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和山先生》 第1章 [现代情感] 《云朵和山先生》作者:十三涧【完结】 文案 破镜重圆|都市插叙 【重逢前:天然病美人vs傲娇男中医; 重逢后:算法程序员兼乙方vsai医疗总裁兼甲方】 1. 十六岁那年,时云舒被接到北城中医世家江家养病,听闻江家小少爷江淮景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桀骜不驯,无人能得他正眼相看。 时云舒谨记外公教诲,对这位二世祖敬而远之,却不想在江家的中药百草园中与他相遇,少年替她拦下险些将她摔掉的秋千。 原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料下一秒—— 少年松开握住绳索的手,指尖的草药香若有若无,淡淡扫了眼她羸弱的身骨: “小病秧子,你这病没几天活头了。” “......”时云舒道谢的话堵在喉间。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向来玩世不恭的小少爷突然收了心,每日亲自为她采药煎药,为她研习数百本中医药学圣经。 更没有人知道,两人曾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2. 多年后回国,两人冤家路窄,成为甲乙方关系。 倒霉的是—— 她是乙方。 时云舒在外与他装作不熟,绝口不提二人从前的事。 直到一日受邀江家家宴,饭桌上江母谈笑着撮合起她与江淮景来。 时云舒夹菜的动作一顿,不过须臾便风轻云淡。 当初他们确定关系时,无人知晓。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乖巧又真诚: “我一直只把淮景当作哥哥。” 半小时后,时云舒被堵在楼梯拐角处,修长的臂弯将她圈在角落,逃无可逃。 “一直只把我当哥哥?” 时云舒硬着头皮点点头。 下一秒,男人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嗓音低沉诱惑: “乖,先叫声哥哥听听。” ——小剧场—— 婚后,江淮景好不容易把老婆重新追到手,以为终于可以踏实了,谁知道时云舒还在三天两头被异性搭讪。 束手无策之下去问答平台发起提问:【急,老婆太受欢迎怎么办?】 话题一夜之间爆火,数千名热心网友纷纷为其出谋划策。 江淮景一条条往下翻,认真做笔记。正跃跃欲试时,忽然看到第3014条楼主的回答: 【floudy】:老公,你忘记切号了~ —— 注:1.有真假千金梗,但占比不大,女主是真千金,无雌竞,两人是好朋友 2.双初恋,且分手期间均没有第二段感情 3.书名灵感来源于网络童话故事 ——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甜文 成长 非遗 主角视角时云舒江淮景 一句话简介:参加前任婚礼应该随多少份子钱。 立意:传承中医文化。 第01章 云朵 『十里秦淮,一枕云舒。』 - 盛夏九月,国内企业秋招早已结束,时云舒就是在这个微妙的关头入职的。 蓝色格调的办公室一角,窗台上摆着一盆刚栽好的绿萝,嫩绿新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宁心静气。 时云舒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做项目方案的ppt。 “舒姐,不好了。” 团队成员小谭拿着一沓资料急匆匆跑来,欲言又止,“顾经理又带头议论你……潜规则了。” 时云舒眼都不眨一下,凝神调整屏幕上的方案框架:“正常,不用管。” 时云舒是半个月前才回国的,harmias公司offer是她在国外远程视频面试时拿到的。 harmias是国内位列前三的互联网公司,她本来面的是算法工程师岗位,谁知最后拿到的offer是跨级空降,直接让她担任项目经理一职。 正因此事,自她入职以来,公司关于她的传言就没消停过。 连身为下属的谭茵都不免替时云舒担忧,怕她这柔弱的小身板被这些腌臜的唾沫星子砸倒。 当事人却看起来毫不在意,心无旁骛地将手上的图做完,然后将她手上的资料拿过去,一页一页细致浏览着。 谭茵站在一旁等她批示时,目光忍不住被她吸引。 虽说她叫时云舒为“舒姐”,但实际上人家今年海归硕士回国才24岁,也就比她大了几个月。 时云舒的工位是在窗边,阳光自上而下穿过锃亮的玻璃,斜斜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她头微微垂着,鸦羽般的睫毛长而浓密,扑闪间尾处有浮光跃动。长发被盘起,露出雪肤如玉的脖颈,额间两边的碎发松松垂下,整个人透着一股淡雅的气质。 这是谭茵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时云舒的样貌,从前只以为她打了粉底,如今细看才发现,那竟是她原本的肤色。 谭茵暗暗心惊,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皮肤这样白皙透亮的女孩,只是这透亮似乎带着些许病态。 出神之际,时云舒已经把数十页资料浏览完了,按原来的顺序整理好递给她:“没什么问题,后续就按照这些测试流程推进就可以。” “......好的。” 谭茵忙回过神来,接过资料离开。 谭茵走后,时云舒重新看回屏幕,她入职后接手的第一个“ai医疗”项目的甲方催得比较急,容不得半刻松懈。 然而刚敲没几个字,手机就响了起来。 第2章 她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提示,顺便看了眼时间,洛杉矶那边是下午五点。 按下了接听键,轻声唤道:“外公,怎么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回国适不适应,工作找好了吗?” “嗯,找好了,工作挺好的,大家都对我很好,公司氛围很不错。” 时云舒语调平稳,谎话如行云流水。 倒不是为了报喜不报忧,而是她好不容易磨到老爷子同意她回国,若是被他得知自己处境不妙,怕是又要逼着她回洛杉矶接管家族企业。 “那就好。”祁思源没有起疑,“对了,你现在在淮景的婚礼现场了吧,礼物送到了吗?” 再次听到“江淮景”这个名字,时云舒敲键盘的指尖蓦地一顿。 这才想起她此次回国的托词。 六月份她刚从斯坦福毕业,便想回国发展,结果外公死活不同意,非说祁家产业足够她挥霍几十辈子了,哪里还需要她去给别人打工。更何况她身体不好,不在他身边待着他不放心,任时云舒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说服。 眼看事情已无转机,就在时云舒打算放弃时,八月中旬忽然收到一封从国内寄来的婚礼请柬,寄件人是她的前男友江淮景。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下头男,想都没想就把请柬团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当初分手是江淮景主动提的,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这人还不忘骗她的份子钱。 哪有人分手了还去参加前任婚礼的?就算新娘不介意,她自己还嫌膈应呢。 但下一秒她就把请柬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 当初她在江家寄住三年,与他的亲戚长辈都很熟络。既然江淮景主动邀请,于情于理她还是要去一场。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回国的好理由。 然而时云舒表面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请柬扔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倘若不是外公提醒,她都忘了是今天。 时云舒脑子转了八百个弯,说谎难得不自然:“......噢,婚礼还没开始呢,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送过去。” 挂断电话后,向来沉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时云舒将工位上的东西翻来覆去找了个遍,总算在一沓文件夹里找到那张被揉皱了的请柬。 上午十点的婚礼,现在刚过九点钟,赶过去还来得及。 -- 烈日炎夏,旋转门将翻滚的热浪隔绝在酒店外,镶嵌鎏金粉的大红“囍”字映入眼帘。 时云舒卡着点到达酒店,捏着一张被揉皱的请柬环顾四周,并未找到迎宾指示牌。 她拦住工作人员,询问道:“请问江淮景的婚礼是在这里举办吗?” 酒侍小哥端着托盘,急着送给催单的客人,囫囵听了个名字,就点头说“是的”,然后匆忙离开了。 时云舒没有多想,对着小哥忙碌的背影道了声谢,向宾客流量最大的宴会厅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 新郎新娘还未出场,客人已至大半。 她在角落里找到座位坐下,缓了口气,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面前安静躺在桌席上的大红请柬。 烫金折页精致而厚重,显然是主人用心定制而成的。 请柬正文是两行排版漂亮的印刷体:诚邀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邀请人:江淮景。 签名的字迹遒劲狷狂,再熟悉不过。 时云舒收回视线,将请柬轻轻合上,环视会场四周,却没有找到随份子和收礼金的地方,便打算等婚礼结束再说。 这场婚礼的规模并不大,只能容纳二三十桌,装饰也中规中矩的,甚至略显朴素。 没想到江淮景这样的豪门纨绔,办婚礼时竟这般低调,倒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待会儿里面有人开门了,你再进去。” 思绪被一阵嘈杂声拉回,她转头望去。 新娘不知何时提前来到了门口,大约是在为入场做准备。 时云舒选的位置靠近后门,虽然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但依然能看出新娘身材高挑,挺直的薄背姿态清雅,想必是北城的哪位千金。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位温婉新娘的父母为自己女儿起名字时有些许草率。 时云舒侧目望了眼请柬,一时不知作何评价。 只见上面新娘的名字写作—— 王桂花。 不过名字并非自己能决定的,新娘的仪态配江淮景这个下头男定是绰绰有余的。 还未见到正脸,时云舒就已经把新娘脑补成一位遗世独立的江南美人。 正这般想着,新娘蓦然回首,冲她这边的宾客嫣然一笑。 时云舒:凝固.jpg。 来之前怎么没人告诉她,新娘是一位老太太? 看着新娘“娇艳”(cixiang)的笑容,时云舒后知后觉扯了扯僵住的嘴角。 她大约误会新娘父母了,“桂花”在当时的年代还是很好听的。 怀疑了几分钟人生,新郎江淮景终于在司仪的介绍下出场了。 舞台正中央,穿着一身燕尾服的新郎热泪盈眶,深情凝望着朝他走来的新娘。 视线被众人挡着,时云舒勾了勾头才能看见新郎的模样。 从上而下映入眼帘的依次是新郎花白的头发、松弛褶皱的额头、以及从未见过的陌生眉眼…… 第3章 等等……这也不是江淮景啊。 心底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台上的司仪激动地对着话筒念开场白:“欢迎各位来宾参加孙爷爷和刘奶奶的婚礼,这是我从业以来主持的第一场暮年婚礼……” 时云舒:…… 哦,走错婚礼了。 台下掌声阵阵,一旁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孩被爷爷奶奶的爱情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倚在男友怀里感慨:“亲爱的,等我老了,你也会像舅姥爷对舅姥姥这样对我吗?” 稚气未褪的男孩轻轻拍拍女孩的背,许着海誓山盟,笃定道:“放心吧宝贝,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这辈子只会越来越爱你的。”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这对热恋情侣,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这次她直接找到前台,一字一句谨慎地询问:“请问江淮景先生和王桂花女士的婚礼怎么走?” 前台查了下系统信息,给她指了路。 不知是被年轻小情侣肉麻到还是因为酒店冷气太足,时云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按照前台指的路线往里走去。 差不多的年纪,她和江淮景谈的时候也没这么幼稚啊。 推开“悦容厅”的大门,空旷的礼堂铺满了白色绸缎,香槟色水晶复古吊灯悬挂在正上方,富丽堂皇,奢华又典雅。 前方是长长的纯白地毯,两边是精心修剪的花艺路引,婚礼的风格的确像是江淮景的审美。 只是为何场上空无一人?难道已经结束了? 但如果结束了,前台肯定会告诉她的。 时云舒心生疑惑,脚步迟疑地踩着地毯向前走去。 她今日穿了一条水蓝色修身长裙,提着裙摆走上楼梯。 “来了?” 还没站稳,就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淡漠中透着嘲讽:“你再晚来几分钟,离婚手续都办好了。” 时云舒循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白石柱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微微仰起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和挺直的鼻梁骨。微垂的睫毛纤长浓密,隐约能看到打在脸颊一边的阴影。 场上光影重叠,琉璃璀璨,却只有江淮景一人。 他背对着她,淡黄色的灯光落在挽着衣袖的白衬衫上,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晕,刹那间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 恍若许多年前的清晨,朝阳也是那样围绕着他。 小少爷一脸不耐烦,却还是乖乖地倚在墙边等她一起上学。 读书时,世家少爷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所经之处身后总有众多追随者,就连沿循多年的校规都会为他一个人而更改。 回忆像浪潮一样扑面而来,时云舒不由自主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江淮景脚边安静躺着一束手捧花,好似它的主人一般被遗弃。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从不会低头,也不需要向谁低头。 一如此时,他依然骄傲地仰着头。 可不知怎么,明明前方灯光绚丽,身后花团锦簇,她却觉得,他的身影中透着一种无声的孤寂与漫长等待的无奈,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心尖蓦地传来一阵刺痛,将她唤醒。 可这些又与她何干。 收起繁杂的思绪,她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刚才走错婚礼了,耽误了点时间。” 闻言,江淮景略颔首,似乎是听进去了,拖着腔调赞赏了句:“时小姐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猝不及防被夸,时云舒莫名:“嗯?” 男人偏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薄唇翕动: “今天洲岛酒店总共两场婚礼,你还能找到对的。” “......” 时云舒被他一噎,下意识想反驳是酒侍小哥误导了她,但又懒得跟他在此事上辩驳。 便问:“新娘呢?” 江淮景懒散地倚靠在柱旁,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烨烨星辉,似是比从前稳重内敛了许多。 只是口中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桀骜不驯,没个正形: “新娘跑了,要不你来应应急?” 第02章 云朵 闻言,时云舒皱了皱眉,但念在他刚被甩了的份上,并未与他计较,幸灾乐祸地问了句: “新娘逃婚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谁料眼前的男人蓦地笑出了声,音调很低,似是嘲讽。 “时云舒。”男人缓缓向她走来 ,挡住了灯光,落下一大片阴影。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声音一如面容般冷倦:“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别人说什么都信。” 熟悉的木质气息倏然压下,时云舒蓦地呼吸一滞。 但仅仅一瞬神色便恢复如常。 她后退一步,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淮景冷眼瞥向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站直了身子,语气漫不经心地,让人听不出真假: “前阵子竞标时得罪了不少人,请柬就是他们发的。” 对此解释,时云舒持怀疑态度,她不理解怎么会有和江淮景一样幼稚的商业对手。 “你不信可以问向奕远,他们几个也都收到了。” 他手上捻起一朵镶嵌在弧度帷幔上的香槟色玫瑰,随意把玩着。腔调慵懒闲散,似乎并不在意听之人是否会相信这套说辞。 第4章 向奕远是江淮景最好的兄弟,时云舒再傻也不会去问他。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过来?” 江淮景笑了笑,没急着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向她走近,直到她面前才停下,低头垂眸,幽幽道: “我就想看看哪个傻子会真过来。” 时云舒:“……” 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默了几秒,时云舒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 “好巧,我也一样。” -- 人往往是吵架结束复盘的时候才能在脑子里发挥得最好,回去的路上,时云舒越想越懊恼,她刚才怎么没有打他一巴掌再走,显得在他面前落了下风似的。 但走都走了,总不能再回去重新吵一架。 窗外马路上的空气粘稠得像是过期糖浆,冷风充斥着车厢,时云舒开着车窗,将自己陷于冰与火的交界处。 她给自己做了一路心理疏导,才接受了自己和前男友重逢吵架没发挥好的事实。 回到公司已经是午间,同事们都已经倚着办公椅休息了。 时云舒被他气得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垫了几口面包。 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这才发现外公还给自己发了微信:云舒,记得拍几张照片发给我啊,让我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本就味道一般的面包更是味同嚼蜡。 时云舒皱着眉头想:婚礼都是假的,她从哪儿变出来新娘的照片啊。 她将面包放下,如实打字发过去:“外公,我去了才发现婚礼是假的,江淮景根本没有结婚。” 祁思源很快就回了条语音:“怎么可能是假的?谁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时云舒咬牙腹诽道:还真有这样神经的人。 大约是这个说法太过荒谬,对面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时云舒眼疾手快地按了静音,蹑手蹑脚跑到茶水间,刚一接通电话就听见外公质疑的声音。 “什么婚礼假的,我看是你为了让我同意你回国,故意编的理由吧?!” 时云舒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不是,那请柬的邮寄地址您当时也看见了,真是江淮景发过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给你发一封假请柬,逗你玩?” “他说是商业对手为了整他发的......” 时云舒复述起来都觉得底气不足,真不知道江淮景刚才是怎么神色坦然地说出这番话的。 外公显然不相信,反问道:“你觉得这理由站得住脚吗?” “我......”时云舒一时语塞。 “唉,云舒啊......”祁思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次执意回国是为了你母亲,外公不让你回去也是不希望你再失望,我以为你能理解外公的苦心。即便不理解也没关系,但你也没必要把外公当个傻子,随便编个理由就来哄骗外公。” “外公只是老了,不是脑子坏了。” 时云舒垂眸,语气软下去:“我知道,外公,但我真的没有骗你。” 似乎是有些失望,祁思源最后没有再多言,只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体,交代了两句就挂断电话了。 时云舒知道,这次外公是真的生气了。 可她的确没有说谎。 时云舒回到办公室,在抱枕上趴了一会儿,却迟迟难以入眠。 一是婚礼的事还没消气,二是外公的态度让她无法安心。 怎么才能让外公相信,她没有骗他呢? 时云舒发愁地想着。 她这里只有一封请柬,和江淮景对峙时也没有见证人。 那就只能让江淮景亲自出面解释了。 可是他会配合吗? 时云舒不确定,以他的了解,江淮景不报复她就不错了。 但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时云舒打开微信,正想搜通讯录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早就把江淮景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干净了,如今只能通过他的朋友要江淮景的微信了。 时云舒找了和江淮景关系最近的向奕远。 向奕远恰巧正在拉着江淮景陪他吃饭,眼见他慢条斯理地,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回客户消息去了。 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大忙人还怪日理万机的。” 他也装模作样看手机,没想到还真有一条新消息提醒。 他眼睛一亮,开锁点进去,看见发消息的人是“时云舒”时,瞬间变得表情复杂。 尤其这人找他还是问江淮景联系方式的。 时云舒的头像是一只正在跳舞的云朵娃娃,看起来活泼可爱,只是与本人性格并不相符。 【floudy】:奕远哥,你能给我发一下江淮景的微信吗? 向奕远疑惑问对面的江淮景:“你没加你妹微信?” 向奕远和江淮景同岁,比时云舒大一岁,但时云舒从不喊江淮景哥,除非在长辈面前。 是以江淮景没意识到口中的“妹妹”是谁,抬眸问:“什么?” “就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时云舒啊。” 向奕远把聊天记录亮给他看。 “哦。”江淮景眉目微动,目光在那个熟悉的淡绿色头像上瞥了一眼就收回,淡声道,“加了,又把我删了吧。” “嗯?她为什么删你?”向奕远好奇。 江淮景懒得跟他解释:“你自己不会问她?” 第5章 向奕远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事,出于好奇,当真直接问了时云舒。 【远帅!】:啊?你把你哥的微信删了? 【floudy】:不是,是我之前用清好友的机器人清理列表,应该是因为他没发过朋友圈,不小心把他当成僵尸友清掉了。 向奕远瞬间爆笑如雷:“江淮景,你知不知道你妹把你当僵尸清掉了。” 江淮景眉头蹙了蹙,冷冷觑他一眼:“很好笑吗?” 语气冷冽低沉,脸色不大好看。 向奕远收敛了些:“ok,哥们儿,我不出声笑。” 江淮景把脸撇向一边,不想搭理他。 另一边,提前编好的理由发过去后,时云舒很快收到了对方推荐的名片,她犹豫了一下,才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点下去的那一刻,心情不由自主地忐忑。 分手六年之久,删除好友又要重新添加,暂且不论对方愿不愿意加,单是这一行径总归是有些尴尬。 半分钟后,收到一条验证信息。 “对方拒绝了你的好友申请。” 时云舒:“……” 她就知道。 时云舒截图发过去,这回向奕远也懵了,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你拒绝你妹的好友申请?” 江淮景把手机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壶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向奕远:“……” 【远帅!】:他说他手滑了。 【floudy】:……手不好用建议换假肢。 向奕远没心没肺地传话:“你妹让你换假肢。” 茶香四溢,氤氲的热气袅袅环绕。 江淮景眯了眯眼,冷笑着嗤了声:“伶牙俐齿。” 时云舒忍辱负重又发了一次。 结果又收到拒绝添加的回复。 时云舒怒打了几个字过去。 【floudy】:我不加了。 【远帅!】:别呀,他说他手上沾了茶水,这次是真手滑了。你再发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他肯定不会再拒绝了。 时云舒做了几次深呼吸,权衡了下轻重 ,发了最后一次。 她捏紧了拳头,在心底默默发誓,如果江淮景再拒绝她,她一定拎着砖头冲过去把他脑袋敲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云舒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那边却迟迟没有反应。 时云舒抿了抿唇,已经开始脑补自己拿砖头打人的场景了。 就在她的耐心一点点即将耗尽时,微信界面终于弹出一条新的聊天框:“您已添加j.m为好友。” 时云舒这才松了拳头。 正琢磨怎么开口时,就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j.m】:时小姐,分手这么多年还对我死缠烂打,不合适吧。 第03章 云朵 与时云舒的相反,江淮景的头像是黑色系、冷淡风,是一座从昏暗的窗户视角处拍摄的孤寂的山,只有一轮残缺的月亮陪伴。 时云舒一直觉得他用这个头像是在故作深沉,给别人一种自己很沉稳成熟的假象,却没想到他竟从上学时期一直用到了现在。 相比之下,时云舒换头像的频率就显得频繁了些,遇到好看的云朵图就会忍不住换新的。但江淮景的这个头像,似乎用了很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是认识她之前还是之后换的了。 如今江淮景顶着同样的头像给她发消息,却已是经年。 时云舒揉了一把月桂狗抱枕的耳朵,内心骂道:要不是因为你骗我,谁稀罕加你。 【floudy】:我外公以为你这场婚礼是我为了回国找的理由骗他的,现在很生气,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就算是为了他老人家的身体着想,你也有责任去亲自出面解释吧。 时云舒把目的告知他,还特意强调是为了外公的身体,而不是为了帮她洗清嫌疑,以防他因为个人恩怨拒绝她的要求。 以她对江淮景的了解,他这个人虽任性叛逆、肆意妄为,但骨子里还是尊师爱长的。 让他答应出面解释并不难,最多是费点口舌。 但过了这么多年,她不确定如今的江淮景是否还是从前的性格。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做好了要与他谈判的心理准备。 然而,江淮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j.m】:时小姐的意思是,专门为了参加我的婚礼回国的? 【floudy】:? 【floudy】:这个问题重要吗? 【j.m】:当然重要,不知道原委我怎么解释。 哦,好像有点道理。 时云舒心想。 【floudy】:算是吧。 【j.m】:把外公电话给我。 时云舒有些愕然,江淮景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不像他的性格啊。 怕他反悔,时云舒来不及多想,快速从通讯录里把外公的电话复制发过去。 没有再收到对方的回复,大概是去打电话了。 事情似乎比她预想中顺利许多,时云舒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些困惑,难道江淮景果真还是像从前那样敬护长辈吗? 时云舒不确定,但她也不想问。 问了之后指不定江淮景又要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呛她。 她打开上午没做完的ppt,耐着性子边工作边等。 大约过了半小时,外公率先给她打了电话。 第6章 “云舒啊,淮景那孩子跟我解释过了,刚才是外公错怪你了,外公跟你道歉。” 时云舒忙道:“没关系外公,您不用跟我道歉,只要您别因为生我的气影响了身体就好。” 祁思源朗声笑笑,听上去心情比平时还好:“不用担心外公,你就在国内安心住着,有什么事找你舅舅或者淮景,我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听见了没?” 外公的语气听上去是愿意让她留在国内了,时云舒有些疑惑:“外公,江淮景刚刚和您说了什么啊?” 居然让外公的态度有这样大的转变。 “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 时云舒听出来外公明显是在敷衍她,秀眉轻轻拧起,没有继续追问。 挂断电话后,时云舒给江淮景发了消息。 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个有事情瞒着她。 【floudy】:你跟我外公说了什么? 【j.m】:你外公都没告诉你,你觉得我会说吗。 依旧是那副贱兮兮的语气,让人恨不得穿过屏幕给他一拳。 时云舒无语,原本还想不计前嫌跟他道个谢的想法瞬间消影无踪。 向奕远坐在对面,看见自己的好兄弟聊微信时嘴角不自觉牵起的笑容,好奇他们到底聊了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凑过去看了眼,只看见屏幕上绿色聊天框里,简明扼要的一个字: 【floudy】:滚。 “???”向奕远瞪大了眼睛,控诉道,“我笑你两声你就恨不得掐死我,你妹让你滚你还乐成这样??” 察觉到被窥屏,江淮景蹙了下眉头,立时翻过手机盖上屏幕。 将同样的话送给了向奕远:“滚。” -- 了结了一桩心事,时云舒总算能安心工作,后天是交项目方案的截止时间,她像往常一样加班到九点才回去。 新入职管理岗位,工作内容繁多,她已经连续加班两周了,每次都是最后离开关灯的那个人,今天还是比往常早了一小时。 回到公司给她安排的公寓,打开玄关处的灯,换了鞋子,第一件事是回房间卸妆。 她坐在梳妆台前,抽出一张卸妆湿巾,从眉毛到嘴巴,依次擦拭。 卸掉腮红和口红,终于显现出原本的颜色。 镜中的美人五官精致,即便卸了妆,容颜依然清丽淡雅,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只可惜天妒红颜,这样精致的面容却是没有半点血色,唇色亦比寻常人要浅,是淡粉色,透着明显的白,看上去像是刚刚大病一场。 只是时云舒这场病,持续了二十四年之久。 自小体弱多病,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访遍无数名医,也仅仅是捡回一条命而已。 她不喜欢化妆,但为了掩盖病色,又不得不化。 卸好妆后,她觉得脸上都清爽了许多。 然后洗了把脸,换上瑜伽服,到客厅铺开垫子,跟着投屏的瑜伽视频练习。 伸展、悬息、沉肩。 昏暗的客厅里,女孩穿着贴身瑜伽服,伴着缓慢悠扬的音乐起伏,伸展出一个个优雅漂亮的瑜伽体式。 每日雷打不动的四十五分钟瑜伽训练,别人是为管理体态,而她是为了续命。 当习惯了机械的生活,时间便显得转眼即逝。 时云舒抬手摸了下额头,依然干燥如初。 四十五分钟的运动做完,还是一点汗没出。 即便练了这么多年,瑜伽的效果终究不如在江家学会的八段锦。 为了增强体质,她自小练习瑜伽。直到高一寒假快结束时被接到江家,身为第九代中医世家传人的江爷爷为了给她调理身子,亲自教她学习八段锦。 那时她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际,还不适应江家的生活,跟练八段锦时也放不开动作,四肢虚浮,做起来软趴趴的,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 江淮景刚从外面野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笑容张扬放肆,嘲讽她: “小病秧子,八段锦都让你练成蚯蚓伸懒腰了。” 被他这么一笑,时云舒手脚更加抬不起来了,站在那里孤立无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江家小少爷向来以逗她为乐,笑得更加恣意。 江老爷子发现后,二话不说将人逮过来,陪她一起学。 江淮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从此每天早上六点被江爷爷抓起来,打着哈欠陪她一起练八段锦。 不知是不是有同龄人陪的缘故,时云舒渐渐放开了动作,很快就学会了所有式。 八段锦的效果很好,她练上半个月就能出点汗,排出体内的湿气。 只是后来与江淮景分手出国,她独自练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索性便弃了这一方法,重新拾起了瑜伽。 她想,她离开之后,江淮景再也不用每天被迫早起陪她练习八段锦了,想必一定很开心吧。 最后一曲舒缓的音乐行至尾声,客厅骤然安静下来。 思绪被牵回,时云舒苦恼地蹙起眉头。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 摇了摇脑袋,将过去的影像消除,她收起瑜伽垫,去浴室洗澡、吹头。 躺在床上时已经将近十二点,时云舒已经有些困意,便合上眼睛准备入睡。 不想刚要睡着时,微信语音通话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吓得一激灵,睡意顿时全无。 第7章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项目甲方打来的,此前还发了消息,要临时更改需求,让她尽快修改方案。 时云舒抬眸看了眼时间,凌晨12:15。 这个点打电话,是想招魂吗?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挂掉,然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开启免打扰,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继续睡觉。 年轻人的职场准则,可以主动加班,但绝不能是被迫。 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卷,后者是牛马。 -- 翌日一早,时云舒到了办公室准备办公时才慢悠悠地翻开聊天记录,回复过去: 【floudy】:好的赵总,我尽量,但您临时更改的需求有一定难度,我无法保证明天上午交接之前完成,我这边建议推迟一天。 【赵经理】:我不想听到尽量,我要求你必须在明天上午之前完成,不然我可不保证项目能正常推进。 时云舒挑了下眉,这是还威胁上她了。 她没再回复,喊来小谭商讨修改方案的事。针对甲方新提出的需求,目前还差不少技术资料,单凭她和小谭两个人,一天显然完不成。 “主管不是说给我们调来两个人吗?怎么还没来,办手续需要这么久吗?”时云舒问。 说到此事,谭茵又急又气:“还不是顾经理故意阻挠,一直不签字放人,摆明了就是想为难咱们,不让我们按时交接。” “又是顾成林。”时云舒眉头微蹙,脸上染了一分薄愠。 她这个团队就是从顾成林手里分出来的,要调人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顾成林是时云舒所在部门的另一个项目经理,虽职位不算高,但在公司的话语权很大,几乎所有大项目都会交给他负责。但奇怪的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干了十年都没有晋升。 如今还杀出来个黄毛丫头时云舒,仗着自己学历高,才入职就和他平起平坐,分走了原本要划分给他的大项目不说,主管还要从他这里调人分给时云舒的团队,这明摆着在分他的权,顾成林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无法给领导使绊子,便将这口气尽数撒在了时云舒身上,他觉得就是时云舒的出现让他成为了公司的笑话。 因此,时云舒入职之后的阻挠,一大半都是拜他所赐。 “舒姐,咱们去找主管告状吧,让主管替我们撑腰。”小谭提议。 “不行。”时云舒否定道,分出轻重缓急,“下午就要交方案了,现在没有时间分给这些人,我们先把最重要的部分修改了,其他地方后面再说。” 即便去找主管,顾成林也会找理由搪塞过去,暂且不论能否事成,单是双方纠缠就要浪费许多时间,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机。 谭茵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忙点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二日上午,时云舒带着修改后的项目方案去往甲方公司——易辰集团交接。 刚走到门口,忽然瞥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里面走出。 为首的男人眉目清朗,身量修长挺拔,臂弯搭着一件黑色外套,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对他毕恭毕敬,仿佛是下属。 时云舒心里咯噔一下,江淮景怎么也在这里? 难道他在易辰上班? 来不及细想,她动作敏捷地小步往边上挪了挪,走到正门的侧边,到大楼下的阴影处躲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和迎面撞上的可能。 高耸的写字楼大厦外,男人一双西装笔挺的双腿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薄唇紧抿,正在专注地听身后的人给他汇报工作,眸光淡漠而锋利,并没有注意到时云舒的存在。 出了大楼后就上了一辆商务车,车尾拉出一道长长的线,缓缓驶离。 时云舒这才从阴影处走出来,松了口气。 幸好没看见她,不然她这项目现在就可以当场结束了。 -- 与此同时,刚刚驶离的黑色迈巴赫商务车中,江淮景长腿交叠坐在后座,袖口宽松挽起,银白色袖扣隐约透着亮光。 他倚靠在座椅上,轻阖上双目听前方的助理汇报,余光忽然从后视镜中瞥见身后,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钻入大楼。 清亮的眸子再次睁开,他目光紧紧锁住那道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略一抬手,打住了助理关于工作上的汇报。 ...... 时云舒来到提前约好的会议室,等了许久,赵文勇却迟迟未到。 不知是不是在报时云舒昨晚挂他电话的仇,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也没有回。 时云舒等了二十分钟还没有见人,便不打算等了。 【floudy】:赵总,既然您今天有事的话,那我们就改天再商议吧,我先走了。 消息刚一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马上到。】 时云舒只好抱着胳膊又等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赵文勇终于出现,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赵文勇一进门就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刚才老板开会一直不结束,我来晚了,你不介意吧。” 时云舒定然不信他的说辞,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微微一笑:“不会。” 看到时云舒那一刻,赵文勇明显一愣,目光忍不住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之前两人一直是线上交流,他只听顾成林说是有几分姿色,却没想到本人竟然这么年轻漂亮。 第8章 赵文勇上下打量了几眼,只见女孩身穿一套深色系职业装,头发用珍珠发夹随意盘起。 很常见的女性职场穿搭,赵文勇工作二十多年,已经见过太多次,其中也不乏明艳的美女。 这样的衣服穿在其他人身上,他往往只看一眼就移开,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时云舒却不一样。 她的长相属于清冷派,一张脸干净而透彻,皮肤白皙无暇,没有半点烟火气。脸上始终挂着温柔恬淡的微笑,看着温柔无害,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盈润的眼睛,却带着仿佛能窥透人心。 深色古板的职业套装不仅没有给她平增丝毫岁月感,反而越发衬得她不染尘埃,仿佛在昭示着她不属于职场这个泥泞深潭。 但正因容貌太盛,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赵文勇质疑道:“你们公司就找个新人跟我对接?” 时云舒颔首,仿佛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只平静陈述事实:“项目合同并未对负责人的资历有所要求,更何况专业能力和资历并无直接关系。我的资历的确不深,但该有的证书一样不少。在国外进修时也曾独立负责过与ai医疗相关的国家级项目,无论是对ai算法还是中医药理知识的研究,我自认足以胜任你们的项目需求。”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把打印好的方案策划书推过去:“您不必急着下定论,不妨先看看方案再做评价。” 但赵文勇早已认定她水平不够,怎会轻易改变看法,只草草翻了翻,便嫌弃道:“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东西?” 说着将方案书推到一边。 “中国字看不懂?”下意识的反问脱口而出。 赵文勇猛然瞪向她。 时云舒连忙作懵懂状,解释道:“哦,我的意思是哪里不懂的我可以讲给您听。” 赵文勇这才脸色缓和了点,随便翻了一页絮叨道:“我昨天让你改的地方好几个点都没有涵盖啊。” 时云舒如实相告:“时间太紧张,只能挑紧要的地方改,后续我们会一一补......” “不用你补了。”赵文勇不耐烦地摆摆手,拔高了音量,打断她的话,“我会联系你们领导,换其他人做。” 说着就推开椅子,起身欲走。 与此同时,两人争吵的场景吸引了会议室外员工的注意力,玻璃墙外零零散散围观了许多人,窃窃私语着。 “赵文勇这个关系户又跟人吵起来了。” “不是说江总最厌恶走后门的吗?他怎么还没被辞退啊。” “谁知道呢,可能江总日理万机,这种小喽啰管不过来吧。” “我猜 也......江总好!” 刹那间,所有人忽作鸟兽散。 时云舒背对门口,对门外的状况毫无察觉。 见自己认真检查数遍又精心排版装订的项目书被当成垃圾一样扔到地上,她扯了扯唇角,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因为我入职时间短?” 目光挪到项目书上时,不经意瞥见一旁赵文勇扔在桌上的金属打火机,上面刻着“梵乐会所”四个字。 这个款式和牌子的打火机,时云舒曾在顾成林那里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 心下顿时了然。 赵文勇没否认,不屑道:“早就听说你们harmias来了个空降兵,仗着好看跟领导潜规则才当上的项目经理,我一开始还不信,今天看你这能力,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 时云舒不恼也不怒,反而笑起来,谦虚地恭维他:“我刚入职场,很多事的确不懂。不过赵经理倒是与传闻中所说一样长袖善舞,消息灵通呢。” “这还用你说?”赵文勇被她夸得一时得意忘形,嘚瑟起来:“整个科技园就没有我赵文勇不熟的公司,尤其是你们harmias,我跟你们顾经理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昨天他还约我出去唱k呢!” 他摇头晃脑的,脸上的横肉显而易见地抖了抖,一副手舞足蹈的模样像极了自大油腻的中年男人。 “哦——”时云舒忍住生理不适,拉长了尾音,点头强调道,“原来赵经理和顾前辈很熟啊。” 赵文勇后知后觉被套了话,脸色不大好看,“蹭”地站起来,呵斥道:“你别打岔!” 他将时云舒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也不知道你勾引了谁,你们公司竟然敢让一个新人跟我对接。” 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时云舒并未气恼,反而倾身靠近桌沿,微微托腮,好奇地问:“还没想好,你平时都勾引谁啊?” 她仍旧浅浅地笑着,语调平缓,空灵的音色里带着冷玉清霜的质地。其中夹杂着几丝谈笑意味,仿佛在与人闲话家常,又似虚心求教。 站在对面的赵文勇被怼得恼羞成怒,手指对着她抖成了筛子,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云舒倒也不急,气定神闲地垂眸欣赏昨晚刚修剪过的指甲,听见他说了句: “江......江总。” “江淮景?”她挑了挑眉,唇间的笑意愈盛,“那你平时都是怎么勾引他的,也教教我呗。” 没想到江淮景已经沦落到和这种人同流合污的地步了。 “不、不是,我是说......” 赵文勇后半句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想学?” 一道清泠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云舒神情微怔,脊背一僵,扭过头来。 第9章 江淮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神情慵懒而淡漠,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启: “不如我亲自教你。” 第04章 云朵 时云舒还处于错愕中,赵文勇就先一步跑到门口,低头哈腰:“江总,您怎么过来了?” 江淮景只扫了他一眼,目光寒冷如冰。 赵文勇当即噤声,迅速退至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玻璃墙外,工作区的职员表面都坐得端正,仿佛在专心工作,只有个别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时不时就探头往会议室这边看。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个人的屏幕中央都显示着微信聊天框。 a:【你不会听错了吧,老板真没生气?】 工位离会议室比较近的b:【绝对没有!老板还说手把手教这妹子呢!】 c:【卧槽,没想到老板也有春心荡漾的一天。】 a:【再探再报!】 赵文勇屏息凝气后,狭小的会议室仿若只剩她和江淮景两人。 静谧得过分。 良久,时云舒缓过神,蓦地低笑一声:“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江总不会当真了吧?” 然后转过身去,坦然自若地抿了口茶水,每个举动都在印证她的毫不在意。 江淮景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将她的一言一行皆收入眼底,本就淡漠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反问的口吻意味深长:“是吗?” 不知道是真的不确定还是不相信她的回答。 背对着他的时云舒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确是一时口嗨,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被正主抓到了而已。 他刚才明明离开了,怎么这么快就折返了? 时云舒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打算直接离开。 反正她说什么江淮景都不会信的,随他怎么想。 但走到门口时被江淮景堵住了路。 她只好垂眸轻声道:“借过。” 江淮景一动不动,并没有让路的打算。 时云舒只好拔高音量,再次强调:“江总,麻烦让一下。” 她的声音不算特别响,但刚好能被门外的员工听清,齐刷刷往这边看来。 挡道的男人终于舍得作出反应,慢悠悠地挪动步子,微微斜过身,给她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语气冷冷淡淡:“好的,时小姐。” 疏离且客气的称呼,不带有一丝温度。 时云舒眉眼微动,从仅有的空隙经过。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从他身前走过时,鬓边的碎发随着动作飘起,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蹭到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是带了电流一般传至大脑神经,时云舒不禁指节微颤,心跳的速度也明显快了些。 十八岁之后她就没有再长个子了,但几年不见,江淮景好像又长高了些,如今她只堪堪够到他的肩膀。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肩膀宽阔有力,呼出的气息近距离落在她颈间,挠得她有些痒。 时云舒双颊绯红,忍不住加快步子逃离。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走出办公楼的,但她清晰地感受到有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许久,仿佛是一团烈火,要将她灼烧殆尽。 她想,江淮景的确很讨厌她。 冰凉的双手许久才暖过来,回公司后时云舒坐在工位上认真思索补救措施。 谭茵见她回来,过来问情况:“怎么样舒姐,方案通过了吗?赵文勇没有为难你吧?” 时云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难我的不止赵文勇。” 还有顾成林和江淮景。 如果她没猜错,今天的事少不了顾成林的手笔。 “啊?”谭茵没听明白,“还有其他人吗?” 怕吓到她,时云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小谭,你知不知道易辰集团的总裁是谁?” 她刚回国,只知道易辰集团是近年才兴起的新公司,短短几年就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ai医疗公司,旗下研发的智能医疗设备和系统占据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80%市场,势头可以用凶猛二字形容,所以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 但她近来一心扑在工作上,并没有留意过公司的老板是谁。 谭茵想了想:“我只记得姓江,其他的记不太清了。” 时云舒抚了抚额头,太阳穴突突的疼。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是总监,也不是副总裁,而是易辰最大的总裁boss。 这个项目绝对要不了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影响两家公司的其他合作。倘若损失的利益很大的话,那她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但即便是要死,她也要拉个人做垫背的。 时云舒拿上手机,向顾成林的办公室走去。 “砰”地一声,正在摸鱼聊天的顾成林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时云舒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顾成林觉得颜面有损,端起架子,厉声道:“时经理!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能因为自己搞砸了项目,就冲我发脾气吧。” 时云舒冷笑了一声。 她才刚回到公司,他就收到消息了。 这事果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不待他开口,就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粲然一笑:“顾前辈消息也挺灵通啊。” 时云舒不跟他废话,单刀直入打开手机录音,将她和赵文勇的对话放出来。 第10章 “早就听说你们harmias来了个空降兵,仗着好看跟领导潜规则才当上的项目经理,我一开始还不信,今天看你这能力,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 “我刚入职场,很多事的确不懂。赵经理倒是与传闻中所说一样长袖善舞,消息灵通呢。” “这还用你说?我跟你们顾经理可是拜把子的兄弟,昨天他还约我出去唱k呢,整个科技园就没有我没接触过的公司。” “哦——,原来赵经理和顾前辈很熟啊。” 随着录音中二人的对话逐渐深入,顾成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眼疾手快地把门关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莫测的精彩极了。 录音结束的那一刻,顾成林恨不得掐死赵文勇那个猪头。 时云舒倚在沙发里,支着胳膊,气定神闲地睨着顾成林:“造谣公司员工与领导的关系,对外传播公司内部流言、抹黑公司形象,干涉公司项目的合作。顾前辈还有什么其他需要补充的吗?” 顾成林嘴硬道:“这只是你的推测,又没有实质性证据。” 时云舒笑笑:“那顾前辈可以试试,我们到主管那里分辨分辨,看她会不会保你。” 顾成林被她一噎,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云舒一副无辜脸,摊摊手:“我项目丢了,什么也干不了啊。” “那你......”顾成林欲骂又止,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时云舒弯了弯唇角,温柔地笑着:“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以后再给我使绊子,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明明是坐着,却仿佛在睥睨对方,脸上因为争执都有了一丝血色。 “我等会要去跟主管认错,你最好祈祷我这次能顺利渡过。不然我这个人害怕孤独,就算是辞职我也得找个人陪我才行。” 话落,时云舒没等他有反应就起身离开了。 “哦,对了。”打开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特意笑着回头提醒,“我那两个工程师顾前辈可别忘记给我了,我这边还急缺人手呢。”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公共区办公的同事听见。 顾成林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冲着门口窃窃私语的下属大吼了声“看什么看!”,然后就“砰”地关上门,在屋内骂骂咧咧的。 从顾成林办公室离开后,时云舒接着去了主管办公室。 虽然吓唬顾成林时气势很足,但实际上她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过关,而这一切不确定因素都来自江淮景。 她不确定江淮景为了报复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周姐,我有事找您。” 时云舒敲门进去。 还没等她将准备好的措辞说出口,周琼岚就率先冲她招手了:“欸,云舒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时云舒以为是周姐要开始兴师问罪了,便主动和盘托出:“周姐,易辰项目的问题的确是我的责任,但赵......” “易辰的项目是你负责的,当然就是你的责任。” 周姐似乎很着急,直接打断她的话,递给她一份档案,语气急切:“你现在手里有什么事都先放一放,先去把这份资料送到易辰集团。” 时云舒愣了一下,猜测周姐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情况。 “周姐,我......” 她还想说什么,周姐却突然接了通电话,无声对她摆手示意“快去”。 时云舒只好暂时将此事放下,拿着档案赶往易辰。 也不知道这档案是什么,这么着急让她去送。 她手握着方向盘,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是江淮景给她发的律师函吧? 但她想不通,她就是阴阳了几句,也没骂他什么,能定她什么罪? 恰好碰上红灯,时云舒当即百度普法。 有律师回答:“如果阴阳怪气的言论内容含有对个人的诽谤、造谣、侮辱、诋毁等行为,且实际上造成了对个人名誉和形象的损害,那么被侵害者有权向法院提起诉讼。” 一字一句都在扎时云舒本就拔凉的心。 虽然她不清楚怎么定义是否“造成了实际损害”,但以江淮景的权势,想告赢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车内的冷风钻入衣领,时云舒不禁打了个寒颤。 早知道阴阳怪气也违法,她就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 忍了一路撕档案的冲动,时云舒按照周姐发的地址到达易辰集团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没人应,猜测办公人员应是去吃午饭了,便推门而入,打算放下就走。 却没想到简练而冷淡的宽大办公室内,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在落地玻璃窗前背光而立。 午时的日光勾勒出他简洁的身形线条,宽肩窄腰,挺拔的身姿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长的倒影,如同素描一般清晰明朗。 似乎被她推门的声音惊动,男人手上端着一杯茶,缓缓转过身来,姿态矜贵优雅,从容不迫。 江淮景的目光一如往常般冷漠,淡淡扫过她。 仿佛早知她会来,特意等在此处。 第05章 云朵 “......抱歉,走错了。” 基于上次走错婚礼的ptsd,或者说是对见到江淮景的应激反应综合征,时云舒以为自己又走错了办公室,想也没想就退出去,还贴心地带上门。 第11章 然后微扬起下巴,看了眼上方挂的牌子,重新和周姐发给她的消息核对了一遍。 的确是8801没错啊。 她秀眉微曲,环视四周,这才发现门的侧边墙上还挂了一个银色烤漆为底的磨砂黑色牌子,上面有几个瓷白立体雕刻的字——总裁办公室。 ......行吧。 鼻息间发出一道极轻的叹息,时云舒认命地闭了闭眼,重新推门走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甘鲜馥郁的普洱茶香,她站在门口处,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唇边微笑的弧度清浅,公事公办的语气礼貌又疏离: “江总好,周主管让我给您送份资料。” 男人默然未应,倚靠在落地窗前,身后是盘根错杂的道路和来往的车流,一眼望去能够俯瞰整座城市最高的楼群和远方的地平线。 氤氲的热气弥漫过他凌厉的下颌,一双深邃锋利的眸子掠过来,极有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吞入腹。 时云舒向来不惧他的犀利目光,眉眼弯出一个恰当的弧度,出声提醒:“江总?” 江淮景下颌线紧绷,半晌,朝她牵唇,眸底沉黑晦暗:“过来。” 音色低沉清冷,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时云舒沉默了两秒,才抬起步子,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到离他面前几寸时停住,留出适当的距离。 男人端着茶盖浮了浮杯中的茶叶,敛眸:“你来拆。” 时云舒照做。 她时刻记得两人工作上的身份,动作利落地将文件袋拆开,取出里面的资料递给他。 无意间瞥到标题——“项目经理变更协议书”。 时云舒波澜不惊的神色里泛起一丝涟漪,心下稍稍宽慰。 还好,不是律师函。 只是把她换掉而已,只要项目还是公司的,她造成的损失就不算太大,那便不至于沦落到被辞退的地步。 江淮景单手接过去协议书,亲自审查了一遍,然后递给她,淡声道:“桌上有笔,自己签字。” 没有被趁机报复,时云舒对他的戒备少了些,顺从地走到办公桌前,大致浏览了一遍文件,拿起笔找签字的地方。 一般规模的公司换人都是直接内部协调通知即可,倒是很少有像易辰这样事事严谨,还要走一套复杂的正规流程的,甚至还专门制定一份变更协议书。 她第一次签这种文件,一时找不到签名的位置。 这上面只有甲乙方项目负责人签字的位置,那她这种被换掉的项目经理应该签在哪里? 正苦恼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黑色衬衫的袖口被叠上一层,露出泛着冷光的银色腕表,再往下手背青筋凸显,瞧着极其有力。 白皙修长的指骨在协议书右下角的位置轻轻一敲,语气漫不经心的:“签这儿。” 时云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块腕表处停顿了两秒,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痛,睫毛颤了颤。 那只手轻点了一下就抬离了,她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看着上面的“乙方项目负责人”标识,谨慎道:“这并不是原负责人签字的位置。” 闻言,江淮景懒散地掀起眼帘,觑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原来在时小姐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形象。” 时云舒愣怔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会错了意。 原来要换掉的是赵文勇,而不是她。 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垂眸轻声道:“抱歉。” 江淮景没应她的道歉,只稍抬了抬下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泛着从落地窗处打过来的白光。 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神情不耐地催促道:“我时间有限,如果时小姐没有其他疑问,就快点签字吧。” 时云舒想了想,又问了一个要紧问题:“那你们这边的负责人是......?” 如果还是赵文勇,她宁可换别人来做这个项目。 江淮景知道她的意思,淡声道:“赵文勇已经被辞退了,为表诚意,后续的工作易辰会派更专业的人员负责。” 时云舒神色有些诧异,好奇江淮景竟然不仅没有趁机报复,甚至还挺通情达理? 她动了动唇,很想问一句:你有这么好心? 但最终理智地没有问出口,怕又不小心把这位臭脾气大少爷惹毛了。 江淮景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思想活动,慵懒地倚靠在办公桌旁,淡声道:“我只是为了公司着想,怕你被辞退后公报私仇,在外抹黑易辰的形象。” 时云舒:“......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 她低声吐槽,然后拿起笔,在“乙方负责人”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放下笔:“好了。” 见她签完,江淮景拿起协议书,自己签在了“甲方项目负责人”的一栏。 “?” 时云舒眸色倏紧:“这是什么意思?” 江淮景不紧不慢地将黑金色派克签字笔合上,不咸不淡地反问: “怎么,对于这个安排你不满意?” 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 时云舒眉头紧蹙,一抬眼对上了他似笑非笑、仿佛胜券在握的眼眸。 她回视过去,语气清冷,暗含薄愠,直言:“我不想跟你合作。” “但你已经签过字了。” 江淮景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睨着她,看上去心情似乎格外好。 第12章 时云舒闭了闭眼,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就不该对他抱有善意的幻想。 怪不得江淮景愿意给她换人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找别人间接报复哪有自己亲自来过瘾,堂堂总裁以身作则,亲自下场当她的甲方,不仅能借机报复,对外还能谋一个“公正允直,尊重合作伙伴”的名声。 一箭双雕,不愧是几年就爬上金字塔顶端的奸商,是她之前小看他了。 这一招死刑变死缓,他可真是用得太巧妙了。 长久的静默持续着,时云舒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她思忖利弊,最终轻咬了下唇,妥协道:“......那得再加约法三章。” 江淮景嗤道:“你觉得你现在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吗?” 时云舒压了下唇角。 的确,她没有资本家的权利,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江淮景倚着半人高的办公桌前,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捏着薄薄的纸张,偏头瞧她。 只见她垂下眼睫,神情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模样低垂沮丧。 他心上仿佛被细密的针刺了数下。 不禁自省,自己是不是将她逼得太紧了。 正当他神思飘忽时,一道纤细的白影从他眼前快速略过。 手上蓦地一空,他回神垂首,只见原本在他手中的砝码此时已然落到了她的手里。 刚才还情绪低落的女孩手上拿着抢来的协议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清澈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微微错愕的表情。 小巧的桃唇轻轻开合:“你不愿意我就撕了。” 语气中是温柔的威胁。 江淮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手上还保持着拿文件的姿势,见状轻挑了下眉尾,闪烁间似乎带着几分赞赏。 他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双臂闲适地环着,眉宇间带笑,松了口:“哪三章?” 他表情松弛舒缓,看上去似乎丝毫不担心时云舒会真的撕掉。 因为他们二人皆深知,这份协议书如果被撕毁,那这个项目才是真的砸在她的手里。 时云舒后退一步,防备地将协议书放在身后,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正色道:“第一条,不许公报私仇,合作期间只谈工作,不谈感情。” “哦——”江淮景眉梢轻抬,尾音微微上扬,“时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有感情?” 时云舒神色未变:“当然,仇恨也是一种负面情感。” 江淮景点头,没有否认:“继续。” “第二条,不能干涉我对项目的决定权。如果双方有决策上的异议,我具有一票否决权。” 江淮景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天然黑檀办公桌,嗓音漫不经心:“这要求未免过分了吧。” 他还从来没见过乙方一票否定甲方的。 “你也可以选择换人。” 时云舒依旧淡淡笑着,贴心地替他出主意。 江淮景侧目注视着她,良久,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行,都依你。” 他压低了嗓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望过来,几分含情脉脉,让时云舒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两人热恋的那个夏天。 “第三条是什么。” 一道清越的嗓音将她唤醒,她抽回思绪,眼神不自在地飘忽两下,故作镇静地思考。 “第三条......暂时还没想好,这条待定吧,等我想起来再加上。” “条件预支?”江淮景似乎被气笑了,凉凉地扫她一眼,语带讥讽: “知道的是我请了个乙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请了位祖宗。” 第06章 云朵 时云舒哪会听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她丝毫不为所动,微笑着挑衅道:“江总既然要表示诚意,那不会连我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答应吧?” 江淮景瞥她一眼:“还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一并提出来。” 时云舒果断道:“把我换了。” “想都别想。” “......” “行吧,那你给我找一台电脑,我把刚才说的打印出来,你盖个章就行。” “在茶几上,自己拿。” 时云舒走到会客区,把茶几上的银灰色笔记本抱在腿上,听见江淮景拨了通电话,在手机里交代对面的人:“会议推迟十分钟。” 大概是他的助理。 时云舒这才想起他刚刚催自己,原来是因为还要开会,结果还被她纠缠这么久。 心中稍微有些愧疚,时云舒加快了动作,按下开机键,却发现设置了密码。 “江淮景,密码是什么?” 她习惯性喊他的名字。 笔记本电脑的主人也下意识回答:“417......” 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时云舒尚不明所以,在电脑上敲了三个数字:“417然后呢?” 男人却没有再继续说,他面色冷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走来,亲自拿起电脑输入了密码解开锁。 时云舒只当他是保护自己的隐私,没有多想,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快速将约法三章输进去,打印出来让江淮景签字按手印。 大概是江淮景急着去开会,后面一直沉默少语,没再呛她,一切都很顺利。 “谢谢江总配合,那我就不打扰您开会了,再见。”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时云舒起身离开。 江淮景微微颔首,与她一起走出办公室,向会议室方向走去。 第13章 会议室在一楼,时云舒与江淮景几乎同行。 她怀里抱着两份文件,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他坐总裁直达电梯下来时也是长久的沉默。 她站在电梯间靠门处,江淮景单身插兜立于她身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她却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逼仄的电梯里,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不敢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层数从“88”一位一位的下降。 83、84、85......61、60、59.......32、31、30......17、16......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高楼层的痛苦,仿佛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层数终于掉到了“1”。 电梯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时云舒感觉整个人像被取下了押送囚犯的枷锁,终于得以释放。 从电梯走到门口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时云舒离开时引来了易辰许多员工的侧目。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美女在会议室大肆内涵总裁boss的现场,此时又见她平安无事地和boss一起从顶层总裁办下来,这其中的内情不免引人遐想。 众人纷纷猜测二人刚才在楼上讨论了什么。 员工a:“咱们江总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被人当众骂了还这么轻易就把人给放了?总不能是铁树开花,看上这个漂亮妹妹了吧。” 之前他和同事闲来无事议论了一下江总枯燥的感情生活和性取向,被当事人听见后,把他们俩拎上楼,让他们互相讲对方的感情史或者秘密,谁讲得多就不罚谁。 最后认识多年的饭搭子都急了眼,为了自己不挨罚,一桩接一件的如数家珍,把对方穿开裆裤时干的糗事都翻出来了。 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则是看戏一般作壁上观,四两拨千斤,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用费半句口舌,就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从此再也不敢在背后乱嚼他的舌根了。 就连说这句话时,他都应激性地提前看看四周老板在不在。 员工b:“感觉不会,咱们江总什么时候吃过亏,可能这姑娘的心脏强大,没有表现出来?或者要面子,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呢?” 员工c:“我也觉得,说不定江总在憋大招呢,马上要开会了,别看了,快走吧。” ...... 流云缓动,车子缓缓驶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驶入harmias地下停车场。 时云舒一上午来回折腾了两趟,一到办公室,谭茵就迎了上来。 “舒姐,你终于回来了,原先a组的那两位工程师已经走完调任手续,正在搬东西了。” 谭茵崇拜地望着时云舒,不知道她和那位蔫儿坏的顾经理说了什么,他竟然这么快就放人了。 时云舒脸色稍霁:“好,这两天没什么任务,周末好好休息,下周我再给大家安排工作。” 但谭茵听到“安排工作”几个字后反而表情沉重,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时云舒问。 “那个......”谭茵整理了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舒姐,大家都在传,我们和易辰的项目要没了......” 谭茵很关心此事,但她又怕直说会扎时云舒的心,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弱。 “噢,这个事啊。” 怪不得刚刚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有许多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大概是她去易辰的时候,事情逐渐在公司内部传开了。 她拍了拍谭茵的肩:“放心,项目还是我们的,我先去找周姐汇报,等下再跟你解释。” 谭茵眼睛一亮,忙说好。 安抚好谭茵后,时云舒拿着协议书去往主管办公室。 一进门就听到周姐的发问:“易辰的项目是怎么回事?” 周琼岚显然听到了一些流言,但她早就收到了变更项目经理的协议书,不会像那些不知内情的员工一样妄自揣测,只是脸色依然有些凝重。 时云舒直接把协议书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还是您亲自看吧。” 周琼岚接过,看到项目还在时脸色稍有缓和,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就僵在了甲方项目负责人的签名处。 瞬间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问:“这......这是......?” 这变更后的甲方负责人怎么会是易辰的总裁呢? 时云舒表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解释,只一笔带过:“大概是江总比较重视这个项目,或者因为赵文勇的事对我们的补偿吧。” 周琼岚瞬间喜笑颜开,激动地说道:“没想到还因祸得福了,以后你的直接对接人是江总,可得好好对待,只要把江总伺候满意了,后续的大项目可是源源不断地流向我们,到时候你升职加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时云舒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回应。 升职加薪她不敢奢望,不要因此丢了她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就求之不得了。 “行了,都快一点了,你快去吃饭吧,我现在就在群里发个公告,好好表扬表扬你,堵住大家的嘴。”周姐笑着说。 时云舒道了个谢,就退了出去,但没有去食堂。 大概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 折腾一上午,口干舌燥的,终于得空去茶水间接了杯水。 她接了杯温水,抱着杯子倚在大理石桌旁,先喝了几口解渴,然后在杯子里放了几块黄芪和党参泡水喝。 第14章 再抬眼时,迎上一个温柔含笑的男人。 男人身穿深灰色衬衫,靛蓝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三十多岁的模样,肩宽精瘦,看起来常年锻炼。 他手持黑色马克杯,也是来接水的,对她温和一笑:“又见面了。” 时云舒愣了一下,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不是十分确定。 男人看出了她的犹疑,并未因此而不满,温声笑道:“秦兆川。” 时云舒并不意外,礼貌点头问好:“秦总监好。” 果然是他—— harmias的总监秦兆川,比主管还大一级的高层领导,在公司颇负盛名,时云舒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在面试时曾与他隔着屏幕见过一面,只是对不上名字。 