来接接大人。” 白岩见到丁从喜,才镇定下来。 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只是他的血—— 第100章 白清苍白无力的模样被白岩看在眼中,虽然很疼,但是兄长的命全靠他来维持,以前白岩没有选择的权利,可现在有了,一条命压在他身上,他到底该怎么办。 许是像宣王世子说的一样,只是要他的血。 第51章 白岩低着头。 那边丁从喜来了,楚祈宣却不太再好开口,只是白清已经不能耽搁下去,近期他身子弱的连信息素都淡了。甚至像是降级了一样。 不过坤泽的病痛都会影响到信息素,所以楚祈宣也未多想。 他迟疑了一下,白清低着头,猛得咳嗽起来。 楚祈宣下定决心,抬头道:“丁公公,我与阿年有私事要谈——” “私事?” 丁从喜仍是笑眯眯的,表情却严肃下来,他身量不高,可却代表着楚帝,挺直身板时,所有人都察觉到气氛一凝。 “还望殿下海涵,舍人身体不好,陛下一向命奴才们精心照料着,如今天色晚了,天儿凉,殿下若有事,还是明日秉明陛下后再言吧!” 白清一僵。 楚祈宣的表情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安扶着白清,隔着丁从喜,去看白岩,坚持说道:“阿年,清儿是你的亲兄长,便是你现在被皇叔所看重,也不该如此对待家人——!” “家人?白舍人是朕的臣子。” 男人低沉的声音混着马蹄声和嘶鸣声响起,楚祈宣一惊,恍然刚刚竟然没察觉到他皇叔到了。 地下瞬间跪了满地,白清倚着楚祈宣,感觉到那股摄人的视线,心脏开始狂跳。 不对,不对劲。 楚帝翻身下马,低头看了眼比别人慢了一套跪在地上的少年。 单他一个仰着头,满眼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白岩总是很矛盾的。 他虽然怕楚帝,但是却又最信任楚帝。 茫然无措时,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位大人。 楚帝道:“回去。” 白岩呆呆的看着他,他不能下的决定,男人轻而易举就帮他做了。 丁从喜连忙谢恩起身,随后扶着白岩离开。 白岩还在往后看。 宣王世子被楚帝沉声斥责了一顿,头也抬不起来。 情爱私事他优柔寡断,本来就被楚帝斥责过,现在还来纠缠,更是撞在枪头上。 楚祈宣自觉没脸,可是想到白岩在皇叔马车上的事,他唇瓣动了动,想要问出口,但是马上就收回去了。 白岩只是一个中庸,性格又软弱,绝不是他皇叔欣赏的样子,应该是他想多了—— 对了,还有一个事。 白清察觉到楚祈宣要说什么,心下不安,甚至大逆不道的抬起身子想要制止他,但是已经晚了。 楚祈宣道:“皇叔,此事侄儿本不该开口,只是涉及到白家私事,还有白清的身体,清儿他患有怪病,唯有兄弟的血做药引子才可以,还请皇叔允许阿年——白舍人与我们去一趟。” 他话音一落,本就安静的草场变得更加安静了。 丁从喜指引着白岩,小声的催促:“白舍人,这会儿子风都大了,我们还是快回吧。” 白岩裹着衣服,点了点头,看见男人望过来的黑沉双目。 他看见便安下心来。 如果是楚帝的话,会有最好的太医来给他兄长看病的吧。 白岩的背影逐渐远了,楚帝才回过头来。 楚祈宣仍在地上跪着,在他身侧的白清却是手脚冰凉起来。 很快,楚帝凉凉的声音便响起了:“天下竟有此等怪病吗?朕逐鹿天下,也未曾听说过只有兄弟的血才可以治病。” 楚祈宣抬起头,迟疑了一下,道:“此事却是蹊跷,但是皇叔,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愚钝的东西。” 楚帝忽而发起怒来。 楚祈宣没料到楚帝会突然发怒,脸色发白起来,唇瓣轻动着,还想说什么。 楚帝已然看不下去,他脸色黑沉,沉声道:“把人带去国师处,朕倒是要看看,此等怪病究竟是何缘由!” 楚国国师通晓万物,于坤泽乾元,医术上更是世所罕见,但除了楚帝,他人根本无法动用到他,对于现在的白清来说,倒像是天大的好事,楚祈宣怔愣着,想要跪恩,他身边的白清却是忽然颤抖起来,动作匆忙的跪在地上,狼狈得有些歇斯底里:“陛下,臣子没病!臣的病都已经好了陛下!” 楚祈宣惊诧的去扶他,白清却丝毫不像之前那么柔弱,死死按住他的手,虽然他极力保持着镇定,但是眼底却都染上了急躁的红色:“殿下,我没病,我已经快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麻烦国师大人!” 楚祈宣慢慢皱起眉,按住他说:“清儿你在说什么,你不是——” “住口,把人拖下去。” 不等楚祈宣再说话,楚帝已然冷然道。 身后立刻有侍卫上前,夹着白清的胳膊往下退。 楚祈宣跪在地上,仍然是未反应过来。 他看着白清开始发疯一般的模样,缓慢的意识到一些不对,抬头无措的去看楚帝:“皇叔——” 楚帝看他的视线比往常要冷漠很多,震袖离开,只留下一句:“世子还需多加锻炼,将他扔去陕北大营。” 竟是连与他说话都不愿意了。 楚祈宣呆滞的跪在地上,江德满来劝都没起身。 第101章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这段日子,又如何全然相信白清的,白清——究竟在瞒着他什么! 宣王世子与其未婚妻一同离开,只在群臣中之掀起了一点小波浪,很快又都投入到围猎的氛围中。 楚帝设下的奖项很多,而且一天过去,又有内宫的官员们开辟了一片地方,专门供对围猎不太感兴趣的学子,官员家眷们开放,甚至连一些宫人和内宫官员也可以休憩一些。 譬如白岩。 他已经可以自由出来与同学们见面了。 那天之后,丁从喜详详细细的与他讲了后续的过程。 丁从喜一向心细,且深得楚帝心意,自然知道此等小事决不可成这位小贵人心中日思夜想的心事,不但把事情拆开了讲,还特意关注了后续的事宜。 那位白家公子到国师处的第一天,便什么都查出来了。 坤泽的信息素根本不会突然降低,除非是如白岩这般之前被压制住,才可能不会被发觉,但也绝不会能自己浓度升高又低落,除非是因为其他信息素的影响。 白清口中所谓的只有白岩的血可以治病,不过是因为他早已,或者偶然知道白岩的血可以提高他的信息素的假象。 一但失去高阶信息素,他的信息素就会逐渐变回自己本身的等级,如同当年测出来的一样,白清的等级只有地阶以上,天阶以下。 他自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每天都开始疯言疯语,甚至说自己知道未来,可以帮楚帝料理天下。 丁从喜笑着嗤了句:“当真是痴人说梦!舍人这些年真是受苦了。再者,陛下又岂需要知道以后的事来治理天下。” 他语气不屑。 白岩呆呆的点了点头。 他还没从真相中回神,却也很赞同丁从喜的话。 毕竟前世他死之后,楚帝将天下治理的繁荣有序。 可兄长—— 兄长为什么会说知道以后的事?是胡说的吗?还是说,是和他有一样的机缘。 他有这样的机缘,知道自己有用——所以才会早早需要他的血液。 白岩没有再去深思这个问题,总归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所有人都是利用他的。 可是这辈子,到底有一些与上辈子不同了。 大人他…… 是不是有一点在意自己? 白岩不敢再多想。 虽然他想开了,但是今日被贺兰明吉叫出来,情绪还是不是太高。 贺兰明吉玲珑心思,联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和之前的调查,便将事情摸了个大概。 当年楚帝找人并没有瞒着所有人,几次搜寻更是大张旗鼓,当时他在宴会时一晃而过嗅到的气息,多半也是白岩的。 他神情复杂,看到白岩后,却很快牵起笑脸来,拉着他去围猎——说是围猎,实则是围着一堆小羊羔转圈,然后再喂草。 两人瘫了一上午,中午又吃了一顿饭,贺兰明吉直言跟着白岩享福了,竟然自己还能吃到一次御厨的手艺。 丁从喜拿了东西便回去了,没有张扬。 白岩身侧的兴才来路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他的之前身份,但光从楚帝没有大张旗鼓的给这位小贵人身边安插人手便能看得出来了,所以丁从喜也走的放心。 临到晚时,楚帝才回来。 白岩已经做好今天的课业,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脸蛋时不时就要磕到桌角,最后一下差点磕到尖角时,一只大手接住了他的下巴。 白岩眨眨眼睛,慢慢清醒下来,瞧见男人高大的身影,连忙站起身来,叫了声大人。 楚帝盯了他片刻,松开手,令人换下衣衫。 白岩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没什么用,还捣乱。 他已经困极了。 白岩总是有这个缺点,每到极度困的时候,又或者绝境的时候,就会天不怕地不怕。 更何况男人至今没有惩罚过他,白岩近来小脾气又有些上涨,虽然没说话,但是他晃悠在楚帝身边惹人烦,已经够让宫人们再次刷新对这位小大人的地位认知。 宫人们很快退下了,白岩正转到男人背后,一头磕上去,又摸着脑门抬头,这次忽然醒了一样问道:“大人,你要怎么处理兄长和世子殿下。” 楚骥倒是没料到这胆小的东西会直接问他。 他低下头,看着少年状似不在意实则紧张的脸,淡声说道:“欺君之罪,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少年面色一白。 楚骥以为他会求饶,少年养在那侯府,实则天真,只是楚骥原也没想过要他死而已。 他等着少年害怕的求情,结果却只见白岩唇瓣动了动,然后表情竟然坚定下来,仰起头,又有点愧疚,又大义凛然一般的小声提醒他:“可是大人,我——我也在九族的。” 男人停顿片刻,垂目。 少年仰着脸,没有躲开,只是大概因为“是第一次威胁人”,所以显得有些不熟练。 楚骥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害怕,可看来看去,许只有零星一点,瞧也瞧不到。 他唇角压下去,心情却异常的有些好。 第52章 “你这是何意。” 闻言,白岩更讪讪了。 他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管怎么说,白清是罪不至死的,可是他的确欺君,但是白岩又不想要兄长——他死掉。 