两个月前,她在旧金山参加harmias的远程面试,屏幕上有好几位面试官,大家大多问她一些专业知识,又或者是问她为什么想回国发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的常规问题。 只有这位坐在角落的面试官秦总监沉默地翻着她的履历,等所有人都问完,他才提问。 他问的并不犀利,甚至笑容温和,看上去极易亲近,只是他问的那个问题让时云舒到现在都还记忆尤深。 秦兆川问的是: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个行业加班是家常便饭。” “那么——” “为什么有心脏病还要选择做程序员?”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有模板,唯独这个没有。 众所周知,计算机行业男女比例悬殊,很少会有女生选择,更何况时云舒还是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女孩子。 会议内外静的出奇,似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问题。大家默契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时云舒犹记她当时的回答是: “风能吹走一张白纸,却吹不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也许我明天就会死掉,但今天的主导权依然在我手里。” 第07章 云朵 她浅浅笑着,语气温柔而坚定。 这番话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这个社会向来残酷,没有一家上市公司愿意聘请一位具有先心病史的员工,即便她的履历漂亮到让所有面试官都叹为观止的程度。 本硕连读且提前一年毕业; 全课程gpa达到满绩4.3,评级a+; 六年内以第一作者发表sci近二十篇; 连续六年获得stanford university全额奖学金; 国际future人工智能与机器人大赛金奖获得者; 本科大二课程设计入选世界人工智能大会参展项目; 半年硅谷ai科技大厂的实习经历并获得优秀实习证书; ...... 诸如此类的奖项整整一页都列不完。 时云舒还未毕业时,各大巨头企业就想方设法挖人。 当得知她决定回国发展时,硅谷实习公司的领导为了挽留她,曾多次提出高薪聘请,但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落叶归根,她想回国内发展。 然而,她没想到面试国内的公司时会屡屡碰壁。 无论她的履历有多优异,面试时表现得多么突出,这些公司还是会因为她有心脏病史将她拒之门外,其中当然也包括harmias。 大家纷纷为她鼓掌,然后又一一 面露可惜地在通过和不通过之间勾选了后者。 她不知道的是,面试那天,七位面试官只有一个人勾选了同意通过。 可就是这孤零零的关键一票,将她带进了harmias的大门。 秦兆川是公司出了名的优质男性,成熟稳重,帅气多金,且极有品味。今年恰好是而立之年,但却一直没有听闻交女朋友。 他入职harmias近十年,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每年都稳居公司最受欢迎领导的top1,公司里很多小姑娘爱慕他,私底下向他表过白,但都被他温柔而委婉地拒绝了。 两个人虽没有接触过,但因为这些传言,时云舒难免对他生出一些好感。 秦兆川冲她微笑颔首,看见她手上的淡黄色药材,似乎很感兴趣:“这是中药?” 时云舒点头,温声道:“对,是黄芪和党参,用中医学的话讲有补气血的功效。” 她并不懂中医药学知识,这些浅显的理论还是当初在江家耳濡目染学到的。 江家有一片中药百草园,是江老爷子亲自照料的,当初她每日喝的黄芪和党参都是江淮景被江老爷子逼着亲自挖的。 也因为每天被迫陪练八段锦,还要给她挖草药的事,江淮景曾一度觉得她是个麻烦精。 现在定然拿不到江家亲自种的黄芪和党参了,她手上的这些都是她在网上买的。 思及此,时云舒忽然想到,回国半个月了,还没去探望江家长辈,是得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了。 秦兆川听得很认真,随后伸出杯子,礼貌询问道:“听上去很有趣,能不能分我几片?” “当然可以。” 时云舒应道。 她没有用自己洗过的手指拿,而是用袋子挤出几片落到他杯中,垂眸认真分享经验:“用开水泡效果比较好。” “好的,谢谢。” “不用客气,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秦总监。” “好,再见。” 第15章 秦兆川笑着摆手,一举一动皆如传闻般绅士优雅。 时云舒离开后,秦兆川没有急着接水,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眼周琼岚在群里发的公告。 然后他望着女孩离去的瘦削背影,眼中情绪不明,似赞许,似审视,又似探寻。 -- 在周姐的多群公告加置顶下,时云舒和易辰总裁签订合作项目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那些幸灾乐祸看她笑话的员工,皆对此感到不可置信,两个公司的员工讨论的热火朝天,尤其是harmias这边。 “你不是说她被你们易辰的总裁当场抓到说他坏话,项目丢了吗?这怎么还攀上高枝了?” “我也正琢磨不明白呢,我们江总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还以德报怨上了。” “你还别说,你们这江总真是体面人,哪像你口中说得那么小气。” “......那可能是男女区别对待?别说了,扎心了。” harmias的员工继续在内部激烈讨论。 “你们觉不觉得,咱们这个空降来的领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刚想说,别看她弱不禁风的,可不是好欺负的料。今儿上午我眼见她就在顾经理办公室待了没几分钟,不吵不闹的,结果顾经理转头就放人了。现在还拿下了和易辰总裁直接对接的机会,周主管那态度都恨不得把她裱起来供着。” “确实是,我看顾经理也没跟她对着干了,咱以后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乱蛐蛐她了。” ...... 时云舒就此名声大噪,除了未来要受江淮景的气。 她时常忍不住怀疑,江淮景此举是不是在报当年被迫给她挖草药煎草药的仇。 一想到后面要跟江淮景共事,她就浑身不舒服,为此,特意给自己放了个假,第一次按时下班回家休息,做完瑜伽给自己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浴室内雾气萦绕,仿佛笼罩了一层柔软的面纱。水珠挂在墙壁上悬而欲滴,白色浴缸里洒了一些玫瑰花瓣,女孩白皙如雪的皮肤在一层厚厚的泡沫中若隐若现,如丝绸般顺滑的头发被润湿,随意垂在浴缸边缘。 时云舒躺在浴缸的一侧,思考着周末去江家探望的事。 江家长辈都对她极好,她回国半个月都没有去的一部分原因是工作太忙抽不开身,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江淮景,她不是很想看见他,但是“在江家看不见江淮景”这个概率极小,因此便一直往后拖到现在。 如今再不去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是怎么才能既探望了江家长辈,又不用和江淮景打照面呢? 时云舒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从江淮景的姐姐这里找到突破口。 她伸出一只纤细如玉的胳膊,从置物台上勾来手机,拨通了江茗雪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时云舒乖巧地喊:“姐姐,我是云舒。” 江茗雪知道她回国的事,听见她的声音,语气很是欢喜:“工作不忙了吗,云舒?” 时云舒轻轻嗯了声:“对,这个周末不用加班,可以休息了,姐姐周末回家吗?” “周六有几个约好的病人,周日才能回去。” 江茗雪的声音有些疲惫,想来是最近医馆的病人比较多。 江家有一家从嘉庆年间始创并世代承袭的元和医馆,之前一直是江老爷子坐台,近两年身体熬不住了才把医馆暂时交给长孙女江茗雪打理。 时云舒:“没关系,我正好想周日去家里看看呢。” “那太好啦,我这就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爷爷听说你回国了一直在家盼着你呢。”江茗雪十分高兴,听上去人都精神了许多。 时云舒莞尔一笑:“不用大费周章的,我就是回去探望一下大家。” “对了姐姐,江叔叔和苏姨周日都在家吗?” “在的,爸妈周末一般都会回来陪爷爷。” “噢,好的。”时云舒点点头,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那......淮景哥呢?” 这声淮景哥喊得有些不自然。 “淮景啊......” 这个问题似乎把江茗雪难住了。 她说:“淮景自从办了自己的公司后,就很少在家里住了,他回不回来还真不好说,不过我可以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他知道你来家里的话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回来的。” “不用不用。”时云舒忙制止住,“淮景哥既然要忙工作,那就不要打扰他了,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淮景哥。” 后半句虽是搪塞江茗雪的假话,但却掺了几分真。 拜他本人所赐,以后见江淮景的机会的确多着呢。 江茗雪没有起疑,应了她的话:“也行,那你来之前提前跟我说,我去接你。” “好的,谢谢姐姐。我这没什么事了,姐姐早点休息。” 得知江淮景几乎不回江家老宅的消息后,压在时云舒身上的大石头总算卸下了。 她挂断电话,重新放回置物台,慢慢悠悠地清洗着身上的泡沫,还不自觉哼起了曲调轻缓的小曲。 她专门抽出来半天时间去商场选购礼物,大多是一些对老人家有益的补品,给江茗雪挑的是一套进口香薰,给江母送了一套护肤品,江父送了一套茶具。 唯独没有准备江淮景的。 第16章 周日一大早,时云舒就起来化妆,带上礼物驱车去往江家。 江家老宅坐落于北城以西,地处偏僻,还未踏入江家大门,就隐约闻到久违的草药清苦香味。 江宅临水而居,建筑风格简朴典雅,是典型的新中式宅院。门前放着一对抱鼓石,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大门的侧边是白墙黛瓦、沿种了一排翠竹的拱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大气而清幽。 旧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时云舒依稀还记得,她十六岁那年被江爷爷从医院里带出来,领着她进江宅时,她还怯懦地躲在江爷爷身后,站在门口苦着一张小脸,犹犹豫豫地还不敢进去。 还是江爷爷好一番哄劝才抬起步子。 如今再次站在江家门口,时云舒只觉得无比亲切。 江茗雪知道她要来,特意给她留了门,时云舒也不见外,缓缓推开黑漆木门走进去。 江家祖辈三代宫廷御 医,江宅更是占地面积高达1600平的传世大宅,当初她刚住进去时,还时常迷路。这些年经过多次翻修,如今的宅院主要是苏式园林风格。 江宅背山面水,统共六个庭院,分别是前庭院,后.庭院,东花园,南庭园,侧庭院和西菜园。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前庭院和后.庭院都被江老爷子分拨出来,种满了中草药。 一进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侧划分整齐的中草药圃,每一块分割好的土地都种着不同种类的草药,每一株都长势良好,显然是有专人悉心培育的。 这些都是老爷子一手置办的,前院种的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加上后.庭的大约有上百种,老爷子特意命名为‘中药百草园’。” 时隔七年,药圃的排布有一些明显的变化,但这股草药味却是数十年如一日。 江茗雪在屋内率先听见开门的声音,忙出来迎她。 江茗雪比江淮景大两岁,比时云舒大三岁。人如其名,肤白如雪,是一个温柔沉静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葱白的手掩着额头,遮着头顶的烈日,向她小跑过来。 时云舒笑着喊了声“姐姐”,江茗雪应声,拉过她的手往里走。 一边嗔怒道:“不是让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吗?怎么几年不见,跟我这么客气呢?这几年你不在,不知道外面的路修了好几翻了,要是没人领着你迷路了可怎么办?” 素净的小脸摆出生气的模样,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时云舒忙挽着她的胳膊,笑着卖乖:“哪有跟姐姐客气,我这不是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嘛?现在导航优化得可先进了,我跟着导航一路就顺着走过来了,要是迷路我肯定会先给姐姐打电话,哭着求你来领小孩儿了。” 江茗雪被她哄得瞬间没脾气:“就你贫嘴。” 江宅处处是亭台水榭,两人一路绕过花街铺地、曲径通幽,说笑着走进了屋内。 江茗雪语气温柔地对她说:“周姨今天回家休息了,爸妈亲自在厨房准备饭菜呢,爷爷这会儿正在客厅等你,他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还专门换上了我一年前给他买的新衣服,之前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愿意穿,今天要不是听说你过来啊,这衣服估计又得放到布料糙了。” 江茗雪的声音被客厅内的江杏泉听见,骂道:“你这丫头,平时没见你多说几句话,舒丫头一过来,揭我老底倒是积极。” 江杏泉老人已至耄耋之年,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两眼却炯炯有神,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说话间透着一股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 江茗雪噤声,小声抱怨:“看您,还不让说实话了。” 然后就“嗖”地一下跑到厨房帮忙去了。 眼见江杏泉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时云舒忙把礼物放到茶几上,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转移话题:“爷爷,这几年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江杏泉声如洪钟,看上去很有精神,“本来这两天腰还不大得劲,今天一看见你啊,浑身都舒坦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把时云舒都逗笑了。 时云舒正好把礼物拆开,把她买的这些补品送给江老爷子,当然还免不了被以乱买东西的由头训斥了一番。 时云舒卖着乖糊弄过去,又陪着老爷子聊了几句,便去厨房打下手了。 江父江母自然不会让她干这些杂活,刚一进厨房的门就被江母推着往外走:“你这孩子不听阿姨的话了是不是。” 苏芸动作优雅地举着锅铲,站在门口故作恼怒,保养极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细纹。 江茗雪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小板凳上摘菜,看见这一幕不住地发笑。 时云舒被推到厨房门口,笑容有些无奈:“当然是听您话的,但我总不能光吃不做吧。” “光吃不做怎么啦,阿姨巴不得你什么都不干呢。”苏芸语气坚决,就是不让她进厨房。 时云舒还想坚持,门铃声忽然响起,苏芸忙打发她过去:“诶,有人敲门,可能是邻居来送东西了,你去帮阿姨开门吧。” 说着就把她往院子里推。 时云舒无可奈何,只好妥协。 刚才江茗雪带她进来的时候,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她走到门口时,门铃早已不响了。她站在黑漆木门后,隔着门问:“是谁啊?” 第17章 没有得到回应,时云舒心生疑惑。 难道是她开门太慢,对方等不及先走了? 中式木门没有安猫眼,只有客厅内连着门外监控的可视门铃显示器才能看见外面的情景。 怕再晚一点人真的走了,时云舒拧开门锁,将门打开。 黑漆木门缓缓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门外。 他身姿卓越挺拔,淡蓝色短袖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 正午的阳光融进门檐,将他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许锋利和冷漠。 时云舒顿时愣住。 怎么是江淮景? 蝉鸣声环绕,两人四目相对,被风吹动的热气似乎凝滞在四周。 良久,江淮景才扯了扯唇角,缓缓开口: “怎么,见到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08章 云朵 时云舒这才缓过神来,侧过身给他让路:“你想多了,我只是原本以为你不会回来。” 她转身率先向屋内走去,想起江茗雪那天说的江淮景“周末很少回家”,她大概就是这么不巧地撞上了这个“很少”的概率。 江淮景就是她命中的一劫。 时云舒心想。 江淮景将门关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庭院走去。 男人跟在后面,单手插兜,语气闲散: “我不回来你很高兴?” 时云舒头也没回:“你非要我说出让你难堪的答案吗?” 江淮景没所谓地笑笑,意有所指:“哦,你是怕我难堪。” “......我是怕某些人的自恋症犯了。” 时云舒没好气地怼回去。 说着纤手提着裙摆,脚下已经优雅从容地迈进了客厅门槛。 下一秒,时云舒就扬起适宜的笑容,不给江淮景反击的机会,乖巧地对江母说: “苏姨,是淮景哥回来啦。” 丝滑转换,看不出半点痕迹。 江淮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高超的演技,半晌,唇角忽的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 嗤声道:“真会装。”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时云舒的耳中。 时云舒故作懵懂:“嗯?淮景哥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苏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探身喊他:“淮景回来啦?怎么回家又忘了带钥匙,还让云舒大热天的去给你开门,下次可不能再忘了啊,快过来帮忙端盘子吧。” 江淮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明亮如小鹿般的眼睛此时正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并未恼怒,慢慢悠悠地把东西放下,去厨房干活。 “院子就这么几步路,热不死人。” 漫不经心的声音隔着厨房门口的米白色棉麻帘子穿过来,不知道是说给江母听还是说给她听的。 时云舒扳回一局,在原地得意了一会儿也跟着去帮忙。 江家讲究药食同源,平日的三餐将近一半的食材都是以中药入味的。她过去想把案上炖好的党参红枣排骨汤端出去,结果手指刚一碰到雕花白瓷盆边缘,就被烫得缩回去。 她无声倒吸口冷气,摸了摸耳朵,环顾四周,幸好没人看见。 正打算找块抹布垫着,白瓷盆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提前抢去。 “起开,别在这儿碍事。” 江淮景一手端着排骨汤,一手拿着一摞白瓷碗,语气不太耐烦。似乎是报刚才被怼的仇,都没正眼瞧她。 时云舒轻轻瞥了他一眼,并不与他计较。 闻言侧身让路,等他出去之后才去端其他的盘子。 吃饭时,大家对时云舒在国外时一阵寒暄,无论是身体还是衣食住行上。 时云舒苦着小脸吐槽在国外上学的惨状,她声音轻轻柔柔的,说学校都没什么熟食,每天就是三明治、沙拉、面包、牛肉换着来,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苏姨的手艺呢。 苏芸既开心又心疼,直往她盘子里夹菜:“看把我们小云舒虐待的,出去一趟又瘦 了一圈儿,喜欢吃苏姨做的菜以后就常来,苏姨以后天天给你做。” “喜欢着呢,谢谢苏姨。” 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氛围其乐融融的,只除了江淮景始终缄默寡言。 他坐姿端正,夹菜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自始至终都在专注地吃饭,没有参与话题的欲望,与大家格格不入,不知道的还以为时云舒才是江家人。 “对了,云舒在国外交男朋友了吗?” 聊着聊着,苏芸突然扯到了感情问题上。 几位长辈都期待地将目光放到时云舒身上,只有江淮景微垂着眼捷,没有看她。 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关心。 时云舒静默了两秒,才笑着回答:“没有呢,苏姨,忙着学习没时间。” 苏芸戴着一对翡翠镶金戒指、保养滋润的玉手,和时云舒素净的手交叠相握,既可惜又觉得庆幸:“要是你在国外交了男朋友,阿姨以后可就难见着你了。”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回到北城了,阿姨以后慢慢给你参谋啊。” 时云舒不好拂了江母的面子,便应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江淮景捏筷子的手指几分发白。 江老爷子问:“舒丫头现在在哪儿住啊?” 时云舒回答:“我现在住南洲区,离公司挺近的,通勤也方便。” “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要不干脆直接搬回来住吧,你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呢,被褥都是干净的。” 第18章 时云舒刚要说话,一道不合群的冷哼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 “她回来住,我就不回来了。” 饭桌上有一瞬的静默,时云舒张了张唇,有些尴尬。 苏芸倒是心直口快,没好气地跟他讲:“那你就别回来住了。” 江淮景被自己亲妈噎住,想发作又不能,索性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说着起身上了楼。 时云舒看他吃瘪,忍不住弯了弯唇,才对江杏泉说:“爷爷,我上班时间比较早,等逢年过节我再回家住吧。” 江杏泉直道遗憾,但也随了时云舒的意。 饭后,碗盘被扔到了洗碗机中,时云舒帮忙收拾了下桌子,就被喊去陪江老爷子下棋了。 时云舒坐在棋桌上,江杏泉拾着上一局留下的黑白棋子,说:“来,舒丫头,让我看看祁思源那个老家伙这几年有没有让你的棋艺增进。” 时云舒心底发虚,这几年她一直在旧金山上学,外公住在洛杉矶,除了节假日之外,很少回去看他,更别说下棋了。 她这六年下棋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围棋还是象棋,你来选吧。”江杏泉问。 时云舒小声问:“......五子棋?” 江杏泉似乎没听见,自问自答上:“那就下围棋。” 时云舒:“......” 好吧。 方形棋盘上,一黑一白逐一落子,时云舒被追得东躲西藏,很快就输掉一局。 江杏泉连连嫌弃道:“祁思源不行啊,怎么把我们舒丫头越教越倒啊,回头我得好好骂骂他不行。” 江老爷子向来如此,对时云舒只夸不贬,即便棋艺烂的没眼看,也会将锅推到他的老朋友身上。 时云舒腼腆一笑,将黑子拾进棋盒:“还是江爷爷太厉害了。” “就你丫头嘴甜。”江杏泉朗声笑起来。 一老一小下棋时有说有笑的,客厅内好不热闹。 苏芸收拾完厨房出来就看见这一幕,凑过去看了几分钟正打算上楼睡个午觉,忽然看到江淮景坐在沙发上办公。 便走过去问:“淮景,有工作要处理怎么还不回书房做?” 时云舒听见江淮景的名字,下意识往沙发这边看,这才发现江淮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貌似还待了挺长时间。 江淮景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才道:“书房的椅子没有沙发舒服。” 苏芸狐疑地看着他。 书房不舒服,难道他这个把电脑抱在腿上的姿势舒服吗? 时云舒目光也往这边瞥了瞥,还被江杏泉提醒:“看什么呢舒丫头,该你下了。” “噢噢,好的。”时云舒忙转过头去,专心下棋。 在她刚挪开目光的一瞬,一双墨色深瞳恰好随之望去,眼中暗色翻涌。 时云舒虽棋艺不精,但她陪聊水平高,还是让江老爷子过了把瘾。 下了几局后,江老爷子带她去药房,给她把脉。 跟着江老爷子去诊室时,时云舒不自觉向沙发上瞄了一眼,才发现江淮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莫名觉得他不在后,房子都空旷了许多,即便他在时也说不了两句话。 为了与居室隔绝开,诊疗室和药房是单独构成的一整座小型医馆,位于前庭院偏侧。诊疗室沿用旧时医馆的布局,陈设也均为木质,几案后竖立着一个一人高的实木中药柜,由数十个抽屉式小格子组成,俗称百子柜。 时云舒坐在案前的椅子上,将胳膊平放在桌子上。 中医看诊的过程是望闻问切,先看面相,再把脉诊断,而后问一些问题,最后开药方。 诊疗室氛围安静,江杏泉抚着稀疏的胡子,凝神感受时云舒脉搏的变化,末了眉头舒展些:“心脉维持得还不错,就是你这气血还要继续补,我给你开点药,你拿回去每天煮一剂喝,平时的锻炼也要坚持住。” 时云舒点头记下。 江杏泉写了张方子,便开始给时云舒配药。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回来,便一口气配了一个月的。 药的种类和剂量较多,称重装袋的时间久,江杏泉说药房味冲,让她出去等着。 时云舒依言,上了二楼,去了她之前住过的房间,途中路过江淮景的房间,见他房门紧闭,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他难道已经走了吗? 她拧开房门,房间内的陈设还是老样子,江母告诉她,虽然这几年她不在,但还是会让周姨定时打扫,尤其是她常用的木质书桌,每天都会擦拭一遍。 因为她们觉得她随时可能会回来。 书桌是临窗摆放的,窗外是一棵大榕树,上面挂着一串风铃,二楼墙边还搭着一个梯子。 高一下半学期时,时云舒和江淮景的关系刚有所缓和。 一个周末下午,她做题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糊间被一阵敲玻璃声吵醒。 隔着玻璃听见江淮景闷闷的声音:“别睡了小病秧子,小爷带你去捉乌龟。” 时云舒迟缓地眨了眨眼,睡眼朦胧中,一抬头对上窗外江淮景那张贱兮兮的脸,一时间愣住了。 江淮景以为她是因为要捉乌龟太激动了,脸直接贴在了玻璃上,还一边拍着窗户催她出来。 他还得意地想,自己难得主动带她玩,这小孩儿肯定是高兴傻了。 然后下一秒—— 第19章 小孩儿被吓哭了。 时云舒全然不顾淑女形象了,桃唇咧成薄薄的两片,豆大的眼泪哗哗地流,还伴随着清亮的啜泣声。 江淮景也懵了,浑然不知自己原本帅气的脸被挤压得扭曲变形,尤其张口说话的嘴巴俨然要吃小孩的老虎。 时云舒当时本就是迷糊的状态,还以为是大白天遇见鬼了,眼泪开闸一般往外涌,受了惊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件事之后,江淮景被几位长辈连番教训了好一通,说妹妹的心脏很脆弱,禁不起这种玩笑。 那是江淮景第一次被骂之后没有还嘴。 当天晚上,江淮景连夜爬到树上挂了串紫色风铃。 他告诉眼睛哭到红肿的时云舒,如果风铃响了,就是他要来了。 桌子上的书被吹翻了几页,榕树上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时云舒习惯性向窗外看,却只见到树枝愈加粗壮的大榕树,孤零零地立在落日余晖中。 风铃一直在响,他却再没来过。 时云舒自嘲地笑了下,都分手这么久了,还怀念过去干什么。 她将窗户重新关上,隔绝外面的风铃声,拉开抽屉,拿出一只坠着流苏穗子的精致木盒,打开盖子,是一枚串着桃胡篮子的红色编织手串。 桃胡也叫桃核,只有指甲大小,被雕刻成带有手把的小篮子,精细程度极高,是小时候爸妈带她四处求医,妈妈在第十七家医院陪她住院时,亲自雕刻并穿成手绳送给她的,细看篮子侧面隐约还有 一小片红,那是妈妈不小心划到手时留下的血迹。 桃胡意在“保平安”,小篮子意在“拦灾”。妈妈每年都会到寺庙为她求平安符,但最终是这枚桃胡为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后来随着她的身体不断长大,手腕变粗,妈妈每年都会为她编一个新红绳,重新串起来给她戴上,这一戴就戴了十五年。直到他们将她抛弃在医院,时云舒取下后便再也没有戴上过。 这次她依然没有戴上,只是紧紧捏在手心里,然后平静地从房间内走出去。 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从另一个方向同时传来一道关门的响声。 她诧异地抬头看恰好撞上一双深邃难辨的眼睛。 江淮景竟然还没走。 男人似乎是刚忙完,神色有些疲倦。他淡淡瞥开视线,下楼前目光不经意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落了落,拇指和四指环起间露出的缝隙中,有一抹显眼的红色。 时云舒也跟着下了楼。 她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落寞,如婚礼上一般。 两人前后脚走到客厅,江杏泉恰好在找他。 他将列好的方子递给江淮景:“淮景,这些是给云舒配的需要现摘的药,正好你在家,你去后院把这些药按我上面写的量采了吧。” 江淮景没接那单子,声音淡淡的:“她的药凭什么我去采。” 江杏泉瞪眼责骂道:“你这混小子,不是你采难道让我跟云舒去啊?” 江茗雪医馆还有病人,吃完饭就提前走了。而且即便是还在,江杏泉也不会让女孩子去干这样的累活。 江淮景觑了眼身后的时云舒,抬了抬眼睫:“那得让她陪我去,我一个人采不过来。” “云舒干不了重活,你让她跟你去干什么?” “让她给我撑袋子。” 江淮景似乎铁了心让她一起去。 江杏泉气急,敲了几下拐杖:“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多事儿!” 时云舒自然是不想与他单独同处的,但眼见江爷爷被气得敲起了拐杖,怕他一把年纪被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一步拍着老爷子的背:“没事的爷爷,我愿意跟淮景哥一起去,正好好久没在后院逛过了。” 江杏泉脸色稍有缓和,想了想,这才同意时云舒跟着去。 在他们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江淮景:“别让云舒累着啊,出汗了就赶紧让她回来。” “行了,知道了。” 江淮景头也没回,敷衍地应道。 后.庭院是面积更大的中药百草园,相比前院多了二十几种药材,每一块药圃上方有一个高高的架子,上面贴着药草的名字,架子上放着大号簸箕,上面晾晒着对应的药草。 中草药有干草和鲜草之分,往往刚摘下的鲜草保留了原本的汁液和营养成分,药效最强,只是不易储存,为了运输和使用方便,便被晒干制成干草,也就是如今大多数中医药店常见的药材。 因为冷藏储存的成本高,市面上的鲜草含量极少,几乎已经见不到了。但江家自己便是种草药的,能提供的鲜草自然不会少。 这也是江家能世代流传,为人称颂的原因之一,元和医馆每日的病人都络绎不绝,需提前一个月排号。 时云舒拿着一沓袋子,跟着江淮景向后院走去,他走得快,两人之间很快落了一段距离。 百草园并非像众人所知的都是草本植物,很多花也都可以入药,比如芍药、茉莉、薰衣草、玫瑰等等。 这些花被间隔着撒在石子小径边缘,开了一路。红白紫相间,恰好为这一大片绿色草药做点缀,若非草药香浓郁,还以为误入了莫奈花园。 但有一种花特殊,被专门用篱笆围了起来,整整齐齐种了五排五列,总共二十五株玫瑰,在百草园中格外显眼。 江淮景走到党参丛前,单腿屈膝蹲下,选中一棵,用小锄头刨开土,一点一点细致地挖。 第20章 时云舒捻开一个袋子上前撑开等着,但是干等着看他干活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她左右张望没找到多余的锄头,便出声问:“还有多的工具吗?铲子也行。” 江淮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埋头一下一下地将锄头砸在土里,想也没想就说:“没有。” 时云舒撇了下嘴,自己找起来。 刚转身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时云舒。” “你回来是为了找你妈妈吧。” 男人的声音平静漠然,似乎还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 时云舒的脚步蓦地顿住。 见状,江淮景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把锄头放下,起身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他站姿随意,低矮的草药围绕着他周身。 隔着一片花草,时云舒听见他略带嘲讽的声音: “是找你的真妈妈,还是假妈妈——” 第09章 云朵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是没有家的。 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沈从文 -- “是找你的真妈妈,还是假妈妈——” 他问。 时云舒背对着江淮景,面向落日,面色发白。夕阳照在她的脸颊上,堪堪在上面染上一丝红。 她回来是找真妈妈还是假妈妈呢? 她轻轻张着唇,在心底将这句话复述。 她也不知道。 因为—— 真妈妈和假妈妈都不要她了。 女孩眼睫微颤,落下一层晦暗剪影。 时光回溯到九年前,她来江家寄住前的一周,莫名头晕发烧,爸妈带着她去医院验血做检查,却在病房里得知自己并不是爸妈亲生的。 爸妈也是刚得知的,他们泪眼婆娑地告诉她,有位叔叔在医院看见她和自己的妻子长得很像,便留了心,找医护人员做了dna亲子鉴定。 时云舒当时听完还噗嗤笑出了声。 那个叔叔她有印象,当时还主动跟她打招呼,问她的年龄,她只当是位健谈的陌生叔叔,从未向其他地方想。 她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看我生病难受,想故意逗我开心啊?” 她倚靠在病床上,虽唇色发白,眼睛却格外明亮。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时云舒不相信。 她是早产儿,一出生就被诊断出心脏功能严重缺失,所有医生都断定她活不过三岁。但爸爸妈妈不信,为了给她治病,卖掉好不容易攒下的婚房,在亲戚邻居中奔走借钱,带着年幼的她四处求医。 后来长大了,邻居家的阿姨告诉她,当时所有人都在劝爸妈放弃她,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可爸妈偏不听,严令禁止所有人再说这些话。 爸爸说:“如果连第一个孩子我都保不住,我还配当什么爸爸?” 她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她的第一块尿布是爸爸换的。 爸妈给了她第一次生命,又给了她第二次。 她没有健康的身体,但却拥有世界上最完整的父爱和母爱。 从小她便因为心脏病,很少去学校读书,也不会参加学校的活动。 偶尔在学校的时间,同学们都在操场跳课间操,个子矮小的她就只能垫着脚尖,趴在窗台边向下望。 等退场铃声响起,她再匆忙跑回座位。有时候脚尖踮得时间长了,还会抽筋,她忍着脚上的痛,一瘸一拐地跳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假装一直在写作业。 她的同桌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和她前桌的两个女生抱怨说:“烦死了快,这破课间操的陋习什么时候才能废除啊,校领导这么热爱运动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跳操啊?” 四年级的女孩子已经学会了爱美,前桌的女生刘海黏在了脸上,汗津津的,转身附和: “就是啊,说着全民.运动,老师们却天天围在那唠嗑看我们做操,最后出一身汗臭气哄哄的反倒是我们,这大热天的出了汗还不能洗澡,难受死了。” 说着她们转头看向时云舒:“真羡慕你啊云舒,不用被逼着跳操,好幸福啊。” 另一个女生连连点头,如拨浪鼓般:“我也好羡慕啊。” 时云舒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附和着她们:“大家跳课间操辛苦啦,我这里有湿巾要不要擦 一下。” 女孩子们纷纷眼前一亮,忙对她道谢,一人抽走一张湿巾,转过去等老师来上课了。 八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谎话呢,她们的羡慕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时云舒并不觉得她们是在故意炫耀,她想,如果她也从小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大概率也会像他们一样抵触课间操的。 只不过,世界上最大的谎话就是如果了。 那时候她因为性格好相处,还有几个玩得要好的小伙伴,但因为她时常不能参与集体活动,渐渐地大家都不带她玩了。 时云舒很伤心,但并不怪她们,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别人没有义务一直在原地等着她。 因此,时云舒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关系要好的朋友,每次听到别人聊起自己的闺蜜,她就会下意识回避这个词,因为她不理解“闺蜜”之间是怎样的一种相处模式。 第21章 她很喜欢跳舞,b站上关注了很多有名的芭蕾舞者,但她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住过最久的房子是医院,做过最剧烈的运动是瑜伽,所以她只能在头像上用一只跳舞的小云朵来代替自己实现这个梦想。 在这灰暗的人生里,她的爸爸妈妈是唯一没有将她抛弃的人,是她精神世界的支柱,因为他们,她愿意与病魔作斗争,数十年如一日地去逼自己忍受和习惯身体上的痛苦。 但是上天却在她忍过第十五个年头后,突然告诉她,那不是她的亲生爸爸妈妈。 时云舒当然不相信的。 她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想过舍弃她,宁可倾家荡产也要留住她。 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 直到他们把亲子鉴定报告递给她,报告的最后一行赫然显示: “确认林修筠为时云舒的生物学父亲。” 一瞬间,烟花“轰”地一下在她脑海中炸开,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这份忽悠人的报告撕掉。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 她坚定地摇着头,眼中含着大颗泪花,她拼命睁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仿佛落下之后,这件事就被一锤定音,她就再也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了。 时父时母自然也不愿相信,她们悉心呵护十五年的女儿,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 为了否定这件事,他们也拿着时云舒的血液样本,去做了一次亲自鉴定。 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应华女士与时云舒无血缘关系。] 科学的事实铁证如山,任由他们一家三口如何不愿相信,也无法否认那两张被鉴定中心盖了红色印泥章的报告。 碎纸屑洒落在病床上,与象征生离死别的白色融为一体。 应华坐在床边,抱着她泣不成声,十六岁的时云舒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到嘴唇发白,然后渗出鲜红的血色。 不让眼泪掉下来,也不哭出声。 时父相对来说还算接受能力强些,但依然浑浊了眼睛。 他走到她们身边,抬起的手掌习惯性想像小时候一般抚一抚女儿的后背,安慰她不要哭,却在快要接触上时顿住。 他握紧了拳头,最终又转向抚摸妻子的后背:“我们走吧,云舒的亲生父母这两天就会过来接她了。” 应华已经哭到说不出话,还是被时父扶起来的。 时云舒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眼泪终于溃不成堤,大颗大颗砸在白色的床单上。 她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祈求她:“妈妈,不要走。” “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她跪倒在床上,输液的针管还扎在她的手背上,鲜红色的血渗出,迅速染红白色纱布。 “求、求你们了......” 她哭到哑声,说话断断续续地。 可是他们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拔掉针管,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追出去,却被迎面的护士按住。 大概是受她的爸妈......不,是养父母的嘱托,她们将门反锁,不让她走出病房半步。 整整七天,她被关在病房里,没有任何人来接她出去,倒是有护士每天都来抽一管她本就不多的血液,不知是去做检查还是其他的用处。 她并不关心,也早就哭得没有力气询问,更没有力气反抗了。 她就那样呆愣地坐着,将自己关进封闭的小世界里。 一句话不说,谁也不理。 一开始,她还会期盼,她的爸爸妈妈会心软回来,告诉她他们不走了。 但这个希望逐渐渺茫,到了第三天,她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 眼泪已经干涸到流不出来,她坐在地上,胡乱思考着。 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 她想怪却又不能怪他们,退一万步讲,这些年来,他们对自己的付出已经超过了父母的职责。 更何况,是她拖累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像她一样疾病缠身,是个拖油瓶呢。 如果不是她,他们原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 他们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只不过是她一时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罢了。 原来这就是血缘的意义吗? 有血缘关系时恨不得将命给她,得知没有血缘关系,却想要她的命。 那她的亲生父母呢? 既然血缘这么重要,那她的亲生父母看到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们说,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看上去很有权势的人,家里一定非富即贵,她过去了一定不会受委屈。 她有印象,看上去的确是个很温柔和蔼的男人。 原来她见第一面时便生出的好感,是来自于血缘的吸引吗? 爸爸妈妈说她的亲生父母这两天就会过来接她回家,但是到了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还是没有其他人踏入过这间病房。 送进来的饭菜又被原封不动端出去,护士姐姐们心疼她,却又狠心在她不吃饭时给她注射生理盐水续命,就是不肯放她出来。 直到一个慈祥的爷爷进来,将她从病房中带出。 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七天,早已不在意这个陌生爷爷是谁,会不会是拐卖小孩的,她一律不关心。 她只希望有人来把她接出来,是谁都好。 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痛苦的白色空间。 第22章 后来她接到一通国际电话,对方说是她的亲外公,姓祁,一直在国外定居,刚知道她的事情。 他说她的亲生父母突然遇到了些麻烦,只能委托他的老友江杏泉照料她,顺便为她调理身体,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会立即回国内看望她。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好。 再然后就是在江家寄住的日子,除了江淮景,江家人都对她很好。 但她还是不甘心,爸爸妈妈的手机号都注销了,她就悄悄研究附近的路线图,然后一个人偷偷跑到时家,但小房子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张纸条,是妈妈的字迹。 她说,她们之间的母女缘分已尽,她去找自己的女儿了,也会有更好的妈妈来代替她爱她,希望时云舒不要怨恨她。 时云舒这才彻底相信,养她的父母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这三年时间里,外公倒是每年都会回来看她,但遗憾的是,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尤其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妈妈。 她问外公,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她?是不喜欢她吗? 外公说他们有事情走不开。 她问:“那有电话吗?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外公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只是说她的爸爸妈妈很爱她,他们每年都会给她打钱寄东西,让她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时云舒相信了,真的好好学习了,她拿到了全球top3学校的offer,获得过世界级奖项,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领域中做到极致。 她努力锻炼,努力调理身体,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她想让父母看到,她们的女儿是值得骄傲的对象。 所以她回来了。 她想回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想抓住最后一根浮萍。 她也想找自己的养父母,但又怕自己的存在打扰他们,桃胡手链便是她唯一的念想。 当初她赌气地将手链扔下,经年过去,她早已与自己和解,与大人和解。 她至死都在渴望亲情、友情和爱情 ,却一事未得。 她这一生都在学会失去,又或者说,她其实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天边的红日慢慢西坠,云间散发出万道霞光。 女孩仰头望着天空,温热干燥的暖风吹过,墨发被轻飘飘掀起,江淮景依稀看到她的肩膀在轻微抖动。 他不由收紧瞳孔,轻轻走过去,大掌缓慢又迟疑地抬起靠近女孩的肩膀。 却在还有一寸距离之时,女孩忽然转过身来,江淮景眼疾手快地将手收回,背到身后。 时云舒并未发现异样,眉眼干净清澈,并无泪光,怎么看都不像哭过的样子。 她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缓缓地笑了笑,语气疏离:“江总,这是我的私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回答你。” 江淮景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半晌,忽然扯了扯唇角。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最终一句话没说,也没再追问。顾自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嗓音疏懒:“过来,撑袋子。” 时云舒松了口气,走过去蹲下。 但她今日穿的是裙子,不太方便做下蹲的动作,便微微倾身,双手撑着卷了几层边的麻布袋子。 江淮景抓起地上的几根党参丢进去,起身正要挖下一株药材时,目光忽然瞥见一抹雪白。 瞳孔骤然一缩,他迅速偏过头去,双颊不经意染上一抹绯色,清咳一声: “你把袋子敞开放地上,我自己来吧。” 时云舒秀眉微蹙:“为什么?” 江淮景莫名浮躁,喉头干痒,他不耐烦地说:“你动作太慢了,影响我的效率。” 时云舒有些生气:“那你刚刚为什么还非要喊我过来?” 江淮景淡声:“看你霉气太重,让你过来一起晒晒太阳不好吗。” “......” 太阳都快下山了,喊她出来晒太阳。 时云舒轻轻咬牙,挤出几个字来:“那我谢谢你。” 她也不与他客气,将袋子丢在地上,便要回去。 她沿着石子小径往外走,步子迈得很快,裙摆随风轻舞,勾勒出纤细的背影和比例极好的腰臀曲线。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百草园的篱笆门时,身后的男人忽然叫住她。 “时云舒——” 她顿住步子。 只听男人声音沉稳郑重,似乎带着一丝喑哑: “以后少在其他男人面前弯腰。” 第10章 云朵 当江淮景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时云舒的脸颊倏地一下爬满了红晕,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不让她继续帮忙的真正原因。 时云舒很少穿领口宽大的衣服,在别人面前也会习惯性有防备之心,有意识地捂着胸口,防止走光。 但刚刚她两只手都用来撑袋子了,怎么也不可能变出第三只手去捂胸口了,而且她记得她弯腰的弧度并不大,怎么也没想到这样都能被他看到。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在江淮景面前走光,之前两人热恋,总会有那么一两次不小心被江淮景看到领口下的光景,但当初还处于高中,时云舒又因为身体原因发育得比别人晚,所以即便是走光也只能看到一马平川的吊带背心。 察觉到身后男人灼热的目光,羞愤的情绪涌上头顶,她不自觉捏紧了指尖,加快脚步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第23章 江淮景看着女孩仓皇逃走的背影,情不自禁勾了下嘴角。 他原本并不想这样直白地说破的,时云舒脸皮薄,被他提醒之后肯定得一阵不自在。 但他刚刚埋头挖草药的时候,心底莫名躁动不已,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道沟壑曲线。 虽只是浅浅的一道,但一想到这样的隐私部位他日或许会被其他男人窥得,他心底就莫名冒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那是极致的占有欲。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 于是,这些躁动不安的情绪驱使着他说出这句话。 如他所料,女孩匆忙逃离此处。 但他并不后悔提醒。 -- 周一,时云舒一早便到了公司,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她一进门,沿路办公区的同事纷纷与她热情地打招呼。 之前偷拍她照片传到公司群里的年轻实习生讨好地对她说:“舒姐,来这么早,吃早饭了吗?我这有多的小笼包,要不要来俩?” “谢谢。”时云舒莞尔道谢,轻轻摆手,“我在家吃过了。” 再往前走,是曾经传她有背景、走后门的高级工程师: “小舒,你这个项目做得好啊,以后咱们公司的业绩全指靠你呢,后面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虽是夸奖,但话里话外还带着倚老卖老的意味。 时云舒心中清楚缘由,也不得罪:“如果有的话,一定。” 面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同事时,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但一走过去,她的笑容又会瞬间消失。 途中还恰巧遇到顾成林,他迎面走来,蓝色衬衫前挂着胸牌,领口和袖口都有些褶皱,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他低着头一路往前走,路过时云舒时甚至没注意到她。 时云舒歪了歪头,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顾前辈?这么巧,又见面啦。” 她笑得很友好,但顾成林却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 时云舒这才发现,他的嘴角红肿,脸颊一侧还贴了个创可贴,看上去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略一思索,便能猜到,大概率是因他丢了工作的赵文勇的手笔。 她心底一阵唏嘘,但并不同情。 她笑着说:“顾前辈,这次我们俩的运气不错,误打误撞都留下来了,我会好好珍惜这份工作,想必顾前辈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不过顾前辈日后最好还是少与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以免再惹祸上身,要是丢了工作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顾成林没接话,双目通红瞪着她,却不敢发作。 他觉得时云舒是在挑衅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我劝你别得意得太早,就算你拿下了项目,也绝对不会服众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好心提醒。” 时云舒也不指望他能对这么快和自己握手言和,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道:“不过,前辈还是要多保重身体,之后易辰项目上的问题我的确还想多向您请教呢。” 说完,便浅笑着颔首离开。 顾成林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握起,死死盯着时云舒离去的背影,却不小心牵动手背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一路穿过长廊、旋转扶梯,时云舒来到她靠窗的工位。 她的职位理应安排一件独立的办公室,但因为办公室有限,便给她暂时安排在这里。待了几个星期,时云舒倒是习惯了,起码这个角落僻静,没有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扰。 拿起窗台上放置的花洒,照例给绿萝浇了点水。晶莹的水珠从绿油油的枝叶上滑落,落入土壤中,润湿干涸的泥土。 时云舒侍弄了会儿花草,状态放松许多,坐下开始办公。 上次的项目方案江淮景已经通过了,让她继续推进。 按照方案上的计划,下一步应该是处理数据,但这数据,易辰还没发给她。 她想了想,还是给江淮景发了条信息。 【floudy】:江总,项目数据你有空的话给我发一下。 江淮景没回她,她猜测还没看到。 十分钟后,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mr.j,附件是一个压缩包,里面是她要的项目数据。 邮件标题直接是附件名称默认的,内容也没有写一个字,十分干脆直接。 时云舒点开文件,加入下载列表,内心一边默默吐槽:看到消息也不回复,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正想着,微信忽然收到一条新消息。 【j.m】:时经理,乙方要有乙方的样子,下次交流记得带敬语。 时云舒:...... 【floudy】:好的,江总,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j.m】:暂时没有了,退下吧。 ......这是把她当奴才使唤了。 蹬鼻子上脸。 时云舒回了个[/ok]的手势。 【j.m】:? [floudy撤回了一条消息。] 【fl oudy】:好的江总,不打扰您了[微笑]。 关闭聊天窗口后,时云舒又有些气不过,打开设置将【j.m】拉黑。 硬气了半小时,怕错过重要消息,又把他放了出来。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没办法,谁让她是乙方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项目就两个月,忍过去就好了。 第24章 时云舒这么安慰着自己。 易辰发来的数据文件很大,压缩包有几十个g,下载都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更别说处理数据要耗费多少人力了。 时云舒把文件分类整理好,喊谭茵过来开会,顺便叫上那两个从顾成林手里分过来的人。 小型会议室里,时云舒坐在前方将任务书规整好,抬头看了眼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便问谭茵:“开会的事通知到徐工和刘工了吗?怎么都没到呢。” “都通知到了,还是当面说的。” 时云舒:“难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谭茵也疑惑:“不知道呢,我去看一下吧。” “好,辛苦了。” 会议室外的办公区,徐齐和刘鸿声正在小声交头接耳。 徐齐犹疑不定:“刘哥,讨论会我们真的不去参加吗?” “当然不去。”刘鸿声笃定道,“顾经理说了,只要我们俩表现得什么都干不好,不配合她的工作,过几天她就给我们放回去了。” “这样不好吧……她怎么也是易辰特定的项目负责人,既然我们都分过来了,干嘛非要跟她对着干啊。” “哎呀,你懂什么,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能有多少资源啊,先不说她后面发展如何,就她那模样看上去连算法方程是什么都不懂,就光是易辰这一个项目她都不一定能完成,到时候她倒了我们跟谁混去啊,还不如跟着顾经理,以后都不愁升职加薪的事。” “可是……” “嗨呀,别可是了,你没我在harmias待的时间长,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都不懂,听我的准没错。” “......那好吧。” “诶,别说了。空降兵的小跟班来了。” 刘鸿声率先发现谭茵往这走来,忙正襟危坐,回到原来的姿势。 谭茵问:“徐工、刘工,你们怎么不去开会呀?” 刘鸿声:“哦,我这儿手头的活上头要的急,一时半会弄不完。” “好吧。” 谭茵转头又问:“那徐工呢?” “我.....我......” 徐齐才二十五岁,资历尚轻,“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理由来,差点想当场起身去会议室了。 刘鸿声及时给他使了个眼色,徐齐这才领略,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 “我、我刚发现染上流感了,怕传染你们,我也先不去开会了。” 演技拙劣到刘鸿声都不忍直视。 谭茵蹙了蹙眉,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开个线上会议。”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得请假去医院看病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着他真捂着鼻子跑到主管办公室请假了。 刘鸿声扶了扶额头,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队友。 见此,谭茵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去向时云舒告知了实情。 时云舒转着笔,听完谭茵转述的话,心下了然。 顾成林被她捏着把柄,不得不收敛几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怂恿手下的人与她对着干。 管理岗和技术岗向来水火不容,技术岗往往心高气傲,看不惯管理人员什么都不懂,还要仗着自己权力大乱指挥。 刘鸿声和徐齐之前又一直跟着顾成林,要想这么快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实属难事。 不过,这些情况她并非没有预料到,空降领导难以服众是很正常的事。 时云舒让谭茵把这两个人的人事档案调了出来,她仔细翻看了一下,又问了问谭茵关于这两个人的事迹和情况,想了想,决定从年轻一点的徐齐下手。 之后的几天,时云舒没再给他们两个安排任何任务,和谭茵还有另一位成员,三个人一起处理数据,只是会时不时让谭茵去关心徐齐的身体情况,给他送些水果和能提高抵抗力的药等等。 徐齐受不住这么贴心的人文关怀,没撑到第三天就蹦蹦跳跳地说自己已经痊愈了,让时经理不用再派人来了。 谭茵闻言大喜:“那太好了,舒姐正想找您聊聊项目呢。” 身后刘鸿声威胁的目光如芒在背,徐齐本就因装病心虚,这些天又平白受了时云舒这么多恩惠,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还是顶着刘鸿声的压力,去了讨论室。 半个小时后,徐齐神色凝重地从讨论室走出来,刘鸿声第一时间去问他:“空降兵跟你说了什么?” 徐齐道:“......哦,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些关于项目上的问题。” “你都告诉她了?” “当然没有,肯定是真假参半。” 刘鸿声看出他神色飘忽不定,目光几分审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徐齐低头遮掩,转移话题:“我先不跟你说了啊,上周的程序我到现在还没跑通呢。” 话题就此终止。 讨论室内,时云舒悠闲地整理着刚才讨论用的文件,看上去心情不错。 谭茵好奇地问:“舒姐,你刚刚跟徐工说了些什么呀?” 时云舒手上动作不停,轻飘飘道:“就是一些威逼利诱的话术,顺便让他清楚一下,如果还跟着刘鸿声混日子,那不用等到顾成林来接他们,我就能把他辞退。” 徐齐年轻有抱负,但缺少主见,一味被刘鸿声牵着鼻子走,却忘了自己跟刘鸿声的区别在于资历。 犯同样的错误,徐齐被辞退,刘鸿声却只会扣半个月工资。 第25章 时云舒就是利用这一点,来离间二人。 徐齐不傻,不会跟刘鸿声说实话,刘鸿声自然也会提防他。 两个一起躺平的人最怕其中一个突然卷起来,如此一来,他们的敌人就变成了对方,而不是时云舒。 这就是制衡之术。 谭茵听得呆住,佩服地对时云舒竖起大拇指:“太牛了舒姐,你到底有什么不会的啊?!” 时云舒笑笑:“我不会的多着呢,易辰这些数据我就没看明白,你来帮我看看,这个表的治愈率是怎么算的啊?我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懂。” 谭茵凑过去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也不懂呢,舒姐,这些医疗方面的专业知识,估计还是得问他们易辰的人。” 刚才还对管理成员运筹帷幄的时云舒瞬间小脸蔫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问易辰的人最方便,但这不是对方是江淮景,她不是很想向他求助。 她又闷头推算了一遍,一边查论文搜索,还是没理出来。 算了,医疗行业的问题,问一下不丢人。 时云舒没再为难自己,放下笔,给江淮景发了个消息。 【floudy】:江总,我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讨论一下? 发送之前想到江淮景前两天对她提出的要求,又把“问”改成了“请教”,“你”之前加了“请问”二字。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 【j.m】:我下午三点有一小时空闲时间,有问题就过来。 ......其实时云舒想说的是线上讨论来着。 【floudy】:你忙得话我们也可以考虑开个线上会议。 江淮景的回答言简意赅: 【j.m】:不考虑。 时云舒:...... 真是霸道、蛮横、不讲理。 第11章 云朵 下午三点,时云舒带上笔记本,和谭茵一起从公司出发,开车去往易辰。 一位打扮精致干练、身穿黑色职业装的秘书来领着她们上88楼,径直去了总裁办公室。 秘书为她们倒好茶水:“两位请在此稍等,江总还在开会。” “谢谢。” 两个人等了好一会,江淮景都还没开完会,倒是秘书十分贴心地给她们续了几次茶水。 大概是第一次来易辰这样的大集团,谭茵本就有些紧张,两杯茶水下肚,就更想上厕所了。 时云舒告诉她卫生间的位置,但谭茵一个人害怕,便央着时云舒陪她一起去。 总裁办公室有独立卫浴,88层还有专供员工使用的公共卫生间,时云舒凭借上次 的记忆,带着谭茵去找卫生间的位置。 两个人按照方向指示牌一路绕着走廊向前,还没找到卫生间,反而先路过总裁办的中心会议室。 隔着玻璃墙,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光景。十几位高层管理正襟危坐在两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 男人面容淡漠矜贵,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挺阔,明明隔着一堵墙,却莫名有一股压迫感穿透玻璃迎面袭来,只单单看一眼便心跳骤然加快。 怕被扣上“窃听机密”的帽子,谭茵不敢多看,拉着时云舒目不斜视往前走。 谁知秘书恰好端着茶水从内推门而出,会议室内一沓文件被狠狠摔到桌子上,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同时,一道低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给了你们半个月时间,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垃圾?” 这声音阴冷低沉,让人如坠冰窖,谭茵不禁被吓得抖了一下肩膀,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 走过会议室一段距离后,她才小声对时云舒说:“舒姐,不是都说江总待下属很好吗?怎么开会的时候这么凶呢,这好评不会是刷出来的吧??” 时云舒自然也听到了刚才会议室内的动静,她想了想,说:“或许,凶只是表面呢?” “啊?”谭茵不明白什么意思。 时云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世界上就是存在这样一种人,外冷内热,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会把人伤得鲜血淋漓,但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柔软。 十六岁的那个春天,江家刚帮她办好入学手续,和江淮景在同一个学校,她高一,江淮景初中留了一级,所以和她同级。 学校离江宅不远,江爷爷让江淮景带她一起上学,但江淮景嫌她走得太慢,不想等她,故意不跟她走同一条路。 北城胡同多而乱,时云舒不出意外迷了路,她背着书包独自在窄小复杂的胡同里迷茫地走着,半天找不到出口。 更倒霉的是,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里碰见了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 周围没有人,男生把时云舒一步步逼到角落里,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言语轻浮:“小妹妹脸蛋儿长得不错啊,搞对象了吗?没搞的话跟哥哥搞怎么样?” 时云舒没说话,双手紧紧地握住书包带,瞪大了眼睛死盯着他。 男生以为时云舒是害怕到傻眼了,抬手要去捏时云舒的脸蛋。 谁料下一秒,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小姑娘突然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男生“嗷——”得喊起来,时云舒趁机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向胡同口跑去。 小混混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立刻追出去。 时云舒身体不好,自然比不过男生的速度,没几步就被拽着背包带子抓了回去。 第26章 小混混当时骂的很难听,时云舒自动屏蔽了那些下流龌龊的言语。 她只记得,就在闭上眼睛无助等小混混的拳头落下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出现拦住。 再睁眼时,刚刚还对她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已经被男生一拳打倒在地,继而一拳又一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惨烈的喊叫声响彻胡同,时云舒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知道打得很激烈。 她听见对方声音冰冷愤怒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那是时云舒第一次听见江淮景承认她的身份。 最后,小混混被打得抱头鼠窜,跪着向时云舒道歉求饶,江淮景才勉强把人放走。 等到胡同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少年脸上的戾气还未完全消去,压抑着怒气对她凶道: “你是哑巴吗?” “遇到危险不知道喊人吗?” 时云舒眨了眨眼睛,没被他吓到:“喊了你就会出现吗?” 不久前她被扔在医院里,医院的护士姐姐都说她有两个爸爸妈妈,真令人羡慕。可是她在病房里喊了无数声爸爸妈妈,却没有喊来一个。 所以她想知道,喊他会有用吗。 她是真诚发问,可是听在江淮景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质问责怪他。 他语气陡然转冷,扭过头去:“不会。” 时云舒抿了下唇,低头,有些失落:“噢。” 她就知道,喊人是没有用的。 这次江淮景没有再故意甩开她,而是与她同道。 时云舒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却还是落了一大截。 江淮景心情莫名烦躁,但还是慢下了步子。 半晌,脱下校服外套,拎在手里,将一只袖子递向身后,冷声命令:“拽着。” 时云舒迟疑了一瞬,接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洒下,静谧狭窄的胡同被晕染上一层金黄。 少年单肩背包走在前面,矮了一头的女孩手扶着书包肩带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只长袖的距离。 女孩轻声道:“这好像是在遛狗。” 少年一脸倨傲:“呵,你也知道像遛狗。那你就有点做狗的觉悟,跟紧点儿别走丢了。” 时云舒:“……不是,狗一般都是跑前面的。” 江淮景:“……” “时云舒,我tm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嗯......这个你可能多想了?” “给我闭嘴。” “喔,好的。” ....... “走吧,舒姐。” 谭茵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挽上她的胳膊。 时云舒颔首,与她一起回去。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想起从前的时光,还是那样的青春纯粹。 少年的盔甲坚韧,轻易不会卸下。 她想,或许江淮景对待下属亦是如此吧。 回去的路上,会议室恰好散会,秘书恭敬地打开门,江淮景率先走出,身形挺拔。 时云舒迎面与他撞上。 目光相撞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犹记上次见面还是几天前在江宅,那天被他提醒走光后,直到离开江宅,她都刻意避开和江淮景打照面的机会。 再次见到,好不容易消去的羞耻心再次涌上心头,即便是站立的姿势,时云舒还是条件反射般低头,检查领口处的衣服是否服帖。 视线落到系紧的第一颗纽扣时,才惊觉今日穿的是浅色衬衫。 稍松了口气,一抬头又对上江淮景揶揄的目光。 显而易见,她刚才的举动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时云舒素白的小脸唰地红到耳根。 谭茵夹在两人之间,出声打破诡异的气氛:“江、江总好。” 江淮景这才敛了神色,不疾不徐地将目光移开,对谭茵微微颔首,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抱歉,会议耽误了些时间。” 他如是道歉,但言语中并未透出半分歉意。 时云舒稳了稳心神,淡声回道:“江总日理万机,可以理解。” 她这话里嘲讽意味明显,江淮景目光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落了落,兀自转身离开。 二人随江淮景到他的办公室,在会客区的长桌旁坐下,将提前整理好的问题复述,江淮景一一简洁明了地解释给她们听。 他似乎对这些数据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随便指出一个问题,都能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来。 时云舒忽然明白,为什么易辰的员工都说江淮景很重视这个项目了。 不过她有些好奇的是,江淮景向来排斥学中医,为什么会把创业的目光落在ai医疗上呢? 如今还对这个ai中医辅诊的项目如此重视,实在和她从前的认知大相径庭。 “时经理。” 出神之际,江淮景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啊?”时云舒像是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学生,惊吓地抬起头来。 江淮景懒懒地掀起眼皮,觑她一眼:“我刚刚讲的内容,时经理听懂了吗?” “......”时云舒眼神飘忽,“听、听懂了。” “哦——”男人拖长了尾音,“那你复述一遍,我听听你理解的对不对。” 时云舒失语:“......没这个必要吧。” 江淮景向后靠了靠:“我并非想为难时经理,只是我担心讲得太快,时经理听不懂,这样反而会影响项目的效率。” 第27章 他这一番话讲得冠冕堂皇,倒像真的是一心为项目着想。 坐在对面的谭茵拼命指着文件上的某一 处,挤眉弄眼想给时云舒做提示,却被江淮景抓了个正着。 “是空调温度太低,把谭小姐的眼睛吹中风了吗。” 男人略显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声音凉薄。 “......不是不是。”谭茵忙煞有其事地揉揉眼睛,慌不择言,“是有沙子进眼睛里了。” 江淮景讥嘲地笑笑:“那这沙子可真得供起来,能穿过防护玻璃钻到你眼睛里,你和它缘分不浅,说不定还能再续前缘。” “......” 这人嘴可真毒。 谭茵默默地将手放下,向时云舒投去一道“舒姐,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时云舒扶了扶额,虽然她只走神了半分钟,但终归是她理亏,此时也无法反驳什么,低头回忆刚才的内容。 偌大的办公室寂静无声,两个人正襟危坐,只有江淮景闲适从容地靠在真皮办公椅上,修长的指节微曲,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沿,耐着性子等着,似乎笃定她答不上来。 “时经理答不上来也没关系,我这个人向来宽容大度,我不介意再给你讲一遍。” 时云舒和谭茵都对“宽容大度”这四个字不敢恭维。 真宽容大度的话,早就把这一茬揭过了,还至于耗在这里,非要逼时云舒承认刚才走神吗。 时云舒没理会他的话,凭借着谭茵的提示和自己隐约听到的字眼推断出刚才讨论的问题。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刚说的是‘利用信息提取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将半结构化和非结构化文本转换为计算机可读的结构化数据,在此过程中涉及的关键技术包括命名实体识别和关系提取’。” 她的声音细而温柔,明明是不确切的猜测,却被她表现得底气十足。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停顿了下,抬眸望向他:“江总,我说的对吗?” 谭茵听完给她举了个大拇指,时云舒便确定,自己猜对了,轻弯了弯唇角。 江淮景听罢,眯了眯眼睛:“时经理果然聪明过人,还能一心二用。” 时云舒不接他阴阳怪气的话,谦逊地点头:“江总过奖了,还是您教得好。” 江淮景唇角漾起弧度,凉凉道:“继续吧。” 两个小时后,她们从易辰大楼走出,时云舒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就知道,摊上江淮景这样一个甲方,指定没好日子过。 几年不见,这人怎么越来越刻薄了呢。 谭茵抱着文件夹,跟在后面问:“舒姐,你跟江总是不是认识呀?” 从在会议室门口,她就察觉到两人的氛围不对劲,到了讨论问题时,这种不对劲就差直接刻在两人脑门上了。 两个人虽然一口一个“江总”“时经理”的,但是那交缠的眼神丝毫不像是第一次合作的客户,倒像是纠缠了多年,相爱相杀的仇人。 尤其是那位江总,眼睛就差黏在舒姐脸上了。 虽然舒姐长得是很漂亮,但他一介行业顶尖集团的总裁,怎会将情绪外露得如此明显。 谭茵思来想去,只能推测两人有些渊源。 时云舒将车解锁,自知这件事瞒不住,便随口道:“认识,但不熟。” “啊?” 不熟吗? 原来不熟的相处状态是这样的吗? 谭茵还想继续八卦,时云舒已经启动了车子,打开音响问她:“想听什么?” 谭茵瞬间被她带跑了思绪:“有《身骑白马》吗?” “有,你自己搜。” 谭茵喜滋滋地在屏幕上点击拼音搜索,随着音乐小声哼哼着,转头就把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 之后的几天,时云舒带着谭茵处理数据,期间徐齐会趁着刘鸿声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主动向时云舒要任务做,帮她们分担了不少工作量。 刘鸿声做完手头的工作,就无事可做了,一开始还觉得落了个清闲,没事就在电脑上打蜘蛛纸牌,还被主管抓到过两次,扣了20%绩效。 相比之下,徐齐却每天忙个不停,还时不时总往时云舒的工位跑,刘鸿声渐渐发觉事情不对劲,趁徐齐吃饭时偷偷翻过他桌上的资料,发现是ai中医辅诊项目的数据。 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徐齐早就被时云舒收揽了,而且时云舒给他分配的任务越来越重要,显然是格外看重他。 同伴突然倒戈相向,刘鸿声不禁开始担忧自己的处境,找顾成林求助了几次,顾成林让他去做卧底,加入她们的项目组。 刘鸿声照做了,讨好地去和时云舒要任务,却没想到时云舒早已不信任他,只给他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他这卧底压根就没当成,瞬间慌了神。 时云舒铁了心不让他干涉易辰的项目,只等着将他一步步边缘化,或者回到顾成林手里。 她手下三个人再加一个徐齐,人手已经足够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个什么技术都不懂的绣花枕头,但只有几位高层知道,她原本面的岗位就是算法工程师,只是被硬提上了项目经理的位置。 所以她一个人相当于担任两个职位,完全可以胜任刘鸿声的工作,因此有他没他都一样。 只是这刘鸿声三天两头过来求她,实在是有些烦,还有一次恰好被秦兆川撞见。 第28章 他将刘鸿声呵斥走后,轻轻握住她的胳膊,温声问她:“没事吧?” “谢谢秦总监,我没事。” 时云舒抽出手腕,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抱歉,是我唐突了。” 秦兆川谦逊地道歉,气质深沉内敛。 时云舒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秦兆川扶了扶眼镜:“下属不服从管教,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处理。” 时云舒没所谓地笑笑:“遇到问题就告状,还是向异性领导,秦总监这是嫌我潜规则的传言坐不实吗?” 此话一出,秦兆川也笑了:“你倒是坦荡。” 他没有料到,一个险些被谣言淹没的女性,还能如此乐观地拿自己的谣言开玩笑。 “看来我当初的眼光没错,你的心脏看似脆弱,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强大。” 他语速缓慢,举止从容,眉宇间尽是成熟和稳重。 时云舒接受了他的夸奖,也从他这话中推断出一二,想来她能进harmias绝大部分是他的功劳。 她微微仰头,借此时机道谢:“谢谢秦总监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都是你自己争取的,我只是不忍心人才被埋没。” 二人心照不宣,却都知晓对方在说什么。 临分别前,时云舒特意提醒秦兆川不要出面插手此事,她能处理好。 “我相信你。”秦兆川冲她举起杯子,笑容和煦若春风,“有空的话再给我送几颗黄芪和党参吧,上次喝完感觉很不错。” 时云舒微笑着应下:“没问题。” -- 多了徐齐帮助,数据处理起来也快了许多,大概花了一个星期就处理好了,这期间也遇到了几个问题,但都不大,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时云舒尽可能通过线上的方式和江淮景交流。 但后续的模型设计是整个项目中最重要的工作,江淮景的要求是,让她带着团队成员去易辰工作。 时云舒虽不大情愿,但也知道她们缺乏关于医疗方面的专业知识,去易辰是最好的选择,便也不再推脱。 天大地大,项目最大。 好在易辰出手阔绰,特意给他们几个人安排了单独的办公室和集体讨论室。 谭茵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情绪十分高昂,没想到自己身为卑微的乙方,还能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 她雀跃地拉着时云舒的手:“舒姐,你看,咱们办公室里还有躺椅和沙发呢!以后午休终于不用趴着睡觉啦。” “这屋里采光也不错,对了舒姐,你的办公室呢?咱俩是不是在一块儿啊?” 谭茵说着就要去隔壁,时云舒拉住她:“不用看了,我的在88楼。” 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她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江淮景的隔壁。 “什么??”谭茵瞪大了眼睛,“八十八楼不是除了总裁办,没有其他人在吗?我们几个都在52层,怎么单独把你调上去了?” 时云舒接受能力还算强,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江淮景特意安排的。 谭茵思索:“难道是方便你和 江总沟通?” 时云舒没作声,这当然是对外的说辞,对内肯定是因为——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找茬。 她想了想,说:“我跟你们沟通就好了,你的办公室也挺大的,介意我和你一起吗?” “当然不介意!我一个人还怕午休睡过头呢。” 时云舒莞尔:“走吧,先收拾一下东西。” -- 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江淮景刚结束一个远程国际会议,一手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问:“harmias的人过来了吗。” 秘书收起摄像设备,站在一旁恭敬地回答:“都已经到了,江总。” 江淮景淡淡嗯了声,看了眼腕表,起身向门外走去,边问:“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女秘书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相精明,行动利落:“都准备好了,云香堂的老山檀香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燃上,瑞典雪平的海丝腾床垫、药枕、红参茶也全都置办好了。” 江淮景颔首,径直向隔壁走去。 这里原本是他的休息室,如今被临时拨出给时云舒做专属办公室,还置换了一套最顶级舒适的用具。 然而走到门口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秘书也有些困惑,人事经理恰好上来,弯腰汇报:“江总,时经理说楼上不方便,她和同事住一起就好,还让我替她转达谢意,说不必您多、多费心了......” 周遭的气压随着他的汇报急速下降,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呼吸都险些要停滞了,明明走廊内冷气十足,却不禁汗流浃背。 他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秘书在他刚刚汇报时,一直在向他做手势,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了,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没有发现。 如今一切都为时已晚—— 江淮景面色紧绷,幽暗的眼底蕴藏着惊涛骇浪,薄唇紧闭着,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大有风雨欲来的气势。 即便是应对能力极强的秘书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置换的用具都是江总亲自挑选后指定的,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老板如此重视一位合作伙伴,自然事事躬亲,不敢怠慢,收到消息后连夜和同事从国内外加急订购运送,总算在周一上班之前完成任务,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江总这个情。 第29章 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没面子,更何况是向来被业界追捧的江总,她不禁替这位不识好歹的乙方捏了把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面若寒霜的男人终于启唇。 声线低冷,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既然她不愿意搬,那就撤了。” 第12章 云朵 只是临时换个办公地点,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简单擦一下桌子,时云舒和谭茵就带着笔记本上楼开研讨会了。 关于模型设计的细节和构思,时云舒特意做了一份ppt,投在大屏幕上。 江淮景从进来便一言不发,坐在下面的首位,到了开会时间也始终缄默,以至于整个会议室的氛围都有些紧张。 时云舒早就领略过这位大少爷的臭脾气,也不等他说开始,自己拿着翻页笔讲解。 此次研讨会是两个公司的员工共同参与,会议室坐了将近十个人。 时云舒汇报时边用余光观察下方参会人员的表情,以判断他们是否能听懂,是否需要调整讲述速度和方式之类的。 她的讲解思路清晰,所提出的模型具有可行性和创新性,易辰的几位研发部成员时不时地点头,均对她的表现十分赞赏,这使她的汇报异常顺利,状态也逐渐放松。 “项目拟利用上述挖掘的数据建立模型,具体步骤如下:将收集的规范化数据转化为适合机器学习算法的格式;选择重要的特征并对这些特征进行转换和降维,以提高算法的准......” 谁知讲到一半时,始终默不作声的江淮景忽然出声打断她。 “报告是谁做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首位。 时云舒被打断得猝不及防,心底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镇定地回答:“我。” 男人头都没抬,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重做。” 时云舒轻蹙下眉头:“为什么?” 对方惜字如金:“丑。” “......”时云舒无语,“具体是哪里丑呢?” 江淮景眼皮轻掀:“排版、配色,都很丑。” “......” 这不就是经典红蓝配色吗,科技类汇报几乎都用这两种主色调。 她不敢说自己的审美有多顶尖,但每次的学术汇报,从未有人指出这种问题,就足以说明情况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用“丑”字来形容。 这江淮景摆明了是在挑她的刺。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眼中,时云舒毕竟是个女性,这份报告的审美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了。 如果这样的质量都不过关,那江总的标准未免也太高了吧...... 当然,这些话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只能同情地看着时云舒,在心底默默为她祈祷。 时云舒不知道什么样的配色才能入他的眼:“那请问江总,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江淮景抬眼看她,眼底一片黑沉沉的,字字嘲讽:“我花钱是请你们过来喝茶吗?” “......” 吃火药了吗这是。 时云舒轻抿下唇,不愿与他在众人面前起争执,垂眸道:“好的江总,我等会议结束后重做一份发给您。” 当天下午,时云舒修改了三次配色和排版,都被江淮景一一打回。 理由分别是—— “颜色太亮了,扎眼。” “太浅了,连曲线直线都看不清。” “啧,你这审美......算了,我懒得多说,你自己回去琢磨吧。” 时云舒:“......” “江淮景!” 她的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将无线鼠标在桌上一扔,滑出半米的距离停下:“你违约了。” “哦,是吗?”江淮景臂肘随意搭在扶手上,指节抵着额际,“你说的是哪条约?” 时云舒压抑着怒气:“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不许公报私仇。” 江淮景稍抬眉梢,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首先,模型设计图最终需要展示在结项书上,和项目实施评估紧密相关。” “其次,甲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超过乙方的能力范围,乙方都要尽可能实现。” 这一番折腾后,他眉眼间的戾气消散了许多,慵懒地向后靠了靠: “另外——”他垂眸,瞥向被时云舒扔远的鼠标,“时经理,这就是你对待甲方爸爸的态度吗?” 时云舒闭了闭眼,按下骂他的冲动,能屈能伸地捞回鼠标,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好的,江总,我回去继续改。” 话落便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高冷的背影。 江淮景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辛苦了,时经理。” 时云舒抱着笔记本下楼,谭茵端着一杯咖啡迎上来递给她:“怎么样了,舒姐,江总那过关了吗?” 时云舒摆摆手:“谢谢,我不喝咖啡。” 心脏病患者喝不了。 她坐下来,语气难得带有明显的个人情绪:“没有,他就是因为我不服从他的安排,故意刁难。” 这是方秘书看不下去她被明显针对,私下提醒她的。 “啊......那怎么办呀?” 谭茵也有些着急,但却帮不上忙,因为她觉得每一版都挑不出毛病。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呀,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和江总解释一下,道个歉?” 第30章 谭茵单纯地想着。 时云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能。” 明明是江淮景犯神经,她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谭茵也有些内疚:“唉,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你陪我一起了。” “不关你的事。” 时云舒安抚道。 余光注意到桌子上的咖啡,上面写着谭茵的微信id“小松鼠”,忽然问:“小谭,你这咖啡是从哪买的?” 谭茵:“点外卖送的呀。” 时云舒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压了压嘴角:“给我发一下链接,我 点一杯给江总送过去。” 谭茵一喜,以为她想通了,忙复制过去发给她。 时云舒在手机上一顿操作,下了单,心情转好,又调了一版出来。 半小时后,江淮景正在和向奕远在办公室商议招标事项,中途秘书敲门送进来一杯打包好的咖啡:“江总,这是时经理给您点的咖啡,说是表达歉意。” 江淮景稍抬眉梢,她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向奕远前几天在公司撞见时云舒,才得知她现在是乙方项目经理。 他没午休也有点犯困,巴巴地问:“就一杯吗?没我的吗?” 方秘书摇头:“没有,时经理不知道您也在。” “好吧。”向奕远失望地窝回沙发里。 江淮景慢悠悠地拆开包装:“一杯咖啡而已,我自己又不是不会点。” 向奕远砸过去一个方形抱枕:“尼玛的装什么装,赶紧喝。” 江淮景眼疾手快地接过,并未恼怒,脾气颇好地放回身后。 慢条斯理地将咖啡拿出来,取下堵头,没急着喝,而是先递到向奕远面前,故意道:“想喝吗?” “滚,别让我看见你。”向奕远没好气地骂道。 江淮景笑容缓缓加深,将咖啡收回,送到唇边。 入口醇香浓郁,是一杯冰拿铁。 其实受江家影响,他平时习惯喝茶,并不怎么喝咖啡。 但她既然有心,他总该给个面子。 “欸,等会儿。” 生闷气的向奕远忽然瞥见咖啡杯壁上贴的订单纸条,一把将咖啡抢过来,逐字念着上方的信息: “50819 打包 美式找事先生 大/冰/ 榛果风味拿铁 少冰——”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空气有一瞬的静默。 下一秒,向奕远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美式找事先生,大冰,你妹真是个人才,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奕远弯腰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江淮景少见地被气到哑口无言,深邃眼底流露出几分危险气息。 难怪时云舒突然好心给他点咖啡。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 咖啡是谭茵看着送上去的,在这之前她还对时云舒好言相劝,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要意气行事。 时云舒嘴上说着她知道,她现在很理智,一边笑着将咖啡递给方秘书,叮嘱她一定要亲自送给江总。 谭茵眼睁睁看着方秘书提着咖啡外卖进去,视死如归道:“完了完了。” 等死吧。 时云舒面上并未太大波澜,看上去的确不像冲动行事。 “舒姐,你不怕江总把你开了吗?”谭茵真的很好奇。 时云舒淡淡一笑:“他想开早就开了,还用等到现在?” 谭茵心道也是。 当初舒姐当着集团员工的面开江总的玩笑都被没开,如今只是一杯咖啡,真问起来就说是巧合,微信id忘记改了什么的,而且还不一定会被发现,相比之下得罪的程度的确轻很多。 只是—— 谭茵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舒姐,你不是说和江总不熟吗?” 这两人一来一回,怎么这么像欢喜冤家? 她都忍不住磕他俩了呢。 时云舒心中咯噔了一下,忘了正在装不熟这回事了。 她眼睫忽闪,掩饰性地撇过头,没有察觉到身后忽然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恰好将她们的对话听入耳朵。 她笃定道:“你没听错,就是不熟的,高中三年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哦,原来我们不熟么?” “前女友——” 第13章 云朵 “哦, 原来我们不熟么?” “前女友——” 伴随着低沉磁性的音节落下,周遭陷入长久的沉寂。 像是一块巨石猛然从万丈高空坠落,砸向平静无边的湖面, 两边都陷入沉默却汹涌的死寂。 谭茵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来, 在看清身后之人面容时, 先是木讷地眨了眨眼,随着大脑开始转动。 下一秒,一道尖刺耳的喊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听到那句“前女友”后,时云舒也反应慢了半拍, 她怔松地站在原地。 直到谭茵过于洪亮的尖叫声响起, 她才不得不回过头,匆忙捂住她的嘴。 “嘘——”时云舒面上多了几分慌张, “小点声, 小谭。” “捂什么?” 始作俑者倒是饶有兴致地倚在墙边, 欣赏这一出戏。 第31章 “这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时云舒:“......” 她只遗憾自己没有多余的手去捂住他的嘴。 收到她递过来的一记冷锋, 江淮景总算收敛了些。 顿了两秒, 忽然眉尾轻轻上挑, 施施然开口:“时经理, 你的报告通过了。” 话落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 似乎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 背影都显得几分嚣张。 留下时云舒和谭茵在原地凌乱。 “唔......” 时云舒捂得有些严实, 谭茵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缺氧, 但已经冷静了下来, 频频点头向她示意, 时云舒这才松开手。 谭茵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过神来后, 手指来回指着两人。 “你、你们——”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时云舒头痛地按了下太阳穴,平静地开口:“如果我说,他是在开玩笑,你信吗?” 谭茵微张着唇,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神情。 时云舒深深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好吧,的确是有一段孽缘。” “之前是我骗了你,抱歉。” -- 时云舒刚搬进江家时,并不受江淮景待见,初见是在江家后院的中药百草园中。 那天江家来了客人,长辈都在前厅招待,她怕添乱,便懂事地一个人跑到后院的中药园安静地待着。 后院有一座藤蔓缠成的秋千,那日百草园上碧空如洗,春日微风徐来,清苦的草药香阵阵。女孩轻盈地坐在秋千上,足尖点地,向后借力。 谁知还未漾起,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间撞入一双清隽眼眸。 少年冷冽的嗓音裹挟着丝缕温柔:“坏的。” 秋千的两道绳索交缠在一起,时云舒神情微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单手揣着口袋,姿态慵懒:“我是说秋千。” 时云舒终于领悟,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抬头一看,秋千一边的绳索根部果真有轻微的松裂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心下一阵后怕,时云舒感激地看着他。 风还未止歇,低矮的植株齐齐弯向同一个方向。 原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料下一秒—— 少年松开握住绳索的手,指尖的草药香若有若无,淡淡扫了眼她羸弱的身骨: “小病秧子,你这病没几天活头了。” “......”时云舒道谢的话堵在喉间。 顿了一下,最终温顺点头,“算命先生也这么说过。” 那时她只听外公说,江爷爷有位小孙子,与她差不多年纪,只是生性顽劣,桀骜不驯,常把江爷爷气得不轻,总是打国际电话和他吐槽。 因此,外公特意交代她,没事不要招惹。 时云舒谨遵教诲,对这位二世祖敬而远之。 幸好她搬进江家时,恰逢他与朋友去西藏旅游,说是半月才归,时云舒未曾与他打过照面,因此当时并不知道,救她又咒了她的,便是这位传闻中的江家小少爷。 当天下午江杏泉为她把脉时,她才鼓足了勇气问:“江爷爷,我还能活多久?” 江杏泉被她问得一懵:“什么意思?” 时云舒咬了下唇,红着眼眶告知原委。 那日江家宾客众多,不乏有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她的确 不知道是谁。 不愿节外生枝,只模糊道:“有个人刚刚和我说,我活不长了”。 谁知江爷爷听后,当即怒气冲冲地将人喊来,二话不说拿上装草药的簸箕,追着少年满院子边骂边打: “我们家就数他对药理一窍不通,他连龙葵和鬼针草都分不清,还敢给人断寿命了。” “臭小子,你再跑!等我今天抓到你,我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时云舒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位二世祖。 少年三两步跳到花圃上,动作敏捷地躲开,继而眉眼冷冽地扫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时云舒却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住我家里,还敢告我的状?” 时云舒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解释她不知道是他,也并非想告状。 但少年并不给她机会,动作利落地从花圃的另一侧跳下去,在江老爷子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 再之后,似乎是为了惩罚他,又或许是因为两人将来要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想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在学校时江淮景也好多照应她,江老爷子总是让江淮景为她采药、煎药。 江淮景虽为人叛逆,但到底对长辈尊重,每次都会拒绝,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只是时不时地就要说一些混账话来欺负她。 比如有一次,他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过来,语气欠欠的:“我也不知道黄芪和党参能不能一起搭配,算了,你试试吧,应该吃不死人。” 时云舒遂惊恐地盯着那碗药汁,不知该不该喝。 他不再针对时云舒是在她搬进来两个月后,那天是学校公休,只上半天学,中午放了学,江淮景和同学下午约了打球,将她送到离家一百米的胡同口就走了。 但他不知道,时云舒并没有进家门,而且向反方向走去。 第32章 她悄悄研究了一个月的地图,总算找到了从江家去泸水镇的路线,独自一人背上书包去往时家。 她路线研究得很完整,顺利的话半天就足够了,期间江老爷子问她怎么还没回来,她谎称跟淮景哥一起在外面玩呢。 事情的确如她所想顺利,来回打车问路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只是她在发现时家已经人去楼空,最爱的爸爸妈妈只给她留了一封无关痛痒的信后,还是没忍住坐在时家哭了好一会儿。 返程时已至黄昏,她抹着眼泪边往回走,却没料到会在泸水镇门口遇到江淮景。 落日余晖笼罩着泸水镇,少年站在不远处,面色不悦:“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在一起吗。” -- 窗外的日头西斜,时云舒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目向窗外望去,天边扯出大片的晚霞,似与多年前如出一辙,恍然间竟分不出今夕何夕。 “舒姐,下班了,要一起走吗?” 小谭准点收拾好了东西,将她从思绪中牵回。 时云舒按了按酸痛的眼睛,转过头:“不了,我等会再走,还有些东西没整理。” “好吧。”谭茵习惯了她加班,没多劝,“那你忙完早点回,注意身体啊舒姐。” 时云舒笑笑:“放心。” 相比于harmias,易辰的员工明显工作强度更高,下了班还有不少人自愿加班,除了三倍的加班薪资,还有个原因是易辰集团的餐厅24小时开放。 很多北漂打工的员工累了一天,没精力回去做饭,点外卖又是三十元起送,还不一定卫生。 相比之下,易辰餐厅的饭菜物美价廉,所以很多人选择在公司吃完再回去。因此时云舒晚上六点半来餐厅时,还需要排队。 她端着擦得一尘不染的餐盘,静静地在一个窗口前等着,已经提前选好了想吃的菜。 下午和谭茵在办公室里吃了些茶点,这会儿不太饿,轮到她时就只点了一份清炒荷兰豆、一个清蒸鲈鱼,还有一份红豆薏仁粥。 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她的脾胃吃不了太油腻的。 然而不巧的是,等排到她时,最后一份清蒸鲈鱼恰好被上个人买走。 “下一盘鲈鱼还在蒸,得等十五分钟,你着急的话就点别的肉菜?” 时云舒看了一圈,没有清淡的肉菜了,便摇摇头:“那就换成油麦菜吧,谢谢您。” 打完菜后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打开一部没看完的好莱坞电影,将手机支起来,边看边细嚼慢咽地吃着。 她选的是一部经典恐怖片,网上都说这部片子是近年来恐怖指数最高的,几乎每个人看完都不敢独自去厕所,时云舒偏不信,便想挑战一下。 大概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叛逆心理,时云舒的叛逆心明显更强一些。 越是被病症限制不建议做的事,她就越想尝试,这些年读书工作时没少偷看恐怖片。 起初还会害怕,后面看多了就发现,所有恐怖片都是一个套路,最后的反转都是人为。 所以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完丧尸、幽灵、血色古堡,包括任何故意制造阴森恐怖氛围的惊悚音乐,都不足以让她的心脏跳动一下。 直到头顶忽然隔着降噪耳机,传来一道沉闷低沉的嘲讽声—— “时经理只点两个菜,是想出去抹黑我们易辰伙食差吗?” 恐怖电影都不足以吓到的时云舒身体陡然一颤,“啪”地一声,筷子被她甩了出去,摔在地上。仿佛遇到了豺狼猛兽般,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筷子是冲江淮景去的,他眉头皱起,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过“偷袭”,似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视线落在她手机屏幕上的阴森古堡,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疑问: 他比鬼片可怕?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看过来,有的甚至光顾着吃瓜,筷子都伸到了桌子上。 时云舒抚着起伏的胸口,眉头紧紧蹙起,不满道:“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音。” 江淮景脸色也不大好看,凉凉瞥她一眼:“谁知道有些人胆子小还不自量力看恐怖片。” 时云舒懒得跟他解释,明明他比鬼还恐怖。 她问:“你们公司连员工点什么菜都要管吗?” “当然不是。”男人淡声道,“但时经理身份特殊,我怕你出去故意抹黑易辰形象,污蔑我们苛待员工。” 时云舒:“......” 他特意加重了“身份特殊”四个字,时云舒听得出来,表面是指乙方公司职工,实际暗指的是“前女友”的身份,内涵她会伺机报复。 一天提醒了她两次,时云舒觉得他才是在报复。 她没好气地说:“我没你那么幼稚,是你们食堂的鱼没了。” 男人嗤笑一声:“那样最好。” 等江淮景走后,时云舒拿了双新筷子,继续播放电影。 只是被他中途打断,很难进入状态,还要重新拉进度条,她都忘了刚刚演到哪儿了。 心情莫名有些浮躁,反正这部电影的结局已经可以预料,索性关了电影,专心吃饭,边吃边在心里骂江淮景这个小心眼的,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睚眦必报呢。 第33章 正想着,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时经理。” 时云舒抬头,发现是江淮景的助理,将手上的餐盘放在她面前。 “这是江总吩咐我给您送来的。” 餐盘上是几只白瓷小碗,分别盛着当归鲫鱼汤、虾仁蒸蛋、清蒸鲈鱼和一份山药炖乌鸡,都是些中医食补的菜色。 时云舒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江总说,贵公司是我们的合作伙伴,理应好好招待。” 时云舒语气质疑道:“他有这么好心?” 助理笑道:“江总向来很关心员工的身体健康。” 小碗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时云舒忽然心虚刚刚在心里骂了他。 她弯了弯唇角,礼貌道:“那替我好好谢谢你们江总,费心了。” 助理垂首:“时经理客气了。” 时云舒心底默默收回刚才对江淮景辱骂的话,还小小地夸奖了两句贴心。 她握住筷子,正打 算夹一块虾仁,侧上方突然响起一道“咔嚓”声,是助理拿着相机在对着菜品拍照。 筷子停在半空,她疑惑地问:“这是?” 助理垂首而立,一本正经地解释:“江总特意交代了,以后时经理的每顿饭都要精心准备,并拍照记录留证,以免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 时云舒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 -- 翌日中午,时云舒刚带着团队和易辰的技术部门讨论完项目,就看到蒋助理将餐盘放到了她和谭茵的办公室茶几上。 “时经理,这是今天的午饭,请您慢用。” 时云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拍完照后收起手机,才礼貌道:“谢谢,辛苦了。” “什么情况这是?江总这是为了弥补你吗?还特意送这么精致的饭菜。” 谭茵看着桌子上的佳肴,眼睛一亮。 昨天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后,谭茵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知道时云舒在江淮景家里住过,两个人曾有过一段,然后又分开,唏嘘了一阵物是人非,便没有再多过问,还主动说要帮时云舒避开江淮景,免得再被他刻意刁难。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神经大条,实际上心思细腻,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时云舒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语调平平:“你见过送饭菜还要拍照的吗?” 谭茵眨眨眼:“是哦,那他拍照是干嘛呢?记录生活?” 时云舒低头整理着文件:“是为了防止我报复他。” 谭茵张大了嘴巴:“啊?你们之间仇恨这么深吗?” “你感觉呢?” “嗯......”谭茵想了下,无从反驳,“好像确实很深。” “不过这些菜看着很不错诶,板栗炖乳鸽、三鲜菌菇汤、红枣松茸豆腐、哎......这个粉丝虾上放的是什么呀,我怎么都没见过。” 谭茵一道道认菜名,指着上面的白色片状食材问,“是生姜吗?感觉也不太像啊。” “是当归。”她整理好文件后,走到茶几旁,顺便解释道。 中药一般都是草本植物的根部切片,乍一看的确很像生姜,但相比之下,中药切面一般是白色,而生姜的则是淡黄色。 “这你都知道啊,舒姐。”谭茵一脸崇拜地望着她。 时云舒笑容清浅:“江家就是行医的。” “来,洗洗手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嘿嘿,好嘞!” 谭茵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等她这句话呢。 不知道江淮景哪里找的厨师,别的不说,这些药膳的味道竟然还不错,而且烹饪方法多用慢火蒸煮,能更好的保留药材的营养物质。 时云舒难得胃口大开,食欲不错,暂且原谅了江淮景的小人之心。 饭后,两人睡了个午觉,起来继续工作。 大约三点多钟,是下午茶时间,同楼层的易辰员工盛川又过来蹭沙发摸鱼玩游戏了。 “队友呢?我队友搁哪儿呢?” “我都要成mvp了,咱能不能甭拖后腿,快点儿跟上啊!” “不是,你们咋跑这么慢,没买鞋吗?我都被打死了!” 盛川打得激情投入,谭茵坐在办公椅上吃着小蛋糕,勾头问:“你在玩什么游戏啊?听着还挺有意思。” “最近风靡全国的游戏,你应该知道.....诶快过来,我拽着你。” 谭茵想了下符合他描述的手游:“王者荣耀?” “没意思。” “和平精英?” “早过时了。” “那是什么?” 盛川头都没抬,语带嫌弃:“这你都猜不到,当然是蛋仔派对啊!” 谭茵:“......?” 这不是他家小侄子玩的游戏吗?? “大哥,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蛋仔合适吗?” “咋说话呢你?这游戏难度系数老高了,我可是凤凰蛋!” 盛川低着头,东北音飚出来了,“诶,你干哈呢干哈呢,赶紧翻滚跳过来啊!” 谭茵一脸无语:“......” 时云舒小口吃着蛋糕,没忍住轻笑出声。 盛川是易辰研发部的搞笑担当,一口的东北口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冀城人,人瘦瘦高高的,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虽然看着不太正经,但实际上能力很强,不然也不会进易辰,平日里和大家打打闹闹的也很合得来。 第34章 谭茵为了戏弄他,故意看着门口严肃道:“江总来了!” 闻言,盛川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掉手机屏幕塞进口袋,装模作样地比划着:“那个,咱们今儿上午讨论的那个.......” 余光瞥见谭茵嬉笑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指着谭茵:“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来,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给凤凰蛋穿上加速鞋,赶上队友的进度。 谭茵咯咯地笑个不停,时云舒也忍俊不禁。 下午茶十五分钟时间,吃完茶点时间就差不多了,两个人擦擦手指准备工作。 盛川手上那局还没打完,继续奋战着。 十分钟后,谭茵忽然又道:“江、江总来了——” 盛川按着凤凰蛋翻了个跟头,头也不抬:“骗子,我这回不会再上你当了。” 时云舒在一旁笑着提醒:“好了,你别逗他了,再逗逗就急眼了。” “就是,你看看人家小舒舒多温柔。”盛川打着游戏还不忘拉踩。 谭茵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口:“不、不是,真是江总来了。” 闻言,两人皆是动作一僵,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门没关,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黑衬衫松松解开一颗扣子,袖口微微挽起,精致的腕表泛着不容忽视的光泽。 盛川这次没来得及收手机,慌张地藏在身后。 “江、江、江总......”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 语调倦懒,仿佛在讨论天气。 盛川却被吓得腿都发抖。 办公室外,一群员工窃窃私语。 “江总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咱们五十二层查岗了。” “谁知道啊,江总平时八十八楼都懒得下,就算下了也不一定去哪层呢,谁能想到这1/88的概率都让盛川这个倒霉蛋儿撞上了。” “真是,吓死我了,幸亏我刚刚没摸鱼玩手机。” “我也是我也是……” “江总,我、我知道错了,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盛川东北嗓音夹起来,声线发颤,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江淮景语气漫不经心地,没留意过:“上班时间打游戏是什么处罚来着?” 员工手册是人事制定的,盛川背得滚瓜烂熟:“扣除本月全勤奖,口头警告一次,并作书面检讨。” 江淮景点点头,轻飘飘“哦”了声:“你双倍。” “啊???双倍?!!” 盛川瞪大了眼睛。 他本能地想提出抗议,目光触及到男人隐约泛着冷意的眉锋时,识趣地闭上嘴。 整张脸垮下,像苦瓜一样,在心里无声哀嚎。 他这是倒霉赶上老板心情不好了吗? 啊啊啊啊双倍!!那可是双倍全勤奖啊!可恶,都怪凤凰蛋!回去就把你卸载了!! 谭茵和时云舒纷纷同情地望着他,都想帮他说话但又都没说。 谭茵是不敢,时云舒则是担心她一开口求情,江淮景为了跟她对着干,只会更变本加厉,索性缄口不言。 处置过后,他话锋一转:“对了,你刚刚叫她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迷茫。 尤其是被抓到的盛川,刚刚只顾着打游戏,随口喊了句而已,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时云舒和谭茵也都没有留意。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男人神色几分倦怠,缓缓将视线转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时云舒。 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胸腔中轻震而出,语调慢条斯理的: “小舒 舒——?” 第14章 云朵 经此一事, 盛川再也不敢随便来蹭沙发摸鱼了,还多个外号叫“凤凰蛋”。 整个易辰集团总部大楼都谨言慎行,不敢开小差。尤其是52层的员工, 连续几天都人心惶惶的, 连微博都不敢多刷, 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盛川。 时云舒和谭茵也留了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那次查岗没有责备她,但她总觉得江淮景上次是冲着她来的。 原本是想抓她的错处,却没想到抓到了自己的员工, 觉得面子有损, 便一气之下罚了两倍,还因此连累整层楼都不得安生, 时云舒心生愧疚, 都有些后悔搬过来了。 吃下午茶时, 她把这个推测说给了谭茵听:“我乱猜的, 不知道对不对。” 谭茵听了频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意图太明显了。不然他没事儿跑这么远干嘛, 难不成就为了来看你一眼吗。” 这番话更让时云舒坚定了推测。 “不是我说, 江总......” 谭茵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警惕地跑到门口左右环视一圈, 然后跑回来捂着嘴压低声音继续说: “江总这人也太记仇了吧, 不就是分个手,犯得着这么憎恨吗。” 时云舒没说话, 有多恨她不知道, 但记仇是真的, 当初为了报她告状的仇,可没少吓唬她。 但让她搬到88楼和江淮景朝夕相处, 又实在不能接受。 算了,还是抓紧做项目,早日完成走人吧,以后关于易辰的项目她绝对不会再接了。 第35章 今天的下午茶是卤味和水果切盒,谭茵要的是麻辣味的,刚吃两口还好,吃多了就受不住了,辣得直斯哈,吃水果都解不了。 最后吐着舌头从包里翻出两瓶牛奶,她拧开一瓶吨吨往嘴里灌,牛奶解辣效果好,瞬间缓过劲来。 然后把另一瓶递给时云舒:“差点忘了早上罗森搞活动,牛奶第二瓶一元,我就顺手买了两瓶,来的路上还想着给你呢,结果又忘了。” 时云舒道了声谢接过来,她吃的鸭脖是五香的,不辣,现在喝不上,便放在了一旁,输入电脑密码开始敲代码。 谭茵还不忘叮嘱道:“这鲜牛奶保质期短,天气热容易坏,得赶紧喝。” 时云舒笑着应下:“好,今晚睡前就喝。” 谭茵这才放心。 晚上,时云舒照例加班,因为急着做完项目走人,这次加班的时间久了些,十一点还没走。 五十二层灯火通明,加班的员工一一离开,整栋楼都没剩几个人了。 时云舒敲着键盘,屏幕上的代码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有些发酸,拿起水杯想喝口水,拎起来却发现已经空了。 懒得去外面接,她顺手拧开谭茵下午给她的牛奶,喝了几口,继续把剩下那节代码写完。 --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江淮景处理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将电脑关闭,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骨。 助理替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跟着江淮景进了总裁专属电梯,按下一层键。 电梯一节节下坠,快到53层时,江淮景忽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52层键。 蒋助理眼皮一跳,忍不住出声提醒:“江总,时经理已经下班了。” “叮”地一声,数字定格在52,电梯门缓缓打开。 男人神色微顿,头顶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留下两扇阴翳。 他淡声道:“我知道。” 然后大步迈出电梯。 蒋助理叹了口气,又迅速跟上。 这些天老板每次走之前都要来看一眼时经理,他都摸清时经理的下班时间了。最多待到九点半就走了,现在都十一点多了,老板还是不死心。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关心的要命,怕时经理吃不好,特意请来七位五星级酒店的厨师,专门给时经理做养生药膳。 原本是好意,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想不开找个“防止被污蔑,拍照存证”的理由把人推开。 然后是下午去52层,明明是想找机会见一面时经理,却还非要装作查岗的模样,害得整栋楼忐忑不安。因为盛川那个倒霉蛋喊了一声时经理的小名,就公报私仇罚了人家两倍,还给人时经理吓得躲着他走。 这些事儿说出去谁能想到是堂堂易辰集团总裁干出来的。 蒋昭低着头,越想越不能理解,哪有这么追女孩子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江总死的时候嘴都得是硬的。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跟着,给他们江总做掩护。 不过今天也不需要他做掩护。 52层外面的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最后一个走的关掉了大灯,只留了几盏安全通道的暗灯。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灯下缓步略过,停在距离时云舒办公室不远处的角落,隐匿于暗处。 办公室内灯光明亮,女孩眉目舒然,瘦弱纤细的身姿端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似乎世界喧嚣都与她无关。 这些喧嚣也包括他。 那双藏匿在幽暗灯光之下的双眸,映衬着轮廓分明的脸庞,熠熠生辉,似有暗流涌动,分不清是晦涩还是温柔。 他们身处明暗两侧,明明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声道:“走吧。” 助理腿都快站麻了,听到这句话瞬间如释重负,赶紧跟上离开。 在他们越过办公室那一刻,时云舒仿佛有感应般,抬头望了一眼门外。 门外并无人影出现,她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工作。 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错觉了。 -- 跟着老板走到一楼大厅,蒋昭还是没忍住问: “江总,您想看时经理,干嘛还躲着藏着啊?让她知道您对她的关心不是更好吗?” 他跟老婆是相亲认识的,没追过女孩子的榆木脑袋实在是想不通,现在年轻人追人都这么迂回了吗? 江淮景脚步没停:“中午吃饭盐放多了吗?” “没有啊。”蒋昭不明所以,掰着指头数:“中午吃的鸡蛋炒苦瓜、冬瓜排骨汤、还有......” “那你怎么这么闲。”江淮景凉凉打断他。 蒋昭:“......” 司机已经开着车子候在了门外,蒋昭为他拉开后座车门:“江总,今天是去维斯公寓还是去瑞海湾?” 老板名下房产众多,由市中心到五环之外,这两处算是他常住的地方。 江淮景顿了下,转向驾驶座,对司机说:“我今天自己回去。” 司机下车,垂首将钥匙递上:“好的,江总。” 蒋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被骂之后老实站着,不敢再多问,和司机去车库提其他车先回了。 第36章 夜幕沉沉,霓虹闪烁,月光笼罩着这座城市,柔和却冷清。 北城的夜晚如同一首低吟浅唱的诗歌,静谧、璀璨、深邃,都是它的代名词。 高楼耸入漆黑的天幕,一盏小窗格的光始终亮着。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驾驶座中的男人臂肘随意搭在车窗外,袖口解开挽上两节,腕表泛着银光,深色衬衫为他添了几分清绝。 车内的冷风开着,涓涓往外涌出,他时不时侧目看向大楼的自动门,始终未见熟悉的人影出现。 腕表滴滴答答的,时针已经走过十二点,他抬头,侧脸的轮廓更为清晰。 五十二层小窗格的灯还亮着,似乎要与这月光共寝。 思忖了片刻,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过去。 时云舒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容易忘记时间,电脑下方弹出消息时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点开聊天框。 【j.m】:工作还没做完? 她眉头微蹙,大晚上十二点催进度是他们公司的传统吗? 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熬的太晚,看到这句话之后,胃都在隐隐作痛。 她忍着不适,敲了几个字过去。 【floudy】: 已经在加班了。 江淮景看着手机屏幕上冷冰冰的几个字,就知道她又误会了。 【j.m】:非易辰员工通宵也没有加班费。 ......无良资本家,谁稀罕他那点加班费。 时云舒胃被他气得更疼了,痉挛从胃部向四周扩散,四肢开始变得虚软无力,就连坐着都没有支撑力,她捂着腹部,逐渐从办公椅滑落到地上。 手机连带着被摔掉,她的痛觉向来比别人敏感,此刻腹部像是被人拿着剪刀剪断肠子一般,疼得额头和身上满是冷汗,险些要昏过去。 她凭借最后的意识,在手机上按了一通号码。 本想拨打120,却莫名其妙按下了那明明早就删掉,却在脑海中深深印刻的十一位手机号码。 时云舒恨自己不争气,这种时候找男人有什么用。 拇指在快要按到拨通键时及时停住,将号码清空。 只是意识再也支撑不住,没等到打完“120”三个数字,就昏死过去。 -- 那次偷偷去找养父母被江淮景抓到后,路上两人什么都没说,江淮景只是沉默着在她手机上留下一串手机号码,说:“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 时云舒心虚地点头。 回到江家之后,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添油加醋告她的状,却没想到没等她主动认错,他就率先告诉江爷爷,是他下午带她出去玩,光顾着和朋友打球,才把她给弄丢了。 她想否认,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住,坐在餐桌前,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出乎意料的是,江爷爷那次没有训斥江淮景,大家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饭。 后来才得知,江爷爷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怕吓到她。 那天在她回房间后,江爷爷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拿着戒尺狠狠摔在他的手上,手腕被打出血,左手腕间至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她知道后,不顾江淮景的阻拦,哭着跑到书房向江爷爷坦白一切,得知真相后的江老爷子向江淮景道了歉,每个人都得到了对方的谅解,但那道因她留下的疤却再也无法消除,如今被一只银色腕表盖着。 从那以后,她遇到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江淮景,让他帮她一起解决。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手机号背得比她自己的还熟。 -- 分手后,江淮景从未换过手机号,只是再也没有接到“小病秧子”的来电。 楼上窗格的灯还没有熄灭,他靠在真皮座椅中,看着许久没有回复的聊天框,心脏莫名收紧。 几分钟后,还是拉开车门,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到柏油路上,大步向公司走去。 第15章 云朵 时云舒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有一个匆匆赶来的男人将她一把抱起。 她看不清对方是谁,只能从眼睛勉强睁开的一条缝中依稀辨别出, 这个人的眉眼好像江淮景。 她气息微弱地问:“你是谁啊。” 那个人没回答。 她被抱得一晃一晃的, 实在好奇:“江淮景吗?” 话落又自顾自否认:“不对, 他这个混蛋怎么会来看我。” “......” 对方似乎很讨厌她,语气冰冷:“闭嘴,吵死了。” 她在梦里疼得想哭,已经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委屈巴巴地小声呜咽着:“你凶什么。” 男人闻言, 身形一滞: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是混蛋。” “......” -- 再睁眼是一片白色,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 胃里已经好了很多, 手背还打着点滴,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将她送过来的。 她望着天花板, 迟缓地眨着眼,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冰冷疲惫的面容, 在垂眸帮她摇着床。 是江淮景。 她第一反应是:“无良的资本家, 我都生病了你还要催我进度。” 第37章 她语气一如既往倔强, 然而身体还虚弱着, 控诉的声音显得软绵绵的。 江淮景扫她一眼,懒得反驳。 把折叠桌架起来, 将拎着的饭盒放上去, 打开盖子, 里面是枸杞小米粥。 “急性肠胃炎,这两天先喝粥。” 声音冷冷淡淡的。 看着碗里的粥, 时云舒一愣: “谁把我送过来的?” 江淮景没说话。 时云舒迟疑着开口:“……你吗?” 男人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 仿佛在说:不然你以为是谁? 时云舒:“……” 她认真想了想:“你是不是本来想催我进度,然后看我倒在地上,怕我出事讹上你,才不得已把我送到医院的?” 江淮景盯着她两秒,半晌,笑出了声。 被气的。 “时云舒,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时云舒被他说的心虚,还是硬着头皮,弱弱地说:“……我有被你害妄想症。” 江淮景冷嗤一声,没理她。 把勺子递给她:“吃饭。” 时云舒闻了闻,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她抬头看他,病了一场脸色更加苍白了:“我想回去。” 公司和家里都行,自从被养父母扔到医院七天七夜后,她就对白色病房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江淮景无视她的话,直接将勺子塞进她手里:“想让我喂你?” 闻言,时云舒当即低头,皱着眉头喝粥。 硬是忍着恶心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实在喝不下了,小脸皱成一团看着他。 江淮景知道她吃不下,也没再逼她,原本也只是想让她垫一垫,以免吃药吐出来。 他把碗和勺子收起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和胶囊。 时云舒接过来:“吃几颗?” “两颗。” 就着温水咽下胶囊,胃里更胀了,恶心感从腹部冲到嗓子眼,她抚着胸口,有一瞬间想吐出来。 江淮景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抬头。” 时云舒强忍着不适,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里已经有泪光在打转。 好难受。 见状,江淮景眉头紧紧蹙着,薄唇翕动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片刻,一只手掌移到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 炙热的触感和清晰的骨骼感从后背传来,时云舒不禁脊背一僵。 ......他这是在帮她吗? 还未反应过来,左手被他另一只手牵起,她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箍住手腕,沉声命令:“别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她左手拇指连着手掌的部位,似乎是某个穴位。 时云舒定住不敢乱动。 大约这个穴位和胃部相连,对呕吐有缓解作用。按了二十多下后,明显缓过来不少。 柔软的掌心被他有节奏地揉捏着,已经出了薄汗。vip病房没有其他人,安静得能听到男人干燥的手掌在布料上来回摩挲的声音。 初中物理学过的“摩擦生热”效应此刻印证于实践,她明显感受到后背在一点点迅速升温,热量沿着经络传到四肢和脸颊,不知不觉已经发烫。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身体前倾躲开,抽回手轻咳一声:“那个......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手心忽然落空,江淮景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了下,脸上没什么情绪。 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身把一次性杯子扔到垃圾桶,将桌子收起来。 “睡一会儿?”他问。 时云舒摇摇头,现在是中午,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我想刷牙。” 一天一夜没洗漱,很难受。 江淮景目光落在她插着针管的右手:“你这样怎么刷。” 时云舒无言反驳,她咬了下唇,小声问:“那你 能不能帮我买一下漱口水啊。” 江淮景沉默不语。 以为他要拒绝,她急忙补充道:“我给你钱。” 闻言,男人眉头终于有几分松动。 讥嘲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我缺你那点窝囊费?” 时云舒:“......” 有被侮辱到。 “那你去不去啊。” 她睁着小鹿般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眼眶中盛着几分未干的潋滟,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向来倔强的女孩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江淮景眉目微动,还是松了口。 “你好好待着,别乱跑。” 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临走前不忘叮嘱道。 时云舒这才发现,他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 心中陡然生出一个不确定的想法。 恰好护士来查房,记录她的情况:“还行,没加重。” 时云舒配合完护士的检查,问:“请问我是因为什么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啊?” “你男朋友没告诉你吗?”护士随口反问道。 “......” 时云舒下意识想反驳,已经不是男朋友了,但护士似乎并不在意答案,自顾自接着说: “你是因为空腹喝了鲜牛奶,本身你的脾胃就不好,乳糖不耐受,缺少能分解乳糖的酶,在体内消化不了,所以导致了腹痛、腹胀和恶心等症状。” 第38章 时云舒听懂了八九分,道了声谢。 护士将测量的仪器收起来,嘱咐她好好休息,点滴打完了按下铃,就准备离开了。 时云舒突然出声喊住她,护士回头。 她迟疑着开口:“我想问一下,我是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啊?” 护士记得很清楚:“你是凌晨一点来挂的急诊,你男朋友抱你过来的,当时整个科室都被喊过去给你医治了,我们还以为是什么重症呢,一看就是个急性肠胃炎,可把他紧张坏了。” 闻言,时云舒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 护士摆摆手:“不用道歉,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你好好休息,让你男朋友盯着点儿输液瓶,别回流了。” 护士一口一个“男朋友”,时云舒听得头皮发麻,敷衍着应下。 等到病房内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思索着护士的话。 江淮景是凌晨一点带她来挂的急诊,从易辰到医院也得半小时,所以是她刚晕倒不久,他就来了吗? 那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难道他也加班到那么晚吗? 一连串的疑问,时云舒不得而知,想着等他回来亲口问他。 病房外忽然有一道身影走过去又倒回,敲了敲门。 以为是江淮景带着漱口水回来了,时云舒喜出望外:“进。” 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时云舒迷茫地眨了眨眼:“你是给我看病的大夫吗?” 男人藏在口罩下面的薄唇弯了弯,发出一声轻笑。 抬手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取下,露出一张温润俊秀的脸。 “好久不见,云舒。” 看到他容貌的那刻,时云舒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迟青!” 迟青笑着回应:“是我。” 他将门关上:“刚刚从门窗看到,还以为是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怎么回国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时云舒哂笑:“才回来没多久,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 迟青是她在国外留学时认识的心脏外科医学生,两个人虽然不是同一专业,却选到了同一门选修课,很聊得来。 他比她大两届,去年毕业就回国工作了,两个人偶尔还会在网上聊天,她只知道是在北城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没想到就是她就医的这家中心医院。 说起来最近她经常因为工作忘记回他的消息,好在迟青脾气很好,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走近几步,站在床尾,温声问她:“急性肠胃炎又犯了?” 她在国外的这几年,迟青既是朋友也是医生,对她的身体状况比她自己还了解,看一眼床头柜放的药,就知道是什么病了。 “嗯。”时云舒点头,靠在床头,“喝牛奶导致的。” 许久没见,时云舒还有些不自在。 除了江淮景和她的家人,还没有外人见过她素颜的模样,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蓬头垢面的形象。 她转头找手机,想整理整理仪容。 见状,迟青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假装看风景。 时云舒意会,熄灭的屏幕映照出病态白的面容,她抿了抿发白的唇,但口红还放在办公室的包里没拿过来,只好作罢。 vip病房一室一厅,空间很大,楼层也高,从窗外向下能看到对面郁郁葱葱的白杨树顶端。 他眺望过去,若无其事地与她闲聊:“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是我前......一个同事送我过来的。” 时云舒正在用手指梳理头发,目光躲闪回答道。 迟青了然。 “我好了,你转过来吧。” 迟青转过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在她床侧停住: “你同事忙的话可以先回去,我就在这家医院的心脏外科,你有事也可以随时喊我,今天病人不多,不用担心打扰我。” 时云舒感激地笑:“好,谢谢迟医生。” 这声打趣的“迟医生”加重语气,不经意带了几分俏皮。 迟青温和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阳光透过碎花窗帘照在她的脸颊上,漾出一些光晕,依稀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她皮肤白得过分,没有一丝血色,但一双眼睛始终清清亮亮的,眼眸里灵动的光彩如水银泻地般流出。 两人对视着,有一瞬的静默。 迟青就那样看着,一时间出了神。 良久,他忽然抬手,碰到女孩的发梢。 将鬓边垂落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动作如声音般轻柔: “这里没整理好。” ...... 实体店漱口水卖的少,江淮景跑了三家便利店才买到。 他顶着正午的烈日来回奔波,等走到vip病房门口时,额间的碎发已经被薄汗浸湿。 手放到门把手上,还未来得及拧开,就率先看到病房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举止亲昵地摸着女孩的头。 第16章 云朵 熄灭的黑色屏幕和头发是同样的颜色, 有一缕头发时云舒没看到,散乱地垂在了她的脸颊一侧。 第39章 迟青动作轻柔地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 这个举动若是换了其他女孩子,大概率会尴尬地低下头, 或心动, 或娇羞, 或觉不妥出言阻止。 但时云舒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等着他帮忙把她的头发梳理好。 比起亲密接触带来的情绪波动,她更在乎自己的形象。 将女孩的头发固定在耳后,两寸之隔就是一副姣好的容颜。 时云舒神色坦然, 迟青倒是不易察觉地脸一红, 晶润的手指停在她鬓边。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场景,只是女主角并不开窍, 侧目看他:“好了吗?” 两人呼吸无形中交缠, 暧昧的氛围单向涌动着。 在国际心脏医学交流会上尚且能言善辩的迟医生, 此时此刻竟说不出话来。 “嗒”地一声, 门被从外面打开。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向病房门口。 男人拎着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便利袋, 推门而入。 似乎有些用力, 木质门后的把手撞上墙壁, 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一句话没说, 径直将东西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 眉目间黑压压地透着阴沉。 时云舒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有些莫名。 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又惹了这位臭脾气大少爷。 总不能是因为她让他买了一趟东西吧? 正想着, 忽然听到江淮景背对着他们的冷嘲热讽:“什 么头发这么难捋, 钢丝球么?” 闻言,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现迟青还保持着帮她捋头发的动作。 经他提醒, 迟青尴尬地轻咳一声,动作僵硬地收回手,耳根都红透了。 时云舒这回面上也多了一丝尴尬,但她心底坦荡,很快就恢复如常。 空旷静谧的病房又响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啧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时云舒不知道他在犯什么神经,不就是买了个东西,至于这么冷嘲热讽吗? 还说她的头发是钢丝球,真是可恶。 迟青退后一步,看着沙发上桀骜不驯的男人,问:“云舒,这位就是你的同事吗?” “......对。” 呵,又成同事了。 江淮景倚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她。 迟青抿唇浅笑:“既然你同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24小时待命。” 时云舒道谢,想送送他,但手上还插着针管,便对江淮景说:“你帮我送送迟医生。” 沙发上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塞上两只蓝牙耳机。 时云舒:“……” 大概是男人的直觉,迟青敏锐地感知到时云舒和这位面冷的同事关系不一般。 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下,识趣地说:“不用送我了云舒,就这几步路。”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好的,再见。” 时云舒有些抱歉,却只能坐起来,目送他离开。 门再次被关上,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人都走没影了,还依依不舍呢。” 说起这个时云舒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搭理他,没说话,靠在床头生闷气。 江淮景吹了会空调,心里的烦躁吹去许多。 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一包漱口水,拆开包装:“要几个?” 时云舒没理他。 江淮景也不恼,随意抓了一把,走到床边递给她。 时云舒别过脸不去接。 “我数三下,不接我就扔了。” 他冷着声音威胁道。 时云舒:“一二三。” 江淮景盯着她,忽的扯了扯唇: “这么横。不装了?” “你管我。” “行,我管不了你。” 男人顺着她说,将漱口水扔到她腿上,然后转身去从购物袋里拿出来她的包递给她,里面是她的手机、耳机、口红、腮红,和小梳妆镜,都是她日常需要用的东西,连带着还有一条湿毛巾,像是在伺候她梳洗。 “现在气消了吗,大小姐。” 时云舒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去接过来。 忽然意识到还在和他吵架,又故意板着脸收回手。 江淮景极轻地笑了笑,把东西放下,又坐了回去。 时云舒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他在低头看手机处理公司事务,这才松缓了表情,伸出一根手指将包勾到面前。 她单手翻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然后漱了下口,用湿毛巾擦脸,对着镜子简单在脸上抹了些妆粉。 期间江淮景抬了下头,看见她在艰难地单手化妆,淡淡道: “其实你不化妆也没事,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时云舒眼也不眨:“我才不是化给你看的。” 男人脸一沉:“那你是化给谁看,那个姓迟的?” 时云舒不置可否:“也不全是。” 她用手指将口红抹匀:“等这瓶生理盐水滴完了,我想回公司。” 江淮景脸色缓和了些:“易辰不接收有病的员工。” “……那我回harmias。” 江淮景抬眼看她: “你们领导知道你这么身残志坚吗?” 时云舒嘴上也不相让:“我们领导人文关怀体贴备至,但架不住某些无良甲方压榨,大半夜十二点还要给我发消息催我进度。” 第40章 江淮景被她短暂地噎了下: “你给我好好躺着,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你的工作我找别人做,你今天如果死在病房里,还得我给你收尸。” 时云舒:“……你好好说话会死吗。” -- 半小时后,助理将时云舒的笔记本电脑送过来。 江淮景把电脑打开放到她腿上:“输密码。” 时云舒一愣:“你找的人是你自己?” 男人斜眼看她:“不然呢,难不成指望你手下那群靠脸吃饭的?” “……” 时云舒一时不知他是在夸还是在贬。 “小谭可不是,她能力很强的,只是被那些男领导埋没了。当然,她如果想,完全能靠脸吃饭。” 江淮景嗤了声,不以为然。 病房内有书桌和椅子,他走过去坐下办公,时不时会问时云舒文件存放的位置,还有前面做的一些思路。 不过他悟性很好,几句话就能理解,省去时云舒不少口舌。到后面直接不需要她了,她躺着无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又或是身体恢复许多,睡梦中没那么疼了,这一觉睡得踏实许多。 再睁眼时,天色已暗。 她的手被塞进薄被子里,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来的,手背上的针管已经被拔掉了,她竟然没有半分察觉。 脑袋睡得沉沉的,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刻意放轻动作后敲打的消音键盘声,她转头看去,江淮景还保持着两个小时前的姿势,端坐在电脑前面替她写未完成的程序。 “醒了?” 听到动静,江淮景没回头,注意力始终放在屏幕上。 “桌上有吃的,你自己拿。” “嗯。”时云舒迷糊地应了声,没急着吃。 七八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从早到晚输个不停,她在床上躺了快一天,终于能下床走动了。 等清醒了些,起身穿上拖鞋,走到江淮景旁边看了会儿他写的程序,眼中闪过明显的诧异。 惊讶于他不仅能自然地按照她前面的代码准确无误地接着写,还能通过几个简单的语言符号,在她原有的算法上进行优化改进。 她好奇地问:“你大学不是选的金融学吗?怎么还会代码?” 虽然江淮景办的是ai医疗公司,但在她的认知里,创始人胜在投资的眼光和决策力,并不需要掌握核心技术,而且她记得江淮景的专业是金融学。 江淮景神色淡漠:“在你走之后,辅修了计算机。” “......噢。” 触及到过去的事,时云舒不太想提。 逃避似的转过身,打开桌子上的餐盒,挖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江淮景偏过头,忽然出声问:“不好奇我为什么辅修计算机吗?” 时云舒喝粥动作一顿,故作漠不关心回答:“除了爱好,还能是因为什么?” 男人无声勾了勾唇:“既然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时云舒抿了抿唇,不愿探索她不在的这些年,他有着怎样的过去。 费尽心力学这样一门课程,并做到比专业内还高的水准,无非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这是他的自由,她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 只是她无法否认,相比于后者,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了他自己,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好过让她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人,替代过自己的位置。 这个话题起得突然,结束得也仓促,病房内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她捧着碗,安静地小口喝着粥。 加了糖的玉米南瓜粥,甜味却并不明显。 江淮景似乎并未将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提醒她:“别忘了吃药,还是两颗。” “喔。”时云舒应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待在这里快发霉了。 江淮景输完最后一行,按下回车键。 加载几秒钟后,屏幕上显示:任务运行成功。 很顺利,一次就跑通了。 保存关闭软件,合上电脑,才道:“三天后。” “啊......”时 云舒皱着眉头,“能不能跟医生商量商量,让我明天就回啊。” 虽然有江淮景替她完成工作,但她还是不愿意在医院住。 “不能。”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再延缓一天,后天也行。” 江淮景冷眼觑她,已经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时云舒死心:“好吧。” 片刻,他开口:“或者,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时云舒眼睛一亮。 江淮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悠悠启唇:“回我家,让老爷子给你治。” “......” 时云舒眼中的亮光瞬间熄灭了。 让江爷爷给她治,没好全就别想走出江家大门,她至少得旷工半个月。 她认命地掀开被子,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喝个牛奶把自己喝进医院了,她怎么这么脆脆鲨啊。 “好无聊啊,想看书。” 第41章 江淮景倒是过得充实,忙完她的工作又忙自己的。 听到她发出的哀叹,不知从哪儿翻出来本《格林童话》,扔给她:“这有本故事书,看着玩儿吧。” 时云舒表情复杂:“......你知道我今年虚岁二十五了吗?” 江淮景不咸不淡地开口:“现在知道了。” 时云舒无言以对,最后还是妥协地翻开那本《格林童话》,权当是回忆童年了。 虽然说出来很丢人,但这童话故事时隔二十多年再看,还是挺有意思的,时云舒靠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的。 当天晚上,迟青还托护士给她送了两本书,是他之前在国外和她提过,一直没机会拿给她的文学作品。 说这两本书是在他办公室存放的,怕她在医院无聊,特意拿来给她解解闷儿。 时云舒惊喜地从床上坐起来,让护士替她转达谢意。 然后将《格林童话》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靠在床头看新书。 江淮景正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余光瞥见她将那本《格林童话》嫌弃地扔到一边,转头视若珍宝地将其他男人送的书抱在怀里,心底没由来地不爽。 他从屏幕中抬起头,故作平静问:“什么书这么好看?给我也看看。” 时云舒头也没抬:“不要。” 江淮景冷嘁了声:“没出息。” 说得跟谁稀罕一样。 迟青送来的书果然合她心意,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小时,眼睛有些发酸。 窗外的天色已经漆黑如浓墨,衬得病房中的白愈发刺眼,让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九年前,那些她抱着腿缩在角落,不敢关灯的日日夜夜。 江淮景还在一旁忙着工作,看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今晚要回去吗?” 私心里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因为她害怕一个人在病房过夜,但又不好意思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男人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硬朗疏冷:“不回,我今晚住这里。” 