第102章 与一个统揽大全的皇帝讲欺君的道理,听起来大胆又无理,可白岩,就是想要试试。 “大人不会让我死掉的。” 他也这么说出口了,很坚定。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片刻,挨挨挤挤的信息素疯疯癫癫的跳跃起来。 白岩还没抬头,一只大掌落在他身上,白岩抬起头,人就飞了起来。 他长高了很多,但是相比男人高大健壮的身材来说仍然很渺小,白岩只惊了一瞬,身体比他反应更快的本能找到舒服的姿势。 男人脸色强作冷漠镇定,低头道:“替孤梳理一下信息素。” 白岩已经很了解信息素与主人的关系了。 他感受着围在身边的乾元信息素莫名的欢欣,虽然不理解,但是再去看故作冷冰冰的楚帝,竟然觉得大人有些……可爱。 这真是大逆不道了。 可白岩似乎从没对男人有道过。 他眯眯眼睛,窝在男人怀里,抬高两只手,按在男人额角,一边说道:“好的,大人。” 语调轻快,听得男人别过头,又黑沉沉的威胁:“白舍人,别太过分。” 白岩又道:“是的,我知道了,大人。” 楚帝于是沉默下来。 这东西太嚣张了,他想。 不过现在且在外边,且让他潇洒两天,等回了宫里,肯定又会变得老老实实的模样。 但是两厢对比一下。 ……到还不如现在这样。 “孤会为你办加冠礼。” 男人忽然说道。 白岩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意识到男人说了什么。 都江候与他并没有多少夫子情分,兄长也没有喜欢他的,上辈子白岩的加冠礼是由楚祈宣派人为他办的,白岩也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是成年而已,他一向是一个人,这种日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可是现在,他却忽然有种期待的感觉。 白岩眨眨眼睛,然后眯起来,嗯了一声。 只是嗯一声? 楚帝侧目看着他。 白岩被乾元信息素抱怨的呜呜挤着,才约摸想明白的男人的意思,他撑着男人的额角,郑重的道谢:“多谢大人,我肯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 若是其他臣子,怕不是要直接开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少年倒是会占他便宜,只给他画一张大饼。 虽是这般想着。 男人垂目盯着少年,最终只轻哼了一声。 围猎在两日后结束了帷幕,在后两天,白岩几乎玩野了。 前两日的围猎已经定下了,自第三日起,楚帝便没再与臣子们去抢功劳,他闲来无事,便打起了白岩的注主意。 起初被带上那只高头大马,白岩连手都是颤抖的,但是真的在马上被楚帝带着飞驰了一下午后,白岩便开始主动要去学了。 当然学也不是白学的,他要教学费,不但要给男人按额角,还要在他睡觉时充当“被子”的任务。 围猎场的天气晚上恰好有些冷,虽然被压着很沉,但是却意外的还不错,最主要的——白岩早习惯了在男人身上。 他小时候便爬来爬去过,中间被吓得消失两年,如今不过数月的时间,这个习惯便又养回来了。 回到宫里丁从喜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位小大人照顾好了。 楚帝已然吩咐去,为白岩举办加冠礼。 这个消息刚刚传出去时,群臣遍惊,但是他们没来得及抗议,很快,就有一件更让他们吃惊的事,白岩也没有预料到。 他的成熟期到了。 坤泽的气息当日充斥了空无一坤泽的皇宫,但凡是个乾元,都察觉到了这股坤泽气息的浓郁程度。 一向都是白岩“伺候”楚帝,那一夜却是翻转过来。 原来真正的成熟期一点也不好过,白岩眼睛湿润着,明白了当年母亲的苦心,当然,也不影响他在楚帝身上抓咬一顿。 楚帝当了一晚上的肉垫,信息素如同苦劳力一般,矜矜业业护着少年,还要抱着人,在少年开始哼哼唧唧时让他磨着脖颈留下几个小牙印。 待白岩度过了这次成熟期,江德满等人再次对他的地位有了新的看待。 如非是心尖尖上的人,在这种特殊时候,怎么会忍得住,况且看着楚帝后脖颈上那些大逆不道的痕迹,丁从喜等人聪明的假装了几天瞎子。 此事过后,群臣再没有提出异议的,甚至积极的开始为宫里的“白舍人”的加冠礼出一份力。 楚帝虽然性情狠厉,但是却是一位有能力有手腕,千百年难遇的君主,他们抵抗不过,那些微妙的心思也便歇下去了,反而察觉到另一番好处。 他们可是处在一个从古至今以来最强大的国家,只要不做那些隐私小利,名垂青古也不是难事!唯一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就是楚帝没有匹配的坤泽,没有君后,楚帝信息素失控就是永远潜在的危险。 可现在全然不同了! 就在楚帝的身边,有一位能力甚至与楚帝完全匹配的坤泽! 白岩的加冠礼莫名的又变得更隆重起来,以至于原本还比较自在的白岩自己,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特意去问了丁从喜,自己是不是要学一些礼仪,结果丁从喜笑眯眯的告诉他安心,前些日子他学的入官礼仪就完全够了,至于其他的——都是花架子,楚帝自己就不在意那些没用的东西,楚国的臣子也都在早已被训练的习惯下来。 第103章 白岩呆了呆,却是放下心来了。 只是这几天晚上,他见到这位大人总会有些莫名的拘谨。 他应当是该道谢的,但是似乎说出口又有些不对。 白岩大致察觉到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变化,但是却又不敢深想。 自己猜测是猜测,可若是当成真的—— 那便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毕竟可能只是楚帝大人看他顺眼一些,而且他恰好还是与大人信息素相匹配的坤泽。 即便白岩与楚帝自然的亲近,偶尔也会闷头闷脑的有些大胆,可是他还是不敢承认,也不想在像上辈子一样想多了。 坤泽与乾元一生绑定,即便只是因为信息素,那与上辈子相比也快乐多了。 白岩的小纠结没有对任何人说,所以丁从喜这个解语花一时半会儿也没察觉到。 若是他知道了,都能掀开袖子给这位小大人掰开了讲。 这天地下可再也没有能叫楚帝看护到他这等程度的人了! 也就是这位小大人自己总是乱想,不然都要把人纵容到天上了,至少他是从来没见过会在楚帝身上爬来爬去,上着朝还要记挂着给添菜的人。 至于信息素,对其他人或许有影响,对这位陛下,却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诸如那位坤泽信息素极度纯净的丹廖大王子,也不过是楚帝剑下的亡魂了。 宫里都开始忙起来,白岩反倒是显得闲了。 除此之外,他又多了一项权利,可以自由出入前宫了。 前宫虽然归属于皇宫,但是相距甚远,看守也不是太严,太学等地都在此处。 白岩与贺兰明吉是难得的好友,自能出来,他试探了一次,楚帝没有阻拦,他便每日都来找贺兰明吉学习,楚帝商谈完大事之后,又速速回去“上工”。 “宣王世子被楚帝外放到清安,那地富庶,官员情况复杂,倒是个好的历练之地,只是没个几年,估计也回不来了。” 听到贺兰明吉提起楚祈宣,白岩神色未变,点了点头。 白岩虽然愚钝,但是不至于痴傻。 宣王世子是大人一手带大的,虽然私事上有些糊涂,可却斩不断联系,楚帝有些失望,但更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迁怒到他,最多是丢下去历练历练,眼不见心不烦。 相比之下,白清的下场却是更惨一点。 即便他犯了欺君之罪但也保住一条命,可白清生来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和自己的身份,断了白岩的血,他的信息素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如今不说当年的对手,便是天级也快保不住了,原国师留他在馆中打打下手,一生也是无忧的,但是他自己执念太深,每日时而正常,时而便抓住人说自己才是真命之子。 这或许……便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自贺兰明吉处出来,白岩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卿府。 贺兰明吉送他时,似是有话要说,最后抿抿唇,没说出口。 家逢巨变,白柒跟着忧心了一段日子,但是白岩检测出是近元级坤泽后,瞬间风声大变。 但是对远在江郡的先都江侯府却没多大影响。 那位三公子的事迹已经全民皆知,都江侯府当年是怎么对待这位楚清河郡主生下的世子的事也慢慢的泄露出来。 如今局面巨变,先都江候还没扬眉吐气起来,便被不屑又轻视的目光给压回去了。 如此对待,那位原小世子没有与他们断绝关系便是好的了,大楚民风彪悍自然,可没有什么愚昧愚孝的观念,都江候莫说是做个父亲,便是连府里照顾世子的奴才都亲近不如,甚至当年还特意将这位小世子养废。 第53章 大夫人梦想破败,又得知小儿子消息,因着是欺君之罪,不敢张扬,哭嚎了几天,便又打起精神死盯着剩下的儿子。 毕竟白兴近来都比白袍长进很多,府上一败落,二夫人也便不装了。总之也继承不到府上的好处了,还不如让白兴出去搏一搏!还当人家身后的跟屁虫做什么! 这些府里的事情白柒都没有与白岩讲。 府上于白岩来说毫无任何亲情的回忆,如今乱起来,也应当是与他无关的。 更何况,本来就是她们对不起白岩。 她作为白清的亲姐,即便对那位冷漠的兄弟和家人有些心冷,但是关键时刻依然选择不出来,也便更没有资格去说教白岩对侯府不上心。 虽是这些烦心事不碍着白岩,可他自己也让白柒不省心。 白柒拧着眉,玉升就滚在他们脚边玩耍,揪着白岩的衣角不放开。 白柒拍了一下她,埋怨的教育了两句,听白岩笑着说没事,又抱起小玉升,也跟着直起身来,挥退了屋内的丫鬟。 白岩正经了一些,“阿姊,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 白柒点点头,眉宇间更忧愁了:“阿年,你与楚帝——楚帝他脾性暴烈,又与你相差一些年岁,你若是实在不愿意,也不要表现出来——阿姊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表现得不太明显,然后来阿姊这里絮叨也是行的。” 