时云舒揪着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她目光环视四周,秀眉轻轻拧起,张了张唇,有些难以启齿。 这家医院的vip病房是一室一卫一厅配置,旁边还没有空的床位,那他......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抬眸觑她一眼: “放心,我还没有无良到跟带病员工抢床位的地步。” 第17章 云朵 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抬眸觑她一眼:“放心,我还没有无良到跟带病员工抢床位的地步。” 话里话外都是在阴阳她。 时云舒睫毛低低垂着,对自己中午骂他“无良资本家”“压榨”的话有些心虚。 他抬了下下巴, 示意立在墙边的折叠床:“我今晚睡那上面。” 时云舒松了口气, 紧张还未消褪:“喔, 那……那你早点休息。” 话落就蒙上被子睡觉了,一想到要和江淮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脸颊就热得发烫。 心跳莫名加速,在密闭窒息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清晰, 险些喘不过气来。 大脑清醒地活跃着, 根本睡不着。直到病房的灯被江淮景关掉,她才悄悄将小脑袋露出来。 四周陷入黑暗, 只有沙发处微弱的光线闪烁, 并不会影响到睡眠, 反而会让她感到心安。 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 又或许是认床, 时云舒闭上眼睛很久都没睡着。又怕引起江淮景的注意力, 不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 大概数了一千只羊, 五百颗星星, 最后数着数着数成了“一只江淮景、两只江淮景、三只江淮景......” 数到第二百五十只的时候, 终于昏昏睡去。 而被当成催眠工具的江淮景本人都没想到,他的催眠效果竟然这么好。 第二天醒来才过六点, 旁边的男人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时云舒迷糊间惊醒:“你怎么起这么早?” 昨天蒋昭过来给他们送了换洗的衣物, 江淮景已经换下了昨天的衣服, 今日穿的衣服颜色比往常浅一些,偏休闲风。 靠在沙发上有几分慵懒, 若非知道这是在病房,时云舒都要怀疑两个人是在同居。 “睡不着,就起来了。”江淮景淡声回道,声音有些沙哑。 “是折叠床太硬不舒服吗?”时云舒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也是,像江淮景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什么时候睡过医院的硬板折叠床。 男人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道:“不是,工作压力大而已,不用担心。” “噢。” 时云舒心中舒了口气,起身去洗漱。 男人深邃的眸子锁住女孩的背影,有细微晦涩的情绪漫开在眼底,在他周身笼上一层孤寂和落寞。 她不知道的是,那张折叠床自始至终都没展开过,而他的失眠早就在她离开那年,便已成为他永远无法改变的习惯。 -- 第二天依然是七八瓶点滴,谭茵得了空便来医院陪她唠嗑,正好让江淮景得以抽身回公司处理事务。 第42章 时云舒清醒后向公司请了几天病假,谭茵和徐齐得知后,都说要来探望她。为免节外生枝,时云舒没让徐齐过来,她跟江淮景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谭茵为自己给的牛奶害时云舒得了急性肠胃炎十分愧疚,抱着她一直边哭边说对不起,还说要承担她的医药费,在医院照顾她,时云舒好一顿劝说才把人哄了回去。 等人都走了后,时云舒才皱着眉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她的血管浅,护士每次扎针都很费劲,手背细嫩的皮肤留下密密麻麻的针眼,还在往外冒着红色血珠。 时云舒手都被扎痛了,当天晚上还有点低烧,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裹了两层被子还有些发冷,脸色难受得苍白。 迷糊间听见一阵开门的动静,床侧拂起一阵从室外沾染的暖风,有一张干燥温热的大掌覆在她额头。 依稀听见一声轻叹,紧接着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仿佛久旱遇甘霖,她像落水的小猫一样,往男人怀里钻去,汲取他身上的热气。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得不踏实,更确切的说,只有时云舒一个人在睡。 好在烧的度数不高,护士一早来查房时,她的烧已经退了,江淮景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回了沙发上,长腿交叠,西装外套熨帖整齐,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昨晚躺在她身侧的人不是他。 但鼻息间恍若依然残留的雪山茶香做不了假,是一贯的干净清澈,不锐利但又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她能确定昨晚抱她的人就是他,而江淮景也清楚地知道,她昨晚是有意识的。 但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抱了。 只是因为这次低烧,原本三天的住院时间被延长到 了五天。 医生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只是略带苦涩地牵了牵唇角,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这种生病住院,病情反而加重的倒霉事,她小时候没少经历。 还好有迟青送过来的书让她解闷,说不定剩下三天时间正好能看完呢。 时云舒坐在床上,左手打着点滴,右手顽强地翻着书,大有一种沉着镇静的气势。 但江淮景那边却是电话不断,助理每天来来回回跑好几趟,大概是他几天没去公司,积压的事情太多,有些还需要他亲自处理。 时云舒极有眼力见地对他说:“没事,我自己能看着,你有事就去忙吧。” 她虽然因为输液行动不便,但也没到必须让人看着的地步。 江淮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放心将她交给雇佣的陪护人员。 想了想,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 两分钟后,收起手机对她说:“公司的确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我给你舅舅发了消息,他说半小时之后就到,等他来了我再走。” 时云舒点点头:“也好。” 她那个舅舅分管祁家在国内的业务,公司上下元老级股东众多,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工作清闲到隔三差五就嚷嚷着带她出去旅游,让他来照顾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没想到,比祁钰更先到的是迟青。 来的时候还抱着一束鲜花和一篮水果。 江淮景懒散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目光疏冷。 看到一连陪护了几天的男“同事”,迟青先是一愣,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虽然男“同事”不怎么礼貌地无视了他。 他面上依然温和:“云舒,今天我的病人少,正好来看看你,听王医生说你昨晚开始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医生是时云舒的主治医师,时云舒弯唇笑笑:“已经好多了,低烧,不碍事。” “那就好。”迟青将花和水果放在桌子上,“听说花能让病人心情好,有助于身体痊愈,希望你早日康复。” 时云舒道了声谢,招呼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看见她手上的书,迟青道:“这本感觉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当然。”时云舒莞尔,“别的不说,至少在看书这方面,你是最懂我喜好的,之前给我推荐的每一本书我都很喜欢,这本也是。” 她和迟青在国外上的同一门选修课就是西方古典文学,平时聊天也大多涉及文学著作。 迟青笑笑:“那就好,等这两本看完了,我再给你推荐其他的。” “好啊。” “看到哪里了?” 时云舒摊开夹着书签的那页:“看到杰芙琳娜在达西自杀后为他殉情了。杰芙琳娜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丈夫而活,丈夫自杀她的支柱也没了,挺令人惋惜的。” 迟青也颇有感悟:“在那个年代女性的思想的确是被禁锢的,她们大多宽厚、坚韧、顽强,一生为自然而生,为族人而生,为丈夫而生,为孩子而生,但唯独没有为自己活过。” 时云舒有些唏嘘:“这很可悲,不是吗?” 迟青:“是啊,幸好现在女性的思想在逐渐觉醒了,我相信你会活出自己的。” 时云舒纠正他:“不只是我,是全世界的女性。” 第43章 ...... 两个人一言一语,聊得十分融洽,期间迟青还帮她换了瓶挂水,有医生陪护,直接省去喊护士的功夫了。 江淮景表面在专注看文件,实际上心思全放在两人的交谈上。 尤其是想到时云舒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他的心底就不受控制地烦躁。 纸质文件被翻得哗哗作响,看着时云舒笑意盈盈的表情,只觉得格外刺眼。 时云舒聊的有些口渴了,伸手去拿水杯,却够不着。 迟青站起身:“我来。” 他将保温杯拧开递给她,等她喝完又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 迟青坐的位置恰好位于她和江淮景之间,他起身后中间没了遮挡,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举动。 时云舒歪了歪脑袋,发现他在打电话,神色冷峻,似乎很忙。她听了几句,基本上都是对方在说话,他只偶尔冷淡地应一声以作批示。 视线再次被遮挡,迟青已经回来,将水杯递给她:“你试试温度。” 时云舒回过神,抿了一口,说:“刚好,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迟青将杯子放回原处,“另一本书看了吗?那本书的女主角的性格跟你还挺像的。” “看了一点,但我怎么没发现哪里像。” “你们对待感情的态度和敏感力。” “嗯?”时云舒无声询问。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有个白人小哥追求你。” 时云舒想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加州大学的bethany吧?” 迟青点头:“就是他,因为追求无果还拉着我喝了500ml威士忌。” 时云舒疑惑:“他什么时候追求我了?” “他每天见到你都会说‘i love you’。” “他们美国人不是经常对别人说这句话吗?” “但他只会看着你的眼睛。” “……好吧。” 真没发现。 “他还经常让你带他去中式餐厅吃饭,就是想融入你的生活习惯,和你有共同话题。” “……”时云舒表情复杂:“我以为他是跟我一样嫌美国菜太难吃。” 迟青被她逗笑了:“你这么理解倒是也很合理。或许,有时候钝感力也是一种上天的恩赐。”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看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就连我刚上五年级的表妹都往家里买了一书架实体小说看了,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学习和提高自我上,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从未放松过。” 时云舒笑笑没说话。 迟青说的这点倒是没错,但并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因为她从小养在教师之家,书架上永远是当代作家新上市的文学作品,平日里也没有交心的同龄朋友,没有人愿意带她进入自己的圈子,她自然没有机会去接触这些讲述情情爱爱的影视小说。 她不知道爱情是如何萌芽的,自然不知道bethany的那些举动是对她示爱。 但这一点,早在她和江淮景谈恋爱的半年里,她就意识到了,只是她不会改变,少年也不愿意低头,两个人也就渐行渐远。 又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她无从知晓,也不愿过问。 如迟青所说,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爱情可以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一定不是最重要的一项。 聊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走进。 时云舒抬头,是蒋昭过来找江淮景汇报工作了。 他象征性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江淮景,微微弯腰:“江总,天逸集团的创始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您看是否要过去见一面。” 半个小时前,boss说会亲自约见,结果半个小时都过了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他们江总在工作上一向准时,这还是第一次迟到。 他在微信上发消息提醒老板,也只是轻飘飘地回他两个字“等等”。 他猜想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便又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谁知还没见到人出来。公司那边的招待人员都急得不行了,催了他好几次,他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亲自进来请这尊大佛了。 时云舒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 忙对江淮景道:“你有客户要见,就赶紧过去吧,舅舅说他马上就到了。” 江淮景没吭声。 时云舒以为他 是不放心自己,又补充道:“我这儿不要紧,更何况还有迟青呢,你不用管我。” 谁知话音刚落,男人的面色明显沉了几分。 半晌,他向沙发背里靠了靠,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淡淡道:“不去。” “啊??!这......” 他这话是看着时云舒说的,但最先抱怨的却是蒋昭,连表情管理都失去控制了。 这怎么能不去呢!这天逸集团虽然比不得易辰,但人家老总好歹也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板答应了又不去这不就把人得罪了吗?! 不仅蒋昭急得团团转,时云舒也看不懂他。 第44章 当事人却一派淡定,对助理说:“你代我去签合同,替我向林总致歉,为表歉意,份额给天逸多加两成。” 他从容不迫地将这一番话说完,听到后面的条件蒋昭稍稍松了口气,虽然损失有些大,但毕竟老板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他做下属知道没资格过问,只询问了些细节就去办了。 但好奇还是有的,毕竟老板极其信任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会告知他,让他好安排剩下的行程,哪怕是回家这种私人的事也不会瞒着,这还是第一次什么都不说呢。 蒋昭带着疑惑退出病房,拉上门时再次看到坐在时经理身边那个穿着白大褂、长相斯文的白净男人,瞬间恍然大悟。 哦—— 怪不得!! ...... 蒋昭走后,病房内三个人都默契地没出声。 江淮景泰然自若,骨感分明的右手随意摊开:“你们继续。” 他还没听够呢。 时云舒睫毛忽闪了两下,莫名觉得他这话阴阳怪气的。 被他盯着,都有些聊不下去了。 她撇过脸,轻咳了一声:“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迟青没发觉异样,温声提醒她:“刚才说到bethany追求你无果,借酒消愁了。” 时云舒想起来:“那他后来还好吗?我当时的确不知道,如果无意中伤害了他,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他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完酒就想开得差不多了,后面交了新女友,不是还邀请我们一起去露营吗。”迟青说。 “也是。”时云舒放下心,“没事就......” 好。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话,就被一道不合时宜的冷嗤声打断。 “时云舒。”男人的嗓音低沉冷冽,喊她的名字。 周遭气压明显低下去,江淮景凝眸看她,一双桃花眼微微一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低低轻呵一声,面露讥讽:“离开我的这几年,你过得可真好啊。” 闻言,时云舒面色一僵。 迟青怔了两秒,也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略一打量,隐约猜到话中的含义,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贴心地打着圆场,笑容温和一如往常:“云舒,原来你跟你的这位同事认识了这么久,怪不得关系这么好。” “我......”时云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贝齿不自觉咬紧下唇,本就苍白的唇色越发透明。 江淮景冷笑一声:“同事?原来她在你面前是这么介绍我的。” 迟青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淮景——!”时云舒提高嗓音,声线夹杂着明显的怒意,颤抖到失声。 男人好似铁了心不如她的意,对她的警告熟视无睹。 他环着手臂懒散地向后靠去,笑容玩味:“你们在国外一起上了那么多年学,她竟然没跟你提起来过我。” 他轻呵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字一句皆是赤.裸的嘲讽。 时云舒的心一点一点下坠,绝望地闭上眼。 他的话字字带刺,饶是妥帖如迟青,此刻也无法维持一贯的平易近人。 他皱起眉头:“你究竟是云舒什么人?” “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沙发上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不过就是在一起住过三四年,她穿过我的衣服,半夜跑到过我的房间,和我用过同一个杯子,哦,差点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移向病床上花容失色的女孩,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还和我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第18章 云朵 大一那年, 时云舒和江淮景同时考上了北城分数最高的京北大学。 时云舒向来是年级第一,她能考上无人意外,江淮景考上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江淮景比时云舒大一岁, 但却和她上同一年级, 因为成绩太差留过一级, 还是后面弯道超车赶上的进度,当时三模考上年级第二时甚至有老师怀疑他作弊,但只有时云舒不意外,他原本就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学渣, 他只是因为一些不得而知的原因, 刻意藏拙。 最后高考以比她低五分的分数和她进入同一所大学。 当时两个人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江淮景报的是金融专业, 时云舒报的是计算机。 但很不巧的是, 这两个专业分别位于京北大学的新老校区, 而两个校区又恰巧位于北城的南北两边, 中间间隔着大巴一小时的距离。 大一的课多, 学生工作也忙, 他们不是异地恋, 却胜似异地恋。 明明已经在一起, 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江淮景睡眠浅, 娇气, 住不惯集体宿舍,江家便在新校区附近给他置办了间公寓。 原本还想给时云舒在老校区也置办一间, 但时云舒说她一个人住害怕, 还是和室友住比较热闹, 就拒绝了江家长辈的好意。 有一次她出去参加校外志愿,路远没赶上门禁时间, 被锁在了宿舍外面,江淮景就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住一晚。 第45章 那时候他刚搬进新公寓没几天,里面的东西置办得不多,更别提女生穿的衣服了,便随手拿了一件白衬衫和休闲裤扔给她。 但即便是松紧腰的运动裤,腰围和裤长对于瘦弱的时云舒来说还是太大了,索性就只穿着刚及大腿中部的衬衫从浴室走出来。 女孩沐浴之后脸颊轻微绯红,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干净漂亮的小脸上,白衬衫松松地罩在她身上,像睡裙一样,大腿处的白皙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 那是江淮景第一次意识到,时云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干瘪单调,只知道穿着朴素蓝白校服的小病秧子了。 时云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情绪,洗澡洗得有些口渴,便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到他面前问:“有水吗?” 耳根悄然爬上淡淡的红晕,江淮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有。” 转身将自己的杯子拿给她。 那时两个人的进度还很慢,江淮景知道时云舒在感情上比较迟钝慢热,打算慢慢来,所以在一起两个月了都还只是拥抱牵手。 时云舒看着刻有他名字的黑色马克杯,迟疑未接。 江淮景生出逗她的心思,故意道:“怎么,刚来我家就用过我的杯子喝水,现在都跟我在一起了还害羞上了?” 时云舒蓦地脸色通红。 他说的是她刚搬到江家不久,跟他关系还不太好的时候,两个人紧挨着坐在圆桌上吃饭,大家的杯子都长得一样,她没注意看就拿着右手边的杯子喝水。 直到他冷着脸盯着她手里的杯子,她才意识到拿错了,而且还喝了...... 江淮景没接受她的道歉,只让佣人换了一个新杯子。 当时时云舒的脸就像现在一样通红。 为了证明自己没害羞,时云舒如壮士慷慨赴义般就着他的杯子猛灌了好几口。 水珠顺着女孩优美纤细的脖颈滑下,浸湿了锁骨处的白色衣料,透出浅淡的粉白肤色,再往下...... 再往下江淮景就识趣地撇过 头了,免得在时云舒那里落个流氓的名声。 反正干巴巴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暗示自己。 但控制不住轻轻滚动的喉结难以替他遮掩,明明刚喝过一杯水,却还是莫名喉咙干涩。 好在时云舒没有察觉,喝完水就将空杯子塞回他手里:“给,我要去睡觉了。” 说着转身向江淮景的房间走去。 江淮景只收拾了主卧,次卧连床垫都没来得及买,就让时云舒睡他的房间,他在沙发将就一晚。 空杯子经由江淮景的手被放到桌子上,他喊住她:“头发吹干再睡。” 时云舒打着哈欠犯懒:“我好困,不想吹了。” “你躺床上,我给你吹。” “喔,那你开的风速小点,别吵到我睡觉了。” “知道了祖宗,伺候你还这么多事儿。” 时云舒不满:“是你自己非说要给我吹的。” 少年冷哼一声:“得,我犯贱行了吧。” “......” 这一晚江淮景没有趁人之危,给时云舒吹完头就安安分分地抱着被子去客厅了。娇气的大少爷第一次睡沙发,长腿无处安放,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除了发烧那一晚,江淮景的确未经允许抱了她,而且还在病床上躺到了早上五点,在确保时云舒退了烧后,在护士来之前,提前撤离,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无所谓,但时云舒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他不希望她被别人误解。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和时云舒在国外代替他的位置,与她朝夕相处的陌生男人面前,他早已将自己的原则抛至脑后。 他恨不得将误会放到最大,让他知难而退,所以他口不择言,说了逾矩的话。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旷的病房重新归入沉寂,很久很久。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个在消化这番话里过分多的信息量,一个被嫉妒心冲垮了理智,另一个则是心如死灰躺在病床上,不怒也不辩驳。 江淮景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在同一张床上睡过,甚至有她主动的原因。 她知道江淮景是在故意挑衅迟青,她也不在意迟青是否会误会,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明明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究竟是在以什么身份来干涉自己的社交关系。 突然,一道猝不及防的开门声打破室内的寂静。 祁钰在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姗姗来迟。 他向来粗心大意,对三个人刚刚的交谈毫无所知,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这天儿可真热,跟蒸桑拿一样,车里空调都不管用了,还是医院的空调开得足啊。” 他脱下深灰色防晒衣挂在衣架上,絮絮叨叨的:“都怪那个不懂事儿的小交警,非得把我拦住检查酒驾,我看着像喝醉的人吗?他也不想想我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要喝也是晚上喝啊。真的是,害我跟在后面堵了一路,耽误了我看我外甥女不说,还差点把我热死。” 目光注意到江淮景,高兴道:“诶,淮景还没走呢?云舒啊,不是我说,你这哥哥是真靠谱,我没来他都不走,怪不得你外公连我都不相信,优先把你交给他照顾呢。” 第46章 时云舒心里憋着一股气,扯了扯唇没顺着他的话捧江淮景,只道:“跟舅舅比的话,是个人都比您靠谱。” 祁钰以为骂的是他,佯装生气:“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 时云舒想笑却笑不出来,疲惫地没解释。 江淮景听出她意指为何,懒散地掀了掀眼皮,缓缓起身喊了声:“舅舅。” 祁钰乐呵呵地答应,拍了拍江淮景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照顾云舒了,回头舅舅请你吃饭。” 江淮景略一颔首,以作回应。 时云舒默然看了一眼,将祁钰的注意力引过来:“对了舅舅,这是迟青,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之前跟你和外公提起过,现在是中心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 迟青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出来,现在又听见祁钰说江淮景是时云舒的哥哥,脑子一时超负荷运转,神情稍显迟钝地眨了眨眼,才起身对祁钰礼貌道:“舅舅好。” 看见病房里坐在外甥女旁边穿着白大褂、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祁钰眼睛一亮:“哦,这个就是迟青啊,小伙子可真是一表人才,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迟青被他调侃得耳根发红。 “舅舅......”时云舒小声提醒他,还有其他人在呢,收收他不着调的性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祁钰敷衍道,说着又忍不住在迟青身上打量,看见他胸牌上的“主任医师”四个字,眼睛再次放光,忍不住加了句:“退一万步讲,你俩就不能发展发展吗?这心脏外科医生简直是为你量身......” “舅舅。”清越淡漠的声音先时云舒一步打断他,“我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一步,晚一点我来换你的班。” “好好好,你有事就先去忙,这里有我。” 江淮景嗯了声,拿上车钥匙走出去,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 顿住步子,回头看向祁钰,语气轻描淡写:“对了舅舅,西医治疗急症的效果的确不错,但同样会带来副作用。” 他停顿了下,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时云舒身上落了落,缓缓牵唇: “像心脏病和体弱这种慢性病,我认为还是选择中医慢慢调养比较好。您说是吗?” 第19章 云朵 “像心脏病和体弱这种慢性病, 我认为还是选择中医慢慢调养比较好。您说是吗?” 祁钰被他说得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点头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对!” 似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江淮景满意地牵了牵唇角,关上了病房的门。 “神经病......”时云舒忍无可忍,轻声骂了句。 “你这孩子,人家淮景也是为你好, 怎么还骂人呢。”祁钰指责道。 时云舒被他一噎, 收敛了些,改为在心里骂。 转而对迟青说:“他这人就是爱说胡话, 你别放心上。” 迟青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 他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我今晚还要值班, 就先回去了。” “好。” 迟青微笑, 礼貌和祁钰道别, 就离开了。 病房内只剩下时云舒和祁钰。 祁钰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 还是觉得可惜, 刚一张嘴就被时云舒眼明手快地抬手止住:“停。” 她表情严肃:“我们俩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您再乱点鸳鸯谱我可就生气了。” 祁钰忙道:“好好好, 不说了不说了, 这回真不说了。” 祁钰三十七岁了还没谈过一场正经恋爱,从小锦衣玉食的从没照顾过人, 突然被喊过来当陪护还有些生疏。 胡乱嘘寒问暖一通:“冷不冷, 空调温度会不会太低了, 要不要我调高点。” “不用,我盖着被子呢, 不冷。” “你这挂水还差几瓶,大概多久一瓶。” “这瓶大概再有半小时就挂完了,没事,我自己会盯着点的。” “那你是不是还得吃药啊,这桌上怎么这么多药,发烧的消炎的治胃的,这都是一天几次,怎么吃的医生怎么都不写上,淮景走之前也没告诉我啊,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哦差点忘了,吃药之前是不是还得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时云舒被他聒噪得头痛,单手蒙上被子钻进去。 “诶,你别睡觉啊,还没吃饭呢。”祁钰说。 时云舒捂住一只耳朵。 从一个一天蹦不出来几个字的突然换成一天叭叭一万句的,这转变实在太突然了些。 这天下午和晚上都是 祁钰在陪护,虽然手忙脚乱的,但也没出什么岔子。 毕竟是祁家唯一的后代,如果因为他照顾不周而出岔子,祁钰在自己老爹面前可不好交代。 江淮景忙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回来,祁钰已经在折叠床上睡着了。 病房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台灯,灯光昏暗,他动作极轻地开门,时云舒平躺着,手伸出被子环在身前,额头舒展,睡颜温顺沉静,病情已经见好。 他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走出去关上门。 第47章 他今天已经将要交代的事都告诉了祁钰,想来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第二天睁眼醒来,时云舒发现江淮景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她随口问了一句:“昨晚有人来过吗?” 祁钰拎着粥进来放在茶几上:“哦,是淮景的助理,来取他的东西了。” 时云舒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应了声。 走了正好,省得在她面前碍眼。 祁钰招呼她过来吃饭:“今天给你添了点油水,买的海鲜粥,你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喜欢吃我再去买别的。” 时云舒闻了闻海鲜粥的香气,没有像之前那样反胃了:“不用麻烦了,舅舅,我的胃已经好多了。” “行,那等你吃完带你去楼下散散步。” “好。” 时云舒低头喝粥,一勺一勺的,装粥的纸碗逐渐见了底。 这家粥店是江淮景前几天常买的,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卫生,想来这也是他告诉舅舅的。 饭后,时云舒被祁钰扶着去楼下的草坪散步。 暮夏时分,暑热已经渐渐褪去,草坪上方碧空如洗,清晨并不沉闷。苍翠的树木上,几只鸟儿叽喳叫个不停,不知名的野花黄白相间散落在一片绿意中。 老年人在做晨练,长椅上坐着几位中年妇人在闲聊,偶尔有医护人员路过,和自己的病人打招呼,顺道喊他们上去做检查。 世间百态,各有颜色。 草坪上还有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父母带着穿病号服的小孩在做游戏,小女孩抱着洋娃娃:“妈妈,我想给她穿高跟鞋,但是我穿不上,你能不能帮帮我?” 年轻妈妈说:“我正在给你的漂亮娃娃梳辫子呢,让你爸爸帮你好不好。” 年轻爸爸放下挖土的小铲子,拍了拍手上的土:“来,爸爸来帮囡囡穿。” 时云舒驻足在一家三口旁出神看了许久,看到眼睛酸涩,才缓缓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忽然出声问祁钰:“舅舅,你给我讲讲我爸妈的事吧。” 祁钰一愣,目光躲闪,似是不愿提,干笑着:“你爸妈有什么好说的。” “比如,他们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工作,叫什么名字,或者更简单点,哪怕告诉我他们姓什么也好。” 她软下声音,近乎祈求般望着他:“外公不愿意告诉我,你也不说吗,舅舅。” 她在国外的时候曾经自己在网上搜过,祁思源和祁钰的近亲是谁,祁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北城有没有一名祁姓女企业家。 最终的结果都是空空如也,不管是哪个搜索词条,祁思源的资料卡上都写着“仅有一子”,仿佛这个女儿人间蒸发了一样。 祁钰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叹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她早就不姓祁了。” 时云舒感激地抿嘴一笑:“谢谢舅舅,这也算是一个线索。” 她看得出来,他们都不希望她找到亲生父母,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来看她。 是不愿意来,还是不知道,又或是有什么苦衷。 一切结果皆有因,她想探寻出来这个因果。 -- 流云缓动,时光悄然而逝,枯燥的治疗终于结束。 挂完五天点滴之后,时云舒身体的指标终于恢复如常,在医院躺那么久快把发霉了,第二天去公司上班都身轻如燕的。 只是这些天落下了不少工作需要补,幸好在她住院的这几天,谭茵和徐齐干活干得更加卖力了,压在她身上的工作量减轻了许多。 她打开笔记本,发现江淮景基本上将她的任务都完成了,甚至不需要怎么调试,就能直接运行成功,下一步就是完善一下细节,就可以进行算法测试了。 换句话说,虽然她住了几天院,但进度倒是没怎么耽误。 这本就是涉及到两家公司的共同利益,她坦然领了江淮景的情,坐在电脑前整理着剩下的工作内容。 一个小时后,谭茵抱着资料从外面走进来,行色匆忙紧张,一进门就将门关上。 “怎么了?”时云舒从屏幕前抬头望过去。 谭茵确定门关严实了才走过来将资料放下,看上去惊魂未定:“我刚刚去楼上找方秘书,路过会议室的时候,看见一群人都哭丧着脸出来的,一问方秘书,说江总今天在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比上次还要吓人,就连董事会的老股东都尽量避免和他正面交接。” 听到是江淮景的事,时云舒复又重新看回了屏幕,神情淡淡的,并未有丝毫动容。 滑动着鼠标随口问:“他发什么脾气?谁惹他了?” 谭茵摇头:“不知道呢,听说是两天前开始的。” 两天前? 那不就是他从医院回去之后? 他凭什么生气? 时云舒在心里冷嘁了声,面上却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轻飘飘道:“那他可得多加注意了,毕竟脾气暴躁的人容易短命。” 谭茵懵懂地眨了眨眼,莫名觉得她的话带着攻击性。 还是人身攻击型的。 但还是习惯性附和时云舒的话,就是有些口无遮拦的:“舒姐说的是,本来就不一定活多久呢。” 第48章 时云舒笑了笑,正好将东西整理完毕,打开邮箱要发给江淮景时动作突然顿住。 她转发给谭茵:“小谭,你帮我把这份文件发给江淮景吧。” “啊......别呀,舒姐。”谭茵苦着脸,“如果是平时我肯定就帮你发了,但是今天江总太吓人了,我不敢......” “真的不敢......”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是不是也害怕江总,要不咱找方秘书帮忙吧?” 见状,时云舒也不好再为难她。 她当然不是怕江淮景发脾气,她又不是第一次惹他生气了,她只是不想看见他。 思忖片刻,将文件发给了蒋昭,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代为转发。 -- 蒋昭已经快被这些人逼疯了。 自从老板从医院回来后,情绪就很不对劲。在公司里一个细节不满意就要求重做,周身的气压就差成真空了,他甚至不敢大喘气,生怕一个呼吸不当,就遭了骂。 偏偏那些股东也是软包子,明明是自己有事需要汇报,却都转交给他,让他去前线挨枪子儿。 他之前怎么没见这些老股东这么信任他这个助理呢?! 蒋昭胆战心惊地替一位老董事汇报完工作后,就如临大赦般抹着冷汗从办公室走出去了。 这是今天上午最后一位托他转达的公司领导了,幸好江总没将火气撒在他身上,等会儿终于可以好好吃个午饭了。 谁知道还没走到电梯门口,就听见口袋振动的声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时经理的消息。 【floudy】:蒋特助,我这里有份文件,麻烦您帮我转发到江总邮箱吧。 蒋昭顿时瞳孔放大,恨不得当场撞死。 还有完没完了!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将文件发送到老板的邮箱。 果然不出一分钟,他就接到了电话,被喊了过去。 江淮景靠在真皮办公椅上,质问:“这份邮件怎么是你发的?” 刚吹干的冷汗又蹭地冒上来,蒋昭低垂着头,声音不由自主颤抖:“时经理说,她邮箱密码忘了,所以先在微信上发给 我了。” “邮箱密码忘了?”江淮景音调明显冷了几分,“她也不找个像样的借口,当重置功能是摆设吗。” 蒋昭悄悄抬起眼皮,小声帮时云舒解释:“可能是验证答案忘记了,或者是觉得耽误时间?” 谁知下一秒,冷冽的目光就直直向他扫过来。 蒋昭几不可察地被吓得浑身一抖。 男人声音冰冷:“她让发你就发,你到底拿的谁的工资?” 蒋昭被骂的狗血淋头,却无从反驳。 明显感受到老板的火气在提到时经理之后更大了,甚至将怒火转到了他这个中间人身上。 “当......当然是您的。”他额头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那要不我去让时经理重置一下密码,再重新给您发一份?” 江淮景脸色更不好看了。 蒋昭忙识趣地说:“我知道错了江总,这次是我的问题,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江淮景没应,蒋昭如临大赦般退了出去。 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脏足足跳了五分钟,才缓过来。 太可怕了...... 江总这次生气果然又是因为时经理。 他逃也似的去了餐厅取了时云舒的养生餐送过去,还苦口婆心地劝:“时经理,你和江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说开啊?不是我多嘴,可能你刚入社会,很多人情世故不懂,我就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一句,在职场上最好还是不要太较真,不然对自己没好处。” 时云舒没接那盘子,笑容疏离客气:“蒋特助多虑了,我和江总没有误会,也没起正面冲突,如果他因为对我的偏见而迁怒于你,那也是他的问题。” 言下之意,要劝去劝你上司,别来挨她。 她这套逻辑清晰有理,且全然不内耗,把蒋昭怼的没话说。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管他们俩有什么矛盾,都不应该将怒气撒到他身上。 道理他都懂,但这不是没那胆子去抗议自家老板吗? 得了,这俩人都不是好拿捏的主,他继续苟着吧。 蒋昭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先回了,不打扰时经理吃饭了。” 时云舒温声道谢。 蒋昭临迈出门前听见一句:“小谭,我今天想去食堂吃点油腻的,这份餐给你吧。” 谭茵:“好嘞。”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门口。 -- 在餐厅吃过饭,蒋昭上去给江淮景打包了一份带上去。 “放那吧,我等会吃。”江淮景轻掀了下眼皮。 “好的,江总。” 蒋昭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不敢多说,正打算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突然被江淮景喊住。 “今天的餐送过去了吗?” “回江总,半个小时前就送过去了。” 江淮景嗯了声:“她吃了吗?” 蒋昭秒懂这个“她”说的是谁,但他哪敢说实话:“......吃了。” 不管吃的员工餐厅还是吃的养生餐,都算吃了吧......? 第49章 男人脸色缓和了些,放下笔,起身:“我去楼下看看。” 既然吃了他送的饭,那应该是原谅他了。 蒋昭被吓坏了:“江、江总,我忘了告诉您,时经理吃的是食堂。那份养生餐她给谭茵吃了。” “我以为您问的是时经理吃饭没......” 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声音越来越弱,将实话全部秃噜出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等老板下去亲眼看见,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来得痛快。 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置。 这是他那一瞬间的想法。 “啪”地一声,一次性木制筷子被单手折断。 第20章 云朵 “啪”地一声, 一次性木制筷子被单手折断。 蒋昭被吓得一哆嗦。 周遭气压倏地降低到负值。 他忽然后悔坦白了,晚死好歹还能挣扎着多活几分钟。 木筷被一分为二,攥在一只青筋暴露的大掌中, 断接处参差不齐, 尖锐的木刺支立着。 办公桌后的男人面色冷沉, 墨色的眸子里蕴藏着锋利冷意。 蒋昭实在有些顶不住了,这个状态再持续下去,他永远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干脆心一横,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江、江总, 女孩子一般心思比较敏感, 如果吵架了最好还是咱们男人当场低头道歉,不然等时间久了她们会在心里悄悄把矛盾放大, 到时候就很难和好了。而且男人低头不仅能解决矛盾, 还能体现咱们宽容大度。” 江淮景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交给你的事都办完了?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加点。” 蒋昭连忙噤声, 屏息凝气从总裁办公室中退出去。 走出门时还心有余悸。 好险, 差点又惹祸上身。 宽敞冷色系的办公室, 江淮景在文件上签字, 笔触行云流水, 却稍显用力, 龙飞凤舞的字体衔接处逐渐变得没有章法。 手背上的青筋依然明显暴露着, 彰显出执笔人内心的烦闷与燥怒。 -- 下午要开研讨会, 在时云舒住院期间,项目成员为她分担了不少工作, 为表谢意, 她给所有人点了咖啡、果茶。 茶饮送到后, 谭茵掰着指头数了数:“不对呀舒姐,咱们一共13个人, 这里只有12杯啊。” 时云舒面不改色,煞有其事地说:“没算江淮景的,蒋助理说他有事来不了。” “噢噢。” 谭茵不疑有他,了然应道,拎着茶饮提前去会议室给所有人分发。 “谢谢时经理!破费了。” 大家一一感谢着,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易辰项目组都很喜欢这位乙方项目经理,不仅人长得漂亮,能力突出,为人还不骄不躁,平易近人。 “谢谢小......”轮到盛川时,他杯弓蛇影般向会议室外看了眼,确定没人才敢说完,“谢谢小舒舒。” 时云舒不禁抿唇笑起来。 谭茵刚把茶饮分完,一位项目成员眼尖地看见门口来人,小声提醒大家:“江总来了。” “啊......”谭茵人都傻眼了,附在时云舒耳边,“不是说江总今天不来吗?” 时云舒假装意外:“是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是好。”谭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了一圈,发现在场所有人的茶饮都已经拆开了,连个能救急的都没有。 说着,江淮景已经走到了主位坐下,环视四周时,目光不咸不淡地在众人面前摆的茶饮上落了落。 谭茵求救般看向时云舒。 时云舒神色坦然:“不好意思江总,我一时疏忽数错了人,少点了一杯,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现在再点。” 男人扯了扯唇,嘲讽道:“不必了,既然时经理没有这个心,何必多此一举。” 会议室众人都闻到了空气中隐隐弥漫的火药味,面面相觑,无声中询问。 这是双方意见不合,起什么争执了吗? 蒋昭跟在后面祈求地看着时云舒,无声摆手: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时云舒视而不见,淡淡一笑:“谢谢江总体谅。” 江淮景嘴角弯成一抹尖锐的冷笑,眼底一片暗色: “开会。” 语调平平,声线却低沉得如碎玉寒冰。 完了,这下矛盾越来越大了。 蒋昭绝望地闭上眼,如果是火星撞地球,那他们就是被殃及的小行星,碎成陨石颗粒,拼都拼不起来。 谭茵也察觉出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时云舒是故意少点一杯的。 她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在会议结束后问时云舒:“舒姐,你和江总吵架了?” 之前两人虽然也经常拌嘴,但表面上好歹说 得过去,舒姐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将针对表现得这么明显。 时云舒淡淡一笑:“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压根不需要吵,矛盾都是在沉默中激化的。 这场冷战影响到了江淮景和公司所有人,唯独没有影响到时云舒。 前者一个暴怒无常,连带着下面一群人惶惶不可终日,而时云舒始终心平气和地工作,甚至因为没有了江淮景干扰,工作效率比生病前还高。 第50章 需要进行阶段性工作汇报时,她手下的成员都不敢去找江淮景,蒋昭经历了上次的事更是死活不愿意再揽这个苦差。 “小姑奶奶,我是真不能再去了。你看我这几天被折磨得憔悴的,胡子都长了好几茬了,昨天一照镜子还长了十几根白头发。” 他低着头揪着自己短到看不清的头发对她说:“不信你看,就在这儿呢,看见了吗?白得可彻底了!”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其实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出来他头发还挺多的,多得白头发都不明显。 江淮景不人道,她也不好意思再牵连无辜了,索性不再坚持,自己整理成word文件打印出来扔到他办公桌上就走。 但这种平静的日子她也没过多久,因为这些人连带着影响到她了。 大家有时会向她抱怨,说本来项目就难做,现在还要受甲方老板的精神折磨,甚至连易辰的员工不相信自己同事,转而向她这个外人吐槽。 时云舒发觉就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过淡定,所以大家才会把她当成负面情绪的垃圾筐。 她琢磨着要怎么解决这一僵局。 复工的第八天中午,时云舒依然没有吃养生餐,谭茵知道她是故意的后也不敢吃了,这几天的养生餐就被送给了楼内的保洁阿姨,她们和易辰的两个女员工一起去餐厅吃饭。 四个人端着盘子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子坐下,边聊边吃。 “哎呦,可算是吃上饭了,在办公室待得我闷死了,微信消息都不敢随便看,报表都重新做了七八个版本了,江总还不满意,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说话的是会计部的安黎,平时和她们往来比较多,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这几天被限制得格外憋屈。 “可不是嘛,我入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江总这么暴躁过,简直太吓人了。” 另一个是研发部的副主管闻杏,平时以踏实能干著称,如今也面容憔悴,被折磨得打不起精神。 谭茵嘴里嚼着一块西蓝花,也跟着吐槽:“别说你们自己公司的人了,我们harmias来的也都看见江总就绕道走呢。” 话落,三个人齐齐叹气。 时云舒咬着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这几天所有人都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大概是看她情绪太稳定,时常有人向她倾诉抱怨,一开始她还能用“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再忍一下”、“我请你喝东西”这些话术安慰一下,但次数多了,她已经没有新词汇能用了。 打不过就加入,索性跟着一起吐槽。 她有模有样地跟着叹气,煞有其事地讲:“原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嗯嗯嗯。”几个人频频点头。 “你们还别说,咱们现在真有秦始皇暴政那味儿了。”安黎说。 闻杏:“但咱也不是建长城......等等,先别说这个话题了,我好像看见蒋特助了。” “哪儿呢?”安黎一惊,四处探望,“我去,真是蒋特助,怎么还有江总啊!他们怎么想起来吃食堂了?” 谭茵面对着墙,不敢回头:“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时云舒还算淡定,面无表情扫了一圈大家还几乎没怎么动的盘子,浇了盆冰凉的冷水: “太假了。” 三人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那道颀长的身影迎着众人的目光,步履从容沉稳地走到隔壁的空桌子坐下,蒋昭恭敬地跟在身边,将两人的餐盘放到桌子上,分好餐具。 然后好似刚看见她们般转头,堆起职业假笑跟她们打招呼:“哟,这么巧,都在呢。” 几个人略显苦涩地打了个招呼。 当然,江淮景没回应她们,时云舒也只是冲蒋昭点了点头。 蒋昭随口问:“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时云舒低头安静吃着鸡蛋羹,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安黎脑袋瓜转得快,脱口而出道:“我们刚刚在分享大家的感情经历呢。” 蒋昭本就是装装样子,掩盖他们是特意而来的事实,便也敷衍回道:“噢,那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 “好嘞。”安黎演技高超,撇过头问,“诶,咱们刚才说到谁了?” 饭桌上尴尬了一瞬,谭茵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我,我还母单solo呢。” 发觉没人说话,闻杏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像是说到我前男友了,其实这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我这个前男友人是挺好的,还是我初恋,当时还投入挺多感情的。就是人没什么上进心,我们俩因为这事吵过好几次,但谁都没办法说服谁,最后谈了两年半,还是分了。” 话落,氛围瞬间有些悲伤。 闻杏自己倒是想得开:“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现在的老公不是很靠谱吗?家庭事业兼顾,我爸妈对他可满意了。” “对对,这说明你们这是修到正缘了。” 第51章 聊完闻杏的,安黎也紧跟着吐槽了自己的前男友:“渣男,敢趁我不在勾搭我闺蜜,也不掂掂自己几两肉,我闺蜜比我眼光高多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谭茵听得津津有味的,还跟着捧哏:“好帅好精彩啊。” 话题紧接着转到了时云舒身上。 “舒舒,你有前男友吗?”安黎问。 她们都知道时云舒现在是单身,只能问问前任的事。 三人齐齐将视线望向她。 时云舒夹菜的动作蓦地一顿,神情有一瞬不自然。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温声道:“有一个。” 时云舒在公司一向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众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都一脸希冀地看向她。 “那你前男友怎么样啊?长得帅吗?” 没有人发现,隔壁桌正襟危坐的男人忽然身体一僵,垂首敛眸,手中捏着筷子却没有动作。 时云舒认真想了想:“时间太久了,我现在都有些记不太清长什么样了。” 众人遗憾:“那人品性格上呢?应该还不错吧。” “人品性格......”时云舒目光状似不经意般向隔壁瞥了一眼,轻飘飘开口: “大概可以用几个词形容——”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 第21章 云朵 话落, 三人齐齐震惊:“啊......舒舒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下头的男人呢。” 时云舒眨了眨眼:“可能当时年少无知,识人不清吧。” 三人皆同情地看着她,闻杏还给她分了几块回锅肉:“摊上这种男人你真是受苦了舒舒, 来多吃点肉补补, 幸好已经分了, 这种男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安黎紧跟着说:“对对对,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知道内情的谭茵心里咯噔了一下,悄咪咪斜眼向旁边看了一眼,视线触及到男人冰冷的眸子时, 唰的一下撤回。 舒姐真是火上浇油啊...... 旁边的餐桌上, 蒋昭还茫然不知,甚至为了帮自家老板追人, 跟着拉踩她前 任:“说得对, 什么前任这么坏, 连我这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身为一个男人那么斤斤计较干嘛, 像我一样大度点不......” 感受到对面冷冽的目光时, 他后知后觉这几点用在自家boss身上也十分贴切, 忙尴尬地停住。 江淮景冷觑着他, 37度的体温说出比零下四十度还冰凉的话: “你今年年假没了。” “......” 蒋昭恨不得在自己嘴上抽几个巴掌。 四个人噤声, 纷纷同情地看了一眼他。 而另一边, 江淮景餐盘上的菜品几乎未动, 冷白的指骨将竹筷放下。 男人缓缓起身,目光瞥向她们这边, 意味深长道: “有这么差劲的前男友, 可真是委屈时小姐了。” -- 失去年假的蒋昭像是被人抽了骨髓般萎靡不振, 颓废地跟在江淮景身后上了88楼。 祸从口出啊这就是。 蒋昭脸垮地像要哭了一般,但还是态度积极地弯腰问:“江总,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淮景背对着他立于落地窗前,单手插在西装裤中,神情淡漠,没有应声。 四周静默了足足几十秒,就当蒋昭以为他还处于生气的状态不愿意理会他时,男人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我有她说的那么讨厌吗?” 蒋昭一愣:“江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她指的是谁?时经理吗?但是时经理不是骂的自己的前男友吗?难道江总真的把自己代入到那个人设里了吗? 蒋昭百思不得其解,江淮景也没有回答他。 薄唇轻启,低声呢喃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原来她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不是,时经理说的不是您,您......” 蒋昭想说:您怎么对号入座呢? 临到嘴边及时改口:“您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最最好的上司就是您了,您为人宽厚,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德才兼备、胸怀坦荡、宽容大度......” 蒋昭昧着良心绞尽脑汁地用上了半辈子的词汇量,却被江淮景毫不领情地打断: “说人话。” 蒋昭:“在我的角度上您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我们仰望而不可及,但您一定对自身要求更高,所以相对来说还可以稍微改善一下。” 男人偏头觑他一眼:“比如?” 蒋昭:“比如跟时经理道个歉,握手言和?” “不可能。”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道歉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就没跟谁低过头。 他别过脸,看向窗外,似是不愿意再交流这个问题。 蒋昭只好退而求其次,斟酌着开口:“那至少别迁怒于其他人吧。” 江淮景不以为然:“你倒是说说,我指出的问题哪一点是错的。” 蒋昭无从辩驳:“……” 心道,我说的你又不听,还让我说什么。 他指出的问题的确都有理有据,但问题就是在于太过完美主义,反而忽略了下面人的能力范围。 第52章 “可是……”他苦着脸,仿佛快哭了,“可是时经理不喜欢这样的啊,您既然要追人,总得摆出个追人的样子不是。” 江淮景总算听进去一句,偏头问:“那她喜欢什么样的?” 蒋昭苦思冥想:“大概是跟那几个词相反的吧。” 江淮景凝神思索着。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小肚鸡肠的反义词? ——温润儒雅、情绪稳定、宽容大度? 那不就是迟青那样的软包子吗? 江淮景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看不上。 要让他学迟青? 想都别想。 男人神情倨傲,眼中甚至盛着几分不屑,蒋昭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又白说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识时务地放弃,掬起讨好的笑:“江总,您这样真的已经很完美了,完全不用改!” 江淮景没应,大掌一抬示意他可以走了。 “好嘞,那您有事再喊我。” 蒋昭说完,毫不留恋大步退出去。 “等等。”江淮景忽然喊住他。 蒋昭脚步丝滑地转回来:“请问江总还有什么吩咐?” “我突然想起来,公司今年盈利又翻了两倍,是时候给大家涨工资了。” “整体提高20%吧。”他凝神想了想,“是不是有点少?百分之二十五吧。除此之外,每人年终奖再多加三千,财务那边就记作暑期高温补贴。” “啊?!” 蒋昭瞠目惊舌,险些惊掉下巴。 他咽了咽口水,说了句大不敬的话:“江、江总,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别的公司升职加薪都才涨10%-15%,员工们不被减薪裁员就谢天谢地了,boss居然要额外加薪,虽然他们江总平日里对员工也很大方,但这25%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这po到某书上不得把网友眼红死?! 江淮景抬脚走到办公桌后,凉凉斜了他一眼:“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蒋昭还处于错愕中:“看起来不像。” 男人坐在真皮座椅上,拿起钢笔低头做起批示,边道: “你的年假也还给你,但下次再犯,就不是扣假期这么简单了。” 蒋昭忙鞠了九十度躬,眼角笑出了三层褶子,激动到无以复加:“那我先替大家谢谢江总了,我这就去办!” -- 下午茶时间,蒋昭将消息下达到各个部门主管和职员。整个公司上下好似炸开了锅,如同过年一般,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啊啊啊啊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嘶,疼疼疼,天哪,竟然真的涨薪25%!!呜呜呜好想哭,我能提前一年提车了!!” 涨薪25%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如果是月薪四千的工作,按25%的涨幅算一个月只能涨一千。但易辰的普遍月薪两万以上,加上绩效和年终奖平均年薪能达到35万,这样算下来一年多了将近十万的收入,还是整体大幅度上升,易辰员工足足有大几万,这样算下来每年要多分给员工几个亿,这笔数额太过庞大,很少有资本家愿意开这个口子,因此易辰这次的决策足以撼动业界,引来其他公司职员的羡慕和对家的不满。 “我孙磊在此收回所有对江总大不敬的话,以后江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让我往东我不绝不往西,只要不让我吃屎,让我干什么都行!” “下这么狠的毒誓,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但其实仔细想想,江总最近让我们重做的东西,按照他的要求改完,价值和效果上都明显提升了一倍,我都不知道计算那么精密快速的方案居然是我能设计出来的。” “是的,江总这个人就是精益求精,要求高了点,但给我们的待遇真是行业顶顶尖,我闺蜜本来就羡慕我能在易辰上班,她要是知道我还涨这么多工资,肯定要羡慕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仅气氛不沉闷了,连带对江淮景的评价都瞬间转换了风向,清一色的夸奖、膜拜、感激涕零。 吧台处,时云舒和谭茵坐在两边吃着小蛋糕,虽然是加薪对象之外的人,但也被大家的开心所感染。 “呜呜呜舒姐,我现在跳槽到易辰还有机会吗?”谭茵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时云舒单手轻轻托着下巴,认真道:“今年估计不行,他们已经招满了,明年倒不是没有机会。” 谭茵颓丧地垂下头来。 蒋昭在她们办公室没找见人,便来了吧台,恰好听见两人的交谈。 他笑容可掬,眼下的两尾黑眼圈也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时经理,我正要告诉你们,这次的加薪,江总把你们也算上了,harmias的项目成 员此次一视同仁,各自有一定额度的项目补助资金,费用从江总的私人账户出。” “!!”谭茵瞪大了眼睛,双眼放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蒋昭笑道,“这个补贴额度是根据每人的工作强度定的,分别是十万元,五万元,和三万元。时经理的工作任务最重,自然是第一档。” 第53章 时云舒愣了一下,还算有理智,谨慎地问:“是需要我们再做些什么吗?” 项目才为期两个月,两个月时间给她补贴十万元?这相当于她工资的两倍了。 自己公司的都才涨25%,到她这儿直接涨了100%。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淮景给自己员工涨工资倒是情理之中,但给她们也发莫名让时云舒心生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经她提醒,谭茵也回过神来:“对啊,江总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呀。” “时经理多虑了。”蒋昭此时早已将江淮景奉为神明,一个劲地夸,“其实江总向来对员工很大方,前阵子要求严厉也只是担心员工们不求上进,他是在为集团的利益着想。” 蒋昭前后的转变巨大,要不是江淮景发的钱多,时云舒都要怀疑他被pua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我们误会他了。” 蒋昭说完就回去了。 时云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上午刚当着他的面骂完,他下午就被捧成了“三好总裁”,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难道是经她提醒,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还是说单纯想让她打脸。 又或者是想以德报怨,展示一下自己宽阔的胸怀? 没等时云舒想明白,谭茵已经激动地开始摇人聚餐庆祝了。 “啊啊啊啊江总万岁!万岁万岁!”谭茵激动地拉着时云舒的胳膊,“舒姐舒姐,多了这么多工资,咱们组今晚要不要组织一次聚餐庆祝一下呀?” 时云舒摇了摇头:“今天不行,我有约了,你们先去吧。” 下午迟青给她发消息说晚上想请她吃饭,说是庆祝她回国以及身体痊愈,恰好最近没那么忙,她就答应了。 时云舒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别说约会,就算是平时同事聚餐,她都参加得很少。 谭茵敏锐地嗅到八卦的意味,挤眉弄眼问:“该不会是新男朋友吧?” 时云舒笑得坦然:“当然不是,只是我在国外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吧台不远处,蒋昭还在楼梯口等电梯,背对着她们,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将这番交谈听进耳朵。 “叮”地一声,电梯降临,他上了八十八楼。 第22章 云朵 时云舒和迟青约的是晚上六点, 是一家法式餐厅,她到的时候,迟青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po领白色t恤, 衬得人儒雅绅士, 接过她的包, 领着她去隔间。 时云舒一直觉得他很适合白色,无论是工作上白大褂的白,还是日常装的白,这白色和他的性格和气质都格外搭配。 相比之下, 江淮景除了工作需要会偶尔穿白色, 大部分时间还是彰显冷淡倨傲的黑色居多。 这家餐厅是古典法式洛可可风格,墙上装饰着粉绿色调的壁纸, 精致的花纹和细致的雕花装饰随处可见, 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 在晚餐时间被调成了暖色, 中央舞台上有穿着蓝色长纱裙的小提琴手在优雅演奏, 曲调悠扬缓慢, 整个餐厅笼罩着梦幻而浪漫的氛围。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对面坐着, 迟青将菜单递给她, 时云舒象征性点了两个, 递给服务员。 待隔间只剩他们两人,她轻声开口:“上次医院的事发生得突然, 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道个歉, 这顿饭我来请吧。” 那天之后, 她有过找迟青解释的想法,但想了想, 能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和江淮景的确谈过一段恋爱,也的确在一张床上睡过,但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即便他误会都发生了又怎么样?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她慢热但并不封建,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保守,处子之身也不是禁锢女性的囚笼。 至于道歉,还是当面比较有诚意,所以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迟青额外点了杯常温柠檬汁推到她面前,笑着调侃她:“别人犯的错,你道什么歉?难道你们关系好到需要你来替他出面给别人赔不是了吗?” 时云舒接过柠檬汁道了声谢,笑着摇头:“那倒也不是,但这件事终归是因为我引起的,让你无辜受累,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迟青坐姿端正,双手叠握在桌子上,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那不如跟我讲一些关于你的事,不要让我对你一无所知,好吗?” 他声音温润轻柔,像雨后春笋般沁人心脾。时云舒被他的目光触动,心尖不自觉颤了颤,那是属于朋友之间意识到未曾坦诚相对的愧疚律动。 他们认识了五年多,时云舒主动对迟青说过的事的确不多,倒是迟青主动和她分享过不少关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比如,时云舒知道他是独生子,父母都是高知家庭,从小生活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挫折。 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也没追过人。 一双手会弹吉他和钢琴,也能拿精密的手术刀。 迟青一直以为自己是时云舒的知己,知道她的病情和身体情况,甚至了解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但经江淮景提醒,他才恍然惊觉,他对时云舒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 第54章 而那个桀骜狂妄的男人,却仿佛知道她的所有经历,看上去的确像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哥哥。 可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做了那么多超过兄妹关系的举动。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这些年只是他单方面将她划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卑鄙地藏着那颗飞蛾扑火的心。 他一直只以为朋友之上太难,可直到那天才意识到,原来他连朋友都没达到。 这对他顺遂的一生来说是件很挫败的事。 时云舒垂下眼睫:“我之前没有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做你朋友,那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的性格,也应该清楚,我并非故意隐瞒。” 从一个好朋友的角度来看,她这话说得挺渣的。 意思是:她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认为没必要提及,也没必要分享。而这些问题都是性格导致的,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我改不了,你介意的话就去换新朋友吧。 她的神情很认真,反倒是受伤害的迟青听得有些无奈失笑,没脾气地控诉道:“一个认识五六年的朋友说放弃就放弃,云舒,你对我未免太绝情了。” 时云舒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扣着玻璃杯,没有辩解。 并非她绝情,她只有一颗残缺不全的心,只够爱自己了。 最终还是迟青自己开解了自己,释怀一笑:“算了,我不强迫你,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无论你什么时候愿意放开心中的芥蒂,我都愿意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时云舒莞尔一笑:“谢谢。” 谈话间,服务员已经给他们递上了消毒热毛巾和餐前面包,几分钟后又将海鲜浓汤、西冷牛排等一一送上来。 菜色很丰富,而且没有过冷过辣的忌口菜色,都是适合时云舒吃的。 迟青将毛巾细致地叠整齐,问:“怎么样,有你吃不了的或者不合你胃口的吗?” 时云舒由衷夸奖:“不愧是心脏科副主任,专业知识果然够扎实。” “谢谢时老板的夸奖,快动筷子吧。”迟青笑道。 时云舒叉了块面包,沾了 点黄油,咬一小口尝了下:“这个面包烤的还挺脆的。” 迟青眉眼温润:“你喜欢就好。” 两人边吃着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没吃几口,时云舒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放下叉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对面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出声:“你在哪。” 声音磁性中夹带着几分散漫,熟悉到她听见第一个字就知道是谁。 神情怔了怔,转瞬恢复正常。 她淡淡回道:“我在和朋友吃饭。” 低气压仿佛能通过电话传过来,时云舒感受到异样的情绪,正当她以为这个人又要发神经时,对方忽然语气平和地说:“测试结果出了问题,你没有急事的话,最好现在来一趟。” 时云舒心中一跳:“什么问题?是结果不好吗?” 江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只模糊道:“你来了就知道。” 顾不上问更详细的,时云舒已经拿起了沙发上的包:“行吧,我现在过去。” 她挂断电话,和迟青简单解释说项目出了问题,道了声抱歉,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了,离开前为表歉意,还顺手将账结了。 迟青掩下内心的失望,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后,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也不免出现一丝不悦。 他们刚碰面,项目就出了问题,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迟青不得不知。 总之,现下这满桌子几乎未动的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拿起刀叉,缓慢细致地顺着牛排的纹理切成整齐均匀的小块,然后淋上酱汁,机械地用叉子扎起一块,要送到嘴边时又忽然没了胃口。 他寡淡地放下餐具,起身离开了西餐厅。 -- 时云舒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测试问题是否严重,如果是源代码出错还好改,就怕是整体方案行不通,那就得推翻重来,项目周期就要长久拖延了。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时云舒怕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开车的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就到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家陆陆续续从集团大楼走出去,只有时云舒行色匆匆地向回赶,路上还有认识的易辰员工和她打招呼,她都没顾得上,只敷衍地冲对方笑了一下。 她挎着包坐电梯上了八十八楼,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染上两分焦急,一踏进门槛就问:“测试到底出了什么......” 然而看到面前的场景后,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秒,屋内的男人恰好抬头,手上还保持着在玻璃杯中倒果汁的动作。 原以为还在加班办公的江淮景,此时正坐在茶几旁的沙发处,面前整齐摆放着精致的中式菜。 时云舒张了张唇:“你这是......?” 男人面容清隽冷淡,瞥她一眼就将目光收回,继续将面前的两杯果汁倒满,才慢悠悠道:“快七点了,当然是吃晚饭。” 第55章 时云舒看着桌子上摆盘精致的菜,明显是外面五星级酒店的水准,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一顿晚饭就这么大费周章,他的生活过得还真是奢靡。 