白岩怔了一下,意识到白柒的意思,想了想那位大人平时冷着脸又无奈的模样,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他与楚帝无缘无故只是凭着信息素适配才在一起的,再加上楚帝往常对坤泽的嫌恶,的确不会想的太好。 第104章 他的脾气的确是坏。 白岩想。 不过还算是有耐心——不,其实脾气也是蛮好的。 就像是一只“顺毛驴”,不管白岩怎么惹他,只要是顺着“毛”的,那都没有关系。 但是这话白岩自然不会大逆不道的说出来的,不然阿姊肯定会狠狠念叨他。 于是白岩摇摇头,捏着玉升的小手指,答应道:“我知道的,阿姊放心。” 白柒暂时是有一些放心的,楚帝虽然凶名在外,但是还没有逞强欺弱过,更何况白岩于他有用,至少目前看来,白岩还能出入宫自由,这便算是很大的一个让步了。 临近禁令时间,白岩用完晚膳,才准备离开。 现在晚上有些冷了,不等白柒命人拿来披风,跟着白岩来的兴才已经拱手奉上了。 来送白岩出去的白柒与丈夫对视一眼,自家夫人的弟弟要与楚帝成亲的事到现在鸿博还没能太接受。 他是文官,又是在父母的隐蔽下长大的,人有能力,可对楚帝身上的过重的杀伐之气实在接受无能,意识到这个猜测,鸿博的嘴巴都磕磕绊绊起来,拱手小心向兴才示意道:“这位、敢问这位小兄弟,是否需要叫本官父母来……” 白岩披着披风,去看兴才,眼里有些小小的亮光。 兴才道:“那位大人的意思是不必声张。” 竟是真的来了!鸿博瞳孔震动着,哆哆嗦嗦的拱手回道:“是、是,臣领命。” 白岩看向白柒,语气很快的说:“阿姊,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和玉升。” 白柒也有些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白岩的声音才看过去,这次脸上却有些笑容了:“快去吧。” 白岩有些迫不及待。 虽然他和阿姊说话时也有些不确定,可实际上却也偶尔有种莫名的猜测。 万一……万一大人很在意很在意他呢。 他小跑着出的大理寺卿府,男人来的很低调,半昏的天色,遥遥传来大街小巷家户的声音,男人束着手在背后,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府门。 “——大人!” 白岩喊了一声。 他站在府门,看见男人转过身来。 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玄色长衫,但是细琢的暗纹和威严的气势却能彰显男人的身份。 白岩抿了抿唇,跑出去。 男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来,伸出上臂拦住他道:“跑什么。” 他总是皱着眉,本就冷峻的脸看起来就越发渗人。 但是白岩被男人圈着,仰起头,眼睛有些弯的说:“怕大人等急了。” 等急了? 谁说他在等他,不过是路过而已。 男人低头看着少年,最后抬起头,没有言语。 白岩顺手扑到男人怀里。 即便大人是可怕的,可他也早都习惯了,甚至比起来,白岩更害怕太河均那位大官。 他有些累,往上爬了爬,下巴垫在男人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虽然下午和阿姊说的有些担心,但是——过一步算一步,总之现在的日子已经比前世好太多了。 男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懒散,白岩虽然在读书上有执念,私底下却又馋又软绵,只是到底不一样。 这是他看着的少年。 男人未吭声,手臂稳稳拖住人,上了马车。 楚虽然有宵禁,但是时间却很晚,而且楚都城商业十分发达,天子脚下,更是热闹非凡。 白岩窝在男人怀里,透过马车掀起来的帘子瞧着外边热闹的景色,看着看着,就又抬起头,去看男人的下颌。 楚帝闭目正在休息,察觉到视线,垂目睁开眼:“看什么。” 白岩扑棱扑棱头,又把脑袋转向马车外的方向,嘴角却是弯弯的。 他就是想着,如果之后的日子都像是现在这样,真是最好的了。 * 加冠礼当日,宫内热闹非凡。 给白岩举行加冠礼的地方被定在沁天山,是皇室举办重大庆典的专供地方,没有人提出异议。 地方稍有些远,宫人们早早便准备起来了,倒是主角之一的白岩,睡到卯时才被丁从喜叫醒,他忙忙乱乱的赶紧爬起来,丁从喜一边指挥人,一边安抚:“大人放心,这是陛下的命令,来得及,舍人且先安心用饭。” 话是这么说,可听说他的加冠礼好多大臣也要来,一点意外都不能出的。 白岩速度收拾了自己,楚帝作为为他加冠的人,已经提前去了。 白岩紧张了一路,这种感觉在马车抵达时更是达到顶峰。 他仰着头看沿着山脉往上黑压压的禁军,以及山顶处若隐若现的那道身影,连周围的人都无视了。 只是看着看着,他却微妙的镇定下来。 许是每次危机时刻都有男人在身边,他现在竟然觉得安心了。 今日过后—— 他就是与大人有最深切的关系的人了。 即便——即便大概只可能是他有用。 白岩没再多想,跟着丁从喜往上走。 大臣与楚帝都在山顶,气氛十分舒缓热切。 只是谁也没想到,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沁天山全是禁军,能阻隔一切危险,但巧妙的是,乱子是自山顶开始的。 禁军一时被吸去注意,连白岩也一瞬间紧迫起来,他比别人察觉到的更早,猛得抬头看过去,只来得及对上男人黑沉的视线。 第105章 信息素有变,楚帝发生了什么意外! 白岩瞳孔颤动了一下,抬步要冲上去。 丁从喜也正仰着头,焦急的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岩的身体迅速往后拉了一下,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丁从喜扭过头,大惊失色,与此同时,只晚了片刻,自他们周围又冲出去几道快到极速的身影。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兴才,以及其他几个守在白岩身边的暗卫。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白岩只来得及看到兴才的脸,几个转弯之后,便只剩下风声的呼啸了。 抓着他的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白岩脑海里全是男人最后单膝压地的模样。 他虽然能安抚楚帝的信息素,但是因为还没有标记,所以无法彻底清除楚帝体内的隐患。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又让那群人抓到可乘之机。 白岩有些没有回过神,直到落地,他又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这群人对他尚算友好,谈话虽然避着他,可白岩零星听到了几个词。 很明显,他是目前唯一能控制楚帝信息素紊乱的人,也是楚帝唯一的软肋。 他们根本不是针对他,目的就是冲着楚帝来的! 所以大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没有离开都城的范围内,所以活动的很谨慎。 白岩几乎一个地点团了好几天,才被拉扯起来带到另一个地方,中途没有看见到一个人的脸,哪怕是声音都是改变过得,这群人谨慎小心,完全没有给白岩任何留下痕迹的机会。 从此来推算,都城应该是戒严的。 白岩试图用精神力去联系楚帝,可却迟迟联系不上,肯定是因为楚帝那里出了问题。 可现在没有他—— 大人他会变得怎么样? 白岩神思不属,结果只是第二日,他就又被带走了一次。 第54章 这批人与上一次的似乎不是同一批人,白岩又被急急忙忙带走,半日之后,在一处山洞,终于被掀开眼罩。 虫鸣声和流水声在耳边细细碎碎的想着,光线刚一照到白岩的脸上,他又闭了下眼,才慢慢睁开。 很奇怪,如果是两年前的他遭遇这种惊变,一定吓得不行。 可现在的他心中却只有急迫,急迫于他不在,大人的情况究竟会怎么样。 直到他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白岩看着身前的两人,眼睛逐渐睁圆。 “明吉——” 略显得有些狼狈的贺兰明吉抱着肩膀,朝他笑了笑:“阿年,你重了不少,差点我胳膊都脱臼了。” 他龇牙咧嘴的甩了甩胳膊。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重矢。 贺兰明吉笑容淡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不好意思了,把你牵扯进来。” “那些是大王子——兄长的旧部,早已安排好,就等着一天。” 是丹廖的人。 白岩神色微动。 丹廖如今归属楚国,但是因为地方偏远,多人情和风俗都不同,照比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增添了楚国的官员,以及开辟了边疆的贸易道路,至今两年也未曾有过变动,原来此事是先大王子的旧部安排的。 可是贺兰明吉。 白岩皱着眉朝他看过去,语气有些焦急:“明吉,你也……” 贺兰明吉摆摆手,有些无奈,又有些稳健的说:“我是丹廖的‘王子’,怎么能不参与。” 甚至多种消息渠道,有关白岩的事情,还都是他提供的消息。 只是到了最后,贺兰明吉却迟疑了。 丹廖现在一切都好,若是没了楚帝,换上任何一位皇帝,时局都不一定会如何动荡。 可他们之间隔着的仇怨又不能不做数。 楚帝身上的毒,实际是贺兰明吉当时通过接触白岩,才成功染到楚帝身上。 此毒会在特定的引导下才会生效,楚帝身边能人辈出,也只有这种慢性毒才能不被提前发现,因此安排在加冠礼那日。 贺兰明吉道:“天下归一是大势趋向,或许百年后,也能轮到丹廖昌盛也不一定。” 他又去看白岩,这次笑了笑:“阿年,楚帝身上的毒能抑制他的行动,这也是如今他都没有露面的缘故,你放心,此等小毒于楚帝而言不过是马脚,即便没有你,不过几年他便会好转。” “且不论这些因果,你愿不愿意去看看天涯海角,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己。 一个人。 白岩微微一顿。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贺兰明吉眯了眯眼,他突然坐到石头上,唤来重矢,叫他弄些柴火来准备晚上烧火。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也跟着蹲下去。 贺兰明吉一边忙着自己的东西,一边隔了些时间才看他,说道:“这下你可是彻底自由了,他们都知道你是被我们强带出来的,不会迁怒到别人,楚帝的状态现在又没办法来找你,只要你自己不主动回去,阿年,你就自由了。” 白岩从没“自由”过,所以刚一听到这两个字,他甚至有些陌生,现在慢慢的咀嚼着,表情微微有些震动。 如果是两年前,或者上辈子的他,白岩或许会迷茫很长一段时间。 第106章 可是现在在男人身边两年,他已经快要加冠了。 他读书读的很好,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梦想,对一些书本中从没见过的地方很怅惘。 如果他去到自己在书里见到过的地方,或许会开一个小书馆,又或许小药店,能见识到很多新的人,最重要的,在那里他没有任何牵绊,就像贺兰明吉说的一样,他就是个完全自由的人了。 更不用每天沉溺的思考大人是利用他,又或者有些感情。 而且贺兰明吉说,大人的毒没有大碍。 就算有意外,他在暗,楚帝在明,他也可以随时知道大人的情况。 白岩看着团团升起的烟火,目光逐渐被染得也光亮起来,他点点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去吧。” * 数月后。 这个“我们”,是真的我们。 贺兰明吉带着白岩去了丹廖的一个小镇。 丹廖不全都是金发,因为处在楚边境,有一大部分人也和楚地的人长相相似,并且在丹廖,坤泽乾元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人种”,白岩被易了容,在此地开了一家小书馆。 丹廖生活随散,但如今天下一统,有很多年轻人的目标就是一朝通过科举,去往国都中心看看。 白岩自觉教书的本领还不太足,只是租借书本,顺便教一教想要念书,又缺乏条件的小孩们识大字。 先大王子的旧部很快便被捉到了,听闻是在路上杀了旅客伪装,想要潜逃,还有十七王爷参与此事,可最后到底没逃过禁军的追捕。 而楚帝因祸得福,因他从未与坤泽结合过,这毒物经国师巧手幻化后,不但被压制下去,竟然还意外化解了楚帝紊乱的信息素。 听闻从楚传来的消息,有朝一日乾元与坤泽都不会再受制于信息素的影响。 “这才叫活成真正个人!” 油灯下,贺兰明吉举着鸡腿声词激烈的喊。 重矢淡定扶着他的手臂,仿佛一块坚不可摧的石雕。 白岩坐在另一侧,笑眯眯着眼,眼底有很不明显的光划过,只是很快又欢心起来。 楚帝信息素被抑制下来了,没了精神力失控的威胁,他会成为一个民众心中卓绝的君主。 自然——也根本不再需要他。 虽然现在的生活也是极好的,但是他偶尔会羡慕重矢与贺兰明吉的感情,可仔细想想,他也始终不能确认他是不是拥有过。 即便他曾经在那位贵不可言的君主身上乱爬,可那些纵容,大概也只是因为需要他吧。 现在想想之前那些,倒像是梦一样。 白岩起身,对重矢点了点头,自己小心的踮着脚离开屋子。 丹廖的月亮好像离地面格外的近,圆圆亮亮的,不远处还有街上人的喧闹声,隔壁的夫妻两人又在拌嘴,还夹着小孩的哭嚎。 白岩想着,明日那孩子来看书,他又得拿些糖果才能哄住。 …… 这些年过去,他都可以叫别的孩子孩子了,想想两年前在侯府里养的稚嫩愚钝的自己,白岩感慨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他低着头沿着小路走,弥蒙着打了个哈欠,直到撞上一堵“墙”。 白岩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略有些疑惑的抬头。 这个小院他走了没有四五十次,也有三四十次,怎么会突然长出来一堵墙呢。 逆着月光,高大的身影显得越发宽厚了。 白岩意识到什么,视线有些闪躲。但是也只躲了两下而已,他定住身形,抬目看向身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衫,面容冷峻,没有表情,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眼底酝酿的若有若无的风暴。 刚刚过去不过数月,少年便抓住第二次机会趁势离开,甚至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白岩早就计划好的。 三番两次的被背叛,对楚帝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他已然决定好,若是找到人,这次无论白岩说出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再上当。 只是明明现在他已经不再急迫的需要这名坤泽了,可楚骥仍然找到了其他理由。 总之……人不能在他视线之外。 而现在,终于找到人影了。 许是听见外边的动静不正常,重矢安顿好说胡话的贺兰明吉,打开门扉看去。 再见到楚帝之后,他表情瞬变,提起所有精神力。 楚骥自然察觉到了,他束着手,阴翳的侧目看过去。 帮助白岩离开的人,他这次也必然不会心慈手软的放过。 气氛一触即发。 死寂的小院却忽然响起细碎的摩擦声。 楚骥回过头,皱着的眉头还放平,身前便撞进来一个东西。 他瞳孔微睁,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环住人。 白岩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为了避免他磕到碰到,楚骥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个接人的习惯。 下意识的动作做完,男人脸色又重新更黑沉下来。 他阴恻恻的垂目盯着少年,已经准备好如何开口将这东西捉拿回去,当然也少不了后边的这两个帮凶。 如此这般想着,怀里的少年顶着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男人盯着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他略有些许的不自在,只是仍旧隐忍着怒气,沉稳的问道:“你看什么。” 第107章 白岩眨眨眼睛,才真的确定男人真的来了。 明明大人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可还是来找他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很重要的。 不—— 他一定是很重要的。 白岩忽而很清晰的这么认为。 他仰着头,小声又确切的说道:“大人,我想您了。” 所有一切东西都不管,他只是,想再见到这位大人。 第55章 番外 五年后。 太学馆。 一名穿着淡色素衫,半挽着墨色长发的青年整理着书卷,凉风吹过时,太学内小池塘的荷花纷纷摇摆起来,太学荷花池是都城十大美景之一,但即便如此,也在青年抬起眼时的对比下变得暗淡无色。 即便太学馆学子已经习惯了这位君后先生的面容,还是有些出神,听到白岩轻柔的告别嗓音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 白岩点了点头,带着卷纸离开。 五年过去,经过国师与太医院的研究,乾元与坤泽的信息素已经可以没有损伤的压制一些,与中庸没有太大差别,也正是因此,坤泽在都城内基本都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少部分不想离开的,仍然由坤泽宫统一照顾。 而随着学子的增多,太学也自宫内搬到了宫外,当然,因为某位帝王不好言说的理由,太学的位置仍然是离皇宫最近的学府。 白岩是由楚帝一手教育出来的,五年前也顺利通过了殿试,只是他没有做官,也没有安生当一个君后,反而成了太学的先生,当然,与其他横眉竖鼻的先生一对比,白岩瞬间成了太学馆内最后学子欢迎的夫子。 只是不能多看,也不能多问,不然必定会在某些个时候撞见天颜,学子们甚至都习惯了。 一路上的学生都十分热情的与白岩打招呼,白岩一一回应了,脚步有些匆匆。 贺兰明吉与重矢三日前游行落脚到都城,今日白岩才终于抽出时间与他见一见,想到年未见的老友,白岩不由得有些振奋,见到外边马车旁侯着的丁从喜,也是笑眯眯的直接把书卷交给他,说道:“我去见一见明吉,今日便要回去晚了。” 丁从喜亮着的脸瞬间灰了下去,抓着书卷悲观道:“君后,又来!” 白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保证道:“昨日是因为学子有问题问我——前日是阿姊与姐夫请我吃酒,接下来一定没有事情了。” 丁从喜不信的看着他。 信不信明日那位大理寺卿府的小郡主就要开始作妖了!总而言之,他们这位君后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只是苦了他们这帮奴才! 虽然楚帝不与君后说,但是那张黑脸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丁从喜满脸郁郁寡欢,但是仍是十分利落的分配了侍卫紧跟着白岩。 如今虽世道太平,该解决的爪牙都解决了,可这位君后是比他们君主还要贵重的,那必须要仔细盯着。 丁从喜忧郁的回宫汇报消息,彼时楚帝正与楚然下棋,太河均在一侧旁观,听闻这个消息,楚帝倒是表情还正常,只是拿茶水时下手重了些。 楚然觉得牙疼,此地不宜久留,他昵了太河均一眼,目露求助。 楚帝心下不爽,自然不会放他离开。 太河均迟疑了片刻,拱手道:“陛下,臣觉着,陛下不应当再拉着十八王爷下棋了。” 楚帝脸色未变,停下手中动作:“哦?爱卿是何意。” 语气已然有些危险了。 