项目出了问题,他还有闲情逸致吃大餐。 她轻皱了下眉:“你先告诉我,测试结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很严重。” 时云舒一时失语:“......不严重你这么急着喊我过来干什么。” 江淮景轻描淡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你最好现在过来。” “......” 时云舒被他一噎。 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自己担心过头非要现在过来,与他无关? 江淮景神态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旁的湿毛巾垂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我现在饿了,需要先吃饭,工作的事一会再讨论。” 他姿态闲适,全然没有刚才严肃的语气,甚至问她:“你吃了吗?坐下一起?” 时云舒很想骂他一句是不是有病,明明是自己故意夸大事态的严重程度,现在把她喊过来就为了吃饭。 早知道不严重,她就吃了饭再过来,就不用把迟青一个人扔在餐厅了。 始作俑者却没有半分愧疚,甚至已经动筷子夹菜了。 见她站在门口没动,江淮景淡淡道:“看来是不饿,那就别吃了。” 话落,骨节分明的手指持起勺柄,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 时云舒:“......” 第23章 云朵 排骨汤冒着白色热气, 浓郁的香味飘到她鼻间,不自觉轻咽了下口水。 刚才只吃了两口面包就过来了,的确有些饿。 算了, 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不吃她这一趟才算是白跑的。 更何况下午刚收了他的项目补贴, 现在骂他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忘恩负义了。 思及此,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筷子,板着脸: “我只是给你个面子。” 男人侧目望了她一眼, 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闪过。 面上依然冷冷淡淡:“哦,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时云舒面色坦然:“不用客气。” 茶几被升到合适的位置,不需要难受地弯腰。 时云舒的位置上提前放了干净的餐盘, 还有一杯果汁。 手碰到杯壁时, 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下意识看了江淮景一眼, 对方安静地用勺子喝着汤, 没有看她。 她没有多问, 低头吃饭。 办公室一片寂静, 就连中央空调运作的声响都很细微, 只有时不时响起清脆的餐具碰撞声。 江淮景吃饭的举止很文雅, 而且神情专注, 似乎在心无旁骛地品尝食物的味道。 相比之下, 时云舒有些一心二用,吃了没几口就忍不住问:“测试是什么问题?” 江淮景眼睫未掀:“食不言寝不语。” 时云舒恍若未闻:“今晚十点前能解决吗?我还得早点回去练瑜伽。” “不知道。” “......那你大概说说是什么问题, 我心里有个底。” 江淮景不紧不慢地将筷子放下, 才懒懒地抬眸觑她: “你非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么影响食欲的话吗?” 时云舒不以为然, 回怼道:“这不是你很重视的项目吗,我替你上心你还不愿意。” “大可不必。”男人不客气道, “吃完饭有你上心的时候。” 说着用公筷夹了块排骨丢进她餐盘里。 “......” 时云盯着白瓷盘里还沾着油花的排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想堵住她的嘴。 “好吧。” 她低头小口咬着,细嚼慢咽。 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桩事,瞄了他一眼:“要不我换个话题吧。” 江淮景没应声,时云舒就当他默认了。 她斟酌着开口:“你知不知道祁家大小姐去哪里了?” 她在北城认识的朋友不多,说的上话的也就迟青一个,最多再算上江淮景。 她曾经向迟青旁敲侧击过,但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的消息甚至还没网上能查到的多。 思来想去只能问江淮景了。 这种豪门秘辛,以他现在的人脉和势力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闻言,江淮景放下餐具,面色沉静,似乎想起什么:“有所耳闻。” “你知道?”时云舒投去希冀的目光。 江淮景眉头轻拧:“听到一个人提起过,但也只是提起。” 之前在饭局上,有个年纪大些的合作商喝多说漏了嘴,提起祁家曾经有一个女儿的事,一群人好奇心激起,想去八卦更多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什么,忽然被吓得酒醒一般,咬死了说他们听错了,把 徐家听成了祁家。 在场的人大失所望,纷纷啐他不靠谱,当时大家都喝多了,转头就把这回事忘到了脑后。 江淮景酒量好,记忆力更好,才能将此事记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祁家是有女儿的,不然也不能生出时云舒这个外孙女。 只是他以为时云舒去美国留学时,早晚能见到自己亲生父母,所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56章 现在看来,大概是祁家不想认这个女儿,甚至连姓氏都改掉了,抹去了网络上一切关于这位祁家大小姐的信息。 时云舒探身靠近几寸,手下意识越过桌子抓住江淮景衣袖,一双小鹿般明亮的眼睛望着他: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人,他还知道什么?或者你嫌麻烦的话,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也可以。” 见她难得对自己软下态度,江淮景忽然生出戏弄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顽劣的笑,低声道: “求我,我就帮你。” “......” 时云舒讨好的笑容消失在脸上。 她有骨气地收回手,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盘子里的那块吃得差不多的排骨夹到他碗里,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关心: “没事儿多吃点骨头补补。” 重度洁癖患者江淮景看着自己原本干净的碗里多出来的剩骨头,瞬间黑了脸。 尤其那块骨头还是他夹给她的。 狗才吃骨头。 他绷着脸,隐忍着怒气:“时云舒,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往我碗里扔骨头。” 时云舒丝毫不为所惧,平静地吸了口果汁,语气真诚地回答:“梁静茹。” 江·气死边缘·淮景:“......” 时云舒表面看着乖巧,私底下却总是语出惊人,把江淮景气得半死,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偏偏她身子骨弱,打不得骂不得,以至于江淮景每次看似占了上风,实际上很少占到过便宜。 最终还是蒋昭进来给他换了一套新餐具,此事才算作罢。 被时云舒这么一捣乱,他已经没了什么胃口,换上新盘子之后没吃多少就下桌了。 反倒是时云舒胃口大增,这顿饭比平时吃的还多些。 尤其是吃饭时还能欣赏他坐在办公桌后吃瘪黑脸的模样,心情都晴朗了。 等她吃完,蒋昭带着值班秘书过来收拾东西。 秘书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往办公室里带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蒋昭眼尖地提醒她:“他们是在工作,不想被开除的话,今晚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这顿饭还是他好不容易不讲武德当眼线凑成的,不然要是真让时经理跟其他男人约会成功,那他们以后还得再经历一次雷霆之怒。 他年假刚回来,可不能再搞丢了。 秘书也是个懂事的,收回目光点头,用唇语说:“您放心。” 等他们走后,时云舒走到办公桌前问:“吃完饭了,现在总能讨论工作了吧。” 江淮景还冷着脸,语气不太好地冲会议桌处稍扬了扬下巴:“坐那儿等我。” “噢。” 时云舒坐过去,江淮景不知道在电脑上敲什么,她等了十多分钟还没好,无聊之下趴在桌子上玩了会消消乐。 这是她唯一会玩的游戏,也不会上瘾,只是打发时间用。 玩到第八百关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一组能消掉的,红色的倒计时秒数一直在不停地闪烁,就在时间马上掉到“0秒”时,一只冷白的指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清晰分明的指节在屏幕上某处轻轻滑动,特效随之炸开,跳出“恭喜过关!”的字眼。 熟悉清冽的雪山茶香气息笼罩在身侧,时云舒神情微怔,转头发现江淮景已经忙完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他眼皮微微垂下,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连连看,你胆子可真不小。” 时云舒关掉游戏纠正他:“这是消消乐。” 江淮景:“哦,在甲方眼皮子底下玩消消乐。” “......”时云舒沉默了两秒,“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而且你刚刚也玩了。” 江淮景抬了下眉梢:“我不是在帮你?” “那也算。”时云舒坚持己见,“要罚一起罚。” 江淮景讥笑了声,冷冷道:“行,怪我手贱。” 两人之间只有几寸距离,他说话时炽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发间,挠得她莫名痒痒的。 时云舒不自在地向边上挪开了些,沿着椅子边缘坐,在再挪一寸都要掉下去的位置停下,支撑点薄弱,姿势支撑得有些艰难。 男人淡淡瞥了眼她的动作,仿佛并不意外:“怎么不继续挪了?” “……”时云舒被他一噎,“你有没有人性,我摔坏了你是要付工伤费的。” 江淮景“哦”了声,似是听进去了,没什么情绪地移开视线,起身换到右边的位置,原先的位置空着,隔在两人之间。 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也足够远。 “够人性吗。”他淡声问。 时云舒满意地点点头:“够了。” 终于放心地挪回去,坐一半的姿势太累,肌肉都撑得有些酸了。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江淮景把笔记本电脑也挪了过去,两个人隔得太远,她这个位置看不见屏幕。 时云舒蹙着眉头:“你过来点,我看不清。” 男人恍若未闻,始终看着盯着屏幕,滑动着鼠标淡声道: “不敢,付不起工伤费。” 时云舒:“......” 真小气。 她不得已自己挪到中间的位置,凑近了看他的电脑屏幕。 第57章 江淮景仿佛故意和她作对一般,瞥她一眼,反问: “离我那么近干什么?不怕我吃了你?” “闭嘴。”时云舒没耐心了,直接将电脑拉到自己面前来,“你好吵。” 江淮景被骂了也没恼,反倒看着她生气的小脸扬了扬唇。 之后果真听话地没吭声,凑过来给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英文代码: “这是错误报告,你看看怎么修改。” 时云舒应了声,目光盯着屏幕,根据报错的问题检查代码。 江淮景臂肘松松垮垮地撑在桌子上,姿态闲散,神情倦怠地盯着时云舒干活,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时云舒工作的时候很专注,除非被人打扰,否则很难注意到周围的动静,所以她检查的过程中,完全没察觉到江淮景的目光。 她一行行认真检查着,还从包里拿出来随身携带的本子做笔记,排除了哪部分问题,就记录下来。 女孩穿着烟灰色衬衫,纤薄的背挺直,长发被盘起来,用简约的杏色发夹别住。脸侧落下来几缕碎发,勾勒着漂亮的下颌线。 她低头书写着,空调的冷风将碎发吹起,拂在白皙的脸颊上,挡住了视线,她抬手将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 谁知刚写两个字又掉了下来。 她不觉轻蹙起眉头,握着笔的右手再次抬起去撩头发,一只骨骼感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替她将碎发撩起,挽到耳后。 干燥温热的触感从耳际传来,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心脏仿佛被电流划过一般,脸颊越来越热,一抹红色烧至耳廓。 她的内心不受控制般轻轻颤栗着,时间仿佛停滞住。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暧昧因子充斥在恍若静止的空气中。 男人的手指还停留在女孩耳侧,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声线像是从砂纸上磨过一般,沙哑中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 第24章 云朵 “他上次是这么撩的吗?”江淮景微眯着眼问。 时云舒怔松地抬起头, 瞳孔中有迷茫闪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男人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只黑色发夹, 将她鬓边细碎的头发固定在耳侧。 手指未曾停留, 离开女孩的发间。 他臂肘松松地撑在桌沿, 眉眼间尽是散漫。 看着那只黑色发卡,意有所指道:“明 明有更实用的方法。” 时云舒后知后觉他又在拉踩迟青。 她眉头蹙起,看在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给她卡好头发的份上, 没有与他计较。 只低声吐槽了句:“幼稚。” 江淮景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停留了片刻, 半晌,斜唇轻笑了下。 他什么也没说, 别过脸, 只留给她一个轮廓硬朗的侧脸。 时云舒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还在微微发烫, 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没出息, 这就脸红了。 好在江淮景没有说破, 她悄悄做了两次深呼吸, 继续排查代码。 起初握笔都有些不稳, 大约过了十分钟脸上的烧红才渐渐褪去。 一个小时后, 时云舒完整地排查了两遍, 修改了几个关键问题,但也发现了两个奇怪的地方。 她握着签字笔, 轻轻抵在下巴, 仔细回想着:“奇怪, 我记得我之前修改过这里了啊,怎么还是原来的错误。” 江淮景正在用ipad处理邮件, 闻言身形几不可察一滞。 旋即神色恢复如常,不以为意淡声道:“哦,可能版本弄混了吧。” 时云舒被他说的有些不确定了。 明明之前确认过很多遍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粗心大意了吗? 见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江淮景放下ipad,偏头问:“怎么样了。” 被他出声打断思绪,时云舒没再继续复盘,将电脑推到他面前,说:“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再重新测试一遍看看结果。” 江淮景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修改好了。 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略略颔首:“辛苦。” 神色一反常态带着几分庄重。 时云舒收起纸本,收拾起包来。 江淮景掀了掀眼帘:“这么着急走。” “对啊。”时云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题都解决了,我不回去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江淮景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淡淡哦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时云舒觉得他莫名其妙的,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急匆匆把她喊来解决项目测试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又嫌她太快了。 这难道不是精神割裂吗? 说话间已经收拾好包,她抬脚向外走去。 起身时忽然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她抬头望过去,只见漆黑的夜幕掀起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落地窗外一片朦胧,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她错愕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怎么突然下大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没雨啊。 第58章 江淮景也没预料到,他双腿交叠靠在椅子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暴雨如注的天气。 问道:“没带伞?” 时云舒摇摇头:“没有,在车里。” “车在哪。” 时云舒回答:“车停在外面。” “蒋昭没给你安排停车位?” “对啊。” 易辰有一个很大的地下车库,从集团大楼内部坐电梯就能直达,即便下雨也不用担心。 但车位都是长期的,只有易辰的正式员工才会分配,她只是暂时来交接项目,所以人事没有给她们安排车位。 江淮景压了下唇角,面容严肃:“哦,那他工作可真失职。” 回去涨薪。 时云舒不想牵连别人:“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没想周到,要是把伞带到工位就没这些问题了。” 车子停在距离大楼外几百米的地方,这么大的雨不打伞肯定要被淋透,她一受凉就发烧,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想了想,正要问“你这里有多余的伞吗?”,江淮景先她一步回答她: “不巧,我这里也没有。” 时云舒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你办公室里居然没有备用的伞?” “这很难想象吗?”男人反驳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卖伞的。” 时云舒沉默了下:“......但你助理和秘书那么多,总该替你备着几把吧。” 江淮景当即拨通助理的电话:“你那有伞吗?” 蒋昭就在同楼层,听到雨声早就准备好了各种雨具,接到电话数了数茶几上的伞:“有,长伞、短伞、大伞、小伞一共七把,您想用......” 哪一把。 江淮景:“哦,一把都没有?” 蒋昭:“有啊,啥样的都有,还有女士的呢。”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算了,这次先这样吧,下次注意多备几把。” 蒋昭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边打电话边抱起那一堆伞藏到柜子深处,笃定道: “知道了江总,我这儿没伞,一把都没有!” 江淮景满意地挂了电话,还将一分钟的通话记录亮给她:“问过了,他说没有。” “......” 时云舒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结果不合理。 堂堂公司总裁,那么多行事周到的随身助理和秘书随时待命着,怎么会没有人想到预防这种突变天气,竟然连一把伞都没准备。 但再继续追问就显得道德绑架了。 她只好问:“那你今天怎么回去?” 江淮景停顿了下,似乎真的经过了思考:“看雨什么时候停,下一晚上的话就在办公室里休息。” 时云舒妥协:“好吧,那我先在你这儿等等吧,等雨停了我就走。” 男人嗯了声,垂首继续将今天最后几封邮件处理完。 时云舒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不停地向窗外看去,暴雨却丝毫没有停的预兆。 她拿出手机查了下气象台播报,上面写着:大雨将持续两个小时以上。 “啊......”时云舒语气颓丧,“怎么还要下这么久。” 江淮景恰好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将平板合上,不知是不是处理完工作心情不错,还好心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时云舒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捧着杯子喝了几口。 等她喝完,江淮景说:“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去那边等吧。” 时云舒点点头,跟着他去了隔壁的屋子。 灯光打开,漆黑的屋子被点亮。屋内装潢简约中透着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闻起来很安心。 宽大的办公桌材质高级,与江淮景办公室的那张不相上下。墙边摆放着一张加宽的现代简约风软榻,配的是瑞典雪平的海丝腾床垫。 一侧放着药枕,里面塞着苦荞皮、黑豆皮、绿豆皮多味碾碎了的中药,掺杂着柔软的羽绒,在药用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舒适度。 中间放着一张小桌,白天可以坐着休息,午休可以放下当床,桌子上还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红参茶茶包。 时云舒坐在软榻上,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番,不禁轻声感叹:“你的办公室怎么都这么奢侈。” 江淮景瞥了她一眼,没说这本来是给她准备的。给她泡了杯红参茶,放在桌子上。 “柜子后面有一间卧室,都是新换的床单被罩,里面有浴室和新的洗漱用品,你困了可以直接去里面睡。” 时云舒点点头,忽然想到:“我睡了你睡哪?” 江淮景正在擦拭着桌面上的水渍,侧目看她:“你这么关心我?” “......”时云舒再次一噎,“当我没说。” 时云舒心态还算不错,给自己找了部纪录片看,等雨停期间坐在软榻上,小口抿着冒着热气的红参茶,闻着老山檀香,听着夜雨声,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惬意。 江淮景泡完茶就把笔记本抱过来,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办公了,手上的工作好像多到永远处理不完一样。 现在是晚上九点, 她算着时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一点雨就停了,她回去锻炼一会儿洗个澡,晚上一点前就能睡觉。 第59章 如她所想,雨停得很快,甚至没有到十一点,十点半就停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因为红参茶和檀香的安神作用,再加上纪录片绝佳的助眠效果,她连十点都没撑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淮景虽然一直坐在对面看着电脑,但其实余光时刻盯着直打盹的时云舒,见她头一点一点的,下巴即将砸到桌面上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她的小脑袋,缓缓地落在桌子上,没有抽出。 就那样垫在她的下巴下面支撑着。 他用的是右手,这么垫着甚至没办法点鼠标,只能干看着电脑屏幕,看完一页再用左手艰难地划着触屏区。 这个姿势实在高难度,一会还行,久了右臂就开始僵硬,肩膀发酸了。 抽筋的痛感沿着手臂传来,江淮景的眉头不自觉拧起。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窝在他的掌心中,睡颜宁静恬淡,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已经睡熟了。 江淮景动作极轻地将手抽离,绕到她身侧,将她抱起,送到里面的卧室,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将毛巾打湿,轻轻擦拭着女孩脸上遮掩病色用的淡妆。 室内的床头也燃着檀香,一切收拾好后,他才离开。 第二天时云舒醒来,一睁眼发现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环顾四周是冷淡风的装修风格,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没撑住睡着了,估计是被江淮景送过来的。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室内看不到一点光,她还以为才到半夜,看了眼手机屏幕瞬间惊醒。 竟然已经八点十分了! 易辰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啊!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好。 时云舒慌忙下床穿上鞋子,余光在床边瞥见置物柜上放着一套叠放整齐、还未拆吊牌的新衣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未换下的旧衣服,几乎毫不犹豫地将门反锁换上新衣服。 是一身浅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套装,时云舒个子不算矮,但身形瘦弱,一米六五的身高只有九十斤,平时买衣服最小码都有些宽松,但这套衣服竟意外地十分合身。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她真想问问江淮景的眼睛是尺子吗? 她快速洗漱了一下,对着镜子涂了点口红腮红,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二十五,还来得及。 她拿上自己的东西,从卧室出去,却没想到在开门的那一刻,与前来打扫卫生的方秘书直直撞上正面—— 第25章 云朵 两个人站在内外室的交界处, 大眼瞪小眼,双双愣在了原地。 方秘书是总裁办的大秘书,资历最深, 平时负责的都是一些易辰格外重要的公司合作事项, 近期老板出于信任, 给她多加了一件杂事。 那就是每天来这间刚划分的新办公室开窗通风,上下打扫一遍,并点上一支老山檀香,换上每天送来最清冽纯净的山泉水, 保证这件办公室有最适宜的温度环境, 可以随时入住。 她知道这是为了那位老板十分重视的乙方,但奇怪的是, 她打扫了快一个月, 乙方在易辰工作的时间都快过去了, 老板都没把这位时经理请过来。 她都要以为自己白干了, 没想到今天一早过来点香的时候, 竟然直接在卧室门口撞见这位美人经理, 而她刚刚远远看见老板也是从这间办公室出来的, 那这是不是...... 方秘书睁大了眼睛,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发展这么快的吗?明明前一阵还互相不对付...... 时云舒从她眼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猜想, 她不知道方秘书还看见了江淮景从这里出去, 脑补的更炸裂。 只轻抿了抿唇,解释道:“昨晚下暴雨, 我就在这里借住了一晚。” 良好的工作素养已经让方秘书恢复平静, 她低眉顺眼, 恭敬地点头: “没问题的,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闻言, 时云舒愣了一下。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江淮景特意给她准备的? 她还以为是他自己平时生活奢侈,一直都存在的...... 仔细想来,这里的陈设的确与他自己的办公室风格迥异。 他竟然为了自己这么费心吗? 来不及感动,她匆忙向方秘书道了声谢,就离开了,在八点三十五分时到达52楼她和谭茵的办公室。 谭茵手里拿着从罗森买的三明治早餐,看见她后微微吃惊:“舒姐,你今天怎么比我来得还晚。” 时云舒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目光躲闪了一下:“......早上路上有点堵车,就迟到了一会儿。” “噢噢。”谭茵没有生疑,和她闲聊着早上遇到的见闻。 平时时云舒会认真地回应她,但这次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不断在浮现方秘书的话: “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设施原本就是专门给您准备的。” 江淮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是想像给她准备养生餐一样,堵她的口,还是受外公所托不得不对她多加照顾,又或者是......还有她从未想到的一层原因? 第60章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他平时对自己的恶语相向以及刻意刁难的做法,又完全不符合这一点。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时云舒轻轻支着额头,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理不清晰。 直到谭茵喊她第三遍才抽出。 “怎么了?”她问。 谭茵:“蒋助理来了。” 时云舒扭头,这才发现蒋昭不知何时端着餐盘过来了。 蒋昭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时经理,江总说您早上没吃饭,让我给您送份早餐。” 他笑容太盛,以至于时云舒一眼就看出他隐隐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开口,谭茵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咦,江总怎么连舒姐没吃早饭都知道啊。” “......”时云舒哑然,不禁怀疑起江淮景是故意的。 因为她平时早饭会在家里自己简单做一点,所以养生餐只有午饭和晚饭,江淮景特意差人送来早饭,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在蒋昭心照不宣的目光中接过餐盘。 自从和江淮景接触的距离逐渐拉近,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她险些要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私下关系了。 这易辰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想。 -- 重新测试的结果很顺利,这就标示着她们的模型设计和单元测试这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之后就是整体测试和筹备上线了,这两部分工作主要依赖易辰,因此harmias的项目团队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从易辰撤离了。 当天下午,时云舒带着团队对近期的工作做了总结和收尾,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在易辰工作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环境,这么快就要走了,谭茵抱着东西还有些舍不得。 时云舒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之后还会和易辰合作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清楚,即便真的有新的合作项目,她也绝对不会再接了。 谭茵听进去一半,抱着文件对她说:“舒姐,我们要不要和去江总道个别呀?” 时云舒脚步微顿了下,复又继续向外走:“不用了,我会在微信上跟他说的。” 谭茵点头:“噢,好的。” 临走前,这些天相处结识的易辰员工还特意来送他们,盛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舒舒,小谭谭,你们回去可别把我忘了啊,回头你们也 下个蛋仔,我带你们上分,绝对不嫌你们菜。” 东北口音还是一如既往浓郁。 时云舒和谭茵哭笑参半,安慰了几句,分别和他拥抱了下以作道别。 安黎、闻杏和方秘书几个女孩子也来送她们了,还给她准备了小礼物,蒋昭也想来,但被事务绊住了手脚,只能拖方秘书帮他带句送别语,祝他们工作顺利,前途坦荡。 时云舒心生动容,礼貌道谢。 不得不承认,在江淮景的带领下,易辰的工作氛围的确不错,大家团结一致,没有像harmias那样勾心斗角,只需要专注自己即可,工作就只是纯粹的工作。 时云舒很羡慕这样的工作氛围,只可惜总裁是她的前男友,她与易辰注定无缘。 一番郑重的道别后,她们走出易辰大楼,坐上车子离开了。 汽车载着几人,在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尾线。整个过程中,江淮景始终没有出现。 当然,时云舒巴不得他不出现,这样她才能确定,她的第三个猜想是不切实际的。 当初是江淮景提的分手,如今又怎么可能对她余情未了呢。 -- 与此同时的八十八楼,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落地窗前。 男人手中端着青花瓷茶杯,羽睫低垂,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紧紧锁住楼下被缩小无数倍,小到几乎看不清的女孩身影,他也依然能认出来,那就是她。 他一言未发,就那样久久地注视着,目睹着她被人簇拥着送出大楼,再坐上车子的驾驶座,微笑着与他的员工们挥手道别。 蒋昭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询问:“江总,既然您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去送呢。” 纤细的身影融入白色的车子中,随着车子的驶离,从逐渐到完全消失于他的视野中。 就在蒋昭以为老板不会回答他时,男人忽然出声: “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声音低沉清冷,端起茶杯轻轻浮起水面的茶叶,幽幽道: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小病秧子。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回到harmias后,谭茵还有些不适应,隔三差五地就向她抱怨。 “欸,卫生间都不能自动冲水,阿姨今天还忘了放香薰。” “呜呜呜,我们的下午茶怎么只有这么几种可以选啊,想念易辰的下午茶了。” “我们公司的食堂什么时候也能像易辰一样做那么好吃啊。” 每天抱怨的说辞各不相同,时云舒听完只抿唇一笑,并没有过分苛责她,毕竟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是人之常情,她只是提醒她,这些话在她面前发发牢骚就好了,可别让其他人尤其是公司领导听见了。 第61章 谭茵忙噤声,之后明显收敛了许多。 回到harmias后的几天,时云舒偶尔还会和江淮景在线上沟通一些测试问题。 易辰的项目说结束也结束了,说没结束也的确还有事可做,比如结项报告,还需要她们来撰写。 但相比模型建立,这只是一项简单的文字工作,只需要写完线上提交就可以。 这项工作还是主要由时云舒负责,其他人辅助,写完之后检查完发到江淮景的邮箱。 从易辰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联系,大概是那边的测试没什么问题,她这边暂时也没有疑问,所以没有沟通的必要。 这几天她越来越确定,江淮景在易辰对她的好,大概率都是源于对她的防备。 这样也好,大家都放下过去,相安无事,等项目结束,平静的生活会照旧,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原本就是她所希求的,当初分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不会执着于一段破裂的感情,也不希望对方的感情对她造成干扰。 爱情在她这里本身就是最末位。 时云舒坐在办公桌前,目光比六年前还要坚定。 点击鼠标刷新了下页面,邮件状态已经从“接收”转为“已查阅”。 十分钟后,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头像是一座孤寂的山。 【j.m】:这里的空格怎么没删?[配图] 时云舒放大图片,其中一行的两个字之间多了半角空格,这个细节实在太小,她检查的时候不小心遗漏了。 【floudy】:抱歉,是我的疏忽,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淮景又接连甩过来几个问题,大致是缺少具体的数值表征,整体框架逻辑和用词不严谨。 和江淮景相比,她的工作经验相对薄弱,这些问题的确存在,时云舒应下,逐一修改后发过去。 但新修改的又出现了新问题,说一些模块的描述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要符合江淮景那么高的要求当然不容易,时云舒耐着性子在两天内改了好几版出来,还是没敲定,逐渐失去了耐心。 另一边,江淮景将最新提出的问题发过去后,手指不小心误触屏幕,双击了两下时云舒的头像。 很快,聊天框跳出来一条消息: 【我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第26章 云朵 与此同时, 时云舒这边的聊天框也跳出来相同的消息: 【j.m拍了拍[云朵.jpg]前任坟前的灰。】 时云舒:“......” 忘了是哪次被他故意刁难后一气之下改的了,之后一直没想起来改回来,没想到这么凑巧让当事人第一个拍上了。 对方大概欲骂又止, 聊天框上方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中”, 最后只发过来一个简洁的问号—— 【j.m】:? 时云舒持续沉默:“......” 两分钟后, 她发过去一条新消息。 【floudy】:你再拍一下。 江淮景黑着脸又拍了下。 聊天框跳出来新的提示。 【你拍了拍[云朵.jpg]说不用改了。】 时云舒忙道谢。 【floudy】:好的,那就最后一版了,辛苦江总了。 江淮景:? -- 在时云舒的糊弄学大法和江淮景的吹毛求疵两两中和下,结项书终于定了最终稿。但这并不代表项目完全结束了, 整个ai中医辅诊项目的最终目标是让系统顺利上线并被广泛推广, 最好能在各大医院中投入使用。 当然这部分不归harmias管,她们只需要在甲方后续需要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出面即可。 加班了一个多月, 终于得空休息。 不知不觉天气已入秋, 草木枝头悄然染上金黄色, 季节变换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下午茶时间, 她披上外套, 去楼下的咖啡厅点了杯热饮, 顺便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散文集来看。 端着托盘来送餐的是一名兼职打工的女大学生, 戴着黑色围裙, 大概是工作了许久, 神情有几分疲惫。 时云舒抬手去接热饮, 道了声谢。 然而还没等她接过来,年轻服务生却身形一晃, “咔嚓”一声, 高脚玻璃杯从两人指间跌落, 在撞上地板的一瞬间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热橙汁撒了一地,脆亮的声响打破咖啡厅的静谧, 所有人齐齐望向她们,女孩被吓了一跳,口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手忙脚乱地蹲下捡碎玻璃。 见她手不停地颤抖,时云舒忙蹲下握住她的手腕:“别用手。” 她翻看女孩的手心手背,还好没有被扎破。 咖啡店的老板闻声赶来,不停地向她道歉,时云舒摇摇头:“没关系,找人清理一下吧,别伤到人。” 老板客气地应声,转头却凶神恶煞地对女孩说:“送个东西都做不好,你是废物吗?!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扫干净!” 与对待时云舒的态度判若两人。 女孩蹲在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时云舒轻轻蹙了下眉。 她抬眸看着老板,语气平和:“杯子和饮料的钱我付双 倍,让她休息会儿吧。” 说着拿出手机在桌子上的二维码扫了五百块钱。 第62章 老板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点头哈腰说着感谢,吩咐其他人去做了。 时云舒弯腰将女孩牵起来,见她脸色发白,面容憔悴,猜测她应该是生病了。 女孩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时云舒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抚了抚她的手背,轻声道:“没事了。” 时云舒倒了杯热水给她,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连声对她道谢。 “谢谢姐姐!”她感激道。 “哦对。”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急切道,“刚刚你转给老板的钱,我都转给你。” 时云舒按住她的手:“不用,你去好好看病就算是还我了。” 两颗泪珠夺眶而出,砸在女孩紧张交握的手背上:“可是我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 “你很缺钱吗?怎么一个人打这么多份工?” 女孩哽咽着点头:“我想攒钱给我男朋友送生日礼物。” 时云舒秀眉微微蹙起:“什么礼物这么贵。” 女孩一提起男朋友就神采奕奕:“是一套西装高定。” 时云舒沉默了下:“他知道你为了送他礼物这么辛苦吗。” 女孩摇摇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时云舒沉默了几秒,可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你是哪个学校的?”她问。 女孩回答:“京北大学。” 时云舒莞尔一笑:“那我还算你半个学姐。” 她上了不到一学期就出国留学了,最多算半个。 “这么巧!学姐好!”女孩惊喜地喊。 时云舒笑着点头:“学妹。”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留了对方的姓名,从名片上得知女孩叫邱竹雨,今年上大二,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人如其名,性格也十分可爱单纯。 “我印象里,新闻传播学大一大二的课程挺多的,你找了这么多兼职,学业还顾得过来吗?” “确实没什么时间上课,但是考试前突击一下,及格还是没问题的。” 时云舒:“好吧,考上京北大学不容易,不要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学历。” 她忽然感觉自己这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很像小时候劝学的长辈。 邱竹雨点头,大概是这些话听了很多遍了,有些敷衍地应着,时云舒识趣地没有多说。 注意到她胸前的工作牌logo,邱竹雨眼睛一亮:“学姐,你也是harmias的吗?” 时云舒点点头:“‘也’是指?” “我男朋友也是harmias的,好像还是你们公司的哪个领导,我想送他西装就是希望他上班的时候能天天想起我。” “我们公司的领导?哪一位?或许我认识呢。” 邱竹雨摇头:“不能说,他怕我太辛苦,不让我在你们这里打工,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他会生气的。” 时云舒:“你是偷偷来的?” “嗯,我想离他近一点。” 时云舒失语了下,无法对他们深厚的感情做出评判,只问:“那他知道你生病的事吗?” 不出所料,还是摇头:“他工作忙,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 “生病是小事吗?你自己的身体比不上他一个生日礼物吗?” 时云舒不解,但还是语气平静地询问。 “没事的学姐,我只是小感冒,没什么事。而且我男朋友一直希望我能够独立一点,不要总粘着他,我怕他会不开心。” 时云舒默然:“你这么替他着想,他知道吗?” 邱竹雨摇头,眼中是未染尘世的清澈:“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这就够了,爱情不就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了吗?” 时云舒长叹一口气,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女孩,在已经踏入职场的异性面前,很容易因为盲目的崇拜失去自我,天真地以为找到一个真命天子,就能幸福安稳一生。 但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屈指可数。 她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让你宁愿生着病打几份工就为了送他一份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生日礼物。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爱人先爱己。” “可以向往爱情,但不能依赖爱情,因为你自己才是那座可以依靠的山。” 时云舒言尽于此,下午茶时间已经快过了,她不能多做停留。 邱竹雨神色怔松迷茫,似是有几分动容。但她清楚地知道,这轻微的摇摆,她男朋友一句话就能轻易拽回来。 她已经尽力规劝,但最终是否能清醒还要看她自己。 “我要回公司了,你有事随时联系我,再见。” 她将书放回书架,起身离开。 一推开咖啡馆的门,秋风萧瑟,扑面而来。今年的秋天来得突然,路上行人的衣着各有千秋。从短袖到小棉服,由春到冬跨过了四季。 她拢了拢深蓝色牛仔外套,发觉自己原本是想来看书喝热饮的,现下热饮没喝到,书也没看几页,连小妹妹也没劝出效果。 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好像做了些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向harmias大楼走去。 走到电梯门口,电梯恰好是开的,时云舒下意识加快步子,但还是慢了一步,两扇门缓缓合上。 第63章 恰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中间,受到感应的电梯重新打开。 秦兆川站在电梯门口,抬手挡住电梯门,唇边带笑,声音醇厚深沉:“不用着急。” 时云舒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在这里碰到他。 她脚步没有放慢,走进电梯后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秦兆川微笑:“去几楼?” 时云舒说了个数字,又道了声谢。 秦兆川:“不用客气。” 电梯缓缓上升,只有他们两个。 秦兆川问:“在易辰的这段时间怎么样,还顺利吗。” 时云舒站得笔直,大概是因为秦兆川帮过她,她对他有一种类似于长辈的尊敬。 她轻轻嗯了声:“都挺好的,项目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整体来看的确挺顺利的,至少没有自己人给她使绊子。 当然,这个自己人不包括江淮景。 秦兆川点了点头:“这个项目结束,最近还有什么紧要的工作吗?” 时云舒摇头:“暂时还没有。” “过几天我要代表公司去参加一个商业晚会,有兴趣一起吗?” “商业晚会?” “是的。”他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拉到几个新项目,到时候你在公司也能站稳脚跟。” 时云舒下意识的反应是拒绝。 后半句话听上去的确让人心动,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短板,她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何况晚会往往需要敬酒,她的身体也不允许。 她原本面的只是工作内容极其单调的算法工程师,除了工作强度大一些,其他都很适合她,让她当项目经理本就有些赶鸭子上架,如今还让她去参加晚会,她肯定不能答应。 但这毕竟是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公司领导为了锻炼她而提出来的,直接拒绝又有些驳他面子。 见她面色踌躇,秦兆川一眼看出她的顾虑:“你先不用急着拒绝我,晚会后天才开始,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考虑。” 时云舒觉得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她在考虑的只是怎么妥帖周到地拒绝。 “叮”地一声,电梯恰好在此时停在她所在的楼层,门缓缓打开。 秦兆川对她说:“先好好工作,我随时等你回复。” 时云舒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搁下,与他道别,回到自己的工位。 晚上,她刚练完瑜伽洗完澡,收到了秦兆川微信上转发的商业晚会邀请函,上面介绍了主要流程和参会公司代表,附语: 【mr.q】:你很有潜力,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时云舒点开看了一眼,没什么 兴趣就关掉了,关掉前一秒忽然想到,这份名单足足有十页文档,应该是个大型商业活动,或许能在晚会上找到一些关于她亲生父母的线索。 她重新打开电子邀请函,大致看了一眼参会公司名单,几乎北城所有知名的企业都派了代表参加。 晚会时间是周六晚上五点,也就是后天晚上,她恰好有空,想了想,她回复秦兆川: 【floudy】:好的,谢谢秦总监,我会按时参加的。 -- 与此同时,易辰集团顶楼。 窗外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办公桌前的男人处理着文件,边听着蒋昭向他汇报最近的日程。 “后天上午九点去广阳大厦和苏维集团签订战略合同,下午和许总有一场高尔夫球比赛,晚上是今年例行举办的商业晚会,和东欧那边的国际会议冲撞了,不过您每年都不参加商业晚会,这一项可以推掉。” 江淮景垂眸合上签完的合同,放至一旁:“不用推,我去。” 这种场合,上次在饭局说漏嘴的人一定会参加。 蒋昭愣了一下,才恭敬点头:“好的江总,那会议那边?” 男人声音磁性低沉:“让董事会主席代我参加。” “好的,江总。” 蒋昭汇报完就退了出去,江淮景俯首案前,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已经凌晨。 冷白分明的指骨一下一下捏着右手腕,他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明月高悬,清辉柔和。初秋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稀薄的云影浮漾在天际。 男人瞳眸深邃如夜,几分失神。 不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第27章 云朵 周六晚上六点, 晚会在伽达花园如期举行。 夜幕降临,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星星坠落人间,照耀着走廊、花坛和舞池, 将整个宴会场地装点得如同梦幻宫殿。 秦兆川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 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她。 时云舒今日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定长款礼服裙, 白皙的脖子处戴着一条钻石项链,海藻般的卷发被编成蓬松精致的辫子,夹杂着点缀的金丝线,垂在肩膀一侧。 绸面长裙包裹着柔弱的身姿, 纤薄的背挺直, 镶钻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优雅从容地沿着花园小路向宴会厅走去。 她今日依然是淡妆, 穿着搭配明显在刻意低调, 但即便如此, 还是让沿路的科技新贵纷纷为其侧目。纵使是参加了十年晚会, 见惯佳人如云的秦兆川, 此时的眼中依然不免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艳之色。 时云舒走到秦兆川面前, 温声:“抱歉, 秦总监, 让您久等了。” 第64章 秦兆川掩下眼中的光芒, 含蓄一笑, 大有一种成熟年长的前辈风范:“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他曲起左胳膊,示意她挽起。 时云舒压了压唇角, 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装作没看见:“晚会快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 秦兆川似乎早有预料,并未恼怒, 动作自然地垂下胳膊,依然笑容和煦:“好。” 他们都是代表harmias来的,时云舒跟在秦兆川身后,一路上见他边和熟人客套地打招呼,边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之前参见过这样的商业晚会吗?” 时云舒摇头:“没有。” 商业晚会要喝酒,外公和舅舅从来不会要求她参加,而且祁家的地位也不需要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只是偶尔被拉着参加国外的慈善晚会,场面比现在大得多。 她说的“没有”仅仅指代需要敬酒的商业晚会,但秦兆川却理解成她第一次参加晚会:“没参加过还能表现得这么镇定自如,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果敢得多。” 时云舒浅笑,没有辩驳,毕竟说多错多。 她认回祁家之后,没有改掉自己原本的姓氏,也从未公然出现在国内的大型场合,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就是祁家唯一的后代。 秦兆川也一直只把她当成一名家境还不错,能支持她出国留学的高学历毕业生,仅此而已。 两个人沿着长长的红毯向里走去,有时云舒跟在身后,秦兆川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企业代表与他打招呼。 他笑着一一与人握手,看着那些人被时云舒的容貌和仪态吸引,却又被她清冷的气质劝退。 等到了会场提前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说:“带你来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平日里不怎么搭话的对家,如今都会和气地跟他问个好。 “交男朋友了吗?”他坐在椅子上问,“如果我没猜错,未来几天会有不少人来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有的话我还好回绝他们。” “没有。”时云舒坦诚地摇头,继而看着他说,“但不影响您对他们说有。” 秦兆川笑起来,唇侧有两弧括号:“明白。” “您呢?有女朋友吗。”时云舒问。 这一路上,也有不少女企业家向他抛出代表好感的眼神,他都礼貌疏离地回应了。 秦兆川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时云舒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兆川似乎很意外,笑容未减,“我以为你会听到公司里那些关于我的传言。” “的确听到一些,但我始终认为,传言真假参半,不能尽信。” “你很理性。”秦兆川说,“不过我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果传言是假的,早就被揭露了,不是吗?” 这话说得很微妙,时云舒心中已有衡量,没有继续追问:“您说的是。” 谈话间,晚会基本已经座无虚席,场上的灯光被熄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已经拿着话筒,上台准备就绪。 场上的喧嚣逐渐停下,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开口:“尊敬的各位来宾和企业代表,很荣幸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参与我们本次的商业晚会,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迅扬集团......” 介绍词讲到一半,女主持人忽然停下,耳麦似乎接收到什么重要消息,她反应极快地转了话头:“非常抱歉,有一位重要来宾即将来临,我们的活动时间推迟十五分钟,请大家稍作等候。” “谁啊这么大款儿,还得让大家专门等他一个。” “不知道啊,主办方都在这儿等着呢,还能有谁有这么大面。”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秦兆川也在思考,这位压轴出场的重磅嘉宾究竟是谁。时云舒不了解北城的企业,不怎么关心,安静地坐着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到,场下的躁动声越来越大,就在大家即将失去耐心时,几位领头协办的主办方小跑着到宴会厅门口迎接。 只见门口停泊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一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率先出现在视野,随后是修长笔直的腿,笔挺的西装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再往上是一张淡漠冷峻的脸。 车门自动关上,助理恭敬地跟在身后,男人在数十位顶级企业家的簇拥下,迈着从容沉稳的步子向内走来。 在他迈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全场的灯光刹那间被点亮,明亮如昼。 原本打在舞台中央的聚光灯转换方向,齐齐打在红毯之上,汇聚在他身侧。 场上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位姗姗来迟却身份尊贵的男人,就像所有灯光亮起都是为了迎接他。 男人缓步走来,镁光灯从斜上方打在他的脸上,硬朗的轮廓逐渐清晰,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是我眼花了吗,居然是易辰集团的创始人江淮景?” “你没看错,就是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江总今年居然愿意屈尊参加我们这些人的聚会了。” “天哪,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和江总搭上线了啊,我每天做梦都想跳槽到易辰呢。” “......” 红毯两侧坐满了人,大家窃窃私语着,目光却始终不受控制地追随着走在红毯上的男人。 第65章 时云舒也没想到,江淮景竟然也在。 男人始终目视前方,大概没注意到她,在主办方的引领下,径直走到 最前方的位置坐下。 坐在右边的人也在对同伴低声说着:“今年这趟来得值了,不枉我大老远从城南跑过来。” 时云舒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激动,随口问:“他很厉害吗?” 她知道易辰是后起之秀,但不过是一家新兴公司,怎么被他们吹得这么神。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这么说吧,北城除了祁家,就数这位小江总最有权势了,祁家家主还远在洛杉矶,山高水远的够不着,北城可不就供着这一位财神爷了,偏偏这位财神爷鲜少露面,每年的商业晚会都有大把的人去请他,人家就是不赏脸......” 那人侃侃而谈,时云舒听了个大概,从他口中得知,因为江淮景祖辈世代从医,北城有名的权贵政客都受过江家的恩惠,如今又出了他这么个商界天才,算是商政两涉。 祁家是祖祖辈辈积累的产业,但易辰集团却是实打实白手起家,几年之内就垄断了ai医疗产业,如今还在逐渐向it、交通、通讯等多个行业发展,而且各个势头迅猛。 易辰的创建年限还短,目前还比不上在北城根深蒂固的祁家。但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超过祁家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么厉害呢。”时云舒了然地点头,惊叹于祁家在北城的地位,也惊讶于江淮景的威势。 “废话,不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对方有些嫌弃地看着她,“看你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无知呢。” “......” 无知的祁家唯一后代兼北城商界天才江淮景的前女友时云舒被嘲讽得沉默了。 她才回国不久,对金融信息掌握的少之又少。只知道外公经常做慈善,在洛杉矶很受外国人尊敬。而且一直秉承着惠中的原则,赚着外国人的钱,给国人最低价,所以网上对祁家的评价很高。 秦兆川替她打圆场:“我们公司的新人,刚毕业不太了解这些事,这次出来就是带她来锻炼锻炼。” 时云舒有些尴尬地点头附和:“是的。” “哦,我说呢。”对方没有再继续嘲笑她,说完就继续勾头崇拜地望着他的天才偶像了。 秦兆川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让她不要在意。 时云舒摇摇头,表示没事。 被夸的都是自己家的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与此同时,江淮景已经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在了贵宾席,一群人前仆后继地给他端茶倒水,仿佛他一来,晚会档次瞬间提高了几个级别一般。 大概是时云舒不混金融圈,对这样献殷勤的场面尊重但不能理解,心中直觉他们太过夸张。 最后一尊大佛就坐,晚会才算正式开始。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临场发挥,对江淮景做了郑重冗长的介绍,场上甚至有几盏灯光和机位专门对着他拍摄。 映在大屏幕上的画面中,男人长腿交叠,黑色西装熨帖整齐,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处的衬衫一改往日风格,系到了最后一颗。 男人下颌线清晰紧绷,面色冷峻,时云舒看出来他被拍得不高兴了。 蒋昭极有眼力见地喊来主办方,将灯光和摄像头撤了。 时云舒静静看着这些草台班子,内心没什么波动,只是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江淮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参加。 主办方被提醒后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刻意把焦点挪到江淮景身上,但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频频将目光投过去。 会场座位分列红毯两边,江淮景坐在左侧的第一排,harmias在北城商界的地位不算低,时云舒和秦兆川的位置也在前面,只是在右侧的第二排。一排的位置很多,场下灯光也很暗,从她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一团黑影。 索性不去看他,琢磨着等下怎么脱身去找线索。 开场白很快结束,接下来的自由交流才是这次活动的主场。 大家转到隔壁的副会场自由活动,秦兆川已经开始带着她social,时云舒跟着他见了几个公司的总裁,但只要交际就避免不了喝酒。 对方干了半杯香槟,倒拿着杯子给他们看,秦兆川酒量不错,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她。 秦兆川知道她有心脏病,还是劝道:“我在网上查过,心脏病患者偶尔喝一次酒没关系。” 在二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时云舒骑虎难下,只好浅浅抿了一口。 有一就有二,时云舒怕再被灌酒,在这之后就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假模假样地去了一趟卫生间,继而调转方向在几个副厅穿梭。 听秦兆川说,几乎所有商业人士都会来参加今晚的活动。 她在医院匆匆见过一面她的亲生父亲,依稀记得身形气质和大致的容貌,如果他今晚来参加的话,应该能找到。 只是场上的权贵众多,同时存在着一个坏处,那就是大家的穿着几近相同,不似女士的衣服精致多样,在场的男士大多都是西装革履,就连发型也差不多都是打着发胶的大背头。 再加上时云舒对男人的长相有些脸盲,除了体形和身高差距,她甚至觉得所有男人都长得一个样。 第66章 最后苦恼地皱着眉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宴会厅乱转。 怎么这个社会就没有人要求男人在发型和穿着打扮上内卷呢?但凡他们的穿搭变化区别大一些,她也不至于这么难找了。 宴会厅男男女女,觥筹交错,时云舒端着一杯度数最低的果酒,状似在自然交际地逛着,一边悄悄打量每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路过主会场时,时云舒一眼就看到被众人簇拥的江淮景,明明是差不多的礼服穿着,但卓越的相貌身形依然让他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时云舒不由自主地远远看着,见他周围不仅围绕着试图拉合作的商界男士,还有数位长相精干漂亮的女企业家,或是被带来交际、物色联姻对象的豪门千金。 她们打扮华丽精致,温柔娇羞,环绕在他身边,眼中带着明显的欣赏和崇拜。 这一幕莫名刺眼,时云舒挪开视线,独自绕过熙攘的人群,向偏厅走去,摒弃一切扰乱心神的杂念,仔细寻找着。 然而没等她找到人,就先迎面撞见几个身形微胖矮小的中年男人。 时云舒瞄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向另一边走去。 世界上漂亮的女孩子很多,有一些漂亮到走在路上都会被频频搭讪,还有一种漂亮到极致的女孩,让男人自知配不上,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时云舒就是这样类型的女孩,她气质清冷,再加上今日特意挑选的黑色裙子,浑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质,就差在脑门上写“生人勿扰”四个字了。 这为她减去了不少麻烦,长相一般、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大多望而却步,路上有几个年轻帅气的企业家和她礼貌问候,要加微信,时云舒也都一一婉拒了。 但偏偏就是有一些自大普信的油腻男人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以为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只要有钱就能搭讪上。 例如时云舒面前的这几个富态十足却丑陋无比的中年男人,并排着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男人端着酒杯堵在她前面:“漂亮妹妹是哪个公司的?长得这么漂亮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时云舒眉头蹙起,后退了一步。 对方上前逼近,脸上笑出几层褶子:“妹妹别怕,我们只是来跟你敬个酒,没有恶意。”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环境,大家三五成群地互相寒暄,不远处还有监控。在场的都是人精,不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就是像刚刚那样,逼她喝酒。 她心下安定几分,面上镇定自若地应付:“抱歉,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若是说身 体不好,容易引起对方凌弱的歹心,她特意换了个理由。 几个人丝毫不为所动,嘲笑她: “妹妹第一次来吧,这种酒精过敏的理由老子听过太多次了,你还不如说你有心脏病呢,我还能信几分。” 时云舒无言以对,她代表着harmias,不能和对方起正面冲突。 不愿与他们多作纠缠,便举起杯中度数极低的果酒:“那我敬几位前辈。” 谁知对方并不满足于此,一人抢过她手中的果酒玻璃杯,从酒侍的盘子里端来一杯香槟,塞进她手里。 “诶——,喝果酒有什么意思,要喝就喝香槟。” 高脚杯的细脚玻璃被塞到她手心,时云舒皱起眉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对方似乎拿捏了她不敢不接,竟直接松了手。 杯子瞬间在她虚握的手间下坠了几寸,时云舒没有选择,反应迅速地握紧杯子。 几人满意地看着她被迫妥协,接过他们的酒:“一杯酒而已,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说着甚至有一人伸手握着高脚杯底端,强硬地将酒杯向她唇边推去。 大有一种逼她就范的气势。 时云舒本不想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谁料这些人得寸进尺。 眼看盛着浅黄色香槟酒的玻璃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眉眼微动,眼疾手快地偏头躲开杯子,指尖已然松了力度。 恰在此时,一只指骨冷白的大掌牢牢锢住中年男人的手腕,手背青筋明显暴露凸起。 一道低沉阴冷的磁性声音随之在头顶响起: “她说了不喝,你是听不懂吗。” 第28章 云朵 这声音熟悉到她只听到第一个音节就能辨别出本人, 时云舒下意识抬头。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从她的角度看到他清晰硬朗的下颚线,面色冷沉, 染上薄愠。 余下三人更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几人也是在北城有点名气的, 在北城横行霸道惯了,被扰了好事十分生气。 被握住手腕的男人骨头像是被捏碎了一般,又疼又挣脱不开,大声喊着: “哪个不知死活的孙子敢扰老子的好事!” 一抬头看见男人冷峻的面容, 瞬间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 脸上的横肉吓得颤抖:“江、江、江......江总。”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 尾音上扬:“孙子?” “不不不、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是孙子, 我才是孙子, 您是我爷爷。” 第67章 “江爷爷, 孙子知错了,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饶我一回吧......” 酒杯已经被时云舒拿开, 放回酒侍小哥的托盘, 退后几步, 躲在江淮景身后。 江淮景手上力度未减, 面色依然冷冽,懒懒地抬眸看向时云舒: “你们该道歉的是她。” 几人立刻心领神会, 双掌合十抬过头顶, 匍匐着对她说: “妹妹对不起, 是我们酒喝多了脑子不清晰,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 我们知错了,请您原谅我吧......” 时云舒冷眼看着,没说话。 倒是挡在她面前的江淮景面露不悦:“妹妹也是你们能喊的?” 几人又是一愣,不知道喊妹妹怎么又不对了。 但他们不敢问,忙换了更稳妥的称呼:“不是妹妹不是妹妹,是奶奶,您是我奶奶,奶奶对不起,孙子们知错了,求求您原谅我们吧。” 时云舒眉头轻轻拧起,总觉得这声“奶奶”哪里怪怪的。 不仅是把她喊老了,而是江淮景是爷爷,她是奶奶,养了一堆中年孙子? 这怎么想都很怪啊。 江淮景却对这个称呼极其满意,松开男人的手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掸了掸身上的灰。 恢复了一贯的倦怠,凉凉道:“你们奶奶没说话就是不原谅,继续。” 几人如临大敌般跪下,不停地向她磕着头:“对不起奶奶,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原谅我吧。”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许多人驻足侧目,时云舒怕把秦兆川引来,终于开了口: “我不是你们奶奶。”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噤声,不知道该怎么喊了。 总不能喊太奶奶压过江淮景的辈吧。 江淮景瞥向她,缓缓勾唇:“不当奶奶,那你就要当我闺女了。” “......” 时云舒沉默,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 江淮景扯唇笑了下,偏头问她:“消气了吗?” “差不多吧。”时云舒说。 男人颔首,声音淡淡:“跟着我。” 跟着他不用被迫喝酒,时云舒没拒绝。 两个人撇下不停磕头认错的几个人,一前一后向别处走去。 离开那些人,四周相对安静了下来。 江淮景:“刚才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摔杯子了。” 时云舒对此并不意外:“你眼睛还挺尖。” 刚才她本来已经打算松手摔杯子,将事情闹大了,但余光恰好瞥见江淮景在向她这边赶来,便没有走这下下策。 也幸好他来得及时,省了她许多麻烦。 否则若是当场摔杯子,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又要与她好一番折腾。 她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听他们说他不爱参加这种场合。 江淮景脚步未停,调子平淡懒散:“跟你一样。” 他说的不够直白,时云舒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 她轻抿了下唇:“我以为你不打算帮我。” 当时在他办公室,他非要让她求他才肯帮忙,时云舒有骨气地没求,就以为他不会帮了。 男人背对着她,冷冷嗤笑了声:“我可不像某些没良心的不念旧情。” 时云舒早就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换做平日定会怼回去,这次看在他刚刚帮了自己的份上,大度地没跟他计较。 “刚刚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的是谁?”江淮景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时云舒睫毛扑闪:“哪个男人?” 刚刚找她要微信的男人很多,她以为他问的是这个。 江淮景脸一黑,没好气地说:“最开始的那个。” 薄唇开合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死。 “噢,你说秦总监啊,他是我上司。” “秦兆川?” 时云舒点头:“是啊。” 闻言,江淮景眉头轻蹙,沉声:“以后离他远点。” 时云舒不听:“凭什么。” 又来管她的社交关系。 “他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好人,我不是照样还要跟你合作。” 江淮景被她噎了下,冷眼觑她:“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就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 时云舒默然未应,挪开视线不看他,继续在场上找着人。 大概是刚才听那些人讲了太多关于江淮景的吹捧话,时云舒跟在他身后莫名底气十足,目光不加掩饰地一一略过四周的人。 一些被她盯着看了两秒的男人还以为时云舒是对他有意思,一颗上前搭讪的心已经蠢蠢欲动。若非周围有江淮景这位冰财神挡着,想必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见状,江淮景偏头提醒:“表现太明显了。” 一则他无法忍受这些男人觊觎的目光,二则即便他能兜底,但如果被人察觉出异样,她是祁家后人的身份就暴露了,到时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噢。” 时云舒知错就改,收敛了些,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不过这收敛的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第68章 因为向来独来独往的江淮景身后突然多了个小尾巴,还是仅次于江淮景之下的另一个焦点,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穿过半个宴会厅,一位穿着锦缎马甲、五十岁左右的长者端着杯子过来:“小江,有段时间没见,易辰的股价又涨了10 个点,后生可畏啊。” 江淮景礼貌颔首:“文前辈过誉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被称作“文前辈”的长者看着时云舒问:“这位姑娘是?” 江淮景侧身让她上前,稍显郑重地介绍着:“易辰最近正在合作的项目经理——harmias的时云舒,刚从斯坦福硕士毕业回国,业务能力很强。” 继而转向时云舒,称呼刻意端着:“时经理,这位是通瑞集团的创始人——文前辈。” 