自五年前楚帝寻回在外的君后后,两人举办了婚礼,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但是白岩的性格却发生了大变化。 几个月的看看外边世界的时间,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用处。 他完全不必要只缩在男人身后,每日除了被仔细照顾就是被仔细照顾,他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甚至可以影响到他人。 起初楚帝还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白岩一时兴起,但是很快,自白岩通过殿试,又通过考核,正式成了太学的先生,每日忙的马不停蹄,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惜已经晚了。 于白岩,他是绝对不会开口叫白岩“安生”在宫里等他的。 他是九五之尊,又岂会因为离开自己的坤泽几时片刻便急着把人召回。 可他不说是不说,行为却很明显,但是白君后并不会惯着他,每日散学后眼睛亮晶晶的扑到男人怀里,稀里糊涂的也就这么过了数年。 数年过去了,他皇兄的这个毛病非但没改,反而更严重了,就好比现在,人白夫子还没说会多晚回来呢,楚帝的脾气便已经先上来了。 苦事不能苦臣子,太河均都看不下去了,今日终于出头。 他低着头,道:“陛下,君后正处在活跃的年岁,陛下不如每日省出些时间,与君后一起畅游都城,亦是好的。” 都城? 他身为九五之尊,除了家国大事,怎会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 男人面色微沉,低斥道:“荒唐!” 只是片刻,他便想到了少年小时的模样。 他自小便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 于是弓着身的楚然与“大逆不道”的臣子太河均互看一眼,知道这事妥了。 他皇兄对他们一贯是嘴硬心狠的,对白君后也是嘴硬的,只是那处心呦,简直是软的毫无底线! 第108章 * 因着提前让丁从喜去告知了男人,所以白岩是准备好了与贺兰明吉不醉不归的。 ——起因便是贺兰明吉游览边疆,自旧陈地千里迢迢带来的好酒。 白岩没有喝过酒,鲜少的几次,还是在年夜饭上,可惜酒是倒上了,楚然等“小辈”也都给他敬酒了,他手还没抬起来,便被男人若无其事的顺走了。 桌上自然没人敢违逆楚帝的意思,白岩没喝过酒,虽然有些兴趣,但是每次都很快就被丁从喜抬上来的新菜给弄走注意力。 “这楚帝管的也是太宽了!我跟你说,这酒可是重矢背了十万八千里带来的,你今天务必得尝尝!” 贺兰明吉拍桌激愤道。 此前在丹廖他就不受重视,生母也早亡在后妃争斗中,被当做质子运送到楚,又经历过之前的事,侥幸被楚帝放过,如今与重矢二人天南地北的远行。 仍是一身黑衣利落少话的重矢与白岩点了点头,倒了满满一大碗酒给他。 白岩忙挥挥手,但是也没耐得住贺兰明吉激动的劝说,大碗装着酒水,淡淡的茶、米香气糅杂了出来。 白岩嗅了嗅,有些放下心来,好奇也达到最高。 贺兰明吉眼巴巴盯着他,大言不辞:“这绝对是世上最好的酒!——也别说我小气,给楚帝还是留了一坛的。” 毕竟是留下他一条小命的人,怎么也不能太过分。 白岩已经抿了一口酒,眼睛瞬间一亮,呜呜点头。 贺兰明吉擦了下嘴角,激动起来:“我就说是最好的!来!今儿不醉不归!” 贺兰明吉的第二次和白岩续旧,又在半个时辰之后被迫提前结束了。 许是喝多了,胆子肥了,贺兰明吉用发晕的眼睛盯着衣冠楚楚的楚帝,差点就要张嘴严词斥责,被重矢果断的提前捂住了嘴。 楚帝是私服出宫的,墨发半挽着,沉目看着眼前晕乎乎的少年。 五年过去,白岩除了长高了一些,在楚帝眼中仍然还是那颗软绵的团子,现在只不过是高一些的团子。 白岩在见到楚帝出现在门前的第一瞬间,眼睛就盯过去了,紧接着半点不心虚的抬着杯子,摇摇晃晃的就跑了过去,一下扑到男人怀里,磕到下巴呜了一声,又连忙殷勤的举高手中的杯子,认真的夸赞,热情推荐楚帝尝一尝。 跟在楚帝身后的丁从喜简直没眼看,弱弱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不管这位君后如何行事不妥当,他们的楚帝陛下也从来只有沉着脸,动作却从不会说谎,譬如现在,男人低着头,声音低沉的训斥了一句什么,但是双臂却牢牢的护住了怀里的少年。 白岩依依不饶,楚骥也只得尝了一口。 然后作为拐“骗”君后的罪证,三大坛子酒全都被楚帝冠冕堂皇的收走了,贺兰明吉震惊的甚至忘了反抗,直到那俩合成一道的身影走远了,他才醒悟过来,悲愤交加的扯着重矢怒吼:“小爷我下次必定十年再回来!” 贺兰明吉的悲愤怒吼白岩没听见,他已经全部注意力都被街上的美食吸引了。 白岩虽然在宫内宫外出入很多次,但是来往都有丁从喜等人跟着,他们对他的身体状况那是一百个注意,所以街上的东西白岩也只是见过,并没有尝试过,而且细说的话,看也没看的太仔细。 现下已经与七年前的都城完全不一样了,繁荣翻了个倍。 白岩还有一点醉醺醺,趴在男人肩膀上,侧着头,温热的呼吸落在男人肩头,瞧见好玩的好吃的了,他就会抬起脑袋,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用水润的眼睛盯着。 自出来是楚帝便后悔了,预料到白岩会这样。只是现下看着少年期待的脸,又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命丁从喜找了些清淡的铺子。 白岩的身体养了数年,才渐渐好转,可仍是被楚帝紧抓着养得仔细。 贺兰明吉满脑子都是他的好酒,下酒菜备的也齐全,只是白岩就是想吃,不知道为什么。 他扒拉两口,又鼓着腮帮子去看男人。 楚帝被他瞧着,只觉得醉了的白岩又和往常不一样,似是胆子又大了,无法无天的。 他挑起眉,沉声问道:“如何。” 结果听到他说话,白岩的嘴巴又开始动起来,扑棱着脑袋摇头不答了。 楚帝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盯着白岩把东西吃饭,又歇了会儿,确保他没有出汗,都收拾好了,这才站起身。 丁从喜连忙结了账,追在身后。 回去的路上楚帝不给背了,失去支撑的白岩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的“散步消食”。 应该是喝醉了,又或者是因为见到老人,所以白岩又冒出来一点小失落。 他与大人这般就像是过了十几年一样,阿姊都说他日子过得比天还顺遂,可是他却时不时就冒上一些不知足。 大概是因为人越喜欢,便越在意。 从南街溜到北街,天色深晚,白岩与楚帝才回到寝宫。 走了一路,白岩又转头把刚刚的小纠结仍在了脑后,专注去看床上的新鲜物件。 听闻是边疆送来的新鲜玩意,楚帝叫人留下了,给他摆弄。 一动起脑来,白岩便闲不下来了,直到被楚帝强硬的命人拿走,第二日才准拿回来,他还目光不舍的盯着那个小木环玩具。 第109章 不过现在的确该是休息的时间了。江德满年岁大了,只跟在楚帝身边,其他事宜都交给了丁从喜处理。 丁从喜轻手轻脚的吹了灯,命人都退下,诺达的寝宫内这才安静下来,月光投在楠木屏风上,只听闻一些静静的虫鸣。 白岩窝在男人的胸膛前,还在絮叨:“过几日明吉便要出发了,大人,我还得要去见见他。” 楚帝不悦,却只能道:“嗯。” 白岩翻了个身,又说:“前几日丞相府叫我去帮小世子起个名字,我是不是该准备些东西?” 这帮老东西,自楚鸿锦的女儿出世被白岩起了名字之后,便一个两个都找来了。 楚帝黑着脸,道:“朕亲自去。” “啊?” 白岩翻过身,想与楚帝理论两句。 楚帝已然失去听他讲外人的耐性,大掌一裹,白岩便被牢牢困住。 他呜呜了两声,男人不做动弹,于是只能慢慢作罢,临睡前还想着不能失约,明日他得多查阅一些资料了。 少年的呼吸声逐渐稳下来,两团信息素黏黏糊糊的挨挤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模样。 楚帝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而后又低下视线。 少年被他困着,十分熟悉的头顶着他的肩膀,唇瓣都睡得微微张开。 分明刚刚还精神头十足的模样,实则早已该困了。 楚帝瞧着,忽而捏住他的下巴,贴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白岩砸吧了两下嘴巴。 楚帝放开人,闭目躺下,少年敞着睡了小会儿,很快窸窸窣窣的又贴回来。 不能叫这东西知道。 楚帝大掌包裹着少年的一只手,毫无心虚的想。 若是被他晓得了,不定还会如何嚣张的在他身上翻滚。 而人,他自然是—— 最喜欢的。 第56章 番外2 ◎楚帝变小!(1)◎ 平平无奇的一个白天。 因为楚帝默认不说的“强制要求”,白岩是以特教的身份在太学做先生的,每周只有三天时间。 今日是他教书的时间,太学的学生能来的都来了,各个积极的坐在书院内。 其中新上任的镇国将军之弟李宏歌就是最积极的一个。 无他,只因为白岩虽然不是水平最高的一个先生,但是却是脾气最好、最细心的一位先生——当然,对于这些青少年们来讲,还有一些众所皆知但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小心思,那就是作为信息素与楚帝相匹配的帝君,白岩的信息素当之无愧的是举世第一,即便现在坤泽已经可以隐藏自己的信息素,可乾元们对坤泽的本能信任与依赖是无法被隐匿的。 乾元一向是固执拧巴的脾气,即便这位帝后的匹配对象是当今的天下共主,年轻的乾元们依然会偶尔生出“陛下不配”的鲁莽念头。 譬如今日,李宏歌等人正正经八百的听着白岩授课,忽而书院的房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响。 授课是院外是有禁军把手,楚帝爱才,对于年轻一辈人才的培养亦是着重心力,院门被敲得咚咚响,怕是因着白岩的身份,外边人才没直接闯进来。 学生们都骚动起来,李宏歌率先皱着眉头往门外看去,喊道:“何人打搅太学上课!” 白岩也有些疑惑,放下书本,好脾气的朝院门方向看去。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上课的时候急着找来,而马上,外边人就透露了真实身份,是丁从喜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如今江德满只在楚帝身边伺候,丁从喜倒是接管了个更多的事务。 楚帝的身边亲信,无怪乎禁军没有阻拦。 小太监压着声音,语调却是明显的急促:“大人!惊扰了大人授课,实在是奴才的不对,只是现下情况紧急,大人还是快些和奴才去一趟吧!” 李宏歌一听,又是一拧眉,呵斥道:“什么要紧事你竟说不清楚!” 还是他身边的学生搭住他的肩膀,小声提醒:“这位是丁公公身边的人,自然是上边那位的意思,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真是不小心这颗脑袋!” 李宏歌当然也知道这肯定是楚帝的意思,他只是……他梗着脖子,抛下兄弟搭着他肩膀的手臂,去看书桌前的白岩。 白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楚帝找他有要紧事,一边开始收拾书本,一边有些歉疚的告诉学子们会让别的先生暂为接替。 楚帝虽然这几年越来越夸张了些,可倒是没有在正事时打扰过白岩,当然,大抵也是因为经过这几年的时间,白岩的胆子已经从原来就很大的地步,升成了一座小山。 他是完全不会顾忌楚骥的想法的——毕竟有很多时候大人的做法也不全对,不止不全对,还会意气用事。 白岩想到之前几次楚帝做出来的事,脾气也有些不爽快,抿了抿唇,与学子们告了别。 李宏歌等人在书院窗子前瞧着,那名小公公当真是急死了,按说是丁从喜身边调教出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莽撞匆忙,可这名小太监显然已经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慌张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学子倚着窗子,稀奇的念叨了一句。 李宏歌刚刚的不爽也渐渐变小了,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虽然这两年因为有帝君这位坤泽的存在,楚帝的信息素越来越平稳起来,可楚帝本身身为唯一一个等级极高的乾元,充斥着不确定性,前几年臣子们的惶恐虽然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了,可还是扎根在臣子的心里,时不时就要担心一下。 第110章 毕竟这次,还到了惊动帝君的地步。 和几位学子想的一样,白岩虽然有些气,可离皇宫内越近,他的担心就越大,宫内十分肃定,禁军的表情甚至看起来都有些严肃,白岩想着是楚帝那边可能出了意外,步子都迈得大了些,一直到寝宫外,几名大太监总管,连带江德满在内,全都站在殿门外,瞧见白岩,像是看见救星一样,眼睛瞬间亮了,又紧迫的小步跑下去:“帝君大人!您可来了!” “江公公,大人他,大人他怎么样了吗。” 白岩喘着气,有些急。 听他说完这话,江德满的表情却是变得更奇怪了一点,恰逢殿门响起,丁从喜灰头土脸的从殿内出来,还弯着腰,回身瞧见白岩,顿时像见了救星,连忙压着声音说道:“帝君……!您快进去看看吧。” 几人的表情都这般紧迫凝重,白岩也不由得深深的紧张起来。 可是他没察觉到信息素的异常。 白岩连忙推开殿门,朝殿内的龙床走去。 龙床的床幔已经打开了,能隐隐看见被角的一点。 越往前走,越不对劲,白岩快步走去,直到到达龙床前,嘴里还喊着:“大人……”,然后僵在了原地。 他脚甚至没有踩下去,怔怔的与龙床上的少年——不,那都算不上少年,最多算是一名稚童。 一名长得与楚帝有八分相似,冷淡着脸,围着一圈大了好几倍的龙服,坐在龙床正中间的稚童。 —— “陛下身体无碍,许是信息素的影响,又或者是帝君您的气息,既本元无损,那么迟早是会变回来的。” 国师淡淡的声音响彻在寝殿内,白岩坐在桌前,他怀里抱着缩小了好几倍的楚帝陛下,此时小楚帝冷淡着小脸,在白岩惊诧的“可大人这样,朝务——”问询中,语气沉着的开口:“畏惧什么,若是那帮废物因朕不在就乱了阵脚,到真应该好好收拾收拾。” 语调是与内容完全不同的还带着少年稚嫩声线的嗓音,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缥缈无踪的国师仿佛透明人一般,在楚帝此话之后,安然的躬身撤离,语气飘飘的道:“既如此,臣便先告退了,一切便辛劳帝君处理。” “好——我会的。” 白岩握紧怀里少年的胳膊,下意识的回道。 国师退了出去,江德满等人才慢慢的进来复命,只是见到帝君怀里的小了好几号的楚帝,老成如江德满都还是梗了一下。 不过——相差也不算太大,毕竟楚帝小时候就是一副冷然成熟的模样。 只是江德满等人知道这是楚帝,其他人却不知道,更不会联想到这么离奇的事情上来,所以小号楚帝名其名曰为了不露出马脚,没有留在行宫处理政务,而是追着白岩来了太学。 白岩讲完学,刚刚收拾好东西,李宏歌见状,拿着书册连忙一撩袍子朝他狂奔过来,差点撞到两侧的桌子。 白岩听见动静,回过头,不赞同的对李宏歌摇了摇头。 李宏歌是被楚帝赞誉过的新秀,能文能武,谋略也优秀,只是许是年纪还小,性子总带着一股莽撞,就像现在。 李宏歌憨厚的笑了笑,伸出手,举起书册,赶在白岩训他前连忙开口:“先生,我有问题!” 先生二字算是正好戳到白岩心软的点,他经历这么多事,现在最为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教育大计”,只是碍于帝君这一个身份,直白唤他先生的人其实并没有几个。 白岩抿了下唇,讲了句下不为例。 李宏歌于是保证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头并在一起就想发誓。 白岩皱着眼,打下他的手:“儿戏!” 李宏歌就知道自己不会真的被罚,比起撞两个桌子,当然是来得及问先生几个问题更重要—— 当然,这些问题让他这么积极的去问别的先生他是肯定不乐意的。 李宏歌虽然冒进,向学还是有的,白岩翻着他记满东西的书册,表情又变得和缓起来,语气也好了很多,恰好问完问题,还没离开的几个学子在下边喊李宏歌一起走,李宏歌朝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先去,我还有问题,和先生一路走。” “嗤——你这小子!我老早就看你不顺了,先生与你又不顺路,你一同走什么?!” 一名看起来乖巧的学子涨红了脸,愤愤的低声喊道。 喊完又怕惹白岩生气,默默低下脑袋,试探着去看白岩的脸。 其实没等白岩张嘴,李宏歌就恼羞起来,他大声回道:“怎么不顺路,走十步也是好的!” 学子闻言,震怒的连怕被白岩训斥都理会不上了,愤愤抬头道:“既如此,那我,我也有问题!” “你分明就没有问题,上次学测你考第一!” 白岩:…… 他捂着额头,立定严肃道:“都不许跟着我,今天有……” 嗯,有小楚帝。 白岩没说完,李宏歌和学子们已经激动起来,询问是谁占用先生时间,耽搁他们温习的大计。 太学的重要地位这可是楚帝亲口说的! 学院是热血年轻人们激昂的讨论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都不算明显了。 有些焦头烂额的白岩还准备维持一下秩序,听见声音,与学子们一同看过去。 第111章 书院内很明显的安静了片刻。 白岩眼睛微亮,抱着书册走过去,半蹲下拉住“楚帝”的“小手”,问了句:“等急了吗,马上来了。” 小了好几号的楚帝冷漠的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客气的抬着冷冰冰的像是能发射冰碴子一样的大眼朝书院内的几个学生看过去,尤其是一马当先的李宏歌。 李宏歌敏锐的察觉到危险,老实了一瞬间,马上反应过来,又生出些恼怒。 他家世优渥,又本领厉害,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代朝内的坚实新臣班子之首,除了他父亲与楚帝,他还未曾服气过他人,当然,白先生是例外,这一个小孩!这一个小孩! 李宏歌想要张嘴,顶着小团子冷漠的视线,还是本能的闭上了嘴。 最主要的是…… 这孩子的脸和浑身的气势,实在是太熟悉了! 连潮已然看傻了,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们、我们大楚什么时候有小太子了吗。” 这次轮到白岩怔了一下,随后感觉搞笑的莞尔起来。 他摇摇脑袋,感觉小楚帝被认作是“自己” 的儿子,怕是会恼羞成怒,记连潮一笔旧账。 毕竟楚帝的小心思没有人比白岩更清楚了,他其实记仇得很。 白岩拉着楚帝的手,晃了晃,正想哄了两句,却见到小团子仰起头来。 白岩疑惑的歪歪头,意思为问他要如何。 下一刻,冷着脸的小团子忽然松开的手,然后伸出两节还有些稚童圆滚的手臂。 白岩:…… 他眼睛逐渐睁大了。 小楚帝非但没有气急败坏,或者蔫坏的解释,反而……反而像是验证了他们的说法似的,甚至开始“撒娇”了。 之所以说是撒娇,是因为白岩恍惚的小楚帝抱起来,对方当着一堆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孩子的面,竟然用小手勾着白岩的脖子,把脸也埋进了白岩肩膀上,只留下一点小侧脸。 白岩有些惊疑不定,甚至开始怀疑楚帝是不是脑子也跟着变小了,但是他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一群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学子们,再被“疑似白先生与楚帝突然出现的神秘的孩子”挑衅过后,又被总是温温合合的,现下却假意不明显的与他们告别,一边哄着小崽,一边用手偷偷去捏对方的小动作刺激到。 甚至连俩人在仆从的包围下都没了身影,遭受重创的李宏歌和连潮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抢白先生时互为“敌手”,平时又互为保镖头子的少年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无数警惕。 