这突如其来的介绍让时云舒怔了一瞬,好在她应变能力强,很快就镇定自若地主动伸手:“文前辈您好,久仰大名。” 通瑞集团是国内it行业的顶尖企业,是真正的金字塔,时云舒在国外便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江淮景会愿意为她搭线通瑞的集团创始人文启竹。 文启竹年过半百,面慈目善,人如其名带着浓郁的书卷气,与她绅士地握半掌:“小时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短暂地握手就松开了。 文启竹温和地打趣:“这还是我第一次从小江口中听见他夸别人呢,还是个女孩子,不得了啊。” 时云舒谦虚一笑:“是江总抬举了。” 她虽然没有参加过商业晚会,但在祁家系统学习过社交礼仪。 主动递上自己的名片,笑容大方得体:“文前辈,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和贵公司合作。” “当然有机会,小江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有错。” 对方语气笃定,让时云舒有些心虚。 说话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瞥向江淮景,果然见他唇边隐隐带笑,看上去似乎心情愉悦。 接收到他玩味的眼神,时云舒触电般匆匆挪开视线。 男人唇边的笑缓缓加深了几分。 文启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接过时云舒的名片,低头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小卡片递过来:“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意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时云舒有些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道谢。 交换了名片后,文启竹举着杯子要敬时云舒酒,看见她两手空空,问:“小时没拿酒杯吗?” 时云舒不是很擅长拒绝看着面善的前辈,局促地捏了下手指,正想着找酒侍拿一杯葡萄酒,一旁的江淮景率先开口。 他将杯子微微倾斜:“时经理身体不好,文前辈,我替她敬您。” 时云舒眉目微动,转而向文启竹道歉:“实在很抱歉,文前辈。” 文启竹并非嗜酒之人,只是把敬酒当作一项社交礼仪,笑着说:“没关系,女孩子少喝酒是好事。” 两个人碰了杯,时云舒侧目看向江淮景。 只见男人轻抬下巴,喝酒时刚毅的侧脸轮廓愈加清晰,凸起的喉结明显地滚动,当初还带着稚气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上位者。 她定定地看着,心中似乎有某种异样的情绪重新破土而出。 -- 文启竹的名片设计很有艺术气息,一书一竹,分别位列前后一角,正面是烫金凹凸的书法签名,很明显的中式风格,怪不得和江淮景关系不错。 见她一直低头鼓弄着那张名片,江淮景开口:“还想认识谁,我带你去。” 时云舒抬眸,摇摇头:“不用了,你能带我认识文前辈已经很感谢了。” 她不想通过别人的关系搭建自己的捷径,如果她愿意,以祁家的地位足够让她将整个北城的权贵结识个遍了。 但她志不在此,她只希望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内脚踏实地地学习、进步,做到极致。让大家日后在提起她的时候,第一印象是她的名字时云舒,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譬如祁家的后人,江家的干女儿,亦或是江淮景的前女友。 这些身份都是她,却不完全组成她。 江淮景知道她的思想比任何人都独立,也不强求。 两个人不知不觉调转了顺序,时云舒走在前面决定找人的方向,江淮景恢复了一贯的懒散,骨节分明的指间端着一杯香槟,跟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轻轻摇晃着,问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你父亲长什么模样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时云舒摇头,不是很确定:“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试一试吧,说不定合了眼缘就认出来了呢。” 她这话听上去不怎么靠谱,江淮景抬了抬眉梢,没多说什么。 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跟在她身侧。 两人穿过长廊,转向室外,时云舒差不多将所有宴会厅的男人都观察了一遍,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找到。 她坐在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出神地看着露天花园内形形色色的宾客,忽然疑惑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或许她的亲生父母没有从商呢。 江淮景立在一旁语调散漫地安慰她:“别着急,找不到就不认了,大不了把我爸妈让给你,反正他们更喜欢你。” 第69章 大少爷安慰人都这么与众不同。 时云舒被他逗笑了,心情的确舒缓了许多。 夜风微凉,时云舒穿的是吊带裙,被吹得发冷,双臂环抱着胳膊御寒。 肩上忽然一沉,她侧目看去,一件熨帖整齐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只剩下一件白衬衫的大少爷眺望着远处,语气生硬冷漠:“替我妈养闺女,免得回头说我虐待你。” 时云舒看着他这副傲娇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 这人怎么这么多幅面孔,明明帮她出气的时候霸气侧漏,替她挡酒的时候成熟稳重,现在给她披件衣服,傲娇幼稚的本性又暴露了。 可真是变幻莫测的大少爷啊。 她心想。 走廊人少,时云舒没有拒绝他的“善待”,抬手拢了拢衬衫外套,衣襟处残留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雪山茶香,她不自觉靠近闻了闻,心中安定许多。 再抬头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面容几分生几分熟,却与多年前的匆匆一面完全重叠。 她瞳孔轻轻一震。 “江淮景。” “嗯?” 她张了张唇,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我好像......找到了。” 她目光定定的,望向喷泉处。江淮景正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流水涓涓的喷泉旁,有一个面容干净、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待看清脸后,他蹙起眉头。 那个男人他认识。 “你亲生父亲是林修筠?” 林、修、筠......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时云舒皱着眉头思索着,好像是在医院被她撕碎的那张亲子鉴定报告上。 时间太过久远,她记不清全名,但是对方的笑容温柔和善,和当年一样,大概血缘的确有一些奇妙的作用,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他,没有错。”她语气轻柔却笃定。 江淮景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时云舒沉浸在找到亲生父亲的惊喜中,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说着:“你说我现在直接去找他会不会太草率?” 神情有些苦恼:“这么多年没见,他会不会认不出来我了呢。” 昔日的安静内敛消散了大半,她仿佛是走失又被找到的小女孩,窃喜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天真。 “爸爸来了,妈妈是不是也在附近呢?”她的问题像是永远都说不完,“江淮景,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嫌我吵了。” “你忍一忍嘛,我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太开心了。” “不是,没有嫌你吵,只是.......” 江淮景面色几分沉重,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 时云舒坐在黑色雕花长椅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把人看丢了。 不等江淮景回答,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裙子、与她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小跑着奔向林修筠。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爸爸——!” 第29章 云朵 女孩笑容乖巧甜美, 脆生生 地喊了一声: “爸爸——!” 时云舒的笑容僵在脸上。 露天花园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她却在那一瞬间猝然耳鸣,周遭万籁俱寂, 那些喧嚷全然听不见。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不远处, 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飞奔而去, 男人张开双臂迎接乖巧的女儿,他们短暂地拥抱又分开,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温声训斥着:“怎么都快嫁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女孩亲昵地搂着男人胳膊,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就算嫁人了您也是我爸爸呀, 而且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嘛。” “不急,你妈妈那儿已经在帮你参谋了, 爸爸也好好替你选一选, 一定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 “嘿嘿,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真是父慈女孝的温馨一幕。 但她只觉刺眼。 刚才的一切犹豫不决、紧张不安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 秋风吹动鬓边的碎发, 一丝一缕挡在眼前, 模糊了视线。 她抬头看了看天, 漆黑的夜空被人间的灯光点亮, 宛如白昼, 却看不到一颗属于她的星星。 唇轻轻弯起, 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刚刚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嗯。”他淡声。 林修筠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林听然是北城人尽皆知的事, 夫妻俩每次出席活动都会带到身边。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们捧在手心上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 江淮景立在她身后, 垂眸看她。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不确定地开口。 时云舒摇摇头, 甚至懒得去为他们找理由。 她眼眸澄澈坚定:“没必要。” 能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他们为难到, 明明一直北城,明明知道她的存在, 却从不来探望她。 她轻轻勾唇,云淡风轻地笑笑:“怪不得他们都瞒着我,原来是这样。” 第70章 一切都能说通了。 外公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被抛弃了两次,所以向她隐瞒了事实,营造出爸妈很爱她的假象,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不必在其他孩子面前自卑。 所以一直不希望她回国,怕她见到他们,得知真相会失望难过。 就像现在一样。 肩上忽然落下一道重量,她侧目,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时云舒。”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此时此刻喑哑的声线缠着极尽的温柔,“想哭就哭出来,你有哭的权利。” 大少爷没有安慰过别人,连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与众不同。 他说的不是“别哭,别难过”,而是—— “有我在,没人敢指责你。” 是啊,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什么样无坚不摧的心脏,才会在得知自己被生养父母接连抛弃两次后,依然无动于衷呢。 哪怕是她这样感情冷淡迟钝的人,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哪怕她早就有所预料,也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愿意认她,又为什么要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是因为得知她是个朝不保夕的短命鬼,后悔了吗? 可是被抱错是她的错吗?一出生就先天性心脏功能不全是她的错吗? 她无知地降临在这世上,无端受了许多磨难,又无辜被接连抛弃,上天似乎从未善待过她。 白色长廊灯光昏暗,江淮景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知道,她一定在硬撑。 他启唇:“你如果想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时云舒低垂着眼睫,没说话。 折射在地上重叠绚烂的光影忽然变暗,一道颀长挺阔的身影笼罩着她,将她与繁杂的人群隔绝,像是为她撑起一道保护屏障,抵御着外来者的入侵。 低沉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那样寡淡的声线,却说着让人异常心安的话。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有这个能力,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但她还是坚决地回答:“不想。” 她凭什么走。 该问心有愧的是将她一次次抛弃的人。 她不仅不走,她还要让他们看到她。 看到她的存在,看到她现在过得很好,她要让他们整日惶恐不安。 她站起身,从那片江淮景为她遮挡的阴影中走出,并肩站在他身旁。 清亮的眼眸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直直望向那对父女。 问他:“林修筠是哪个公司的,做的是什么?” 江淮景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悲伤的情绪,却找不到。 猜到她想做什么,缓缓收回目光,散漫道:“林氏集团目前主营建筑和设计行业,跟你的专业相关性不大。” 时云舒也不打算瞒他,缓缓勾唇,不以为然:“谁说相关性不大?” 她娓娓道来,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知道有一项建筑信息模型技术,简称bim,能将设计、施工和运营的各个阶段协同起来。目前智能化技术已经逐渐渗入各个行业,传统行业如果故步自封,只会被社会淘汰。” 江淮景偏头瞧她,只见点点星光之下,女孩唇角弧度清浅,白净柔和的小脸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不禁抬了抬眉梢,他认同地轻嗯了声,然后问:“需要我做什么吗?大小姐。” 时云舒心中已经有了计量,没看他:“不需要。” 说着已经抬脚往前走。 走了几步忽然被男人拽着手腕拉回来。 她挣扎着手腕,抬眸不耐地问:“你干什么?” 动手动脚的。 男人垂眸睨着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穿着我的衣服就去了,这么着急公开吗?” 时云舒蓦地脸一红,这才想起衣服忘了还他。 幸好他提醒了一下,不然就这么穿出去,她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急忙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他:“还给你,谢谢。” 男人低眉瞥了一眼,没急着接,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其实你这么穿着也没事,说不定还有人夸我绅士体贴。” 时云舒懒得跟他耍嘴皮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江淮景被她这稍显粗鲁的举动打个措手不及,又气又笑。 另一边,林修筠已经带着女儿换了地方交际,此时正站在花圃旁,与商业合作伙伴洽谈着,旁边还有几组,大家三两成队,各聊各的。 时云舒径直选了离他最近的一组,而且恰好都是女企业家,其中两个和互联网行业相关,她之前了解过一些,再加上harmias的名气,很快就融入了。 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女企业家对她很感兴趣,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之前去harmias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时云舒礼貌一笑,用余光瞥见只隔了半米距离的林修筠还在,仿若为了让大家听得更清晰,刻意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道:“我叫——” “时、云、舒。” 轻柔却有力的三个字接连砸下,一旁正在社交的林修筠身躯一震,聊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第71章 她声音空灵,咬字清晰,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是哪几个字。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见距他咫尺之外的地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在与别人交谈,气质沉静,笑容大方得体。 她继续说着:“之前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入职的,前辈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去的harmias,所以没见过。” “怪不得。” 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的几位同伴齐齐夸她:“是云卷云舒的云舒吗?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上天的宠儿。” “谢谢。”女孩谦虚一笑,回答,“是的,我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像云朵一 样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他这才确定,竟然真的是她。 她竟然已经回国了,而且看上去身体像正常人一样健康,还入职了harmias。 怎么可能呢...... 她不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吗,怎么可能进得去国内的大公司。 林修筠不相信面前的女孩会是当年那个在他们得知患有心脏病后,将她抛弃在医院不管不顾的亲生女儿。 可是与他妻子有近七分相似的五官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妻子是早产,医生都说孩子出生时大概率器官功能不全,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听然出生时,各项指标都很健康,这让他们很惊喜,医生也直夸这孩子命大。 只是后来,总有朋友以打趣的方式说,听然和他们夫妻俩一点都不像,虽然也漂亮,但没有遗传到他们夫妻二人的优点,但他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后来他去医院体检,在大厅候诊时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不着粉黛却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投去欣赏的目光的女孩,尤其是她的五官竟和自己的妻子神似。 他很乐意收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做女儿,所以他留了心,问了她的名字,联系了她的父母,做了亲子鉴定。 当一切都妥善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原以为她会高兴,谁知她大发雷霆,说他擅作主张,给她认了个有心脏病的女儿,还要把她悉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听然还回去,这绝不可能! 妻子说,听然将来是要嫁给北城最有权贵的男人的,她浇了这么多年水快养好的花,如今告诉她要换成一个浑身是病,都快蔫儿了的野玫瑰? 先心病是会遗传的,北城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接纳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儿媳,那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她这辈子从没有做过赔本的买卖,绝不可能同意! 林修筠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场动摇了。 的确,一个患有治愈率极低,死亡率又极高的心脏病女孩,即便再漂亮,也不可能实现联姻的价值的。 那他们认来,又有什么用。 妻子不想认,也不愿承认自己会生出这样一个先天性不足的孩子,她甚至坚定地认为,是医院的亲子鉴定做错了。 所以她让医院每天抽一管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儿的血,去不同的鉴定机构做检测,然而这七天的每一份报告结果都是确定的99.99%。 她见结果不好,甚至想过花大价钱托鉴定机构造假,但这流程太久,还没等她弄好,她那个远在洛杉矶、早就与她断绝关系的老父亲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直接将人接走了,还说不会让她认他们的。 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正好替他们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他和妻子乐得自在,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偶尔有国外的信寄过来,里面是这个女孩的成长照和成绩单,他有时候还会拿起来看一看夸奖几句,妻子却是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垃圾桶。 她再次强调,这个女孩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她的女儿是听然,这辈子都只可能是听然。 久而久之,美国那边不再寄邮件过来,他们也早就将这个女儿抛之脑后。 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竟然又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呢?难道是从他岳父那里得知了真相,想找他们认亲吗? 但他的妻子绝对不会认的。 他们的听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决不能被她扰乱联姻的计划。 不行,这里不能再待了,她见过他,万一被她认出来过来纠缠他,那就麻烦了。 林修筠越想越觉得危险,连一直想搭线的客户都顾不上管了,转身去找林听然,要把她带回家。 谁知道他那一向乖巧的女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 丢是不会丢的,但是因为时云舒的关系,林修筠不敢到处去找,只能派助理在庄园搜寻,自己匆匆离开,坐上了劳斯莱斯。 被黑色防窥车窗挡住,确保不会被看见,他才放松下来。 -- 时云舒跟那几位女性朋友聊得很开心,双双加了好友,互换了名片。 这是她今日的意外收获。 只是一转身,林修筠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她并不关心他的去向,她只是担心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那她今天费的心思可就太可惜了。 原本还想借工作的由头当面和他聊聊建筑行业的现状,谁知道这人这么畏缩,没给她机会。 第72章 时云舒提着长裙走到江淮景身边,男人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简单交代两句就挂断了。 她问:“怎么样,你觉得他听到了吗?” 江淮景点头,神情漠然:“不仅听到了,人已经提前离场,现在躲到车后座了。” 刚刚他一直站在走廊处等时云舒,这期间不仅欣赏了一出大戏,还看到了林修筠变幻莫测的表情,在他离场后又派蒋昭去监视,送来消息。 闻言,时云舒满意地弯唇:“那就好。” 江淮景看着她隐隐透着一抹狡黠的目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灵动和纯真,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时光仿佛穿到了六年前,大约是受她蛊惑,他一时看得失神,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第30章 云朵 干燥温热的大掌覆在头顶, 带着一些力度揉了两下就收回,动作自然随意到让时云舒误以为两人还是热恋的情侣,连带着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江淮景放下手时似乎也愣了下, 女孩睁着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望着他, 眼中盛着明显的困惑。 廊下晚风缄默, 明月如霜,婆娑的树影映照在草地上,轻轻摇晃着。 男人微垂着眼帘回视,二十三厘米的身高差, 四目相对无言, 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时云舒无声询问着,他这是在做什么。 江淮景也想问自己, 怎么在她面前, 自制力总是荡然无存, 做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静默持续了许久, 这僵局是被蒋昭打破的。 “江总, 您要我买的披肩送来了。” 蒋昭找了一圈, 才在走廊处找到自家老板, 见两人正好没说话, 想着现在过来应该没错, 谁知道一靠近就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 暗流涌动的气息, 像是暧昧,又像是尴尬, 他这个大老粗分不清, 总之他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音落, 两个人终于错开目光,看向蒋昭。 江淮景扬了扬下巴:“给她。” 蒋昭照做, 将那条白色披肩双手奉上。 时云舒看了江淮景一眼,才伸手接过:“谢谢。” 因蒋昭的存在,她将披肩折起搭在臂弯,桃唇弯成浅浅的弧度,客气疏离地夸奖:“江总真是体贴入微。” 男人盯着她,幽幽道:“毕竟是替我妈养闺女,不体贴不行。” 时云舒:“……” -- 聊了好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两个人连带着蒋昭一起去自助区吃东西。 宴会厅空调的冷风开的很足,时云舒耐不住冷,还是将披肩穿上了。 长桌垫着白色的布,上面呈金字塔状摆着各色西式餐点和甜品,炙烤牛肉、小蛋糕、三文鱼、牛奶布丁等应有尽有,餐桌上还点缀着色彩缤纷的鲜花和暖黄色的小夜灯,氛围感十足。 原本很多人都知道两人是甲乙方关系,如今再加上个蒋昭,更没人敢说闲话了,大家都以为三个人是在聊工作。 蒋昭得到江淮景的应允,也跟着一起拿盘子夹桌子上的食物,选好后三个人并排坐在就餐的长桌上。 这时候就餐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空出许多位置,时云舒和江淮景的座位紧挨着,蒋昭自觉坐在自家老板的另一侧。 结果屁股还没着椅子,就冷不丁被人瞪了一眼。 他感知灵敏地转头一看,果然是老板在面色不悦地盯着他。 他几 乎是秒懂,拔起屁股就起身,端着盘子鞠躬:“江总,时经理,我突然感觉这屋里有点热,我去外面吃,正好凉快凉快,你们慢用!” 时云舒恰好在裹紧松垮的披风,闻言一愣:“二十度室温你还觉得热吗?” 蒋昭偷偷瞄了一眼上司,见他低头沉着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营造出一种无辜的假象,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只好自己找借口回答:“啊......对!屋里温度挺低的,但您看我这穿得太厚了,还没坐下就滋滋冒汗了。” 说着还抖了抖衬衫衣领,仿佛真是热得不行。 见状,时云舒也不好强留,关心地提醒道:“好吧,那你小心虫子。” 虽然入了秋,但还是有很多蚊子和小飞虫。 蒋昭感激地应着,直夸时经理真是人善心美。 谁知不过多停留了几秒,就又被某人瞪了,不耐的目光瞥向他,大概意为“还不走?”。 蒋昭忙不迭端着盘子跑了。 长桌旁只剩他们二人,紧挨着坐着。 时云舒饭量小,又是晚上八点钟,不宜多食,所以只选了一小碟。 她叉起一颗炸得金黄的奶油芝士虾球细嚼慢咽着,碟子里有一些配菜是胡萝卜,被她挑出来撇到盘子的边缘。 江淮景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挑走了盘子里对你心脏最好的东西。” “......”时云舒握着叉子拨菜的动作顿住,有种挑食被大人抓包的既视感。 但转念一想,江淮景也就比她大一岁,在这儿装什么成熟吓唬她。 于是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也成熟地回了句:“哦。” 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块胡萝卜拨走,自以为不留痕迹转移话题:“项目最近怎么样了?” 第73章 江淮景盯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食,懒得与她计较,在心中琢磨什么时候给她换成萝卜汁。 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回答:“已经在筹备上线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能内测了。” 时云舒心下微微一惊:“这么快?” 筹备上线流程复杂,她以为至少要等到下个月了。 江淮景眉尾上扬,带着一抹讥嘲:“不然等到明年吗?” “......”本想夸他效率高的话被他噎了回去。 时云舒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三文鱼,擦了擦嘴巴,对他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江淮景懒懒抬眸:“去找秦兆川?” 时云舒:“是啊。” 秦兆川一个小时前就在找她了。 男人放下刀叉,面色严肃:“别怪我没提醒你,秦兆川不是你能应付的。” 时云舒不以为然:“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好应付法。” “他......”话到嘴边忽觉难以启齿,男人有些不耐道,“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 时云舒:“他是我领导,我能躲到哪去。” “我可以找人把他调走。” “不需要。”时云舒神色平静,“我知道他是什么人。” 江淮景质疑地问:“你知道?” “是啊。”时云舒掰着指头数着,“八年里pua了二十几个大学生,男女都有,其中十位女性为他吃药堕胎。而且平时喜欢用冰、异物、刑具、多人等变态性暴力行为,导致大部分女伴再也无法生育。除此之外,还有一名q大的男大学生分手后为了挽回他跳楼自杀。……哦对,听说他还塞过手枪。” 江淮景听得太阳穴直跳:“……倒也不用说得这么具体。” 时云舒不以为意,这些事是她前几天才从祁玉那儿知道的,当时她也觉得变态到不可入耳,但是如今一想到亲生父母都能忍心扔下自己的骨肉,这些事倒也不是那么稀奇。 “不对。”江淮景忽然想到,“既然你都知道,刚才怎么还故意跟我唱反调。” 时云舒看着他,轻飘飘道:“你也说了是故意啊。” 江淮景:“……” 男人被气笑了,半晌,缓缓勾唇:“行,几年不见本事见长,都敢跟我对着干了。” 时云舒微笑着回答他:“多亏江老师教的好。” 这嘴皮子都是被他练出来的。 江淮景皮笑肉不笑地冷呵两声。 余光忽然瞥见一副熟人面孔,下巴示意离他们不远的天台:“不用去了,你那个三好领导正在忙着搭讪呢。” 时云舒脚步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秦兆川正在弯腰帮一个女孩整理拖地的白色裙摆, 女孩转身,感激地对他道谢。 时云舒这才看见她的脸—— 竟然是林听然。 她眉眼微动,思绪一时有些复杂。 世界可真是个圈子。 江淮景看热闹不嫌事大:“啧,还是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姐妹,不知道林修筠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秦兆川“不经意”地又展示了一次自己的绅士风度,轻松将涉世未深的林听然吸引。天台上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已经巧笑嫣然地要主动加秦兆川的微信。 时云舒重新坐回椅子,冷眼看着这朵小白花,没什么情绪波动:“看来他的猎物又升级了,你觉得她玩得过秦兆川吗?” 江淮景一手摇晃着酒杯,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点评道: “如果单纯不是装的,几乎胜率为零。” 时云舒垂眸,语调淡淡:“那她自求多福吧。” “挺好,有人替你报仇了。” “我的仇人不是她。” “怎么,你要去提醒她?” “不去,我没那么好心。” 江淮景向来没什么同情心,调子淡漠薄冷:“即便她不知情,但她是利益既得者,鸠占鹊巢,总得付出点代价。” 时云舒敛眸,没有否认。 天台的两人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两个人兴致缺缺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起身。 江淮景问:“你干什么去。” 时云舒头也没回:“卫生间。” -- 晚会十点半结束,时云舒喝了酒不能开车,便走到路边准备叫个代驾。刚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面前忽然停下一辆黑色迈巴赫。 低调的暗黑色在漆色深夜依然显得高贵夺目,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清绝的脸。 “上车。” 男人声音低沉冷冽。 时云舒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叫了代驾。” 男人看着腕表,无情陈述:“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你确定要在这个时间独自找代驾回去?” “......” 时云舒:“那我叫出租车。” “有什么区别?” “......” 行吧。 时云舒不再推却,走下台阶。 见他坐在后排,她自觉去拉前排的副驾驶座车门,结果刚一碰到把手,副驾驶的玻璃就从里面降下来。 第74章 蒋昭顶着笑出三层褶子的脸跟她打招呼:“嗨~时经理,又见面啦!” 时云舒被吓得后退一步,干笑着回了他一句:“......好巧,你也在。” 蒋昭笑容可掬,按中控打开后座车门:“不巧,就等您呢。” 时云舒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认命地走到后车门旁。 车门自动滑向一边,男人西装笔挺神色淡漠地靠在后座,净白指节随意搭在中间,一双修长的双腿自然交叠着。 靠近她的一侧位置被空出来,似乎特意为她而留。 时云舒认命地上了车,幸好车内座位宽敞,她贴着车门坐,两个人之间隔了半米多的距离。 男人侧目瞥了一眼她腰背笔挺却缩成薄薄一条的姿势,左右掉不下来,就随她去了。 时云舒偷偷瞄了一眼,见他轻阖着眸子,似乎是在休息。 受他感染,时云舒忽然也被困意席卷。她收回视线,脑袋轻轻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小憩。 一千多万的限量款豪车防震效果是顶尖的,司机开车技术熟练,一路上开得很平稳。时云舒受酒精微醺 ,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状态。 车子行至路灯昏暗的地段,司机放慢了速度,不料路边草丛中忽然窜出一只黑色的野猫,与深夜融为一体。 在即将撞上那只猫的两寸距离处才看清,司机瞪大了眼睛,眼疾手快地踩了刹车。 时云舒睡着没有防备,惯性使然径直向前栽去,她惊慌地睁开眼睛。 眼看要栽到前面的椅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早在刹车的一瞬间便第一时间向她的位置伸去,环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揽,硬生生将向前的惯性抵消,把女孩护在怀里。 轻盈的身子顺势栽倒在江淮景身上,时云舒感受到冲撞的力度减小,心慌之下手胡乱抓着什么坚硬的支撑物。 待车子平稳,江淮景紧紧揽着女孩的肩膀,面色沉冷地训斥司机:“你是怎么开车的?” 司机慌忙道歉:“对不起江总,刚刚有一只猫突然跑过去,路太黑了没看清,只能踩急刹车了。是属下的失误,江总、时小姐,你们没事吧?” 时云舒受了惊,还枕在江淮景的胸口不自知。 江淮景低头问她:“有哪里受伤了吗?” 时云舒摇头,司机提前减速了,惯性没那么强,只是她睡着了没有防备才会往前栽。 男人轻嗯了声,暂且放下心来。 鼻息间萦绕着雪山松茶香掺杂着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心脏跳跃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她坐起身子缓了口气,感受到手心里握着几块紧实的石头,她好奇地捏了几下,正要低头看清楚是什么,就听见头顶阴森低冷的声音: “时云舒,虽然我的下属开车失误有错,但你也不能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占我便宜吧。” 第31章 云朵 “......” 神志逐渐回归, 时云舒低头一看,白色衬衫衣料覆盖之下,隐约有两排均匀对称的长方格印记。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刚摸的是哪里, 像是触碰到烫手山芋般迅速抽回手, 几乎弹跳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回两人之间几乎有一米远的距离。 本就微醺泛红的脸颊这会儿红得像番茄, 她手指还僵硬地举着,下意识摇头否认:“......不、不是,我不是故意要摸你的......”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坐在前面的司机和蒋昭瞬间瞪大眼睛, 支起了耳朵。但又不敢回头看, 只能鬼鬼祟祟地从后视镜里偷瞄。 两个人在小方镜里用眼神交流。 蒋昭:不是,时小姐摸哪儿了, 能吓成这样? 司机摇头:不知道啊, 总不能是那个啥吧......? 蒋昭瞳孔放大:不能吧......玩这么刺激吗? 司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不好说啊。 司机开车的速度不知不觉减慢, 江淮景冷厉的目光扫过去, 两人如惊弓之鸟般正襟危坐, 目视前方。 没关系, 看不了还有耳朵可以听。 两个人耳朵支得更直棱了。 谁知下一秒, 隔在中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隔绝了前后空间以及任何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 面面相觑, 想法不言而喻。 这......他俩还在呢,这不好吧......? -- 与此同时, 被独立隔开的后座, 江淮景冷眼瞧着她:“手感好摸吗。” 他指的是她捏的那两下。 时云舒脸上的红晕半分未减, 梗着脖子问:“......我该回答好还是不好?” 男人不悦的神色望过来。 时云舒忙点头:“不错,腹肌练得挺好的。” 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她没怎么见过真人腹肌,但也知道越硬越好。刚才捏的时候她险些捏不动,就能推测一定练了挺久。 男人脸色缓和了些。 他懒散地向后靠了靠,环着手臂,微眯着眼睛看她: “怎么,看你这意犹未尽的模样,是刚才还没摸够?” 时云舒被他一噎:“......是你自己非要逼我回答的。” 江淮景冷呵一声,不与她计较。 他转过头,重新阖上眸子,手指一下下叩击着车门扶手。 第75章 时云舒无声长舒了口气。 挡板隔音良好,静得只能听见男人清脆有节奏的叩击声。 片刻,倚在车座上的男人忽然开口问:“你说的话,林听然信了吗。” 时云舒怔了下,有些讶然地转头问:“你怎么知道?” 江淮景冷笑了声:“你一晚上喝的酒加起来不超过半杯,上两次卫生间,当我是傻子吗。” “......” 时云舒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这一步露馅的,更没想到她找人前去的那次恰好被江淮景看见。 江淮景没有告诉她,实际上从他一进宴会厅就注意到她了,即便她坐在位置很偏僻,他也能如同被磁场感知一般精准地找到她。 之后他被一群人围着敬酒,其中还有很多世家千金,他敷衍地举着一杯香槟回敬多人,仰头饮酒时目光却不自觉偏向人群之外的她。 只可惜她对自己毫不关心,也不在意自己身边是否有其他女人,甚至比他装出来的还要冷漠,一眼都没看就绕过去走了。 他心生郁结,瞬间没了交际心思,一言不发冷着脸撇下众人,寻她而去,这才能恰好在她被人为难时及时出现。 这一切不光明的踪迹都被他埋在心底,藏在一张冷漠的面皮之下。 既然被他发现,时云舒索性不再瞒他。 她的确是为了等林听然去的洗手间。 她猜测林听然裙子被人踩了,大概会去洗手间整理,所以她选了最近的洗手间,提前在里面等着。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钟,林听然就提着裙子进来了。 她站在镜子前,简单用清水洗了下裙子下摆上被踩的鞋印,然后拿出小提包里的化妆品补妆,止不住上扬的唇角彰显着少女的心事。 时云舒走过去,也若无其事地补着口红,等四周没人时,才小声说:“帮你提裙子的人,手里毁了不少大学生的前途,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最好离他远一点。” 林听然愣住,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你说秦先生吗?” 时云舒用手指晕染唇线边缘,轻嗯了声,怕吓着她,只列了几件相对没那么变态的事例。 “除此之外,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却一直对外立着单身人设。” 她对秦兆川起疑还是因为邱竹雨,再加上情绪守恒定律,对外情绪越稳定的人,对内就会越压抑暴躁,而harmias的高层除了秦兆川都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太好,所以她留了心,去问了祁玉,得知了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女孩惊恐地捂着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些事是真的吗?” 林听然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和最高的礼仪教养,这些变态行为别说是见了,就连听都没听过。 时云舒抬眸看向镜子中天真单纯的女孩,神情寡淡到近乎冷漠:“不信让你父母去查。” 她不否认被娇养是命运天平的倾斜,林听然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堪一击的,如江淮景所说,对上心机深沉的秦兆川,她毫无胜算。 林听然妆补到一半就停了,面露困惑,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她咬着樱唇,以自己仅有的理性思维反问:“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些事,那怎么还没人曝光他?” 时云舒语气淡淡:“他很巧妙地把握了道德和法律的边界,这些事谈不上违法,最多算违反道德。更何况被他pua的大学生都是高学历分子,即便意识到他的恶行,也不会冒着毁掉自己名声的风险去检举他。”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她合上口红,音色清冷,“反正你的死活和我无关。” 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开,林听 然喊住她:“等等!” 时云舒停住脚步,背对着她,听见女孩在一阵犹疑后,柔弱却坚定的声音:“我相信你!” 时云舒如释重负地压了下唇角。 如她对江淮景所说,她没那么好心,甚至在看到林听然被秦兆川盯上的那一刻,滋生出几许见不得光的恶意,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怖。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因果轮回,她遭受的苦难终于要报应到他们疼爱的女儿身上了。 所以她冷眼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是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这一生总是身不由己,就连想做个坏人,都过不去良心那关。 即便林听然最终被秦兆川毁掉,落了个凄惨的下场,即便能让那对夫妻痛不欲生,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是她出现在这里,做了自己的女侠。 “谢谢你提醒我。”林听然感激地道谢,然后礼貌地问,“可以问一下你是哪个公司的吗?” “harmias。”时云舒也不隐瞒。 林听然心下愕然:“你不怕他知道是你暗中阻挠,在公司为难你吗?” 时云舒回头笑了下,很轻很淡:“那就看你想不想让他知道了。” -- “你说的话,林听然信了吗。” 车窗外昏黄的路灯照进来,映照出女孩沉静的脸庞。 “应该吧。”她语气淡淡的。 “你就不怕她站在秦兆川那边,背后捅你一刀?”江淮景问。 第76章 时云舒早就预料过这一点,无所谓地弯了弯唇: “大不了就斗呗,本来秦兆川也只是在利用我,早晚都要摊在明面上的事,现在和以后有什么分别?” 她一直相信人不完美定律,如果一个人的风评太过完美,那说明只是那个人苦心经营的结果,但并不是真正的他,这也是她入职一段时间才意识到的。 虽然秦兆川帮她破格录用进了harmias,但其实她进来之后日子并不好过。 原以为那些只是空降不可避免的烦恼,但是后来她私下打探了一下harmias内部的关系,才知道顾成林之前一直是秦兆川的人,但是随着他这两年来与外界的私下联系越来越紧密,逐渐出现脱离秦兆川掌控的趋势。 因此,秦兆川身为一名高层总监,才会亲自去当面试官,就是因为他要重新挑选一个能与顾成林分庭抗礼,并且受他掌控的新任项目经理。 他不想直接开掉顾成林,让自己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所以他选择安排一把能制衡他的刀,间接把顾成林边缘化,而时云舒就是那把被他选中的刀。 所以之后他才会格外看重她,主动和她交谈,对她施予恩惠,现在还带她参加晚会。 但实际上,这些表面上对她的好,其实都是他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暗中磨刀。 她不是没想过和他合作,互利共赢。但这样唯利益主义者既然能抛下一次同伴,那就会抛下第二次,他们之间的矛盾早晚会爆发。 江淮景看着女孩无畏无惧,随遇而安的神情,心中陡然生出一阵骄傲。 他臂肘随意支着车门,挑着眉尾看她,唇角挂着玩味的笑:“不愧是我养大的,心眼儿没白长。” 时云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这些明明都是在国外实习时耳濡目染学到的。 男人不以为意,没脾气地笑了下。 几分钟后,车子平稳地开到她所在的小区公寓楼下,时云舒向三人道了谢,正准备打开车门下车,身后的男人忽然出声:“大老远送你过来,不请我上去喝杯水?” “......”时云舒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但大晚上十一点多邀请前男友回家,她也的确说不出口。 “逗你的。”男人散漫地笑了下,“教你客套一下而已,赶紧回去吧。就算你邀请我上去,我也不会去的。” 这话说得太妥帖,时云舒被他说得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忘恩负义了。 反正他说不会来的,便眨着眼睛客套地问了句:“那要不你上来喝口水?” 想着他一定会说算了,她的手都搭在了门把上。 谁知下一秒,男人喉间溢出一丝笑意: “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时云舒:“......?” 第32章 云朵 时云舒怎么也没想到, 坐个车都能入江淮景的套。 夜越来越凉,幸好有披肩挡风。她拢紧披肩,向公寓楼走去, 江淮景跟在她后面, 得逞的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 时云舒加快步子, 低着头进了人才公寓大楼,左右环顾没有被熟人看见才放心地按了电梯。 江淮景被她甩在了后面三米远距离,看着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回自己家还鬼鬼祟祟的。” 时云舒甚至没回头看他, 在电梯门口低头看着手机, 佯装与他不认识,小声答:“住我们这栋楼的有好几个我们公司的同事, 不能被他们看见我这么晚带你回家。” 男人脚步顿住, 忽然语气放轻:“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冷漠的眉眼被暖黄的吊灯中和, 少了平日的锋利,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一只被抛弃后委屈控诉的大狗狗。 他这副模样太过可怜, 时云舒心口蓦地一软, 收起手机走到她面前, 耐心地解释:“我不是觉得你见不得人, 只是怕同事看到我们私下有来往, 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江淮景微垂着眼睫,没有出声。 电梯已经快到一楼了, 时云舒伸出手指拉了下他的袖子, 放软了语气哄着: “电梯要到了, 走吧?” 男人还是没说话,但脚下已经挪动了步子。 时云舒松了口气, 看似哄得很用心,实际上心中是另一种考量。 他生气倒是没什么,就怕他在楼道里待得时间太久,引起其他人注意,到时候她就白躲了。 江淮景尚且对她绝情的想法一无所知,被她哄了两句,眉尾不经意染上两分笑意,偏偏又要装作不好哄的样子,故意绷着脸,压下嘴角的弧度。 他以为时云舒会继续耐心地再哄他两句,毕竟她刚刚总共也就哄了两句。 哪有人两句话就能哄好的?这么好哄他还要不要面子。 所以进了电梯后就抱着胳膊站在角落,高冷地不主动搭话。 谁知一直到电梯门打开,时云舒都没有主动跟他搭腔一句,更别说哄了。 一出电梯就自顾自走到公寓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江淮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进了门,还若无其事地回头喊了他一声:“进来啊。” 第77章 “......”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 他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跟了进去,走到玄关处,正想问她有没有他能穿的拖鞋,一低头就看见门口有一双尺码硕大、和她的粉色拖鞋并排放在一起的男士拖鞋。 鞋上的尺码跟他的一样,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 时云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如实解释道:“哦,不是,那是吓唬外卖员用的。” 她一个女孩子独居,有时候会点外卖,为了安全起见,每次外卖id都是用的“时先生”,还特意买了一双男士拖鞋放在门口,营造出来家里有男人的假象。 “......” 又自作多情的某人瞬间哑然,干巴巴地夸了句:“......行,还挺有防范意识。” 时云舒没有意识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叮嘱他将鞋子换好摆在最右边。 江淮景照做,时云舒看了一眼并不满意,又亲自过来将他的皮鞋往前推了推,保证鞋跟和其他鞋子对齐。 他 这才发现,玄关处的鞋子是由左至右、从小到大依次排列的,而且鞋跟在同一水平线上,紧贴着大理石砖线摆放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强迫症不仅没改掉,反倒愈加严重了。 时云舒等他换好鞋后领着他进了客厅,在沙发坐下,然后问他:“想喝什么?” 江淮景不挑:“热水就行。” 时云舒应声,转身去饮水机旁取出一次性纸杯接水。 杯子被放置在热水一侧,接了半杯后她忽然想到什么,松开按钮,将杯子挪到温水一侧继续接。 接满水之后,她端着杯子走到沙发处,递给他:“今天辛苦你了。” 总算受到了优待,江淮景眉梢微抬,接过杯子送到口边,试了下水温。 温度恰好合适,不烫,可以直接喝。 自尊心终于得到了满足:“还挺贴心,没接开水。” 时云舒双手放在腿上,认真地回答:“我特意接的,温水不用冷,喝得快。” 喝完走得也快。 “......” 一口“贴心的温水”梗在喉间,梅开三度的某人险些被呛死。 他艰难地咽下,脸色铁青地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时云舒坦然接下他的评价,给自己也接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 认清了事实后,江淮景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多余的期待。 放下杯子说:“你亲生母亲的事我已经查到了,她原名祁蔓,现在改了姓氏,叫林蔓。” 他非要上来这一趟也不是单纯为了蹭杯水的。 时云舒心生好奇:“跟林修筠一个姓?” 她直呼亲生父亲大名,在她心中早已不将二人当做父母看待了。 “嗯。”江淮景点头,“林蔓当年和祁家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后被摘除族谱,后面嫁给林修筠,就随了他的姓。” 时云舒蹙眉:“什么矛盾能闹到断绝关系这一步?” 外婆去世得早,外公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虽然是大老粗,却在照顾女孩子方面十分尽责,她去了美国之后,更是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不明白,这样好脾气的外公,怎么会跟唯一的女儿闹到这样不可收场的地步? 江淮景看了眼她的神情,见她还算镇定,才接着往下说:“林蔓当年和林修筠在一起后,一心想让你外公注资扶持他创业,甚至想让你外公将名下的产业分给他。你外公看不上林修筠,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林蔓就先斩后奏,未婚先孕怀了林修筠的孩子,威胁你外公出资。” 时云舒暗暗一惊,没想到祁家还有这样一桩丑事,怪不得外公被气得抹除了祁大小姐的一切踪迹。 “那然后呢?外公同意了吗?”她问。 “同意了。”江淮景点头,面容严肃,“现在林氏的创业资金就是你外公提供的,同时将林蔓逐出了祁家。现在林氏的董事长就是林蔓,她为了向你外公证明自己离开了祁家也会过得很好,这些年一直源源不断地向林氏拉拢资金,见林修筠不争气,早已取代了他创始人的位置,这两年也一直在给林听然物色最佳的联姻人选。” 北城的每个世家家族都会有一些不可与外人说的秘辛,祁家自然也免不了俗,但好处就是家族势力足够庞大,压下几桩丑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而且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些消息还是他靠威逼利诱套出来的。 他这番话信息量过大,时云舒足足消化了五分钟,才捋清楚这团关系。 她在心中推敲了一遍,很快就得到了结论:“所以他们不愿意认我,是因为我没有联姻价值,对吗?” 江淮景颔首,认同她的说法。 林蔓在商界向来要强,为了将林氏经营起来,这些年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 在经济下滑的风口裁员50%、为了一个风险极高的项目将她和林修筠在林氏的所有股份全部抵押出去,如今又为了联姻利益抛弃亲生女儿。 他曾经敬佩过林蔓是一位真正的女强人,起码在决策上狠辣果断这一点,是唯一能与他相较高低的。 第78章 如今得知她的狠辣是建立于六亲不认的基础上,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冷血,唯利益至上者,不配做他的对手。 尤其是抛弃了时云舒这一点,让她难过了那么多年,他一想到就恨不得今晚就将林氏搞垮。 相比之下,时云舒倒是早已想开:“那我理解了。” 语气平静到像是在点评一件与她无关的八卦。 “不认也挺好的,不然需要联姻的就是我了。” 这样的父母,还不如当作从来没有过。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今晚碰到的林听然,心下不禁几分动容。 那朵单纯的温室水仙,想必还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的父母,只是把她当成一颗能换取到最大利益的棋子吧。 当然,她的存在还不如一颗棋子。 她低垂着眼睛思考着,江淮景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望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宛如盛了一汪幽深的潭水,跟着说: “嗯,是挺好的,他们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那就是—— 将时云舒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看不上的碎玉,他来捧作明珠。 时云舒没听出话外之音,释怀地长舒了口气:“知道真相反而轻松多了。” 再也不用猜测他们为什么抛弃自己了,也不用再将自己绷成一条弦,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到时候相认会让他们失望。 现在的她只是她自己,是时候和过去和解了。 江淮景审视般盯了她几秒,放软了语气:“你难过的话,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这种父母有什么好难过的,我的眼泪没有那么廉价。” 时云舒语气轻松地笑了下,觉得他太小瞧自己了。 江淮景放心地收回目光,将杯子放下,起身: “嗯,我先走了。” 时云舒将他送到门口,再次郑重地道了声谢。 谢他帮自己查明真相,谢他毫无怨言地陪自己一晚上,也对自己的敷衍致了歉。 “没什么。”男人睇着她,无所谓地提了提唇角,“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 时云舒目送他下楼后就回去练瑜伽、洗澡休息了,江淮景独自从夜幕中走出来,上了迈巴赫后座。 司机和蒋昭还在等着他:“江总,现在回吗?” 男人淡淡嗯了声。 车子缓缓启动,他忽然出声,薄唇轻启:“安排几个自己人,严格管控人才公寓进出人员,尤其是45号楼1801室。” 蒋昭恭敬地应道:“好的,我明天就去办。” 车子缓缓驶入北城房价最高的地界,江淮景刷卡进了独栋公寓,一如既往先换鞋,然后率先进了门口的卫生间,仔细地打上洗手液,洗干净手。 从卫生间走出来时,余光注意到玄关处他刚刚换下的两只皮鞋被随意摆放,鞋头方向不一。 眉眼闪烁了下,走过去弯腰将两只鞋子重新摆正。 这些事都是每天来打扫的阿姨做的,本不需要他管,但他还是耐心地将鞋柜里的鞋子由小到大排列,鞋跟对上柜子边缘,地板上的两双鞋子置于砖线上方。 和她摆放的方式一模一样。 第33章 云朵 晚会之后, 时云舒渐渐回归了平静的生活,这半个月易辰项目部都在忙着筹备ai中医辅诊系统上线,江淮景大概也很忙, 很少会联系她。 这几天她带的团队又接到文启竹和政府合作的新项目, 还是点名指定她来接的, 周主管和公司领导对她大肆夸奖,寄予厚望,还给她拨了几个新成员。 不想辜负两方的期待,她又恢复了朝八晚九的工作作息。不过这个项目周期长, 比之前轻松许多, 迟青偶尔会在网上给她推荐好书,她在工作之余, 还能挤出时间去图书馆找书看。 日子缓缓地过, 枯燥、单调, 却又充实、宁静。 这就是她所习惯 的生活节奏,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无聊, 没有新意, 但她却乐在其中。 下午茶时间, 这天的饮品破天荒多了新品种, 那就是鲜榨胡萝卜汁。 时云舒一看见胡萝卜就抵触, 默默走开, 选择了白开水。 小谭猎奇地试了一下,惊喜地告诉她:“舒姐, 你要不要试一试这个胡萝卜汁, 真的很好喝!” 时云舒摇头婉拒:“不了, 我不喜欢胡萝卜,你喝吧。” “不不不, 舒姐,这个不是单纯用胡萝卜榨出来的,里面还加了苹果和柠檬,酸酸甜甜的真的很好喝,我差点没喝出来胡萝卜味。” 谭茵端着包装漂亮的一次性透明杯子:“这个饮料可抢手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抢到一杯,你尝一下试试嘛。” 耐不住她的强烈安利,时云舒还是妥协地接过来,谨慎地吸了一小口。 杯子中的果汁橙黄色鲜明,本以为会是想象中难喝的胡萝卜味道,却没想到入口清香,酸甜适中,苹果味几乎完全盖过了胡萝卜味。 她没忍住又喝了一小口,谭茵一副安利成功的表情:“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很好喝。” 说着自己也吸了一大口:“这胡萝卜汁健康又好喝,我都不想喝奶茶了。” 第79章 时云舒抱着杯子小口吮吸着,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神奇。 她知道胡萝卜素对心血管系统有维护作用,小时候也努力尝试过很多次,但还是觉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从此看见胡萝卜就绕着走。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能和胡萝卜和谐相处。 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忽然有同事过来告诉她有人找,正在楼下咖啡厅等她。 时云舒还以为是邱竹雨想通了,放下胡萝卜汁下了楼,一到咖啡厅却率先看见坐在窗边的林听然在热情地向她招手。 她脚步微微一顿,没想到会是她。 走过去坐下,问:“你找我有事吗?” 林听然给她点了热梨汁,一直在保温柜里温着,特意等她到了才招呼人送来,眨着眼睛对她说:“干嘛这么严肃呀,没事就不能找你玩吗?” 她把梨汁推到她面前,“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这个是我平时喜欢喝的,你尝一下,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点别的。” 时云舒垂眸看了一眼,没有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那天只告诉了她公司名字,当时晚会这么多人,知道她名字的没有几个,她又是怎么精确知道她是谁的,难道是从秦兆川和林修筠那里吗? 林听然眼中带着直白的坦率:“这还不容易,我就是去问我朋友,那天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他打听出来就告诉我了呀。” 如果描述礼服、发型、身高,都很难精确定位到她,但如果说长得最漂亮的,她的豪门公子哥朋友一定秒懂,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 时云舒沉默了下,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她唇线缓缓拉直,淡淡道:“既然你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啊......你别急着走呀,我还没跟你聊几句呢。”林听然拉着她的衣袖,委屈地撒娇。 时云舒垂眸看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冷漠地提醒:“我要工作,没时间跟你闲聊。” 闻言,林听然果真听话地松了手,她低着头,面带愧疚窘迫,像是一个做错的孩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工作的,但是除了到你公司找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了。” 时云舒心软了下,但语气还是带着几分强硬:“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帮了我,我想跟你做朋友。” 林听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语气真挚又诚恳。 时云舒回视她,直白而坦率:“我不需要朋友,更不想跟你成为朋友。” “我不信,怎么会有人不需要朋友。”林听然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诚恳,急切地解释,“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交朋友太草率了,不是的不是的,我很少主动和别人交朋友的。” “她们都不希望我过得好,巴不得我出车祸死了,就没有人抢她们风头了。但你不是,你跟我素昧相识,却愿意帮我,我能感受到,虽然你看着不好相处,但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是真的真的因为很喜欢你才想要和你做朋友的。” 她语速很快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长串,生怕说慢了时云舒就跑了。 时云舒没有走,坐在原处从头到尾都听完了,但她眼睫低垂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思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听然不自觉抠着手指上的美甲,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时云舒才重新抬起头,清澈的眼底尽是坚决:“对不起,我们做不了朋友。” 林听然垮下肩膀:“为什么呀,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 看她的神情,想必林修筠夫妇没有将她的存在告知她。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实情:“没有为什么,我要回公司了。” 她不再解释,拿着包起身离开。 林听然沮丧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小地叹了口气。 但也只是难过了一下,转头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去找朋友要时云舒的联系方式了。 当天晚上,时云舒收到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头像是一只漂亮的白色小猫。 【然然】:我是林听然。 时云舒想都没想点了拒绝。 几分钟后对方又发了一条,顶着“然然”的id和猫猫的头像写着: 您好,我是创联集团的项目负责人,请问贵公司有没有合作意向? 时云舒忍不住笑了,又点了拒绝。 对方又执着地发了第三遍。 【然然】: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是林听然,你同意一下嘛,求求你了[委屈.jpg] 拇指在“拒绝”的选项上停留了好几秒,似乎不忍心,还是挪到另一边,按下了“同意”。 刚一接受好友申请,就收到了对方噼里啪啦一串消息。 【然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肯加我了!! 【然然】:呜呜呜呜我好开心,我未来的好朋友终于加我了! 【然然】:你怎么不回我,是不是我太吵了,呜呜呜不要删我不要删我,我会安安静静的,一定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第80章 时云舒并非不理她,而是聊天框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输入中”,她在等她说完。 但这个标识一直消不掉,似乎她不回复,林听然就不会停止发消息。 时云舒只好敲了几个字过去: 【floudy】:没有,我在看。 【然然】:呜呜呜呜我以为你把我屏蔽了,幸好幸好。 【然然】:你如果嫌我吵的话可以不回复我,或者开免打扰。 【然然】:但是一定不要把我拉黑,好不好? 时云舒眉眼微动,指尖在屏幕上停滞了许久,迟迟没有回复。 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这个世界上她和任何人或许都有一定可能成为朋友,但那个人唯独不能是林听然。 她和她即便不是仇人,但也绝对不是能和平相处的关系,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最终她还是狠不下心拒绝: 【floudy】:好。 -- 这是林听然二十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她未来的好朋友终于愿意开始接纳她了,这比她拿到钢琴十级证书时还要开心。 好 不容易加上未来好朋友的微信,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好好表现,于是时云舒时不时就会收到林听然的消息。 【然然】:我可不可以叫你舒舒宝贝呀,她们都叫你舒舒,我想叫个和她们不一样的。 【然然】:不回复就当你默认了哦。 【然然】:舒舒宝贝早安!你吃早饭了嘛? 【然然】:我刚刚吃到一个很好吃的饼干,香香脆脆的超级好吃,等你哪天不那么忙了我给你送几包可以不[/可怜.jpg] 【然然】:舒舒宝贝中午好!你们公司午休时间是多久呀,能不能休息好呀,你这么辛苦一定要睡得饱饱的哦。 【然然】:舒舒宝贝,你已经一天没有理我了,还在工作嘛,没关系,那你明天再回我好啦,我先睡觉啦,舒舒宝贝晚安哦。 林听然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时云舒已经没有在工作了,她躺在床上,看着满屏幕的消息,心中五味杂陈。 似乎从未有这样一个人,会像林听然这般,不知疲倦地讨好她,接近她,只是因为想和她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 好陌生的词。 自从她小学熬夜折了几瓶纸星星,送给一起上下学的小姐妹,结果第二天又被她转手送给别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交过朋友了。 她出神地看着“舒舒宝贝”这四个字,仿佛切实感受到对方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热情。 只是这热情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 她不知道。 静默了许久,才在手机上缓缓打下两个字: 【floudy】:晚安。 第34章 云朵 自从加上好友, 林听然时不时就会给她发消息,今天想约她出去吃饭,明天想约她出去逛街, 下午想请她喝奶茶, 晚上想请她看电影。 虽然源源不断的消息是有点吵, 但她很听话,知道时云舒工作忙,并不会影响她,更没有像上次那样擅自过来公司找她。 时云舒渐渐地对她放下戒心, 不忙的时候会简单回复两句, 哪怕只有几个字也能让林听然高兴地在网上尖叫。 林听然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她的生活节奏,她一如既往地投入到工作中。 这天忙完手头的新项目, 正抱着一杯鲜榨胡萝卜苹果汁慢慢喝着, 想起来江淮景上次说的“下周就能上线”, 结果到现在过去半个多月了, 还没有消息, 便主动发消息问了一下。 【floudy】:上线还顺利吗? 很快收到对方的消息。 【j.m】:顺利。 【floudy】:那就好。 【j.m】:怎么只关心项目, 不关心关心我? 时云舒:...... 这话说的, 她应该关心他吗? 算了, 给他个面子吧。 【floudy】:那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j.m】:不太好。 时云舒咬着吸管, 皱着眉头思考着, 不太好她能怎么办? 【floudy】:我有什么能帮上的吗? 对方“一直输入中”显示了许久,最终只打出来三个字。 【j.m】:骗你的。 时云舒:“......” 手机一关, 直接不回复了, 气呼呼地丢到桌子上。 在心底咒他最好真的过得不太好, 替她出气。 另一边,江淮景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后, 神色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 手机上原本已经打出来的“想见你”三个字,在空白聊天框上停留了许久,最后又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改成了—— 骗你的。 -- 知道上线顺利的好消息后,时云舒也跟着放心许多,毕竟是她接受的第一个项目,当然希望能获得很高的效益。 晚上下班早,她去超市买了点菜,回到公寓给自己做了番茄汤底的火锅,一边给外公和祁钰打着群聊视频通话。 热汽袅袅蒸腾,香气弥漫在餐厅内,青菜、牛肉、虾滑在锅中翻滚着,手机被架起来,屏幕上是慈祥的老人和嬉皮笑脸的中年舅舅。 第81章 两个人原本都有公务要忙,收到时云舒在群里发的视频邀请后,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告诉她“不忙不忙”,说舒丫头好不容易有空和他们聊天,天塌下来也没她要紧。 然后一起远程陪她吃火锅。 祁钰佯装恼怒:“吃火锅都不喊你舅舅,太不像话了。” 祁思源不满:“我外孙女自己亲手做的火锅,你去了也是白吃白喝,喊你过去添乱吗?” 时云舒笑着看他们拌嘴,在调料小碗里盛了点汤汁搅匀。 祁钰:“得,我算是看出来了,自从您这外孙女来了,我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知道就行。”祁思源不稀罕理他,转而笑容和蔼地看着时云舒,“舒丫头这是买了什么配菜,让外公瞧瞧。” 时云舒取下手机,将镜头对着桌子,一一介绍着:“有毛肚、肥牛卷、娃娃菜、油麦菜、土豆、虾滑,还有一些手工蔬菜面。” 一个人吃饭准备的食材不多,番茄汤煮的也不够浓,祁思源和祁钰却十分捧场: “我在洛杉矶都闻到香味了,等外公过年回国,陪你一起吃。” “看您这山高水远的够不着吧,我就不一样了,我过两天就要去找你外孙女吃火锅咯。” “你再嘚瑟一下明天我就把你调到泰国分公司去!” “您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呢。” 眼看着要打起来,时云舒忙出声阻止:“都有都有,等你们来了,我们一起吃。” 祁思源和祁钰瞬间和颜悦色,热情地回应她。 一顿饭下来空荡的公寓欢声笑语不断,明明是一个人的火锅,却吃出了家的味道。 饭后,时云舒收拾了下盘子,坐在沙发上吃了点饭后水果,顺便拿着手机刷了刷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盛川发的。 自从一个月前回了harmias,就只有在朋友圈偶尔互动了,盛川的朋友圈都是搞笑日常或者游戏成就,分享他给凤凰蛋买的炫酷新皮肤,内容都很积极乐观,今天却是丧丧的。 盛川: 天杀的没眼光就算了,理解能力也有问题,都说了是辅诊辅诊,不是主治,野猪吃不了细糠,你们这辈子都配不上这么好的系统! 配图:[/想炸了这个b地球] 时云舒心生疑惑,点开了他的头像,发消息过去。 【floudy】:怎么了,是项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凤凰蛋24小时征婚】:啊?你还不知道吗小舒舒,我们检测过上百次的ai辅诊系统被所有医院排挤,到现在都没医院愿意投入使用。 时云舒眉头紧紧蹙起。 怎么回事?江淮景不是说项目很顺利吗。 难道下午说的“不太好”是真的吗? 结束了和盛川的聊天,时云舒本给江淮景打电话问问情况,怕江淮景又不跟她说实话,索性换上衣服,直接出门驱车去了易辰。 夜幕降临,她径直上了八十八楼,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一进去果然灯火通明。 靠在办公椅上小憩的男人被吵醒,眉峰不悦地拧起,抬眸望向门口,正想发怒,目光触及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女孩时,一时怔住。 不悦的神色瞬间化为克制地惊喜,他启唇,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嗓音微微嘶哑:“你怎么来了。” 时云舒走到办公桌后,和他面对面对峙:“为什么要骗我。” 江淮景神情恍惚了下,装作不知道:“什么?” 时云舒直直地盯着他:“你再装。” 男人不自在地撇过脸,声音平静而沙哑:“不是什么大问题。” “全北 城没有一家愿意接收试用,这就是你说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吗?” 时云舒有些生气:“还是你觉得即便告诉了我,以我的能力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没有必要对吗?” “不是。” 男人接连熬了两个通宵,加起来只睡了半小时,此刻在时云舒的一系列质问下,神色透着浓重的疲惫。 他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失败展示给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败给她徒增烦恼。 但这些话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矫情至极,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撇过脸,语气冷漠:“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个项目成功与否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 时云舒盯着他又臭又冷的脸,面不改色道:“我不是来吵架的,你也不用拿这些话刺我,项目有大家共同的心血,我也想看着它能走入大众视野。” 她不慌不忙把包放下,自顾自搬了个椅子坐他旁边: “说吧,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她环着胳膊,面容沉着镇定,瘦小的体型像是能承受千斤重量。 江淮景偏头瞧了她两秒,忽的扯了扯唇:“时云舒,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时候还挺酷的。” 再也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怯生生不敢说话的小病秧子了。 时云舒没工夫跟他调情,板着脸:“说正事。” 男人轻笑,收敛了神色:“目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传统中医和ai的思想碰撞无法被大众接受,尤其是以老中医为首的中医群体在一致抵制ai的入侵,他们认为ai未来会取代中医,加速中医的消亡。” 第82章 时云舒明白了。 ai中医辅诊系统的研发本意只是为了作为辅助人类中医问诊的工具,它的本质还是以人为本,有助于吸取记载老中医的经验,进而帮助年轻中医学者更快地成长,减少不同水平中医的差距,从而实现传承的目的。 目前中医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越来越难以传承。国内西医医院有上万家,然而中医院只有不到四百家,因此亟需成熟的ai中医辅诊系统在各大医院投入使用,扩大中医资源,让更多人选择中医。 除此之外,此系统还可以向国外医院输出,一步步发扬扩大中医的国际影响力,到那时即便不在国内的华人也能看上中医。 而且相同病症的药剂是因人而异的,如果没有人的存在,ai是实现不了独立诊断的,更没有承担医疗事故的能力,所以“ai中医辅诊”只是附属于人类的机器。 这是江淮景创建这个项目的初衷,但现有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大多思想保守顽固,他们认为ai的存在是为了取代他们,本就难以传承的中医文化就会更快地消亡。 中医文化夹缝生存,老一辈小心谨慎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果一直故步自封,那中医的传承只会越来越艰难。 这件事的确棘手,要做到不伤老中医的心,又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ai,简直是难如登天。 改革需要有人牵头,但即便是易辰这样的ai医疗巨头,都难以撼动传统群体。 时云舒也不由皱起眉头:“会不会也有资金的考量?” “不会。”江淮景摇头:“我试着和院方商议,愿意合作者终身免费试用,但还是被拒绝了。” 他这几天亲自出面和几家合作密切的中医院院长沟通,提出了他们能提供的最有诚意的条件,但还是一无所获。 时云舒想了想:“那要不从个人作为切入口,只要能找到一名德高望重而且愿意试用的老中医,就能起到正向引导的作用。” 江淮景点头:“我也在考虑这个方向,但是北城最有名气的就是我家那位了。” “对啊,江爷爷不能帮忙吗?” 江淮景摇头:“不可能,他一直对我不学江家中医、反倒做ai医疗行业有看法,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只能从其他人入手了。”时云舒抵着下巴思考,“这样吧,我帮你一起整理各个中医院的老中医名单,然后我们一起挨个寻访,怎么样?” 江淮景看着她这副永远积极乐观的模样,不由斜了斜唇,疲惫之色都褪去许多:“好。” 江淮景用的是台式电脑,时云舒就拿他的笔记本。 上次她用过一次,密码还是江淮景输的,所以这次她自觉推到他面前:“输密码。” 然后十分尊重隐私地扭过头,不去看。 江淮景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键盘,忽地顿住。 目光挪向她,出声问:“想不想知道密码是什么?” 时云舒下意识摇头,但他声音低沉,像是在低声哄着,蛊惑着她摇摆的内心。 上次他说到一半又停了,欲盖弥彰地,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 于是在某人的声音诱惑和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你愿意说的话,我也可以听一听。” 江淮景眸光沉沉凝视着她,像是浸了一汪深潭。 薄唇轻启,缓缓道:“那你看好了。” 话落,冷白修长的指节缓慢在数字按键上跳动,按下了六个数字。 时云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着他手指的位置,在心中默念: 4—1—7—5—2—0。 第35章 云朵 她连起来重复默念: 417520。 原来是417520...... 竟然是417520...... 5月20日是她的阳历生日, 而4月17日是她出生那年对应的阴历生日。 老一辈喜欢给她过阴历生日,但她自己一直过的阳历,记不得417这个日子, 所以当时听到这三个数字时, 没有意识到会和她有关。 原来他的密码都是她。 417...... 她睁着清亮中带着些许错愕的眸子, 恍惚间想起高二那年,江淮景倚在教室门口等她做完值日卫生一起走。 她扫完地背上书包,走到门口时,身后一起做值日的同桌忽然喊她:“417, 回去别忘了给我发数学作业, 我们对对答案再交。” 她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握着背包带回头, 温吞地应着:“喔, 好的。” 然后走出教室, 对一如既往慵懒靠在墙边的江淮景说:“走吧。” “嗯。”他点头, 懒散地站直了身子。 然后一言不发走到她身后, 拽起书包带子, 时云舒顺势将两只胳膊抽出来, 把书包给他, 动作自然又默契。 高高瘦瘦的少年双肩背着一黑一粉两个书包, 放慢步子跟在女孩身后。 那时江淮景就已经长到了一米八, 比她高出一头,之前见她瘦小的身板总是背着硕大又装满厚重教材的书包, 曾经嘴贱地跟在身后嘲讽她:“每天背这么重的书包, 怪不得你不长个儿。” 时云舒略带恼怒地瞪着他:“那不然怎么办, 总不能不背书包上学吧。” 第83章 大少爷瞥她一眼,默默拎起她书包上方的带子: “巧了不是, 我长得太高了,需要压一压,就大发慈悲帮你背着吧。” 从那以后,时云舒的书包都是江淮景一起背的,一直到两个人牵手逛街,她从来没有自己拿过包,以至于刚到国外时,丢了好几次。 后来她适应了好久,才逐渐习惯一个人拿包,而且迄今为止,再也没落下过。 大概是他所说的“书包压个子”的确有道理,江淮景帮她背包的这几年,她的个子出奇地长得飞快,三年内从152cm长到了165cm,再也没有被他说过个子矮了。 那天他背着两个书包,走在她身后,问:“417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叫你。” 时云舒答:“是同学给我起的外号,班上的每个人都有,我的是名字的谐音。” 闻言,少年挑了挑眉,低声重复 着:“4——1——7......” 他不屑地嗤声:“还不如小病秧子好听。” ...... 大概每个班上都有热衷于给大家起外号的同学,只是有些人外号起的灵性特别,被所有人口口相传,而有些人的外号没那么有记忆点,喊上一两次就忘记了,比如在班上安静沉默的417。 毕业这么多年,连她自己都忘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跳不自觉加快,她有些局促地捏紧了手指:“你的密码......” 男人眸光幽深如潭,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着: “417520,是我的密码。” 时云舒心跳如鼓,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果417指代的是她,那417520的意思就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不管答案对错与否,不管是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她都无法回应。 睫毛扑闪了两下,她压下心中异样的情愫,故作镇定地垂眸看着电脑:“时间不早了,快开始整理吧。” 江淮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慌乱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勾起唇角,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去,泰然自若地继续工作,似乎刚才的插曲不是他造成的。 时云舒却被他扰乱了思绪,眼睛虽然盯着屏幕,实际上看不清上面的字。 脑子里不断浮现他刚刚的音容,还有那魔音一般的六个数字。 明明之前还不肯让她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主动说给她听。 这个男人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得不承认,过了这么多年,她越来越看不懂江淮景了。 但他却仿佛依然很懂她,随便一个撩拨就能轻易让她自乱阵脚。 他想让她知道密码,却又不挑明,就是想让她猜,让她心慌意乱,让她惴惴不安。 那她偏不如他的意。 她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稚嫩小姑娘了,他凭什么以为这样就能拿捏她。 时云舒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撇的一干二净,靠着她强大的自制力,逐渐将自己拉回工作状态。 好在江淮景没有再继续提及,她得以专注地整理北城有名的老中医名单。 “孙老前辈也许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听着平时的说话风格挺赶年轻人潮流的。” 她对着整理好的资料说。 江淮景轻声:“嗯,他的确可以考虑。” 时云舒翻看着网页资料,继续道:“对,我看他这两年有对ai作出评价,虽然只是辩证性看待,但他至少了解过ai的构建过程,好好劝说劝说,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江淮景又是轻嗯了声。 时云舒:“第二位可以考虑北城中医药大学的王教授,他是中医出身,在学校耳濡目染很多先进科技,感觉可以试试看。” 江淮景继续嗯了声,似乎是有些疲惫,声音越来越轻。 时云舒没有察觉,自顾自说着:“第三位可以考虑......” 话说到一半,肩膀忽然落下一道沉沉的重量。 她扭头,是江淮景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身体瞬间僵住,她问:“......你怎么了?” 男人闭着眼睛,声线嘶哑疲惫:“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时云舒肩膀绷直,不敢乱动,想说他就算是想睡觉,也别靠在她肩膀上睡啊...... 但男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她忽然于心不忍,最终也没说出这话。 只是被他靠着,她就不能随便动了。 幸好资料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扭头看了眼,男人额前的碎发偏离了正位,睫毛不长却很浓密,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时云舒这才发现,他的眼底有两片稍显的阴翳。 很明显是熬夜的象征,不知道他最近为了项目,熬了多久。 心脏莫名揪了下,提前几年就在准备的项目,收集了那么多病人的病症和药理,查阅了上千本医书古籍,耗费了不少人力资金,如今到了验收的时刻,却被人误解,这样的结果放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吧。 她定定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睡着了之后没有那张说话不讨喜的嘴,似乎没那么讨人厌了,看起来像一只累极的大狗狗,温顺又乖巧。 不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大概工作太忙没时间剪,头发有些长了,一两缕碎发搭在眉眼上,看起来有些扎人。 第84章 时云舒怕他不舒服,抬手将碎发捋到两侧,却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秒,猝不及防被沉睡的男人抓住手腕。 眉头微蹙,低声呓语:“小病秧子,别闹。” 男人闭着眼,似乎只是睡觉时无意识的动作,只是说完这句话并没有松开她,而是将她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中,放在自己腿上。 时云舒:“……” 现在左手被握住,右边的肩膀又被靠着,整个上半身都不能动弹了。 她轻轻用力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抽不出分毫。 不禁在心中吐槽,怎么睡着了劲儿还这么大。 怕把他吵醒,她没敢再用力尝试。 僵直着身子等他醒过来。 然而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没要醒的征兆。 虽然她定性不错,但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难免难受。 隔壁倒是有休息室,但她力气小,总不能像上次他抱自己一样,把他抱过去。 手被他握着也动弹不了,不能给蒋昭打电话。 她扭过头看他一眼,想干脆把他喊醒,让他自己走过去睡。 但是目光触及到他疲惫的脸色,唇边的话又被她收回。 她自认对江淮景一直算不上多好,如今不过是靠在她肩上休息一会儿,她都没了耐心。 好像的确应了他那句“小没良心的”。 算了,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可怜可怜他,让他多睡会儿吧。 “没良心”的时云舒找到了自己的良心,腰板挺直坐在椅子上,右侧肩膀被男人靠着,左手被他握在手掌中,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三角最稳定结构。 ——动不了一点。 似乎握着女孩的手能让男人安心,睡梦中都在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时云舒此时的大脑清醒无比,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观察他办公室的构造,顺便在脑子里琢磨怎样才能让那几位老中医前辈松口。 在心中脑补了几番对话和措辞,正想着等会儿要记录下来,肩上的男人忽然低声呓语,喊她的名字—— “小病秧子。” “嗯?”时云舒下意识回应,“你醒了吗?” “小病秧子。” 他又喊了一声。 “我在,怎么了?” 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时云舒扭头看去,才发现他的眼睛还在闭着。 眉头不知何时重新皱起,似乎在做噩梦,睡得并不踏实。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险些要将她的指骨捏碎。 他在梦中说着:“我后悔了。” 时云舒吃痛地倒吸一口气,虽然明知道他是在说梦话,但还是顺着他说:“后悔什么?” “后悔......” 他薄唇微微开合,低声呢喃,一字一顿清晰地传到她耳畔: “和你分手。” 心底平静的水波仿佛飞入了一只蜻蜓,明明只是轻轻越过水面,却无声无息又不容忽视地漾开一圈圈涟漪。 明知道他是在说梦话,却还是忍不住心尖一颤。 时云舒自嘲地笑笑,垂下眼捷,动了动手指,将他喊醒。 这个梦不能再做下去了。 江淮景睡得很轻,她轻轻摇晃一下就醒了。 睁开略带惺忪的眸子,坐直身子,很快恢复了清亮的眼神,问她:“我睡了多久?” 时云舒看了下时间:“不久,半个小时吧。” “压在你肩膀上很不舒服吧。” “还好,看你睡得沉,就没喊你。” 男 人微微颔首,垂眸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她的,迟缓地松开。 白皙纤润的手背被握出了几道泛红的手印,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尴尬。 时云舒干笑着打破沉默:“你的睡眠质量是不是不太好,刚才还听见你说梦话了。” “是吗?”江淮景面色无波无澜,随意问道,“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时云舒忽然被问住。 本来只是想换个话题,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眼神飘忽,敷衍地回道:“不重要,梦话而已,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话落,四周静默了许久。 男人蓦地低声轻笑了下,而后神色微敛,偏头注视着她,缓缓道: “如果我说,那不是梦话呢。” 第36章 云朵 “如果我说, 那不是梦话呢。” 时云舒目光微滞,随即淡淡撇开视线:“梦里梦外都在喊乙方名字,你是有多热爱工作?” 江淮景目光盯着她, 狭长冷淡的桃花眼中尽是深沉墨色, 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深不见底。 就在时云舒要落荒而逃的前一秒,他收回视线,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的电脑屏幕, 正色道:“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发给我吧, 我找人去查。” 时云舒暗暗舒了口气,也恢复如常: “好。” 有些话说不出口, 有些事无法回头。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也知道自己不会回头, 哪怕她早就察觉到, 那些被掩藏在心底的情愫, 早在重逢那日起, 就已经在悄然间破土而出。 收到她发送的文件, 江淮景说: “时间不早了, 等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时云舒点头:“那你呢?” “我等会再走, 还有几家公司在争取。” 第85章 大概是因为睡眠严重不足, 和项目压力大,脸上往日的不着调不再, 只余稳重和成熟。 时云舒拿起包, 淡淡叮嘱道:“好吧, 你注意休息。” “嗯。” -- 这几天时云舒将手里的项目暂且交给其他成员负责,自己则是为了ai中医辅诊项目的上线工作跑动跑西, 和江淮景分头劝解名单上的几位老中医,向他们解释项目的初衷,强调并澄清ai存在的作用。 但这并非易事,两个人连带着蒋昭挨家挨户走访了好几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后都只劝成功一位孙氏传人。 当天下午,走完最后一家再次以失败告终后,时云舒跟着回到江淮景的办公室,明明在车上已经喝过水了,上个楼的功夫又口渴得不行。 江淮景进门就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他用的是手持式玻璃杯,时云舒下意识想接,脑子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曾经的画面,手抬了抬复又收回。 江淮景睇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新杯子,消过毒的。” 脸上浮现一抹讪然,时云舒有些尴尬地接过杯子,抱着坐在沙发上小口抿着。 江淮景坐在对面,与她隔着茶几。 他靠在沙发上,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其实你不用蹚这趟浑水,易辰失败的项目占比2/3,留下来的只有三分之一,即便这个项目最后失败了,也丝毫不会影响易辰的运转。” “是不会影响易辰的运转,那你呢?” 时云舒放下水杯,扯下他推开自己的刺猬盔甲:“那些四年前就开始记录的几万条真实病历和影像资料,还有你书架上上千本医书古籍,也都无所谓吗?” 似乎没想到她了解得这么透彻,男人目光怔松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初。 他语气淡漠:“不过是功亏一篑,没什么好可惜的。” 只是会不甘心罢了。 时云舒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不认同也不否认,她决定要做的事,不会半路退出。 长久的沉默后,忽然有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外面推门而入。 “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姐姐说呢?” 江茗雪穿着白色改良版交领印花上衣,下身一袭黑色马面裙,头发用簪子简单盘起,这是她平日在中医馆看诊时的穿搭。 气质温柔大方,彰显着长姐姿态。 两人一同起身。 时云舒:“姐姐好。” 江淮景:“姐,你怎么来了?” 江茗雪抱着一沓资料放在茶几上,温柔笑着:“淮景长大了,现在遇到麻烦都不愿意告诉姐姐了。” 江淮景垂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姐姐知道,你是不想牵连我们家。”江茗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没告诉爷爷。” 江淮景颔首。 江茗雪坐在时云舒身边,摸了摸她憔悴的脸:“这段时间累坏了吧,辛苦你了云舒。” “应该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江茗雪抱抱她:“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很棒了。” 松开时云舒后,她拿起医书册,说:“这上面是我这些年来主治的病人和病历,他们虽然是靠着江家的名声吸引来的,但我在医馆待了这么久,也算是打出了一点声誉来。” “我问过他们的意愿,同意让我用ai辅诊系统进行诊治测试,我会以个人名义做这些工作,如果成了,是江家的荣誉,若是不成,我就退出元和医馆,和江家划清关系。” 江淮景眉头蹙起:“姐,你不用这样。” 时云舒也暗暗一惊:“是啊姐姐,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在医馆主诊的这些年,江茗雪忙到没有时间谈恋爱,每天早出晚归的,甚至经常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都知道医生很忙,而医疗资源紧缺的中医学者更是忙上加忙。 因为中医界不同的医生之间水平参差不齐,总有人担心踩到江湖骗子的坑,所以求医者齐齐汇聚在几家,江茗雪这些年接待的病人是普通老中医的三倍还多。 但事实上她的从医之路并不容易。 起初她也因为年纪轻,还是个女孩子而被患者排斥抵触,甚至被当众辱骂哭过,但她并没有因此放弃,擦干眼泪后又继续研习医术,从一个病人、再到两个、三个,最后到如今的杏林满园,这段路她花了近十年的时间。 这十年她为了医馆付出了多少,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如今的一句“退出医馆”,将会抹杀掉她十年的努力。 江茗雪却笑容轻松:“你们不用担心我,云舒可能还不清楚,淮景是知道的,爷爷其实一直不愿意将医馆交给我,如果不是淮景当年......” “姐——” 江淮景出声打断她。 江茗雪意识到自己多言,改口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时云舒的确不清楚其中内情,但既然是江家家事,她也不便多过问,假装自己没听到。 他们还想说什么劝阻,江茗雪就先一步打断:“你们不用再劝我了,我已经和患者们说好了,淮景什么时候有空让人去我那安装一下吧,不要让我在患者面前言而无信。” 第86章 话已至此,江淮景也不再多说,诚恳又郑重地道谢:“姐,谢谢你。” 江茗雪莞尔一笑,又和时云舒聊了几句就回医馆了,还有病号在等她。 在她走后,江淮景就命令下属去做了,本想让时云舒回去休息,但她不愿意,非要跟着他一起,说她可以帮忙调试。 江淮景拗不过她,就将人一起带去了元和医馆,连夜将系统安装上。 第二天一早,还没到开馆时间,几个人早早就到了,江淮景又将系统来来回回测试了好几遍。 江茗雪打趣他:“平日里就属你肆意妄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 江淮景被下了面子,脸上浮起几分不自在,默默收回手。 时云舒看了一眼,知道他不是畏手畏脚,而是担心他的失误会牵连到姐姐。 江茗雪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想缓解一下氛围,让他不要紧张。 医馆已经架起了几台录像机,还开放了直播。 时云舒从包里掏出自用的相机,调整好焦距,试拍了几张:“等下我来负责拍照,到时候可以做成宣 传海报。” 江淮景接过她手里的相机:“我试试。” 时云舒递给他,仰着小脸:“用不用我教你?” 男人轻嗤笑了声,没理她,鼓弄着手里的相机,三两下就鼓捣好了,端平镜头对着古色古香的医馆。 镜头由右向左,依次滑过贴着红色墨字标签的百子柜、挂了半面墙的锦旗,再到墙上一排排整齐明亮的草药标本,最后定在歪着头看标本的女孩身上。 他低声喊:“小病秧子。” 时云舒回头。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面容姣好的女孩微微侧身站在米色标本墙旁,听到他的呼唤,缓缓转身,回眸看他。 朝阳穿过百叶窗,笼罩在女孩周身,那双清澈的眼底映出镜头后的他。 而且—— 只有他。 这一刻,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时云舒走近问:“干什么呢?” 男人放下相机,缓缓提唇,又是一派不着调的语气:“没事儿,喊喊你。” 时云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又是没事找事。” 真是讨厌。 -- 大约七点,提前预约好的病人鱼贯而入,在就诊前,医馆的学徒弟子会让患者自由选择“是否同意使用ai辅诊系统”“是否愿意被录入直播镜头中”,作为补偿,同意者会免除看诊费。 看诊费并不贵,但很多人都好奇什么是ai辅诊,所以一大半病人都选择了是,这为他们提供了不少助力。 ai辅诊系统是一个小型机器人,可以通过摄像头观察患者的口腔和舌头,实现中医中的“望”和“闻”,通过问答语音了解症状,实现中医中的“问”,又通过指尖传感器把脉,实现最后的“切”,最后开药方。 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加快效率,药方也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和江茗雪开的方子大致相同,但结果仅供参考,最终症状和药方的剂量还需中医依据患者本人的体质来断定。 直播间的观众纷纷对此感到好奇,提出了许多疑问,比如望闻问切的原理是什么,这个机器人怎么卖,有没有家用,能不能买来自学中医,还有人问江茗雪有没有男朋友的。 蒋昭临时上阵当主播,向他们解释宣传这个机器人的作用,并多次强调只是辅助,没有主治医师的签字,该机器人无法完成诊治。 但即便如此,直播间依然热闹非凡,人数不断上涨,吸引了不少中医爱好者。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网友a】:这ai能靠谱吗,还配个这么年轻的女娃娃,怎么感觉有点像江湖骗子呢。 【网友b】:ai靠不靠谱我不知道,江医生绝对靠谱,我的瘤子西医都说要开刀,但是江医生几副药就给我消了,她就是再世华佗! 【网友a】:有这么神吗?说得这么玄乎。 【网友c】:我也证明,我家孩子一痛经就疼得打滚,吃布洛芬都不管用,找江医生看过之后,吃了一个月中药就好全乎了。 ...... 不需要他们出面,在江茗雪这里看过病的网友就会自觉帮忙辩解,渐渐地,大家都膜拜起来这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女中医,连带着ai辅诊也受到信任,还有人已经去当地的医院写建议信了。 这场直播收效不错,一天下来,已经有几家小型医疗机构来咨询问价了。 但江淮景并没有直接接受,易辰自创办以来,一直坚持对申请使用旗下产品的医疗机构做严格的资质审查,确保该机构正规。 只可惜北城有名的几家中医药医院尚没有动静。 时云舒将相机放下,安慰他:“不急,才第一天,明天再看看。” 江淮景神色淡然,没有焦急:“嗯,我知道。” 他只是担心此事早晚会传到爷爷的耳中,会对江茗雪造成影响。 虽然他已经派人隔断了江家的直播信息来源,而且老爷子不会上网,短期内不会知道此事,但时间久了,难免会泄露。 第87章 谈话间,江茗雪已经将桌子上的药材收拾好,接了个家里来的电话,挂断后对他们说:“云舒、淮景,你们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多亏了ai辅诊系统的帮助,往日要忙到晚上七八点才能诊治完当天预约的病人,今日足足提前了两个小时收工,恰好到晚饭时间。 时云舒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回家自己简单做点就好。” 江淮景眸色淡淡,跟着说:“公司最近事多,我也不回了。” 江茗雪点头:“行,那你注意休息。” 然后过来拉着云舒的手,连哄带骗:“淮景不回去没事,我可是告诉你苏姨你在我这儿了,她非得让我把你带回去呢,这会儿都让周姨去超市买鱼给你炖鲫鱼汤了,你如果不来,我回去可不好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云舒也不好再推脱,抿唇一笑,点点头:“好,我跟姐姐一起回去。” 一旁已经取下衣架上外套,正要准备离开的男人蓦地滞住脚步。 江茗雪欢喜,拉着时云舒就往外走。 关上医馆的门,一转头却看到江淮景立在台阶下,神情倨傲,望着来往的人群。 江茗雪奇怪:“淮景不是要工作吗,怎么还没走?” “哦。”男人眸色淡淡,煞有其事道,“我怕这么久没回家,爷爷和爸妈他们会想我,工作的事蒋昭说要帮我做。” 时云舒:“?” 江茗雪:“??” 蒋昭:“?????” 第37章 云朵 蒋昭被无情发派到公司替江淮景干活, 时云舒三个人同坐一辆车到了江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醇香浓郁的鲫鱼汤味。 她走过去跟几位长辈一一打过招呼,这天邻居大姨也来串门了, 还送了几个自己家现烤的烤红薯。 看见时云舒后, 一眼就认出来是当初在江家暂住的小姑娘。 邻居大姨见着就夸:“这是小云舒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这么漂亮啦!” 时云舒被夸得不好意思, 低头抿唇一笑:“谢谢婶婶夸奖。” 江淮景一进客厅就被喊过去端盘子了,客厅只有江老爷子、邻居大姨和两个女孩。 时云舒看了眼手机,才看到林听然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然然】:舒舒宝贝,我看到你们的直播了, 好棒呀!!看得我都想去试试了呢, 我们舒舒宝贝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复杂的机器人都能做出来,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好朋友[/崇拜.jpg] 【然然】:对了舒舒宝贝, 你们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呀, 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们什么, 就把你们的直播链接分享到各个群里啦, 还单独发给了我学医的朋友们, 让他们也帮忙一起宣传一下。 【然然】:我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 或者有什么其他地方我能帮的, 舒舒宝贝可以教教我, 嘿嘿[/可爱.jpg]。 她心生动容, 认真打字回复过去: 【floudy】:谢谢你, 你帮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对机器人感兴趣的话,明天可以来元和医馆, 我教你用。 消息发过去后, 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到秒回。 大约是去吃饭了, 时云舒没有放在心上,收起手机听长辈聊天。 大姨坐在沙发上, 是个爽朗的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江叔,真羡慕你们家这两个孙女,一个比一个出落得水灵就算了,还都这么有本事,果然女孩儿还是得娇养啊。” 江老爷子被夸得白胡子翘起:“哪里,是她们自己争气,比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听话多了。” 大姨被凡尔赛了一把,佯装不悦:“看您这话说的,要是年收入几百个亿的孙子都叫不成器了,那我家那个从 小考试十几分的儿子岂不是得叫垃圾桶了?” 时云舒眉目微敛,见江淮景不在,也客观地帮他说了句好话:“江爷爷,淮景哥这几年已经做得很好了,公司规模已经是行业翘楚了。” 江杏泉不置可否,叹了口气:“他在创业这方面是做的挺好的,只是可惜不是我所期望的。” 大姨继续道:“您对孙子的要求也太严苛了,我在北城住了这么多年,认识的高门大户也不少,您还是头一个重女轻男的呢,外边的女孩都想下辈子投胎做你家的闺女呢。” 江杏泉抚着胡子笑笑,一双鹰眼闪过些许精光,坦然接受关于重女轻男的评价,又与她闲聊了几句。 江茗雪坐在江杏泉的另一侧,不自觉抠紧手指,直到时云舒喊她,才回过神。 “走吧姐姐,该吃饭了。” 江茗雪收回思绪:“嗯,好。” 饭菜接连摆上餐桌,时云舒帮忙摆了摆餐具。 最后一个菜是苏芸亲自做的鲫鱼汤,被江淮景端过来。 苏芸取下围裙递给周姨,对时云舒又是一阵嘘寒问暖,给她盛了一碗鲫鱼汤:“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今天的菜没来得及好好准备,苏姨就只能给你临时加个汤了。” 平日的菜都是保姆周姨做的,每次一听说时云舒要来,苏芸就会亲自下厨,给她做.爱吃的菜。 时云舒接过鲫鱼汤,乖巧地笑着:“没事的苏姨,您做的鲫鱼汤这么好喝,正好留着肚子多喝几碗。” 苏芸被哄得开心坏了,直道:“我们云舒的小嘴还是这么甜。” 第88章 饭桌上,除了江父不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氛围极其和谐。 吃到一半,江杏泉忽然问:“茗雪,医馆这些天怎么样,一切还好吗?” 饭桌上三个小辈纷纷神色一紧。 江茗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镇定自若地回答:“一切都好爷爷,锦旗还比之前多了几面呢。” 江杏泉点头:“嗯,那就好,你是个做事妥帖的孩子,医馆交给你还算放心。元和医馆可是我们江家的命根子,万不可出现任何意外。” 几个人本就不安的心又猛然坠了坠。 若是被江老爷子得知将ai辅诊系统引入了元和医馆的事,怕不是会大发雷霆。 但事已至此,他们弦上的箭早已发了出去,即便现在想收也收不回了。 江淮景还算坦然,只微掀了掀眼帘,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安静吃饭。 心中早已打算好,若是事发,责任便由他一人承担。 苏芸没有注意到几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想起之前要给时云舒介绍男朋友的事,恍然道:“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些天啊我托人将整个北城家底不错的男孩子打听了个遍,把我觉得家境不错、学历高、风评也好的几个男孩子的照片都挑出来了,就在我卧室放着呢,小雪帮我去拿一下吧。” “好。”江茗雪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去拿。 江淮景忽然出声打断:“我吃得差不多了,我去拿吧。” 苏芸道:“也行,就在我床头柜上,你找找看。” 男人略一颔首,起身上楼。 时云舒捏着勺子,抬眸看了他一眼。 江淮景上了二楼苏芸的房间,打开灯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整齐叠放的那一沓照片,冷着脸色一张张翻看着。 他站在床头柜前,看着照片上这些笑容谄媚的男狐狸精们,不屑一顾地冷笑了一声。 这些小白脸长得都不如他,也不知道他亲妈怎么看上的。 光影昏暗的背光角落,男人站在床头柜旁,捏住照片的指节微微发白,清晰硬朗的下颚线越绷越紧。 似乎极致克制地强忍下撕掉照片的欲望,他拿着照片走出去,一脚刚踩下第一层台阶,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折返,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江淮景才拿着照片下楼,将那沓小白脸递给了苏芸。 苏芸接过来:“怎么拿个照片这么半天。” 江淮景坐回原来的位置,神色淡淡:“你没放床头柜,在抽屉里,找了一会儿。” “是吗?”他说得煞有其事,苏芸忽然也不确定了,“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算了,找到就好。” 她转过头对时云舒说:“等会我要跟朋友出去做美容,这会儿就看吧。” 时云舒不好拒绝,只能说好。 苏芸从第一张开始翻起:“这个洛世琪是城南的,家里做的是珠宝生意,这些年规模做的挺大的,人也老实可靠,就是个子不太高,一米七六,你看你能接受吗?” 时云舒看着照片上穿着蓝色衬衫、牛仔长裤的男人,摇了摇头:“身高倒是还好,就是感觉穿搭有些老土,以后不能陪我一起逛街买衣服。” “说的有道理。” 苏芸翻开第二张:“这个宁政家里是当官的,一家子三代出了一个市长、一个人大代表,宁政现在也在高校任职,打算之后走行政路线,选他的话,以后小孩上学的事就用不愁了。” 时云舒垂下眼睫,略带忧伤地说:“苏姨,医生说我的身体弱,不建议我生孩子。” 苏芸恍然大悟:“哦对,是苏姨不好,把这回事忘了,既然不生孩子,那咱就不要他,换下一个。” 她翻开第三张,以为照片上是她精心挑选的许家少爷,却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愣住:“这这这......这怎么会有一张淮景的照片呢?!” 江茗雪也过去凑热闹,眼睛一亮:“还真是诶,这是淮景什么时候照的啊,还挺帅呢。” 时云舒和江杏泉也诧异地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江母手中捏着一张江淮景的生活照,照片上是他在京北大学图书馆看书的场景。 少年穿着白衬衫短袖,端坐在阅览桌前,眼帘微垂,专注地读着一本厚重的金融书,眉眼深邃,比如今柔和。 他沉浸在书中的内容,看上去似乎还不知道被偷拍了。 时云舒心中咯噔了一下。 坐在圆桌对面的男人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不知道,你不小心拿错了吧。” 苏芸仔细回想,她这些天拿着照片在客厅和卧室来回翻看,如果江淮景的照片也在客厅桌子上放着,那倒是的确有拿错的可能。 当然,他究竟有没有放过,她也记不清了。 苏芸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注意力被这张照片吸引了去。 “不对呀。”她拿着照片仔细端详了片刻,奇怪地问,“淮景,你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没见过?” 江淮景从小就不爱拍照,除了证件照,就只有几张满月照、三岁纪念照,还是表情不情不愿的,像是被迫营业一样。 再大点就没了,因为长大了逼迫不了了,一听到照相拔腿就跑。 第89章 没想到他不仅顺从地拍了,还打印了出来拿回家里保存到现在,这很不符合常理。 苏芸当然没见过,因为这张照片是时云舒拍的。 大一上的期中考试周,时云舒在备考,江淮景没有考试,就坐着校车到新校区陪她复习。 两个人坐在图书馆桌子的两边,时云舒复习,江淮景找金融学的书看,图书馆氛围安静,他们各学各的,互不干扰,不会交头接耳打扰到其他同学学习。 只是偶尔学累了会抬头看一眼对方。 时云舒做完一套卷子休息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八九点的太阳光芒正好,不会过分炽烈,也不会显得黯淡。丁达尔效应穿透玻璃,将青春的葳蕤染在少年手中的书页上。 她看得入神,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刻。 谁知刚要收回,就被对方抓住。 少年轻挑眉梢,玩味地看着她,是在说:偷拍我? 时云舒知道他不爱拍照,尴尬一笑,把照片发给他,附言: 【floudy】:你看你长得这么帅,不多拍几张照片记录多可惜呀。 【j.m】:嗯,是挺帅的,那你留着作纪念吧,免得一会儿见不着就想我。 【floudy】:胡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粘人。 【j.m】:嗯,你不粘人。 聊天就此终止,时云舒敷衍地回 了个表情就关上手机,打算继续复习。 刚要将手机放下,锁屏忽然显示一条新消息。 【j.m】:是我希望你能粘人一些。 第38章 云朵 江淮景当时说把这张照片留给她作纪念, 时云舒还以为他不喜欢。 但这张曾经被他“嫌弃”的照片,如今竟被打印成纸质的,并辗转躺在苏芸的手中, 夹杂在那些本该与她相亲的异性中间。 像是把自己也放进了由她挑选的行列。 江淮景放下筷子, 随口答道:“大学拍的。” 苏芸:“哦, 这是你们学校图书馆吗?装修得还挺漂亮。” 江淮景淡淡嗯了声。 江茗雪探头,眼尖地发现:“不对呀淮景,这好像是新校区的图书馆,我之前去里面参观过, 你不是在老校区吗, 怎么跑那么远去看书啊,该不会是在新校区谈了女朋友吧?” 时云舒蓦地心跳一滞, 男人却神态自若, 没有承认, 但也没有否认: “这本书老校区被借完了, 只有新校区有余量。” 苏芸点头了然。 江杏泉端坐在主位, 问:“你去的时候没找云舒一起吃个饭吗?” 忽然被提及, 时云舒心中又是一跳, 面色却还是如同刚才一般淡然。 男人唇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不着调地控诉了句:“没有, 她忙着学习呢, 没空搭理我。” 听出他是故意的,时云舒垂眸, 茶言茶语地反击回去:“我不知道淮景哥来了。” 苏芸嗔怒:“你这孩子, 再说云舒坏话信不信我打你。” 男人扬了扬唇, 但笑不语。 “坐你对面给你拍照的是谁啊?”苏芸接着问。 每说一句话就让时云舒的眼皮跳一下,生怕江淮景一不小心把他们的事说出去。 “一个.......” 男人拖着调子, 声音低沉清冽,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时云舒的方向,将女孩明明心中紧张不安却还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收入眼底。 像是在故意吊起她紧张害怕的情绪般停顿了下,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几分,才继续道: “普通同学。” 时云舒暗暗松了口气。 关于照片的来源终于略过。 苏芸继续翻着下面的照片,有了江淮景那张照片对比,剩下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等时云舒找理由拒绝,她就自己逐一否定起来:“不行,这个人虽然个子很高,人也长得白净,但这五官长得有点不协调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这个也不好,太书生气了,看上去靠不住。” 苏芸泄气地将照片放到桌子上:“不行,都不行,这一个个长得还没淮景帅呢,配不上我们云舒。” 时云舒温声安慰:“没事的苏姨,正好我工作忙没时间,不着急谈恋爱。” “那可不行,苏姨说好了帮你参谋,可不能反悔。” 苏芸坚持要帮时云舒找到一个能照顾她的男人。 又把照片翻了一遍,越看越不满意,翻到江淮景那张时,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忽然开玩笑道: “其实单看长相,淮景还算是能勉强跟云舒相配的,我们两家关系还这么好,如果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两家关系还能越来越紧密呢。” 时云舒握住筷子的手指僵硬地滞住,她腼腆一笑,乖巧又真诚地答道: “苏姨,我一直只把淮景当哥哥。” 没人注意到,在她说这句话时,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牢牢钳在女孩身上。 江茗雪轻声提醒道:“妈,您这乱点鸳鸯谱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这话让淮景和云舒听见,以后俩人还怎么相处啊。” 苏芸后知后觉意识到此话不妥,收了回去:“我开个玩笑,你们别放在心上。” “哎,到点了,我得去做护肤了,你们接着吃,云舒多吃点。” 第90章 时云舒:“嗯,好的苏姨。” 苏芸走后,几个人又吃了一会儿,就各自离桌了。 时云舒看了眼手机,林听然不知道在做什么,还是没回她消息。 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但她只有林听然的微信,联系不上也只能耐心等着。 -- 一小时前,林宅别墅。 林听然刚给时云舒发完消息,正美滋滋地坐在客厅摇椅里等着回复。 还没等到她的消息,林氏夫妇就率先从外面应酬回来了。 她听见脚步声出去迎接。 林蔓边进门还要严肃地聊着工作:“星宸的工程怎么还没开始实施?” 她走路快,林修筠照常被落在后面:“不是告诉你了吗,资金不足。” “还差多少?” “五千万。” “差这么多?” “是啊,能挪用的都挪的,上半年亏损太多,还没补回来。” “我知道了,我来解决。” 林听然穿着粉色拖鞋,走到门口,乖巧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阿姨已经做好饭了,我们一起吃吧。” 林修筠摆手:“我们在外面吃过了,然然自己吃吧。” “那好吧。”林听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但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看见女儿,林蔓严肃的脸终于松动了些:“然然最近在做什么,这几天好像比之前开心不少。” 一想到时云舒,林听然心底的失望一扫而去,眉间染上浓浓的雀跃:“因为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好喜欢她!” “新朋友?”林蔓脱下大衣外套,“是哪家的千金吗,怎么不带到家里玩玩?” 林听然摇摇头:“不知道,是我单方面想跟她做朋友啦,她还没同意呢。” 林蔓眼睛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对这些小女孩之间的友谊持有怀疑态度。 在贵族圈子,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 她坐在沙发上,姿态端庄,挺直的脊背永远带着几分高傲:“然然,让你挑的结婚人选怎么样了?” 林听然也坐过去,但并没有坐在林蔓身边,而是坐在侧边的位置。 面对林蔓时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拘谨不安:“我还没遇到喜欢的,我现在才24岁,不用着急吧。” “怎么不用着急,我在你这个年纪,连你都生出来了。” 林蔓笑着,却没有一丝温度,用着命令式语气:“没关系,你没找到正好,妈妈替你选了一门好亲事,这几天先把你朋友放放,和人家好好相处相处。” “妈妈看中的人是谁啊?”林听然问。 “邓氏集团的二公子邓锦程。” 林听然皱起眉头:“这不是那个总和明星传出绯闻的花花公子吗?妈妈,我不想和这样的人结婚。” “那些绯闻都是假的,锦程都亲口告诉我了。”林蔓不为所动。 林听然咬唇,声音低弱地反抗:“这种人说的话您都信。” 女人面色不悦,锐利的目光扫过来:“然然,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亲昵的称呼像冰冷的机器一般,从她的口中喊出。 “......不敢。”林听然低头,眼眶里已经有泪水打转。 她求助般将目光投向相对和善许多的父亲,林修筠面露不忍,却还是狠心地转过头去。 他向来干涉不了妻子的决定,更何况现在林氏急缺资金,让女儿嫁过去是解燃眉之急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外面还有个定时炸弹...... 林听然无助地在二人之间打量,最终还是自己鼓起勇气:“可是妈妈,如果让我嫁给这样一个私生活混乱的男人,我宁可终身不嫁。” 她自小听话,这是她第一次违逆林蔓。 女人眯起眼睛,眼角保养得光滑白净的皮肤被牵扯出几丝极细的褶皱,不怒自威: “听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邓锦程你是嫁还是不嫁。” 林听然被她这幅模样吓得嘴唇颤抖了下,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知道拒绝的下场会有多严重,会比她钢琴弹错一 个音符,当天要将那首曲子反复弹一整晚还要严重,但她还是想再努努力。 她走过去屈起双膝,伏在她身前,语气放低地祈求着:“妈妈,能不能换个其他人,只要人踏实可靠,丑一点都没关系的,但是嫁给邓锦程,我会被欺负死的......” 林蔓端坐在沙发上,姿态雍容华贵,甚至没有看她,语气冷漠地吩咐下人: “既然小姐不想嫁,那就让她在房间里待到愿意嫁为止。” -- 明天还要继续去医馆,时云舒今晚就在江家住下。 她收起手机,陪江老爷子在客厅聊了会儿天,就上楼了。 走到楼梯拐角处,恰巧碰到从二楼下来的江淮景。 身形宽阔修长,穿着一袭黑衣,背着光,衬得脸色越发冷沉。 淡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并未有丝毫停留。 时云舒眉眼微动,若无其事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楼梯狭窄,她向侧面迈了两步,打算从他身旁走过去。 第91章 她抬脚,拾阶而上。 衣角不可避免擦过,掀起一阵淡淡的雪山茶香,今日不同的是还掺杂了些许中药味。 谁知还没迈上第一级台阶,手腕忽然被人从后拽住,她猝不及防被那道力量拉过去,纤薄的后背轻轻撞上拐角处的墙壁。 她被转得头晕目眩,错愕地抬头看他:“江淮景,你干什么。” 两寸之隔是男人冷漠倨傲的脸,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炙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扑洒在她发间,男人将她堵在角落,顷刻间逼近。 光线被他遮挡得密不透风,昏暗中全身的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 男人低沉危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一直只把我当哥哥?” 时云舒神情微怔,反应过来他所说为何。 贝齿不由自主咬着口中的软.肉,她硬着头皮点头,倔强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话落,空气静默了许久,安静到能听见她加快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一下接着一下。 她视线对齐男人的胸膛,看不见他的神情,压迫感无形环绕在她周身,每一秒都像是在水深火热中蹚过。 不知过了多久,狭小的空间响起一声低闷的嗤笑,似乎气极反笑:“行,既然如此——” 男人抬手,修长干燥的手指抚过她的唇,带起一串电流。 食指指节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 男人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墨色的冷眸氤氲着幽冷的光泽,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 半晌,薄唇缓缓牵起一道弧度。 压低的声线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沙哑诱惑: “乖,先叫声哥哥听听。” 第39章 云朵 炽热的气息隐隐扑洒在她脸上, 唇间来自他的抚摸在体内掀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的,惹得她晃了晃心神。 修长的指尖来回摩擦着, 微微沾染了些许烫意。 意识渐渐回归, 她偏头躲开他的手指, 细眉微蹙,小鹿般清灵的眼睛带着怒意。 她低声斥责:“江淮景,你发什么疯。” 男人不以为意,被躲开之后的手指并未撤离, 停留在她唇边, 缓缓上移两寸,一下一下摩挲着女孩白皙的脸颊、眉骨、再到她轻颤的睫毛。 一双桃花眼慵懒地勾着她:“不是你说, 一直只把我当哥哥吗。” 指尖温度触碰过的皮肤, 像是燃起一串火花, 噼里啪啦传遍全身, 痒痒的。 时云舒被他困在狭小的四方天地, 无处可逃。 她轻咬了下唇, 仰头看他:“姐姐马上要洗完澡出来了, 你快放开我......” 男人置若罔闻, 拇指轻轻拨弄着她浓密纤长的睫毛, 他微微低头, 幽深的眸子紧紧锁住她: “那些人长得那么丑你都能接受,看来这几年你的品味降级了。” 她的话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楼上浴室的水声渐渐停止, 眼看着姐姐马上就要出来了, 江淮景却没有丝毫放她走的意思。 时云舒别无他法, 垂眸看着他撑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低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怕咬轻了没有威慑力, 她用的劲不小,男人吃痛地闷哼一声,撑在墙上的手臂向后收了收。 时云舒抓紧时机,从缝隙中钻了出去,用了她最快的速度小跑着上了楼。 小臂肌肉传来的痛感逐渐明显,江淮景依然面色不改。 他站在原处,转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 时云舒跑到楼上,恰好迎面撞上刚洗完澡出来的江茗雪,她穿着绸质睡裙,用毛巾擦着头发。 见向来稳重的时云舒慌慌张张的,像是被人追杀了一般,不由奇道:“你怎么了云舒,跑这么快干什么?” 江茗雪走过来问:“怎么脸也这么红,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云舒站定,眉眼躲闪:“不是,是我太困了,急着上来睡觉。” 她的理由捉襟见肘,假得明显,江茗雪并未相信。 她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想继续问情况,时云舒就已经捂住嘴巴打着哈欠,作出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姐姐,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着就回了房间,徒留江茗雪在原地困惑。 她沿着时云舒跑过来的方向,走到楼梯口向下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楼梯拐角。 疑惑地想着,这也没人追着云舒呀。 --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接着去了医馆。 司机开着车子停在江宅门口,经过一晚上的调整,时云舒早已恢复如常,再见到江淮景,目光只是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似乎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 她坐在后座一侧,低头看着手机。 一晚上过去了,林听然还没有回她消息。 是因为她回消息晚了半小时生她的气了吗? 还是漏看消息了? 时云舒想了想,主动给她发了个消息询问。 【floudy】:我们马上到医馆了,你今天要过来吗? 依然没有收到回复,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 时云舒收起手机,想着等她醒来看到消息应该会过来,没有催促。 第92章 今天的中医就诊直播依然在元和医馆举行,但今天多了一位他们之前唯一劝说成功的孙前辈。 一老一少带着ai机器人共同向网友们演示就诊的过程,空闲时间还会给大家讲一些养生知识,人气比昨天更旺了。 蒋昭的电话不断,都是想申请试用的医疗机构,其中还有一家二甲中医药医院,他迅速禀报了老板。 虽然只是二甲,但已经是质的飞跃。 江淮景在空旷的位置用笔记本办公,神色未变:“嗯,继续。” 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正在到处抓拍的女孩身上。 原以为她今日会害羞到躲着他走,却没想到预判失误。 时云舒不仅没有躲着他走,甚至对他比之前还要主动一些,尤其是在有人的时候,叫得又甜又乖巧,甚至显得过于刻意。 比如早上起来,他们迎面撞上。 她一见到他就弯起眼睛:“哥哥,早啊。” 上车时,她主动帮他拉开车门:“哥哥,你先。” 进医馆时:“哥哥低下头,小心别磕到。” 拿药材够不着时,又喊他: “哥哥,我够不到,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哥哥,直播什么时候开始?” “哥哥,你中午想吃什么?” “哥哥,我把拍好的照片导出来发到你邮箱了,你有空查收一下。” 江淮景被她一口一个“哥哥”喊得头皮发麻,坐在桌子前黑着脸看她,没应。 他让她喊哥哥,可不是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喊。 她又眨着小鹿般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她低下眼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那我换个别的称呼好了,哥哥。” 江茗雪恰好看完上午的最后一位病人,听见这话责备他:“淮景,云舒叫你哥哥呢,怎么这么没礼貌,也不答应一声。” “.......” 男人后槽牙的咬合收紧,冷呵一声,从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时云舒顿时莞尔:“哥哥喜欢听就好。” 旋即转过身忙自己的活,笑容缓缓收敛,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下午,医馆外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堵住了门。 时云舒拍照记录的同时,还不忘频频向外看,怕林听然找到地方进不来。 她中午又给林听然发了消息,却还是没收到回复。 不由想着林听然是不是也像她之前的那些朋友一样,都只是阶段性友好。 她神色半敛,有些难过。 旋即又淡然一笑,早就能预料到的结果,没什么好伤心的。 时云舒照常忙着,有意识地减少看手机消息的频率,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为了增加名气,这场直播将会开展三天,然而到了第二天,辅诊测试的时间过去一大半了,林听然都始终没有出现,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回她。 心中莫名堵塞,她感到闷闷的,不是很开心。 她告诫自己,不过是回到了原点而已,原本她们就不该做朋友,现在的结果才是最好的,说不定林听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理她的。 太阳渐渐西沉,医馆即将关门了,林听然还是没有来。 她渐渐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唇,平静地将林听然的消息置顶取消。 然后走到就诊台,帮江茗雪收拾药材和桌子。 “怎么了云舒,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是谁欺负你了吗?”江茗雪问。 时云舒摇头轻笑:“没有,可能因为是生理期要到了,情绪不佳。” 江茗雪听了,转身拿了几副药,说回家给她煎着喝。 时云舒把药接过来:“谢谢姐姐,但我的衣服还在公寓,就先不回家了。” “那好吧,你这几天注意饮食和作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直播进行到第三天,联系易辰的医疗机构越来越多,还有一些热爱中医的年轻初学者,千里迢迢从南边坐飞机过来学习体验,然后将自己学到的经验、体验都拍照记录,带回去和志同道合者一起学习。 时云舒将这些感人的小画面一一拍下来,并悉心撰写了一段文字配图,一并发给江淮景。 下午收工,时云舒低头整理着相机设备,医馆门口忽然传来一道轻灵雀跃的声音: “舒舒宝贝——!” 时云舒身形微滞,错愕地转过头。 失联了整整三天的林听然,此时身穿及膝小白裙,背着浅黄色斜挎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唇:“你怎么来了。” 有些日子没见,林听然比上次在晚会上消瘦了许多。 可她明明记得,她在微信上每天都在和她分享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时候连宵夜都会拍照发给她。 即便她是易瘦体质,但她吃的那些鳗鱼鹅肝手握、牛排、榴莲千层的热量,怎么也不像会越吃越瘦的样子。 林听然不知道她观察这么仔细,小跑着过来拉起她的手,低头道歉:“舒舒宝贝对不起,我手机进水坏了,登不上微信,下午才修好看到你的消息,幸好来得及时,你还没走。” 第93章 “没事。” 她言辞诚恳,时云舒相信了她的解释,没有甩开她的手,带她到ai辅诊机器人面前。 “你不是说想试试这个机器人怎么用吗,我教你。” “好!”林听然喜笑颜开,重重地点头。 时云舒指导她将手指放到感应器上,一一体验了机器人的“望、闻、问、切”功能。 原本只是体验,并没有打算看诊。 却没想到机器人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这是呼唤看诊医生的信号。 江茗雪听见声音过来,一眼就看出来林听然生病了。 她重新坐在诊台前,将林听然的手拉过来,替她把脉。 片刻,她柳眉微蹙,面色几分凝重:“小姑娘,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时云舒看向她。 林听然脸色白了一瞬,察觉到时云舒担忧的目光,她强作淡定,摆手:“没有呀,我就是前一阵吃得太多了,长胖了好几斤,这几天节食减肥来着,但是我保证每天都有吃东西的。” 江茗雪松开她,在宣纸上写方子:“气血亏空太厉害,必须药补、食补,再节食下去,命都要没了。” 她对为了身材损害自身健康的行为极其不推崇,说话语气不免带了两分斥责。 林听然喉头一哽,被训斥了也没有反驳,只乖巧道:“知道了,谢谢江医生,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时云舒叹了口气,没有再指责她,等江茗雪将药包扎好,拿上包对她说:“走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嗯嗯,好!” 两个人拉着手走出医馆,到门口时恰好碰见江家的老管家秦叔来医馆,大概是来取什么药材。 时云舒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林听然走了。 林听然没让司机送,是自己打车过来的,时云舒开车载着她去了就近的一家餐馆。 在她们前脚上了车之后,秦管家就走到医馆。 江茗雪心生不妙:“有什么事吗,秦叔。” 秦管家面色严肃,稍倾身:“大小姐,老先生让我来请您和小少爷回家吃饭。” 停顿了下,他继续道:“顺便谈谈近期医馆的事。” 江茗雪心中一跳,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她稳了稳心神,道:“淮景有事先回公司了,我回去跟爷爷谈就好了。” 秦管家面色不改:“回小姐,已经打电话通知到小少爷了。” 江茗雪:“......好吧。” 第40章 云朵 时云舒带林听然去了一家附近的中式菜馆, 按照江茗雪的建议和自己的经验,给她点了几道营养均衡、能补气血的菜。 服务员上菜很快,时云舒帮林听然盛了一碗米饭, 帮她倒了杯枸杞养生茶, 看着她明明很饿, 却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小口小口地吃饭。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没有多问,安静地等她吃得差不多了, 才斟酌着说: “这几天应该不是手机坏了吧。” 林听然喝茶的动作一顿, 僵硬地放下杯子,眼帘低垂着, 似乎难以启齿。 时云舒:“不想说的话, 可以不告诉我。” 她递给她一张湿毛巾:“吃好了吗?” “吃好了。”林听然点头。 “那走吧。” “好。” 两个人上了车, 时云舒问了她的地址, 把她送过去, 路上叮嘱她这几天要按时吃药。 “回去听江医生的话, 不要再减肥了, 你已经够瘦了, 再瘦就要生病了。” “好的, 我会听你话的, 舒舒宝贝。”林听然坐在副驾驶座上。 大概是吃饭吃累了,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时云舒又交代了两句, 林听然一一应下。 安静了片刻, 忽然出声喊她:“舒舒宝贝。” “嗯?怎么了?”时云舒问。 向来热情洋溢的林听然此时疲惫地靠在车门上, 瘦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语气颓然: “我不是想骗你, 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够辛苦了,不想把这些烦心事说给你听。” “如果让你和我一起不开心,那我的不开心会加倍的。” 时云舒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她将车子减速:“你不用有这些负担,我对朋友没有什么原则性要求,相处舒服就好。” 车子在路边停下,她看着林听然,温柔又郑重:“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如果对朋友倾诉对你来说有正向作用,那你就可以把烦心事说给我听,就像你和 我分享开心事一样,明白吗?” 林听然缓慢地点头:“我明白了,我想告诉你。”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好的坏的都想和朋友分享,但她又怕自己的事情给时云舒带来消极情绪,所以她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倾诉欲望。 但时云舒的开解和引导,让她做回了那个随心所欲的自己。 那天林听然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关到房间里,林蔓还将她的手机没收了。 她被关了三天三夜,林蔓为了逼她妥协,只让下人给她送水喝,吊住一条命才能联姻。 林听然还傻乎乎地觉得,妈妈对她还是有感情的,怕她滴水不进会被饿死。 这三天里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象自己嫁到邓家之后,放低要求是不是就可以忍受了;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和妈妈犟,当然,想得更多的是她的舒舒宝贝联系不上她会不会着急。 第94章 她甚至几次三番祈求佣人将手机给她,她回个消息就还回去。 但她们只听她妈妈的话。 林听然这才意识到她是个很无能的人,她空有一个富裕的家庭背景,却无法决定自己。 她喜欢画画,妈妈却让她学钢琴;她想和家境普通的朋友玩,妈妈却非要让她和那些在舞会上暗中给她使绊子的富家千金打好关系;她想要一个可靠踏实的男朋友,妈妈却要逼她嫁给北城最风流成性的公子哥。 就连她现在只想拿手机回复一下消息,都命令不动和她朝夕相处的佣人。 渐渐地,她想通了,反正自己已经任人摆布了二十多年,如今的反抗也只是垂死挣扎,倒不如早一些妥协。 至少,她的舒舒宝贝还在等着她。 所以她松了口,向林蔓妥协,说她愿意嫁。 第三天下午,她被放出房间的第一件事,是回复时云舒的微信消息。 看到她邀请自己去医馆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妥协是对的。 她怕错过时间,都没顾得上吃东西,马不停蹄打车去了医馆,终于在关门前赶到,见到了支撑她渡过这三天的唯一信念。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件爬满了虱子的华袍,只有表面是光鲜亮丽的。 林听然语气轻松地将这些经历陈述出来,小脑袋枕在车窗上:“舒舒宝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懦弱,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认识你。” 时云舒默然了许久,并没有想到原来除了联姻工具,她还经历了这么多。 该怪谁呢,怪命运吗。 所有人都认为林听然是利益既得者,不值得同情,可谁又知道她过得甚至不如小时候的她。 平心而论,她的养父母家境虽然没有林家富足,但也算是条件优渥,最重要的是养父母是一对很好的人,愿意为了孩子付出所有。 如果她们没有被抱错,如果她们的人生没有错位,身体健康的林听然本该在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画画,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朋友,决定自己想要结婚的人。 可是如今,她承受的痛苦远比她得到的利益多。 若说无辜,她和林听然谁不无辜呢。 都是被命运无端作弄的可怜人罢了。 时云舒忽然心生愧疚,她低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抢了她善良的父母,对不起隐瞒了她自己的身份,对不起在她失联的这几天误解了她。 她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恶意掌控,选择在秦兆川手下救下林听然。 林听然懵懂地眨了下眼,噗嗤笑出了声:“你对不起什么呀,你可是我最爱的舒舒宝贝。” 时云舒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正色道:“不要妥协,我帮你一起想办法,好吗?” 林听然鼻子酸涩,险些落泪,她重重地点头:“好!” 然后隔着中控台扑到时云舒的怀里,声音囔囔的,带着点哽咽:“舒舒宝贝,你好好啊,比我爸妈对我还要好。” 时云舒在心底叹了口气,想告诉她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又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而且她现在不知道养父母的去向,即便告诉了林听然真相,也很难帮她摆脱林蔓的控制。 她思忖了下,最终将这个想法暂时搁置。 回抱着脆弱的女孩,声音轻柔:“当然要对你好了,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啊。” 林听然愣了下,然后抬头望着她,喜极而泣:“舒舒宝贝,你终于愿意和我做好朋友了!!” “呜呜呜呜,我好开心啊,我觉得现在让我去嫁给邓锦程的爷爷都值了。” “我的好朋友接纳我了,终于可以把‘未来’两个字的前缀去掉了呜呜呜。” “我的好朋友,我的舒舒宝贝——!!” 像是忘了被迫联姻的伤心事,林听然在车内雀跃地嚎叫着,幸好车窗紧闭,隔音效果良好,否则她们两个恐怕要大晚上被交警请去喝茶了。 等她平复好心情,时云舒重新启动车子,将林听然送回了家里。 秋夜的星光稀疏点点,挂在天边忽明忽暗,双子星汇聚在一起,显得愈发明亮。 ...... 折返公司公寓的路上,腹部隐隐下坠,大约是生理期如期到了,痛觉不强烈,她捂了下肚子,没当回事。 走到一半,忽然接到苏芸的电话,她语气急切:“云舒,你现在在忙吗?你江爷爷要对淮景动家法了,你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一趟?” 时云舒的心猛然咯噔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秦管家来医馆的意图,顾不上多问,将方向盘打死,调转了方向。 -- 江淮景和江茗雪几乎是同时到的江家,江杏泉面色严肃坐在主位,没有当场发怒,而是等一家人平静吃过饭,才将两人叫去祠堂。 “跪下!”浑厚的嗓音怒道。 江淮景和江茗雪依言跪在祠牌前。 “你们知不知错?” “对.....” “爷爷,这是我公司研发的项目,想法也是我提的,所有惩罚我一人承担。” 不等江茗雪道歉,江淮景就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责。 第95章 江杏泉赤红着浑浊的双眼,气到手指颤抖指着他:“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我江家世代医德是你一句话就承担得起的?!” 江淮景神色淡漠,一言不发,不辩解也不反驳。 虽是跪着,却始终身姿清正。 江杏泉心底的火更是怒上中烧,拿上供台上的戒尺,狠狠摔下去:“你知不知错!” 半掌之宽的竹木尺带起一阵风,结结实实摔在他背上,砸在瘦削的肩胛骨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紧蹙,挺直的背却丝毫未弯。 他向来如此,从不服软,哪怕打到皮肉开裂,也绝不出言认错求饶。 他的倔强换来劲度更猛烈的一板砸下。 江杏泉紧紧握着戒尺,怒不可揭:“我江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江茗雪忙上前挡着:“爷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您别打淮景了!” 江杏泉转向她:“茗雪,你是女孩子,我不打你,但这件事你也逃脱不了责任,如果你执意要帮他求情,那我就把你该受的惩罚全部加到他身上。” “爷爷,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吗......” 江茗雪还不愿退让,江淮景推开她,哪怕背上的疼痛如火烧一般辛辣,他依然面容坚毅,抬头对江杏泉说:“好,我替姐姐受罚。” 江杏泉最看不惯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自以为是,目无尊长,做事全然不计后果。 气得胡子翘起来:“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下定决心要趁此机会给他个教训,举起戒尺又一下狠厉地摔下去。 戒尺举到半空时,江淮景闭上眼承受。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带着急切赶来的轻微喘息声: “爷爷——!” 第41章 云朵 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身子僵住,缓缓转头看向门口,女孩身影纤弱, 扶在祠堂的桃木门框, 风尘仆仆赶来。 为他赶来。 心脏病患者忌刺激惊险的活动, 时云舒开车更是以平稳著称,然而在她赶来江家的路上,却将车速提到了路段最高限制。 她当然怕心脏病复发,可她更怕晚来一步, 八年前的事情会重演。 江淮景已经为她留下一道疤了, 当年她未能阻拦,这次她想弥补过去的遗憾。 祠堂内三人一齐回头。 江杏泉回头看到时云舒, 脸色缓和了许多, 暂且放下戒尺, 知晓她是来劝和的, 率先摆手:“云舒, 你不要替他们两个说好话。” 时云舒转了转眼珠, 眨着眼问:“什么好话?” 她视线缓缓下移, 仿佛才看到跪着的两人和江杏泉手中的戒尺, 迟钝地低声惊呼: “啊......江爷爷, 我本来是想请您帮我把把脉的, 但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我不打扰您教育哥哥了,我今晚还是回公寓住吧, 明天我再来找您。” 她退出去, 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 回头对江杏泉说:“对了江爷爷,您替我好好教训教训淮景哥, 他前天还欺负我,非要让我叫他哥哥呢,正好您帮我多打几下出出气。” 说完就直接走了。 不是作假,是真的走了。 祠堂的三个人齐齐愣住。 见过劝和不好使的,还没见过反向劝和的?! -- 苏芸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担忧地等着。 结果看见刚送过去的时云舒,两分钟就出来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云舒啊,你这是迷路了?” 时云舒笑了笑:“没有,我只是临时改变了策略。” “什么意思?”苏芸没明白。 时云舒拎着包:“他们应该要回来了,我先走了苏姨。” 苏芸持续发懵:“啊?怎么才来就要走了?今晚不住下吗?” 时云舒听见后院的几道脚步声,提高了些音量:“不了苏姨,江爷爷今天忙,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 苏芸只好道:“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的,苏姨再见。” 说着就推开门向外面走去。 祖孙三人恰在此时从后门进了客厅,江淮景和江茗雪跟在后面。 