什么大楚太子,他们以后辅佐就是了,这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此以后他们多了一个劲敌!! 这个明明长着楚帝一张果断英武的脸的家伙,竟然还深谙撒娇这一可怕的攻击!!! 真是,太可恶了! 第57章 番外2-2 ◎当楚帝变小之后—前世记忆◎ 白岩只以为是楚骥在外等的烦了,尤其几个学子还有些势头冒犯,“大逆不道”的遮了小号楚帝的脸,匆匆带着人离开了学馆。 小号楚帝路上到是安静,只是他虽然变小了,白岩仍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走了一小半路,他便憋得脸色有些发红,在到御花园的一角后,干脆利落的松开手,让小楚帝顺着他的胸膛滑了下去。 他与拧着眉仰头看他的楚骥大眼看大眼,然后抬起胳膊,捏了捏有些酸的肩膀,抱怨道:“大人,只玩这一次便够了,现下你这幅模样,为了避免大臣们恐慌多问,下次万万莫再出来了。” 听了他说这话,地上的小少年虽然仍然是安静的,但是白岩却很明显察觉到从小楚帝身上冒出来的黑气。 虽然李宏歌几个小孩有些冒犯,可楚骥平时是最不在意这些小事的,他对于有本事的人一向有些容忍度,李宏歌也算是他看好的下一代小辈,完全不至于记挂到现在吧。 白岩揉着肩膀,蹲在小小楚帝身前。 他眯着眼,抬起两只手,按在小楚帝肩膀两侧,脸也凑过去,左看看,右看看,笃定的说道:“你生气了,大人,你在气什么?” 小楚帝冷淡的小脸更硬了一点,撇过头,避开白岩试图捏一下他脸的手,僵硬的冷声说道:“大胆!” 连大胆都冒出来了,这是真的有些气了。 白岩越发觉得好奇了,如果是几年前的他,或许还会怕一怕,现在,或许他应该给楚帝一点面子。 想到此处,白先生抿了下唇瓣,归归整整的拱手,对着小号的楚帝说道:“是是是,我错了。” 如果忽略掉他仍然“不雅”的蹲在地上的动作,许能有点说服力。 楚帝撇着眼,瞧他一下,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之后,目光闪了闪,又低下头。 白岩扒拉他许久,见他没反应了,以为他真的生气了。 楚帝一向是脾气大的,他倒是不敢做什么——毕竟白岩是个身体很弱的帝君,全宫里的最小的孩子都知道,他们这位平时会凶人的楚帝陛下对上帝君白先生,是一点重话也不敢说了的。 “大人,别气,你到底怎么了。” 白岩有些认真起来,试图与固执的小楚帝沟通。 总归他现在小小一团,说不通,说不定他还可以“威力威胁”。 第112章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在楚帝扭过头来时,白岩很快更正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次楚帝没有冷着脸略过这件事,而是抓住他的衣领。 白岩低头顺着看了看,迷茫的抬头。 楚帝小小年纪时便已生得凌厉的气势,哪怕是一张还有些奶气的脸,也让人不敢冒犯。 但是连手也是软的,与成年时健壮的一只手都能提起耕牛的粗粝大掌完全不同,白岩出神着,捏了捏牵着他衣领的小爪子。 楚帝见他出神的脸,便又多了几分恼羞,只是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撑着几分硬气,厉然道:“那群学子不会便是不会,你不可再让他们过多依赖!” 白岩唔了声,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那是他们问我问题……” “区区问题,有便让他们亲自来问朕!” 被他再次开口顶的小楚帝凌乱说道。 原本白岩没听太懂,现在也懂得了。 他上上下下看了小楚帝一眼,把冷静镇定的小帝王看得几乎炸毛,才“虚假”的安抚急急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了。” 他就说是大人什么因为什么生气。 原来,是因为想更早点见到他。这么想,估计楚帝大人私下有意见已经很久了。 白岩笑了一下,看着有些气急败坏又想镇定遮掩的小楚帝,勉强收住了想要继续捉弄他的心思,两手一揽,便抱住小崽,靠近小楚帝圆润的耳廓温声的说道:“臣必定是听陛下的话的!” 白岩的身上总是有种特别的味道的,即便现如今坤泽已经可以随意遮掩气息,楚骥仍然能嗅得到,也会轻易被影响。 他硬着脸,小手紧紧扣着白岩的肩角,假装沉稳的嗯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今日他如此失态,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那群“不懂事”的小儿。 想到脑海里刚刚突然出现的那个画面,楚骥表情沉了一下,手指把白岩握得更紧了,隔着衣服,稚童的力道都被白岩感觉到了。 白岩皱了下眉,疑问的侧脸看过去。 小楚帝沉沉看着他,目光格外深邃,让白岩都不自觉正经起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让小小楚帝记挂上了? 白岩有良心的反思了一下自己,虽然他近来因为天儿冷了,晚上总是习惯把楚帝当成垫子,或趴着或躺着,偶尔还要在他身上滚一滚,又或者是批改学习们的作业时因为太困,吃着东西都忘记了,掉了好多碎渣渣在楚帝身上,又或者—— 嗯…… 好像自己是有点过分。 白岩羞愧起来。 “没有。” 可是没等白岩对着小楚帝来一次深切的自我反省,眼前的小号楚帝陛下便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难得的竟然有些低。 楚帝的声音一向是低沉雄厚的,哪怕是小孩时也带着无法让人挣脱的压迫感,现下听着,倒像是有些忌惮担心着什么一样。 连目光都有些复杂起来。 难道身体变小,还能让烦恼便多吗? 虽然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但是被楚帝已然惯坏,马上就忘掉这些事情的白先生稀奇的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崽,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决定今日暂且对小楚帝好一些。 嗯,现在他才是靠谱的大人。 白岩站起身,满意的绕着严肃脸的小楚帝走了两圈。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稀奇,他比楚帝高了! 白岩看满意了,这才蹲下,然后伸开手臂,大方的说:“来吧,大人!” 瞧着白岩几乎翘上天的尾巴,小小楚帝唇角绷了一下,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只“乖巧”的张开小手,抱紧白岩的脖颈,被他抱在身上。 也是因着身体弱,楚帝未曾对白岩的身体状况疏忽过,锻炼是少不得的,所以虽然累,但是白岩还是能稳稳抱住小小的楚帝,只是想要调节一下姿势有些困难,被盖住眼前路的白岩艰难的请求帮助,江德满一众人等连忙凑过去,七七八八的混在一起。 “阿年!” 混乱中,一道十分熟悉又刺耳的喊声在院门外响起,几个奴仆都是被吓得一愣,停住手,都朝院外看去。 禁军跟在楚祈宣身后,已经顾不得他的身份,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地板上。 因为距离太近,连暗卫都现了身,犹如铁刚一般守在中间。 楚祈宣面色赤红,楚家一脉延续的亮亮的眼睛此时更是几近充血,他粗喘着气,还在地上挣扎。 “殿下!您这是冒犯天颜!” 禁军长压着他,快速的嘶声提醒道。 虽然这之前楚帝与宣王世子之间因着帝君有一些的纠葛,可其实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宣王世子是楚帝一手带大,视他如君父,莫说绝不会抵抗楚帝,就是于白岩,他也知道一定是自己做了错事。 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他所预想的结果是皆大欢喜的。 楚祈宣试图说服自己,毕竟他与白岩相见不过很短很短的时间,即便有感情,可能也只是因为母族关系附带的怜惜。 没错,他不该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可是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惊醒,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他失去的或许不止只是一个亲缘,而是更重要的,他曾经或许朝夕相处过得人。 第113章 楚祈宣过着几乎自虐的日子,每日白天他仍是能力出众的宣王世子,可每到夜晚就总是会被突然失去的感觉惊醒,再也不能安睡,直到今日清晨,楚祈宣崴了一下腿脚,不是什么大问题,自清和正德都没太当一回事,楚祈宣本也没有当一回事,直到他脑海里突然出现大片的回忆,从最开始的见面,是楚祈宣熟悉的第一次见到白岩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白日做梦,还有闲心想一想,这么一算,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白岩了,直到事情从中间开始变化,他见到白岩与他一起回到楚国,一切都是和他曾经想象中的画面重合的,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初是因白清故意骗他,看到自己糊涂的决定会攥紧手腕,可是在那个世界中事情的走向却和现在完全不同,白岩没有离开他,他们甚至走到婚宴当天,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都看见穿着大红婚服的白岩。 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他太过心软,让白清有了机会——不,这都不是白清的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愚钝,可白岩还是和他在一起的,他与白岩曾经日日相处过两年,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觉得白岩熟悉,会在第一眼就认定他们会成婚。 他有机会改正这一切。 给他这个机会,他会和白岩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梦很快就醒了。 楚祈宣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他和白岩有过几年的相处,有母族最亲密的羁绊——这些事情白岩一定不知情,如果他知情,他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他! 楚帝没有限制过楚祈宣进宫的权限,楚祈宣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的,一直到楚帝与白岩所在的殿门院外,禁军才出手阻拦。 此时楚祈宣几乎是希冀的看着站起身,蹙眉往这边看来的青年。 白岩已经长高了好多,束着发,他发丝柔软,所以束起也不显得凌厉,反而有几分儒雅温软。 只除了他身上抱着的一个孩子—— 楚祈宣这才发现,定睛看过去。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像楚帝的孩子。 白岩与楚帝成婚数年,虽然没有任何消息,但是两人如果有子,这年龄是差不多的。 这是阿年……与他皇叔的孩子吗。 “阿年!我们曾经在一起,我们是已经成婚了的。” 楚祈宣脱口而出。 他胸口极具喘息着,理智来讲,这话他是不应该此时也不合时宜说出口的,话音一落,满园的宫人都跪了一地规避。 那是他的皇叔,他最尊敬的人。可他不甘心,白岩还是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伴侣! 他只是没有之前的记忆…… “之前是我做错了,我都知道,我在反省。” 楚祈宣嘶声说。 他开口的时候,白岩的确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这句话,他瞳孔微微一缩,抱着小楚帝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白岩几乎马上就意识到,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是有前世记忆的宣王世子。 手上传来一瞬凉凉的感觉,白岩还有些没有回过神,下意识的侧头看过去。 小号楚帝的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冷,如果不是大白日,白岩几乎都看见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寒气。 楚帝是发怒了的,他“小手”攥着白岩的衣袖,攥得很紧。 他虽然近些年脾气好些,可以完全算不上仁慈的君主。 楚祈宣在这里说这些话,对于毫不知情的楚帝来说相当于第二次挑衅,前一次他没有把那当一回事,只认为是楚祈宣无能软弱的逃避,可现在,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因为他还是一个爱吃醋的“小皇帝”! 白岩立时恢复了理智,抓住小楚帝的手。 小孩隐忍着黑沉沉的脸,唰的回头盯着他。 他们可能都要倒霉了,白岩第一个想法如是。 他的全部关注点都在楚帝身上,没有分给宣王世子一点。 白岩早已想得明白,他死过一回,为的伤心难过的也只有父亲与兄长对他的态度,以及对楚祈宣的些微失望,其余的感情——却是一点也没有的。就连前世兄长与楚祈宣在一起,他都只是茫然了一下,在没被利用之前,甚至以为是个好事。 可是如果换成楚帝。 白岩脸色也突得冷峻峻下来。 如果换成楚帝这般优柔寡断的对待他,他就咬——阿不,他就会恶狠狠的在楚帝身上踢踏一顿。 这样也不能轻易饶恕! 他瞪着眼看过去,对视上小楚帝冰冷的视线,才突然意识到现下是如何局面,马上又萎靡下来,正要言辞清晰的开口挽救一下场面,却忽然被小楚帝拉住手。 白岩低头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张真真滴完结了,解释一下前因后果 第58章 番外2-3 ◎当楚帝变小之后—前世的暗影(完结!)◎ 依照楚帝的脾气而言,现下最可能的是命人把“神志不清”的楚祈宣丢出去,如若楚祈宣执拗,说不定还会被揍一顿。 白岩不想让楚骥在这种特殊时候出岔子,他回握住小小崽的手,劝说道:“我们还是先——” “我们离开。” 白岩还没说完,小小号楚帝已经凛然开口。 白岩顿了一下,细细念着刚刚小楚帝说过的话,有些惊奇的低下头,然后就发现一向稳重的楚帝此时像是一头有点凶狠的小兽,攥着他的胳膊,凶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楚祈宣。 第114章 这是与楚骥平时完全不一样的。 白岩有些不明白他的变化,但是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小小楚帝身上的“不安”,以及这股不安带来的残暴。 是因为什么不安? 因为楚祈宣?完全没有可能,不说楚祈宣对他的敬重,便是在楚帝这种状态下,也无人可以与他的精神力匹敌,变小的只有身体,又不是能力。 那是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 白岩瞳孔震动了一下,手指幅度大了点,小楚帝似有所感,很快的收回凶狠的视线盯在他身上。 小孩紧绷着脸,冷峻的小脸蛋逐渐松懈下来一点,却还是十分严肃的,他强调道:“我们离开。” 他怕自己离开。 是这样吗? 白岩自上而下的与小楚帝对视着,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大字。 楚帝察觉到了楚祈宣紧迫,以及这其中他不明白的因果,所以才会这样紧张吗?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身为长辈的气度,甚至一个帝王的娇纵,都要带他逃避起来了。 白岩有些酸酸楚楚,说不来的感觉。 他按了按心口,同时又升腾起一股豪气。 这是一种有底气在的豪气。 他抓紧楚骥的小手,忽而转过身。 楚祈宣仍在盯着他,被禁军压在地上,也使力梗着脖子。 他看见白岩安抚那个孩子,心里已经冒出莫大的惶恐。 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自己应该是知道的,但是还是想试一试。 万一,万一呢—— 这辈子,他会好好的补偿白岩的,一定会的,他已经看透了白清的真面目…… “世子殿下,天冷路滑,还是早些回去吧。至于那些旧事,原本就是我年幼时对身为兄长的您的濡慕,世子殿下,万请不要多想。” 穿着一身飘然白袍,已然长成一个出色的学子们钦慕的先生的少年拱起手,语气温和,却又果断的说道。 很多事情遮遮掩掩来讲,才会把人的心思掉在最高处,不如直白说的清楚。 两辈子,白岩只有对亲情的渴望和追求,生存的压迫,对楚祈宣来讲,他更像是来拯救他的一个兄长,只是在半路时又将他逼到了绝境。 楚祈宣大致猜到他会拒绝,只是没想到当初受到各种差别对待,也只会嗫嚅不定的望着他们做决定的少年,到现如今冷静的与他摆清关系。 是了…… 楚祈宣骤然松下力道,压着他的禁军互看一眼,默默收了手,立在他身后。 “是我打扰帝君了,边疆虽稳,却仍有苦寒之地,宣身为王子世子,理应为大楚百姓为挂怀。” 他抹了把嘴角,抬眼又深深看了白岩一眼,这次叩首说道:“我便不再去打扰皇叔了,劳烦帝君代为告知皇叔一声,宣此次便去放北,顾我楚地边疆百姓。” 他是要远去。 放北地处楚地最为酷寒之地,因为气候原因,每年投入大量财力物力,仍旧发展不尽如人意。 此一去,不像之前,没有十数年的时间,楚祈宣是不会再回来了。 白岩抿抿唇,看了眼身侧的楚帝。 楚帝似乎也没料到他会做如此选择,但是他其实更没料到,平时有些散漫幼稚的白岩,会清楚的与楚祈宣划分界限。 他抬头看了看白岩,与白岩对视一眼后,才看向不远处的自己看到大的楚祈宣。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楚骥是不确定到乱了分寸的。 只是他养大的孩子,到底不会落魄到更低的地步。 小楚帝微不可察的侧过身,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这边是同意了。 白岩知道了他的答案,再次看向跪俯在地上的楚祈宣,声音轻了很多,“世子一路小心。” 楚祈宣头顶着地,没有能说话。 直到白岩一列人离开的脚步声淡了,他才直起身来,却还是有些虚弱的。 他呼吸了一口气,看看周围自己长大的地方。 他是要去很长一段时间的。 很长一段时间,也足够让他理智下来。 白清有错,他识人不清,助纣为虐,犹豫寡断,未必就没有错! 皇叔带他一场——他不能让他更失望。 那便不如替他们守着这个江山,也终于能尽他世子该做的事情。 “殿下——” 跪在殿外的自清与正德见到楚祈宣出来,连忙仓促的起身去扶。 “本宫无事——” 楚祈宣扬了扬手,背对着宫墙,眉宇变得坚韧了很多:“回府收拾行囊,去放北!” 自清与正德互看一眼,抱拳应道:“是!属下必定追随殿下。” * “大人不如设个家宴,说起来,上次家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道泥牛豆腐,我也想吃了。” 寝宫。 白岩侧卧在龙床上,一双长腿散漫的拉伸着,一边翻看着学子作业,不赞同的圈起来,一边踢了踢脚下的“少年天子”。 小小楚帝板着脸,扣住他乱动的脚,察觉到白岩瞬间看过来的不满视线后,又勉为其难的松开了手。 他已与白岩说过数次,试图纠正他“不雅”的习惯,但显然,胜利者是大楚的帝君,龙床的归属者也是优秀的帝君白岩先生。 楚骥小小一个缩在床角,还要拖着白先生的两只脚,显得越发像是受了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