江杏泉见人要走,忙摆手:“回来回来舒丫头,我还没给你把脉呢,怎么就要走了?” 时云舒转身,神情率真:“您不是在忙着打人嘛?” 江杏泉老脸一红,轻咳一声:“谁跟你说我在打人了,我那是跟他们闹着玩呢。” “啊......是我误会了吗?”时云舒语气犹疑。 “是啊,就是你看错了,我是那种动不动就打孩子的人吗。” 江杏泉故作严肃道。 “来来来,别站着了,快过来让我给你把把脉。” 时云舒心中暗暗一喜,面上却乖巧温顺,好似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桌子前。 另外几个人一齐围了过去,时云舒趁着江杏泉垂眼把脉时,向姐弟二人使了个眼色。 江茗雪终于理解她这新奇的思维,以一种失笑又宠溺的目光看向她。 江杏泉是个老顽固,但是个好面子的老顽固,极其看重外人对江家和他教育方式的评价。 第96章 尤其是几年前,他刻意避开时云舒在的时候,私下里把江淮景喊到书房受罚,怕吓到她还是次要,主要是因为她不是江家人。 哪怕江杏泉对她像亲孙女一样好,但她终归不姓江。 或许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童年,在外人面前闯了祸,父母不会当场责罚,最多瞪上几眼,等到回了家里,才会关起门来好好教训一顿。 这样不仅教育了孩子,在外人面前还能留个和蔼好脾气的名声,这也符合老一辈关于“家丑不可外扬”的理念。 时云舒就是利用这一心理,故意出现在江杏泉面前,却又有分寸地不会插手他们的家事,甚至有眼色地站在他的阵营,抚平他的逆鳞,一层一层打消掉他的怒气值。 等到他没那么生气了,又想起来自己维持了几十年的面子,自然不会再继续打了。 还要急忙从祠堂出来,向时云舒证明自己没有在打人。 江淮景在她假模假样地说出第一句话时便知晓她的意图,之后在祠堂没有继续跟老爷子犟,各自给了个台阶,今晚这事暂且揭过。 但并非是不计较了,只是不动手了,之后该怎么处置还是逃不掉的。 他无所谓挨打,左右从小到大没少挨板子,也不差这一顿。 只是小病秧子心疼他,他总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挨了两大响亮板子的某人站在江杏泉身后,此时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稍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小病秧子这么聪明,以后他们俩结婚了,生出的孩子岂不是21世纪爱因斯坦转世? 时云舒还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头一回见到挨打还傻乐的,猜想江老爷子的板子估计是不小心打他头上了,心里琢磨着改天得劝他去医院看看精神科才行。 眉来眼去了两个来回,江杏泉已经断好了脉:“没什么大事,就是舒丫头最近压力是不是有点大,脉象看上去有些飘。” 时云舒为难地张了张唇,似乎难以启齿。 江杏泉察觉出来,问:“怎么了舒丫头,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别害怕,大胆说,爷爷给你撑腰。” 时云舒这才迟疑地开口:“其实就是公司的一些事,我怕你们担心,一直没敢和您跟我外公说。” 江杏泉皱眉:“怎么了,同事欺负你了吗?” 时云舒轻嗯了声,垂下头,神情沮丧:“我现在担任的职位不算低,所以刚进公司的时候,大家看我年轻,还是个女孩子,就在背后编排我的谣言,说我是靠不当手段上位的。”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时间和成绩会证明我的清白,但是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天我接手的第一个项目进展不顺,这些谣言又起来了,甚至比之前传得还难听,说......” “算了,我就不拿这些脏话污染您的耳朵了。”她说着轻轻啜泣了下,“总之您脉象诊得很准,我这几个月按时下班的天数不超过三天,所以才没时间回家里住。但即便我付出了这么多时间,却没得到什么收获,连谣言也没止住,最近的心情的确很失落。” 大颗大颗眼泪砸在桌子上,绽开几朵大小不一的莲花,明知道她是在演戏,江淮景的心脏却还是狠狠揪了下。 掏出手机给蒋昭发消息:查出来harmias背后传时经理谣言的人。 江茗雪和苏芸过来抚摸她的背,安慰着她。 江杏泉沉着脸色,满是愧疚:“你外公把你托付给我,我却不知道你回来这些天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是爷爷的失职,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茗雪,把舒丫头扶上楼好好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公司的事爷爷会替你做主。” 时云舒感激地道谢,婉拒了他的好意。 用纸巾抹了下眼泪:“谢谢爷爷,其实淮景哥和姐姐已经在帮我了,他们知道我被欺负的事,都在帮我一起推进我负责的项目,我今天来除了把脉,也是为了感谢您,愿意让出元和医馆测试,虽然现在才刚开始,公司的同事也还在看我的笑话,但我相信以您的名气,还有淮景哥和姐姐给我做后盾,我们的项目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谣言自 然就会不攻自破了。” 江杏泉皱眉:“等等,舒丫头,你负责的项目就是那什么ai?还是淮景和茗雪告诉你是我同意你们在元和医馆测试的?” 时云舒点头:“是呀,虽然您没当面告诉我,但我知道您只是不想让我有太大的负担,不过我已经告诉我外公了,我外公还一直开玩笑,说您对我比他这个亲外公还尽职尽责,怪不得我都不跟他亲近了。” 江茗雪很快接过来话头:“对,爷爷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背地里一直在偷偷帮衬我们呢。” 江杏泉眉头蹙得更紧,堆叠出几层褶子,满心疑惑,却不能当面问出口。 他在几个孙辈面前来回打量,见时云舒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清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惹人生怜,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 即便是撒了谎,他也不忍心斥责。 这孩子孤苦伶仃的,从小受了这么多罪,还能这么独立懂事,好不容易健康长大了,还要在工作岗位上遭人欺负。 第97章 江杏泉叹了口气,心软成一团。 算了,总不能亲口告诉舒丫头,他是反对借江家医馆名义做测试的。 只好顺着说:“那是祁思源那个老头子做的不称职,我做的这些不足为道,最重要的还是看你们年轻人的表现。” “好了,时间不早了,淮景去给舒丫头煎一副助眠药,你们没什么事也都早点休息吧。” 江杏泉嘱咐了几句,拄着拐杖起身离开。 江淮景去帮时云舒煎药,临走前看了她一眼,时云舒垂着眼擦眼泪,没往他这边看。 江茗雪把时云舒送到房间,陪她说了会儿话,安慰了一通,顺便对了对口供,也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半个小时后,江淮景端着煎好的助眠药上楼,敲了敲时云舒的门,没人应。 又敲了一次,里面才传出一道低弱的声音:“进。” 他拧开门进去,时云舒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江淮景将手中的酸枣仁汤递给她:“起来把药喝了吧。” 时云舒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没动弹:“放那吧,我等会儿再喝。” 江淮景走近,见她鸦黑的睫毛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湿润,以为她又是像小时候一样,嫌苦不想喝。 “多大了还嫌苦。”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还是妥协地启唇道,“加糖了。” 时云舒还是没应。 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抬了抬眉梢,轻提唇角,语气一贯贱兮兮的: “你学计算机真是屈才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演技这么好,刚才在老爷子面前,眼泪掉得跟真的一样。” 时云舒放在被窝里的手捂着小腹,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虚弱地说: “......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江淮景唇角下压,眸色倏然收紧:“你生理期到了?” 时云舒点头,想嗯一声,却没力气发出来。 江淮景蹙了蹙眉头,忽然弯腰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一角。 冷风猝然钻入,时云舒打了个寒颤,低呼一声:“你干什么。” 男人单腿屈膝,伏在床侧,大掌伸向女孩的小腹,沉声道: “别吵,躺好。” 第42章 云朵 男人单腿屈膝, 伏在床侧,大掌伸向女孩的小腹,沉声道: “别吵, 躺好。” 江淮景面色沉冷, 干燥的大掌隔着睡衣缓缓下移, 找到小腹脐下三寸位置的关元穴,用手掌根部力度适中地推揉着。 哪怕知道他只是在替自己按穴位,但这个动作太过亲密,时云舒还是下意识抗拒, 抬起放在被子里的手想去推开他。 然而手上虚软无力, 没推动分毫。 只好声音低弱地说:“你别这样,门没锁......” 江茗雪和苏芸随时可能会过来给她送东西。 江淮景置若罔闻, 顺势将她另一只手拉过来, 垂眸按着虎口处的合谷穴。 鼻骨高挺, 声音清冽冷漠:“进来更好, 正好让她们看看我们在做什么。” “......” 这话说得更像是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算了, 油盐不进的男人。 时云舒无奈妥协, 阖上眼睛休息, 任他给自己按着穴位。 好在江茗雪和苏芸进门都会敲门, 来得及随机应变。 小腹的几个穴位按了十分钟, 江淮景又去楼下取了几张艾草贴, 撕开一张贴在时云舒的小腹上,然后把药递给她:“正好放了姜片和红糖, 先趁热喝了。” 时云舒坐起身靠在床头, 接过来, 一勺一勺喝着。 放了红糖,的确没那么苦了。 喝完药之后, 她说:“其实我现在痛经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就是刚才那一阵疼得厉害。” 她体质弱,初中那两年刚来潮时的确疼得厉害,但后来在江家,针对痛经吃了半年多的药,慢慢地就不怎么疼了,只是在国外生食偏多,又没有中药可买,才又反复起来。 “你呢?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上药了吗?” 她赶来得晚,不知道他挨了几板子,伤势如何。 男人闻言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时云舒反问,“你自己的伤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淮景面不改色:“伤在背上了,我又看不见。” 语气理所当然的。 时云舒:“......” 她斟酌着开口:“那要我帮你看看吗?” 几乎是在她话落的同一秒,江淮景就紧接着道:“好啊。” 生怕她反悔一样。 “......” 这人还真是一点不害臊。 正想着,江淮景就已经背过身,单手撩起黑色衬衫,露出宽阔的后背、清晰分明的沟壑,和劲瘦的腰身。 背上有两道泛着血丝的宽红印记,肩胛骨处红得最厉害,凸起处皮肤被打到溃烂,看起来有些可怖,时云舒睫毛颤了颤。 她抬手,想轻轻抚摸,又怕碰到伤口,只停留在边缘:“疼吗?” 男人语气轻松:“不疼。” 时云舒不信,轻声问:“这儿会留疤吗?” 会像手腕上那道疤一般,再也消不去吗。 “你希望它留疤吗?” 第98章 “当然不希望。” 男人低声笑了下:“怎么办,我希望它留疤,越深越好。” 时云舒皱眉:“为什么?” 男人没急着回答,慢条斯理地将衬衫穿上,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才转过来定睛看着她: 他眸色很深,很沉,一字一顿道: “因为只有这样,你的心才会对我多偏向一点。” -- 因为时云舒的缘故,再加上ai辅诊系统给元和医馆带来的都是正面宣传作用,江老爷子最终没有继续干涉,也没有惩罚江茗雪,只是跟他们赌了几天气。 宣传活动结束之后,北城接连开始有中医院主动联系试用,其中包括迟青所在的西医院。 那天他带着中心医院中医出身的副院长前来医馆,副院长与江淮景洽谈合作事项,他和时云舒在旁聊了几句。 “任院长是我在国内上大学时教我中医课的特聘教授,后来也是他介绍我在中心医院工作的,他不仅是我的老师,更对我有知遇之恩。” 迟青说:“虽然我们医院是西医为主,但是任院长一直很重视中医科室的发展,他在网上看见你们的宣传片,对这个新系统很感兴趣,但是我们的中医科室刚建立不久,不知道易辰会不会同意,正好得知你在这里,我就带他过来了,顺道取取经验。” 时云舒了然:“我觉得在西医院能发展起来中医科室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中心医院还是我们国内最有名的医院,做得好的话还能起到正向引导作用,属于合作共赢,我觉得江淮景应该不会拒绝吧。” 迟青点头:“希望如此。” 这边江淮景在和任院长交谈得并不专注,目光时不时就向时云舒这里飘去。 见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聊得热切,顿时分了心。 “江总?江总?” 任院长喊了两次,江淮景才回神:“嗯,您说。” 任院 长问:“江总,您看我们医院的中医团队怎么样?值得易辰交付吗?” 男人思忖了下,应允:“可以。” 又和任院长谈了些具体事项,江淮景礼数周到地亲自将人送到大厅,一转头发现时云舒跟在迟青后面往外走。 眼疾手快地抬手拎起她的衣领,把人拽回来: “你干什么去?” 时云舒像只小鸡一样被拎回来,一脸无状:“我去送送迟青啊。” 江淮景脸色黑沉:“他又不是没长腿。”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时云舒挣扎着让他松开。 “让你去看医生你不去,现在又在这儿发病。” “讨厌鬼,我就不该救你,让江爷爷把你腿打断,省得让你在这儿乱咬人。” 迟青还没走远,江淮景手上力度没松: “接着骂,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词儿。” “无赖!流氓!你把我衣服拽坏了!再不松开我咬你了!” “想咬哪儿,我洗干净让你咬。”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被他拽着领子的姿势太滑稽,向来注意形象管理的时云舒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幸好医馆没什么人了,不然要丢死人了。 江茗雪收拾好药材,从药房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斥责道:“淮景,怎么又欺负云舒,快松开。” 余光瞥向门外,迟青已经走远,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松开,单手揣着口袋,漆黑的眸子盯着气呼呼整理衣服的时云舒,忽地笑起来。 眸子璀璨如星,不经意间带着几分少年感,还有快要溢出眼眶的宠溺。 江茗雪过来替时云舒抚平被弄皱的领口,捏了捏她愤怒的脸蛋儿,见她整个人像炸毛了一样,忍俊不禁: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俩还是跟之前一样,打打闹闹的,也不嫌累。” 时云舒告状:“我才没有,都是他无理取闹。” “姐姐知道,我们云舒最乖了。淮景,快过来给我们云舒道歉。” “哦——”江淮景拖着调子,“对不起,我的大小姐。” 时云舒:“没诚意,不接受。” “那给你再拽回来。” “真的?你不许骗我。” “欸......你低点头,我够不到。” “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现在呢。” “现在可以了。” “......” -- 如时云舒所想,中心医院的加入的确带来了正向宣传,北城许多西医院亦步亦趋效仿,就连医学院高校也在着手引入,一时间ai辅诊系统名声大噪,成为炽手可热的新技术。 时云舒功成身退,回公司做新项目,江淮景也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恰好赶上一年一度的高新技术企业评选,ai辅诊项目在全国范围内的表现可圈可点,毫无意外入围,经过一系列申报、路演、答辩流程,从全国十几万家企业和高校中脱颖而出,易辰集团亦凭借此项目荣获年度最高科技奖。 颁奖仪式在中旬举行,江淮景作为获奖代表,受邀上台演讲。 主持人声情并茂地介绍着:“接下来介绍的是我们的压轴奖项——荣获本年度最高科技奖的易辰集团,获奖作品是《“问道”ai辅助诊疗系统》。” 第99章 “‘问道’ai辅助诊疗系统从2020年开始组建中医ai研究院进行研发,至今耗时4年,拥有27项知识产权保障;系统有着庞大的数据库,收纳了1300万中医数据标签、80万医案数据、10万舌象临床验证;集合了古今中外760位名老中医1985味经方、1720项症状等数据,并且数据会进行持续的更新,在更新中通过人工智能技术进行自动化学习和不断优化,可以称得上是中医的‘最强大脑’。” “下面有请易辰集团的创始人江淮景先生宣读获奖感言!” 时云舒作为获奖项目的主要成员,也收到邀请,坐在台下贵宾席,看着江淮景起身,步履从容地沿着红毯走上高台。 他接过奖杯,站在话筒前,聚光灯之下,男人的神色一如既往很淡。 身姿端正,眉骨高挺,宠辱不惊。 “很荣幸获得这个奖项,这座奖杯很沉重,沉重到需要我身后上百名团队成员,还有七百六十名中医前辈才能举起。” “传承中医这条路走得很艰难,从神农尝百草到《黄帝内经》的问世,再到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它承载着祖辈世代的心血。” 他语气很平淡,嗓音带着丝缕冷意,言辞却又让人感受到诚恳: “比我热爱的人很多,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承,智能辅诊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或许未来会有新的方式替代它,但无论哪一种,只要中医能得以延续,我都乐见其成。” “最后,我希望中医能踩在ai的肩膀上看世界。” 话落,台下响起如潮水般雷鸣的掌声,所有人赞不绝口。 掌声许久才落下,主持人念着提词牌上的赞语,又问:“江总的获奖感言太有格局了,我们也很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守正创新,将岐黄之道发扬光大。” “这里还有一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想请江总回答一下,众所周知,您旗下的医疗产品绝大多数都是西医相关,那您是为什么会想到做中医呢?是因为您出自中医世家,像您刚才所说那样,接下了传承的责任吗?” 时云舒放下鼓掌的手,看过去。 这个问题她也很好奇,为什么一向讨厌中医的他,会选择走这条路。 台下万籁俱寂,大家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男人忽地低声笑了,很轻很轻。 他目光望着台下某处,声音低沉清晰: “其实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的,我的初衷很简单——” “我只是希望,在华夏大地之外,那个我再也触摸不到的人,能得到中医的诊治。” “永远,健康平安。” 第43章 云朵 颁奖结束, 是两个公司共同举办的庆功宴,主要是参与到ai辅诊项目中的重要成员,恰好迟青跟着任院长也来参加颁奖大会, 时云舒把他也喊了过来。 大家三五成团, 驱车去了江淮景名下一栋闲置的别墅集合, 时云舒和迟青、谭茵,还有harmias项目组其他两位成员,刚好五个人一辆车。 路上谭茵格外兴奋,一边看颁奖直播的回放, 一边激动得叽叽喳喳地: “救命, 江总这获奖感言说得也太帅了吧,最后两句话好有个性!” 时云舒刚从现场出来, 还处于混沌中, 没参与她的感慨。 谭茵自顾自在网上找物料碎片, 还上了豆瓣讨论话题热议榜。 【我说这位小江总比娱乐圈的小鲜肉们都帅, 有人有异议吗?】 【毋庸置疑啊, 他的五官没得挑, 长得太牛逼了, 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 【啊啊啊啊谁懂最后那句“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假的”, 太有个性了吧!!再配上他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还有嘴角不屑一顾的笑, 天呐,简直野性十足, 那个范儿拿捏得太到位了!!】 【同感同感, 简直硬控我30s!他最后那句话确定不是在向谁表白吗?】 【没人好奇那个“她”指的谁吗?是江总的女朋友吗?】 【不能吧, 江总这些年洁身自好,没有传出过一条绯闻, 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吧。】 【长这么帅居然还没女朋友,不太可能吧,说不定是得不到的白月光呢。】 【江总这样的男人还有得不到的白月光吗?!那白月光也太难追了吧!如果一个男人特意为了我耗时四年,研发一个难度巨大的项目,我一定感动到cry,当场嫁给他!!唉,可惜没如果~~】 网友纷纷猜测江淮景口中的“她”指代的是什么人,谭茵逐字反复观看着。 “华夏之外......是不 是说明在国外啊?国外......” 她忽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看着一旁的时云舒。 时云舒冲她摇摇头,谭茵立马噤声,狂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前排开车的迟青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们一眼,对江淮景口中的“她”是谁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地将这个秘密藏起来。 车内的热气在窗户上结出一层细小的水珠,时云舒倚在车窗上,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在现场听完江淮景的发言后就一直六神无主,思绪乱作一团。 不光是网友好奇,她也同样处于困惑的状态。 第100章 江淮景口中在国外也需要看中医的人,除了自己,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 所以他在四年前,就开始着手为她研发ai辅诊的项目了吗? 四年前,他还在读大二或是大三,如网友所说,当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很难不感动。 但是当初江淮景提分手的这件事,她永远忘不掉。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时云舒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拉开车门下车。 迟青去停车,蒋昭已经提前安排好一切团建活动所需要的餐品、场所布置,在别墅门口迎接他们。 江淮景的车恰好跟在他们后面,司机绕到后座为他打开车门。 北城的秋天很短,短到只有一个月,不过12月中旬,便已正式入冬了。 时云舒向来比别人多穿一件衣服,早已裹上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戴上了毛茸茸的针织帽和围巾,脑袋缩在宽大的围巾中,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相比之下,江淮景和她像是在过两个季节。 他已经换下来领奖时穿的那套深色正装,此时一件黑色中高领薄款针织衫,外面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没系扣子,就那么随意垂着。 偏休闲风的一套,在他身上却是挺阔有型,矜贵中又不经意透着几分慵懒。 谭茵站在时云舒旁边,再一次被惊艳到:“江总这套休闲装简直比刚才那套正装还帅,活脱脱就是行走的男模......啊呸......男模特。” 时云舒藏在口罩下面的唇角不觉提起,灵动的小鹿眼弯了弯。 昨晚刚下了一场小雪,昏黄的路灯下,柏油路旁的树丛叶子上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簇积雪。 他从旁缓步而过,径直向她走来。 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她却莫名心跳加快了些许,如同有一只小鹿在她心上奔跑,激起一圈涟漪。 江淮景走到她面前,问:“冷吗。” 时云舒愣了下,然后眨了两下眼睛,小脸藏得严严实实的,隔着围巾嗡声道:“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 男人眉眼清浅,笑了笑。 大掌抬起拍了拍她那顶毛茸茸的针织帽,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懒洋洋道:“我抗冻。” 迟青恰好停好车过来,见到这一幕顿了下脚步,旋即自然地走过来,笑容温和:“江总好。” 见到他的那一秒,江淮景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沉着脸问:“他怎么来了。” 时云舒这才想起忘了跟他说:“项目在这些西医院的投放有迟青不少功劳,正好他也来参加颁奖大会,我就一起喊上了。” “哦,原来是这样。”江淮景总算瞥过去一眼,拖长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迟青,“要是你不说,我还以为迟医生改行入职harmias了。” 又来了。 时云舒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伸出暖得热乎乎的手打了他两下,受到冷风侵袭又迅速收回。 “你好好说话。” 江淮景低嗤了声,倒是没跟她抬杠。 一言不发拽着她垂在身前的围巾往别墅里面走去。 时云舒气愤道:“你怎么又拽我衣服,烦不烦人。” 江淮景:“我是为你好,免得你被人拐跑了。” “你才被拐跑,你员工都看着呢。” “谁敢看我开了他。” “......” 谭茵跟在身后目瞪口呆,对迟青说: “这两人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智商一百八,怎么撞一起就加起来不到三岁呢。” 迟青扯了扯唇角,没答。 时云舒硬是被拽到了室内,江淮景才肯松开她。 她反骨起来了,又折返出去接迟青和谭茵一起进来,还特意和他们坐在了同一排,离主位的江淮景远远的,原本她的位置是紧挨着主位的,这是摆明了跟他作对。 江淮景被气得脸色一黑,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要不是怕她生气,他真想拿绳子把人绑过来。 最后只能冷着脸看着时云舒和谭茵、迟青二人谈天说地。 这场庆功宴的活动安排得很丰富,开场是厨师做的现成餐品,院子里还有自助烧烤工具,除了吃喝,还有台球、麻将室、小型ktv间、飞镖、电竞游戏和各种桌游。 谭茵是桌游爱好者,时云舒对台球感兴趣,吃过饭就带着迟青来台球室凑热闹。 台球桌已经有两名易辰的员工在玩,时云舒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跃跃欲试。 正好他们打完一局清了台,把台球桌让给她,走之前还贴心地将球摆好。 时云舒道了声谢,拎着细长的杆子比划了两下,照着两人刚才的姿势,微微弯腰,将球杆架在台子上。 但是手势她没看清,凭借着自己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胡乱摆了一通,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迟青走过来,将手指放在台球桌上,给她做示范:“先把手平放在台面上,五指尽量分开,手背微微拱起,指肚和手掌仍然紧贴台面,拇指翘起来,紧贴食指根部形成夹角,就像这样。” 时云舒照猫画虎,重新摆了手势,迟青见她拇指的位置不对,伸手替她纠正。 第101章 “拇指再靠上点,对,就是这样。” “腰可以再弯得低一点,球杆对其球心,手腕发力,这样才能击中,你来试试。” 两人姿势同步,紧挨着,沉浸在台球教学中,时云舒亦步亦趋照做,在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眼睛对准球心,正要一鼓作气推出去时,忽然从侧面伸出一根球杆。 “啪”地一声,一颗白色母球快速滚动,撞开台球桌上摆成正三角形状的球形。 十五颗球瞬间被打散,向四面八方滚去,撞到桌子边沿又弹回来,有几颗球缓慢滚落至球洞内,滑到网筐中停下。 最后一颗橙“5”滚落,第一杆一共七颗球入洞。 ——一杆七球,国际赛事都罕见的水平。 时云舒和迟青纷纷愣住。 迟青震惊的是进球率,时云舒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水平,她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摆好的姿势,还没等发挥就被某人打断了。 “江淮景!”她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手中拎着球杆,懒散地背靠在台球桌旁,拿着一块巧克擦拭着球杆顶部,后知后觉道: “哦,不好意思,我看你们半天不动弹,还以为你们不是来打球的。” 语气冷冷淡淡,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原来是我误会了,抱歉,要不我赔给你?” 时云舒没听出半点抱歉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你拿什么赔?” “拿我自己啊。”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轻挑眉梢,一双桃花眼睇着她:“我教你打。” 顿了顿,又补充道:“免费,不要钱。” 时云舒更生气了,懒得搭理他,扔下球杆扭头就走:“这么喜欢打球,你自己玩去吧。” 男人站在原地,勾了勾唇。 目的达成,他微微俯身,对准白色母球,动作利落地击过去,薄唇轻启:“来两局?” 话是对迟青说的,却并未看他。 白球直直地对 准一颗红球撞上,而后弹开向反向滚动,途中击中另一颗花色球,红球又撞上邻近的黄球。 短短几秒,蓝、红、黄三球依次滚落到球洞。 又是一出一杆三球的高难度技法。 不过两杆,桌子上的球已经所剩无几了。 迟青面露犹疑地站在台球桌旁,他也算是一名较有天赋的台球爱好者,手能拿得起手术刀,稳度更是不必说,在台球厅向来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但他的这些优势,在江淮景开局七球、两杆十球面前,显得雕虫小技。 理智告诉他赢面很小,为了体面,他应该找个借口拒绝。 但感情上他又不愿退让,这场球是江淮景对他的宣战,不管结局如何,临阵脱逃便已是败了。 他向来儒雅随和,不与人相争。 但此时却毅然决然拿起另一根球杆,温和的外表尽是坚定: “好,我跟你打。” 第44章 云朵 时云舒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谭茵正在和几个易辰的同事一起玩桌游,见她来了主动问:“舒姐,台球不好玩吗?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 时云舒收敛了怒气, 语气放和缓, 回答:“不是, 是我学不会。” 谭茵噢噢两声,安慰她道:“没事舒姐,台球是挺难的,我之前学了好几次也没学会, 来跟我们一起玩桌游吧, 正好我们缺人呢。” 时云舒想了想,点头:“也好。” 她坐过去, 谭茵给她介绍着规则:“这个桌游叫《干杯》, 是一个推理博弈游戏, 规则很简单, 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环节对桌面的酒杯投放葡萄酒/毒药/解药, 目标是自己存活下来, 杀死你的仇人, 最后谁的酒杯里葡萄酒最多, 谁就获胜, 每轮输的人要惩罚喝一杯葡萄酒。” 说完谭茵忽然想到:“舒姐, 你是不是不能喝酒,那你输了的话喝饮料好了。” 其他人也附和:“对, 时经理不能喝酒就算了。” 时云舒弄明白了规则, 摆摆手:“没关系, 葡萄酒度数低,偶尔喝点没事的。” 既然喝酒是惩罚, 她一个人走特权有损公正,今天还是庆功宴,难得热闹一回,她不想扫大家的兴。 “干杯”这个桌游策略性不强,主要是联络感情,活跃氛围的,八个人互相演戏诈对方酒杯里的葡萄酒和毒解药的含量,笑点频出,热闹到笑声都传到了户外的烧烤啤酒大军。 “什么游戏玩得这么开心?” “不知道啊,一会儿烤完这几串鸡翅,咱也去凑凑热闹。” “我看行,加大火力抓紧烤。” 这边游戏氛围极好,相比之下,一楼的台球室就显得压抑许多。 两个男人除了规则上的制定,全程几乎没有言语交流,边上是被喊来计分的蒋昭。 总裁助理不好当,像江淮景这种兴趣广泛的总裁的助理更是地狱级别难度,不仅要会专业工作,还要会处理各种琐事,现在还得会台球计分。 蒋昭觉得自己都快被老板锻炼成全能了。 他拿着纸笔站在台球桌旁,紧盯着进洞的球色和号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记错一分,被殃及池鱼。 第102章 局势不出所料向一边倾倒,迟青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室内温度适宜,他的额间却打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唇线紧紧抿起,明明只是一场休闲赛,却如临大敌。 他全神贯注盯着球,在心中模拟着滚动路线,打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球,同时撞击上邻近的一颗,连进两球。 这个球是他这些年来发挥最好的一个,他长舒一口气,总算扳回一局。 反观他的对手,神情倦怠地支着球杆等他出球,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松弛感。 甚至还很有竞技原则地等他打完才施施然开口: “球打得不错,只可惜生不逢时。” 话落,他将球杆对准母球的上端,施加一个下压力,球弹跳起来,划出一个优美丝滑的抛物线,越过对方的球,精准撞到距离极近的黑球“八”,将其推入球洞。 第二局比赛结束。 比分17:8。 江淮景毫无意外获胜。 业界懂球的都知道,最后一个跳球难度极高,尤其还是几个球间隔极近地连成一条线。 既不能打到对方的球,又要调整出合适的角度和施加力度,才能保证这枚黑“8”一杆入洞。 对于这类球,一般人会选择保守的方式,先将连着的球打散,到下一轮再进。 但江淮景偏要寻求刺激,又或者太过张狂,选择了这种最惊险的路径。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迟青输得心服口服,他不得不承认,同样只是将台球作为爱好,但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 但他输了一场球,又不代表输了其他。 他坦坦荡荡认输:“江总的确技艺超群,我自愧不如。” 江淮景将球杆丢在台桌上,漫不经心道: “你输得不丢人,我从初中就开始逃学打台球了,像你这样的好学生起步晚,输了也合理。” 他这话一语双关,迟青听得出来,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然后温和地笑着,语焉不详,亦带着刺: “虽然你领先一筹,但我们如今还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不是吗?” “说不定,我还比你有些独特的优势。” 江淮景轻呵一声:“迟医生不愧是拿手术刀的,做什么事心态都这么稳。” 迟青谦逊一笑:“江总过奖,球打完了,我就先上去找云舒了,毕竟是她带我来的。” 他言语绅士温和,却带着十足的挑衅。 话落,转身离开。 江淮景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下颚线紧紧崩起,漆黑的眼瞳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 楼下打了两局台球的功夫,楼上的桌游已经玩了好几轮了。 时云舒鲜少玩这类游戏,刚上手还不适应规则,一晚上几乎没赢过,认罚喝了两次葡萄酒后,其他同事怕她身体受不住,没敢再让她喝了。 迟青上楼的时候,最后一轮恰好结算。 大家依次倒出杯子里的道具,时云舒的杯子里不出意外又是毒药最多的一个。 她游戏没玩多明白,输了喝酒的动作倒是熟练,自觉拿起高脚杯认罚。 谭茵及时拦住她:“诶不能喝了不能喝了舒姐。” 时云舒躲开她的手,迟缓地眨了眨眼:“没事,这酒没度数,醉不了。” 然后将剩下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谭茵没拦住,张开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还好吗,舒姐?” 时云舒抬眸看她:“没事啊。” 她说话口齿清晰,声线平稳,谭茵原本觉得她醉了,现下忽然又不太确定。 时云舒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该回去了。” 迟青嗯了声:“我没喝酒,可以把你们送回去。” 时云舒点了下头,撑着桌子起身。 忽然脚步轻晃了下,没站稳又坐了回去。 她愣怔着低头,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谭茵扶了扶额角:“果然是醉了。” 迟青也错愕了几分。 “迟医生,等会先送舒姐,我把她送上楼再下来吧。” 谭茵扶起时云舒,往外走。 迟青帮忙开门,下楼时怕谭茵扶不稳,过来搀起时云舒的另一边。 两个人一左一右搀着时云舒下了楼。 江淮景走到楼梯口恰好看到这一幕,女孩乖软地被搀扶在中间,似乎困得不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打盹,脸颊泛着饮酒后的红润。 面容染上愠色,他蹙起眉头:“谁让她喝酒的?” 谭茵吓得声线颤抖:“是、是舒姐自己要喝的,而且喝的是葡......葡萄酒,度数很低的。” 葡萄酒能喝成这样,肯定是他们给她灌酒了。 周围气压倏然降低,男人的怒意更盛,冷沉着脸问:“ 你们让她喝了多少。” 谭茵不敢撒谎,伸出两个手指。 “两瓶?” 谭茵摇头:“不是。” “两斤?” 那也有大半瓶了。 “......也不是。” 谭茵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话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迟疑地开口: 第103章 “......是两杯,还是那种容量最小的高脚杯......” 江淮景:“......” 气压缓缓回升,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男人表情复杂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他挡住了去路,迟青出声提醒:“江总,今晚多谢款待,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江淮景眼帘低垂,目光在那只扶着时云舒胳膊的手上停顿了两秒,哪怕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没有任何肌肤接触,他也还是觉得刺眼。 他不由分说握住时云舒的胳膊,将人揽过来:“你们自己回去,她交给我。” 迟青没松手,面色严肃了两分:“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交给你不合适吧。” 谭茵被挤到一边,也跟着频频点头:“是啊江总,我是女孩子,还是让我把舒姐送回家吧。” 男人凉薄的目光扫过去:“她醉成这样,你能保证她一个人住不出意外吗?” “我......”谭茵被噎住。 她当然保证不了,但看着舒姐喝醉了还是这么安静,这出意外的概率也不大吧? 迟青还是坚持,直直回视过去:“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作为云舒多年的好朋友,似乎比你更适合照顾她。” 男人冷嗤一声:“看来迟医生贵人多忘事,忘了我和时经理之间还有一层关系。” 迟青的确忘了他们除了前任和甲乙方,还有什么关系,疑惑问:“什么?” 男人扯唇讥笑了下,眉梢轻抬,一字一顿道: “我是她哥。” -- 江淮景将人带上后座,揽在怀里,吩咐司机:“开慢点,去harmias人才公寓。” 司机应声,江淮景不知想到什么,又改口道:“算了,去瑞海湾吧。” 时云舒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电梯卡。瑞海湾是他最常住的一套高级公寓,离这里还算近,照顾起来也方便。 车子缓缓启动,江淮景低头看着女孩沉静的睡颜,漆黑的眸子中有暗流涌动。 自时云舒住在他家里起,无论是谢师宴还是家庭聚会,只要有他在,便从未让她喝过酒,倒是没想到她的酒量会如此差,竟然两杯葡萄酒就醉了。 好在喝得不多,看上去没有到难受的地步,只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蒋昭坐在前排小声提醒:“江总,要不要开点窗户,免得时经理难受。” 江淮景迟疑了下,怕她冻着又怕她难受,遂道:“开我这边的吧。” “好的。” 车窗被摇下五指宽的缝隙,寒风钻入,凛冽刺骨,时云舒的帽子被摘下,光滑白皙的额头裸露在外面,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在睡梦中下意识往江淮景怀里钻了钻。 女孩软软的一团,无意识在他胸口上蹭了几下,隔着薄薄的针织衫。清新香甜的发香萦绕在鼻间,男人身子僵住。 冷风呼啸在他脸上,他却莫名口干舌燥,体内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异样涌动着。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将大衣下摆撩起,盖在腿上。 明明喝醉的不是他,他却忽然大脑一阵空白。 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煎熬了一路,坐立不安,而罪魁祸首睡得越来越香甜。 好在时云舒没有再乱动,他得以缓口气。 终于捱到目的地,他拉上围巾将她的脸裹起来,重新戴好帽子,才将她抱上楼,轻轻放到主卧的床上。 取下帽子和围巾,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她羽绒服上的牛角扣,盖好被子,只留一盏床头灯。 正欲离开去取毛巾,睡梦中的时云舒忽然拉着他的手。 他脚步顿住,以为她醒了,转过身,却见女孩的眼睛还是紧闭着,鸦羽般的睫毛尾部轻颤。 她喃喃自语着,不知是梦话还是醉话:“干杯——” 江淮景眉头轻拧,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当她喝醉了说胡话。 替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轻声斥责了句:“酒量这么差还敢喝这么多。” 时云舒睡梦中还不忘反驳他:“我又不知道我酒量有多少。” 他被气笑了:“行,你做什么都有理。” “乖,先松开,我拿了毛巾就回来。”他低声哄着。 时云舒摇头,樱唇一开一合:“你看我的手势对吗?” 闻言,江淮景唇角的笑倏地僵住。 他沉声:“你在跟谁说话?” “迟青啊,你不是在教我打台球吗。” 脸色一点点冷下去,被他拉住的手不自觉握紧,手背青筋清晰分明,暴露在空气中。 他一步步逼近,大掌托起女孩的后脑勺,抬起。 暖黄色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着男人墨色的瞳孔几分猩红。 他声线低冷,缓缓启唇:“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时云舒被他扰醒,睁开惺忪的双眼,枕在他掌间,眼前有些朦胧。 脑袋还处于混沌的状态,或者说,还没清醒,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毫无所知,不确定地重复梦中的答案:“你是......迟青吧。” 随着她的最后一个字落下,男人周身萦绕着愈发浓重的凛冽气息。 狭长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怒意在此刻达到巅峰。 第104章 他俯身,附上女孩的唇,发了狠般吮吸、辗转。 唇间传来刺痛感,时云舒意识逐渐回归,被炙热的气息笼罩着,恍然惊觉面前的人是谁,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蓦地惊醒,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被放大的脸。 她反应迟缓地推搡着面前的男人,却纹丝未动,不得牙齿上下轻合,咬下男人的唇。 然而这招并未像上次那样奏效,他似乎是被气疯了,被咬流血也未曾退让半分,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抵死缠绵。 血腥味在二人交缠的唇齿间弥漫,分不清是谁的。 他的吻重重落下,时云舒几近缺氧,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她碾碎,她被动地由他支配,低声呜咽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肯稍稍抬离。薄唇依然与她相贴,气息滚烫至极,低哑着声线继续逼问: “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第45章 云朵 她被吻到险些窒息, 终于得以呼吸。 意识渐渐清明,她睁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回视, 唇齿开合间与他擦过, 弥漫着愈发浓重的旖旎气息。 她几乎是用着肯定的语气:“江淮景, 你吃醋了。” 男人满意地勾了勾唇,面露讥嘲:“很好,终于认出我了。” “是,我是吃醋了。” 他松开手, 缓缓抬离, 立在床侧。 眉宇间带着桀骜的野性和不羁,不遮不掩, 坦然承认:“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 我就吃醋了, 我嫉妒得要疯了。” 时云舒垂眸轻笑, 带着冷意, 毫无情绪地陈述着: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 我们已经分手六年了, 你刚才的行为属于性骚扰。” “哦, 那又如何?” 他指尖重新抚上女孩的脸颊, 轻轻摩挲着, 唇畔挂着不着调的笑,语气并未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仿佛是在说情话: “如果是你告我, 我愿意在监狱蹲一辈子。” “……” 时云舒默然许久, 只咬牙骂出三个字: “神经病。” -- 事情已经发生,时云舒没有矫情, 安心在江淮景的房间睡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了。 她的接受能力强,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只是在酝酿睡意时,脑海中会不由自主想到男人炙热的唇,充斥着强烈占有欲的吻,还有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种种画面如走马观花,在她脑海中没有章法地演绎着,足足酝酿了一个小时,才渐渐睡着。 睡梦中依稀感受到唇间被抹上冰凉的药膏,动作很轻柔,火辣的刺痛感渐渐消褪。 她逐渐睡沉,大约是这个强势的吻勾起了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 这晚,她梦到了过去。 梦到了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场景。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冬天,北城下了一场大雪,地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她像现在一样裹得严严实实,手被江淮景握着,插在他的羽绒服口袋里。 那天是周六,恰好刚考完试,他们刚看完夜场电影,手牵手漫步在校园里,他们走的很慢很慢,留下一串脚印。 成对成对的,一对大,一对小。 大的是江淮景,小的是她。 江淮景将她送到宿舍门口,却不愿松开她的手。 时云舒困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吗?” 男生垂眸回望,凝视着她:“亲我一下,就放你走。” “噢。”时云舒踮脚,在他脸颊一侧轻轻吻了下,“可以了吧?” 男生摇头:“不够。” 时云舒又在他的另一侧亲了下。 江淮景还是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她帽子顶端的毛绒球:“怎么这么笨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让你亲这儿。” 刚确定关系不到半年,时云舒不好意思,倏地脸红起来,声音低弱:“哪有人让女生主动的。” 少年勾了勾唇,轻笑道:“好,那我换个问法。” 时云舒抬眸望去:“什么?” 他笑着,缓缓启唇: “女朋友,我可以亲你了吗?” 时云舒怔松了一瞬,机械地点了点头:“嗯……可、可以吧……” 得到准许,少年缓缓俯身,薄唇覆在女孩之上。 感受到炙热气息的逼近,时云舒下意识后退,江淮景眼疾手快揽着女孩厚重衣服下纤细的腰身,强势地带到身前,紧紧靠拢。 他贴着她的唇畔,嗓音低哑,不容拒绝:“别躲。” 细雪不知何时簌簌落下,映亮了无人的雪夜。 雪花为他们伴舞,他们紧紧相拥着,少年时期的爱意在此刻达至顶峰。 或许是这个梦太过真实纯粹,又或者是甜酒后劲大,时云舒沉浸在梦中,久久不愿醒。 再睁眼已经早上十点了,她作息规律健康,鲜少睡到日上三竿。 她眨了眨眼,按了按还有些许眩晕感的额头,鼻腔内充斥着熟悉的雪山茶香,恍惚记起这是江淮景住的地方。 她缓过神,不自觉抚了抚还有些红肿的唇,上面的药膏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但昨晚残留的温热仿佛依稀残留着。 第105章 简单梳洗了一下走出去,江淮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办公,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桌子上有早餐。” 时云舒唇线抿直:“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江淮景神色淡淡,没拦她。 她戴好围巾和帽子,走到门口。 抬手,却拧不开门。 试了两次,这才发现门从内反锁了,必须要指纹或者钥匙才能打开。 她在玄关处捣鼓了许久,都没打开门。 从客厅传来男人贱嗖嗖的声音:“不是要走吗?怎么还杵在那儿。” 她拧眉,凛声道:“门打不开。” 江淮景低低呵笑一声:“你该不会是想赖在我家不走,给自己找借口吧。” “.......”时云舒无语,“门反锁了,你来开一下。” “哦。” 男人批阅完最后一封邮件,才懒洋洋地起身,将食指扣在感应区。 “嗒”地一声,门开了。 江淮景懒散地收回手,倚在门边睨着她:“怎么样,前男友使唤得还顺手吗。” 时云舒手已经摸上门把:“是你非要把我带回来的。” “行。”男人提了提唇,“需要前男友送你回去吗?” 时云舒顿住步子,想了想,她没开车,又不认路,回去的确不方便。 便道:“你如果有时间的话,也不是不行。” -- 出了公寓楼,一簇簇纯白色冰晶坠下,时云舒才发现又下雪了。 这是今年北城下的第二场雪。 她伸手,接住两片雪花,一触即化,短暂到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她面前,江淮景取车回来接她。 她上车,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去哪?”他问。 “回公寓吧。” 今天周六,这么冷的天,适合窝在被子里看电影。 车子缓缓驶动,一片片雪花铺在车头玻璃上,还没停留一秒就被雨刷器刮得无影无踪。 江淮景没有听歌的习惯,车厢内安静如斯,他们都默契地不主动说话。 这场沉默最终被时云舒的手机铃声打破,是谭茵的来电。 刚一接通,就听见她急切的声音:“舒姐,你昨晚没事吧?不是我想把你交给江总的,我和迟医生争取了来着,但是他不听我们的,太专制霸道了,怪不得你当初要跟他分......” 谭茵大概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在电话里口无遮拦的。 时云舒心底咯噔了一下,忙出声阻止:“我没事,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不用担心。” 虽然没开免提,但环境太过静谧,话筒中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确定江淮景有没有听到。 从后视镜中偷瞄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估摸着应该没听到,否则以他的脾气,肯定又要生气了。 “噢噢那就好。”谭茵放心下来。 以为她是打车回的,关心地提醒:“对了舒姐,今天下雪路滑,你让司机开车小心点。” 时云舒收回目光,应下。 挂断电话,她低头查看微信消息,其中有几条是迟青发的。 【醒了吗?】 【今天还难受吗?】 她打字回复过去,一一报了个平安。 然后收起手机,出声提醒:“路上有积雪,可以开慢点。” “嗯,司机知道。” “......” 时云舒差点没拿稳,把手机摔下去。 她轻咳了声:“不是,小谭只是担心我,没有恶意的。” 男人面容淡漠,没有兴趣跟她争辩这个问题,别人的评价对他来说向来没有任何价值。 即将行至路口,前方的绿灯在从“10秒”开始倒计时。 他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以闲聊的语气问:“前面路口红灯100秒,你猜会赶上吗。” 时云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兴致讨论这种小到无聊的话题,在心里大概估摸了下距离,随口回道: “还有十秒,应该不会吧。” 男人没回答,保持着匀速行驶的距离。 10、9、8…… 距离路口越来越近,绿灯牌显示的数字还有7秒。 十秒,时间的确很充足,通过绿灯几乎是毫无疑问。 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前面开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在绿灯还有三秒时忽然停了下来。 3、2、1…… 绿灯一秒秒掉到0,经过三秒黄灯切换到红色的数字“100”。 “不巧,你猜错了。” 男人踩下刹车,唇角缓缓牵起一抹弧度: “看来,你要委屈陪我多待100秒了。” 时云舒心跳忽然漏了半拍:“你这是......” “看不出来吗?那我再解释得清楚点。”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在故意拖延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 红灯是所有人都讨厌的东西,没有人喜欢等待,但他却期盼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时云舒嘴唇微张,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似乎不需要她的回应,修长的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方向盘,自顾自说着:“其实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所以— 第106章 —” 他顿住,没有说完。 时云舒却清楚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后悔分手”不是梦话,是心里话。 他偏头瞧了眼红灯上的计时器:“还有六十秒。” “你有一分钟时间回答,要和我复合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拽拽的,甚至带着点莫名的威胁,时云舒不知道他为什么求复合还敢这么傲气。 她定了定神,反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江淮景认真思索起来:“如果你不答应……” 车厢内静了下来,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前玻璃上。 他停顿了下,忽然笑起来,语气懒散却有几分庄重: “那我就再追你一次。” 第46章 山先生 雨刷器定住, 玻璃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时云舒愣住,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她定定地看着他,除了青涩褪换成了成熟, 眼前的男人神色与少年时期分明无二, 就像当初和她表白的时候。 高考结束后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季, 江淮景穿着白色t恤,站在槐树下,紫色风铃沙沙作响。 他懒散地倚在粗壮的树干旁,不知从哪拽了一根狗尾巴草, 吊儿郎当地甩来甩去, 问她: “小病秧子,有笔划算的买卖做不做?” 她蹲在地上用小木棍画着乌龟, 闻言抬头问: “什么买卖?” 少年眉梢轻扬, 斜唇, 诱惑着她:“跟我在一起, 以后煎药偷偷给你放糖。” 当时的神情与如今几乎重合, 桃花眼深邃似潭, 挂着清浅的笑, 一如既往不着调, 又带着点特有的痞气, 对她说着勾人的话。 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她仔细寻找着, 似乎是少年身上的锐气和倨傲,被时间磨去了些许。 他的意思表现得再直白不过。 他后悔和她分手了, 他想和她复合, 问她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扪心自问, 她愿意的。 当年同意他的追求,她天真地以为是“在中药里放糖”的诱惑。 直到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加糖的中药可以捏着鼻子喝下去,可是离开他的日子,却只能一分一秒地捱着。 在异国求学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在梦中回忆起过去,醒来枕头已湿了大半。 不爱的人才洒脱,江淮景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只是和一个没那么喜欢的人分手而已,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她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她在心理学课上,学到了一个新词汇——延迟性疼痛,亦作情感延迟综合症。 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以为再见已经不会起涟漪,他也如从前那样讨厌她,原本可以相安无事,他却偏偏又要来招惹她。 是想要她如何呢? 不知疲倦地答应他的复合,然后一次次重蹈覆辙吗? 时云舒摇头。 他们的矛盾从来不是外在。 当初分开并没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没有什么误会,甚至没有痛彻心扉的分手桥段。 平淡到她后来过了许久才觉得痛。 只是江淮景一句平静的“分手吧”,她就回了“好”。 然后,劳燕双飞,一拍两散。 热恋期的喜欢是真的,亲密是真的,宠溺也是真的。 但这些表面的甜蜜之下,藏着两颗难以融合的心。 --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成绩出来之后,高中同学共同举办了场升学宴兼聚会,大家互相祝贺,准备礼物。 她用心地给女孩子们挑选了不同的礼物,但理科班男生多,每人都一样的话,她选不过来,而且也不知道男生想要什么,所以给关系一般的男生们统一送了智能手表,关系还可以的就送小型蓝牙音响。 平时和她相处不错的男同桌收到的是蓝牙音响。 最后送的是江淮景,是同样的蓝牙音响,只是颜色不一样。 那时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一个月了,江淮景拿着手里的深蓝色音响,随口提了一句:“这个音响我好像在姓张的那里也见过,你也送了他吗?” 时云舒点头:“是呀,音响是我给男生们送的最好的礼物了,还特意选了你最喜欢的颜色,你不喜欢吗?” 少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拎着音响在手里掂了两下:“喜欢,挺好的。” “那就好。”时云舒莞尔一笑,“对了,虽然你们两个都是蓝牙音响,但其实是不一样的,你回去好好看看。我先不和你聊了,小晴她们在喊我了,我先去找她们了。” 江淮景颔首,摸了下她的头:“嗯,去吧。” 她一直以为江淮景听进去了她的话,直到出国前夕,她在他房里看到落灰的蓝牙音响,才知道他只听了一半。 再后来,他们在同一所大学的两个校区上学,一个小时的单向车程,不是异地却胜似异地。 异地注定要有一方舍弃时间主动奔赴,但是她学业忙,除了课业成绩,还要备考托福,准备出国留学。 第107章 江淮景是知道她目标的,所以他主动承担了这个角色。 偶尔她有时间,也会去老校区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两个人虽然不能时常在一起,却也相处得很快乐。 一起吃过晚饭,牵着手在学校散步谈心,在没人的长椅上腻歪一会儿。 闲暇时间出去约会看电影,晚上睡觉前互道晚安,想对方了就发个消息,做着普通情侣都在做的事,甚至很少吵架。 但是到了后来,出国需要准备的事项越来越多,时云舒不得不和他商量:“要不我们改成两天见一面吧?” 江淮景正在帮她剪花插瓶,动作一顿:“两天?” 时云舒点点头,拿起长椅上散放的花枝,递了过去。 上次那束碎冰蓝玫瑰没两天就全枯萎了,她心疼了好几天。 后面再送,他都会带着花瓶,挑几朵最好看的放进去,再让她带回宿舍。 时云舒心中微暖,解释道:“我最近太忙了,专业课从早排到晚,还要备考托福,实在没时间见面。” 江淮景静静望来,没有接话,只是缓缓接过花,低头放进花瓶里。 时云舒没注意到他的沉默,继续说道:“而且你每天舟车劳顿,也很辛苦,这样一来肯定会轻松很多。” 江淮景从花卉中抬头,忽然很轻地笑了下:“行,就两天吧,不过你要常给我发消息,记住了吗?” 时云舒频频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两天一面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他们在一起时还是那样亲密无间,分享着自己喜欢的事。 只是江淮景总是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他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发奇想,问一些选择题: “假设你的python课能得一百分,但是代价是这个月见不到我,你会怎么选?” 她觉得这种问题没什么好考虑的,python考试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却还有很多。 所以她想都没想,答得干脆:“那当然是python一百分啦,反正一个月之后还会再见到你的嘛。” 他却似乎不太开心,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其实你可以骗骗我的。” 时云舒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没事。”他牵起唇,将肩上的书包还给她,“快上课了,去教室吧,我回去了。” 时云舒点头:“喔好,拜拜。” 她一直认为谈恋爱的过程中,坦诚最重要,所以她不懂为什么要骗他。 她觉得“在考试和见面之间选考试”是一件不需要考虑的事,没有人会为了多见几次面去放弃一百分,就像她不会为了江淮景放弃自我的追求。 当然, 他没有逼她放弃自我,他只是总觉得自己不够喜欢他。 她不明白,以学业为重的学生时期,要多喜欢才算喜欢呢。 但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她也在尝试着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她去向热恋中的室友咨询,问她怎么才能让男朋友高兴。 室友给她提建议:“他有戴围巾的习惯吗?如果有的话可以送他一条你亲手织的围巾,给他准备一个惊喜,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她眼睛一亮,惊喜道:“好主意!” 然后连夜去网上下单,找了最好的羊绒毛线,每天晚上晚睡一小时,照着网上的教程起针、挑线、收针。 织到一半发现歪了,又拆开重来。 晚上室友都睡了,她织得眼睛都酸了,但是一想到江淮景收到她亲手织的围巾,应该会很高兴,她就又充满了动力。 甚至有一天晚上,她织得太困,不小心趴在围巾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把室友们吓了一跳。 就这样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元旦前的两天织得差不多,她本想着最后一天再熬一会夜,收个尾就能完成送给他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托福成绩恰好在这一天下来,她顺利考过了托福,也凭借第一学期的满绩申请上了斯坦福大学,围巾的最后十分之一没有织完,出国的事又迫在眉睫,她实在分身乏术,不得已冷落了他。 时云舒知道他也在考托福,准备和她一起出国,只不过他高考偏科,英语底子相对差一些,所以要比她多费些功夫。 但是没关系,托福考试多考几次总会过的,到时候他们一起去了斯坦福,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这是她的美好幻想,只可惜没有等到那一天。 出国前夕,那天她刚去学院交完材料,江淮景忽然来找她,情绪看上去很低沉。 她以为是他托福没考过,想着反正早晚都是要在国外团聚的,等一等也无妨。 便贴心地安慰他:“没关系,你下次肯定就过了,我先去我外公那儿等等你,不用着急。” 他没应声,只是没由来地问了句:“时云舒,你喜欢我吗。” 她愣了下,迟钝地答:“当然喜欢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他提了提唇角,忽然道:“我们分手吧。” 一道雷鸣声在她脑海中炸开,她迟缓地眨了眨眼:“分手?” 他点头,神色倦怠:“嗯。” 第108章 她垂下眼捷,脑袋里一片空白。 其实对此早有预兆,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或许像他说的那样,他累了,不想再粘着她了,又或许是她磨光了对方的热情,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这没什么,她的确没有立场要求对方一直忍受她的慢热和迟钝。 所以她低头沉默了许久,然后抬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看着她,动了动唇,似乎欲言又止,末了却什么都没说,在大雪中转身离去。 这次换她在原地等了许久,等他回头。 但是没有。 她抬头看了眼雾蒙蒙的天,雪花落在睫毛上,冰冰凉凉的。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针织帽向下压了压,也转身离开。 积雪之上,曾经一大一小并排的脚印,如今背道而驰。 一个不愿意低头,一个不会挽留。 于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这样走散了。 路口上方的红灯已经从60秒掉到5秒,她回过神,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要绿灯了,走吧。”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缓缓挪开视线,重新启动车子。 第47章 山先生 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一, 气温稍稍回升了些,道路两边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 担心堵车,时云舒早早就出门上班了。 进了公司大楼, 收到林听然的消息: 【然然】:舒舒宝贝, 今天最低零度呢, 你记得多穿点,路上也要开车慢点哦! 时云舒不禁莞尔,然后打开微信的摄像头,拍了照自拍发给她。 照片里的她捂得严严实实的, 眉毛都快被盖住了, 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 对方先是发了一条“惊呆小狗”的表情包,然后迅速撤回, 重新编辑新消息。 【然然】:[/大拇指.jpg]我舒舒宝贝真棒! 时云舒弯了弯唇, 收起手机上了电梯。 到了工位后, 依次把围巾、帽子、手套摘下, 脱掉羽绒服挂在角落的木质衣架上, 然后去茶水间洗杯子, 泡了杯黄芪和党参茶。 要论养生, 没几个年轻人比她更懂了。 收拾好一切后, 她坐在电脑桌前, 查看周末收到的工作消息, 向下翻阅时,看到那座熟悉的“山”头像, 滑动鼠标滚轮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天他说要追自己, 她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 让他不要白费力气,她不会同意的。 江淮景听了, 却只是轻扬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回她一句:“同不同意是你的事,不好追更好,我这个人就喜欢啃硬骨头。” 时云舒:“......” 不知道他这话是在骂她还是骂他自己。 她是硬骨头,那他不就是狗了? 时常为某人的厚脸皮惊叹,这次也不例外。 那天之后,她还担心他的追求会给自己带来负担和压力,让她摇摆不定。 但他虽然嘴上说着要追,到今天一周过去了,却连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过。 她一边心下稍微放宽许多,一边又有些好奇,他这是在玩欲擒故纵这一招吗? 她在心中轻道了声幼稚,然后右键选了“不显示聊天”。 不会删除聊天记录,但至少能让她少想起他几次。 时云舒一一处理了客户的消息,还没喘口气,又被周主管喊了过去。 周琼岚一见她就笑意盈盈的,招呼她坐:“云舒啊,你在易辰项目上的表现非常优秀,我跟上级请示过了,准备给你加薪。本来还想给你升职的,但你这职位本身就不低了,再往上就是总监了,现在没有空位,所以你就先委屈一下,多拿点钱也不错是不是。” 时云舒微微震惊,思量了下:“谢谢周姐提拔,但是我才入职几个月,这么快就加薪恐怕会难以服众。” 周姐不以为然:“你怕是还不知道因为你负责的这个项目,易辰给我们harmias分了多少提成,都快顶上我们半年的流水收入了,领导都高兴坏了。更何况蒋特助还特意强调了,这个项目你是最大的功臣,要我们好好嘉奖优秀员工呢,你给公司带来了这么多收益,谁敢不服?” 话已至此,时云舒只好应下。 周琼岚还想给她开个小型表彰会,借此激励大家努力工作,时云舒急忙制止住。 太高调未必是好事,她尚且是新人,如果做出一点成绩就要大肆宣扬的话,恐会引起更多老员工的嫉恨。 时云舒苦口婆心劝了许久,才按住周琼岚。 自从ai辅诊系统在各大医院开始投入使用,公司里关于她的谣言就几乎消失匿迹了,相反,主动和她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她在公司的处境早已不似刚入职时那样艰难了。 这是个好的兆头,但也是信号,时刻提醒她要保持平常心。 她只是做好了一个项目,并不代表永远都能做好。 越是这样的关头,她就越要踏实沉淀下来,努力巩固提升自己的优势和竞争力。 但加薪的消息是从高层管理处批示的,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秦兆川得知了。 下午在茶水间碰上他,他端着杯子,主动和她搭话:“恭喜,这么快就加薪了。” 自从得知他的绅士外 第109章 表下藏着一颗龌龊变态的灵魂,再见他时就会控制不住作呕。 时云舒压下内心的不适,垂眸谦逊地道谢:“谢谢秦总监,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他笑容一如既往和煦:“不错,踏实谦虚,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时云舒垂眉不语。 他按下热水键,边接边问:“我听说周主管还有给你升职的想法,对吗。” 时云舒摇头:“没有,我还不够资格。” “那是因为我给你设的起点太高了。不用着急,以你的能力,升职是迟早的事,” 秦兆川笑容加深,眸间深不可测:“我等你升到技术总监的那一天。” 他说完就离开了,时云舒站在原地,眉宇间几分凝重。 他话中拉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铭记他的知遇之恩,好好晋升,未来在技术部做他的二把手。 时云舒当然不愿意,但以她如今的地位,还不足以撼动他,只能虚与委蛇,假意奉承。 职场的险恶心思太多,时云舒有些厌恶,却又无可避免。 她在茶杯子里接满水,回到工位,点开江淮景的头像。 蒋昭定是受江淮景的命令,在她领导面前对她大肆夸奖。 礼数上来说,她应该就此事向江淮景道声谢,但她又怕引起误会,让他多想。 思忖了下,还是转而给蒋昭发了消息。 【floudy】:谢谢蒋特助替我在领导面前美言,有机会请你吃饭。 【mr.j】:时经理客气了,我也只是受命行事,帮您的是我们江总,您如果要道谢也应该是向他。 时云舒垂眸打下一行字: 【floudy】:没关系,江总那边麻烦蒋特助替我转达一下吧。 结束聊天后,接到祁玉打来的电话:“查到了,邓锦程明晚七点会去京云汇,包厢号888,还带了一帮富家子弟。” 时云舒记下地址:“好的,谢谢舅舅,辛苦了。” “我的宝贝外甥女,你要这个人的行踪干什么?”祁玉语气有些担忧,“舅舅可得提醒你一句,别跟这帮花花公子扯上关系,他们之中可没有一个好东西。” 时云舒眼睫微垂:“我知道的,舅舅,您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这个人欺负了我朋友,我就想在暗中给他一个教训,不会亲自出面的。” 他这个外甥女想来做事稳妥,祁玉稍稍放心了些。 时云舒想了想,又道:“对了舅舅,你明天有时间吗,帮我个忙吧。” 祁玉:“随时有空,你说。” -- 第二天晚上,时云舒带着林听然先吃了个饭,然后驱车去往京云汇。 京云汇是北城最大的高级私人会所,林听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舒舒宝贝,你确定这样能行吗?” 时云舒摇头,语气坦白:“不确定,六成的把握吧,就是这个方法可能会对你的声誉有所影响,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用。” “我不怕,比起嫁给一个登徒子,声誉算得了什么,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我以后再也不用联姻了。” 林听然抱着毛绒小熊,隐隐有些担忧:“这件事成不成都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会把你牵扯进来。” 时云舒目光闪烁了下,故作轻松道:“我又不出面,怎么会牵扯到我呢,别想那么多,你安心照着计划实行就好了,不然我们这些天的调查都白费了。” “那好吧。”林听然点头,“谢谢你舒舒宝贝,你真是我的福星。” 时云舒暖心一笑:“你也是我的福星。” 晚上七点半,她们到达京云汇。 北城的顶级私人会所多为宫廷风,延续了古代宫廷的伟岸和奢华,大厅内富丽堂皇,宁静雅致,私密性很强,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 时云舒走到前台处,递上祁玉的会员卡,询问:“请问888号包厢的人到了吗?” 听到她们问888号包厢,前台以一种讥讽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她们两个,见她们还戴着帽子和口罩,更加确信是两个被包养的地下情人。 接过会员卡时还检验了下真假,心中嫌弃万分,表面却还是保持职业微笑:“两位小姐晚上好,邓先生已经到了,右手左拐有电梯,祝二位今晚愉快。” 林听然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又羞又愤,想对前台发难,被时云舒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她摇摇头,拉着她去了电梯间。 等二人走后,前台终于不加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目光,在心中啐道,装什么清高。 大厅门口的自动门再次打开,向奕远连同两位合作客户一齐走进来。 前台眼睛一亮,立即堆起笑脸,捋了捋头发。 向奕远走到前台处敲了敲桌子:“我要的包厢给我留了吗?” 前台笑得温柔甜美:“给您留着呢,向少爷,我带您上去。” 向奕远点头,跟着她走到电梯门口,余光不经意瞥见隔壁的电梯间打开,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去,旁边还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他定住脚步,又望过去两眼。 这个身影怎么这么像他好兄弟的妹妹呢。 电梯门在此时缓缓关闭,隔绝了视线,对方戴着口罩,他没看太清楚。 第110章 与此同时,前台提醒他电梯已经到了。 “哦。”他收回目光,走进去。 估计是看错了,江淮景的妹妹看上去乖得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跟个林黛玉似的,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 向奕远和两位客户走进包厢,他们想打掼蛋扑克,三缺一凑不齐人,就给江淮景打了个电话。 “喂,哥们儿,来京云汇玩两局吗?” 电话里的声音清冽淡漠,拒绝得干脆:“不去。” 向奕远当头吃了个闭门羹,忍不住抱怨道:“每次喊你都不来,还是不是兄弟了。不是我说,你们公司那项目不是早就完事了吗,你最近整天还在忙什么呢。” 江淮景淡淡回了俩字:“学习。” 向奕远不信:“跟兄弟玩抽象是吧,你都毕业几百年了,学什么习。” “再问你一句,你来不来。”向奕远硬气起来,威胁他道。 “不来。” 向奕远:“......” 不来他也没辙。 另外两人盯着他,向奕远觉得掉面子,清了清嗓子,想出来个损招。 装腔作势地说:“行,那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可是看见你妹也在,我这儿抽不开身管她,回头她要是出点儿什么事,你这个当哥的脱不了干系。” 电话那边突然静了下来,向奕远心里忐忑了几秒,还以为江淮景听出来他是在编瞎话忽悠他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坦白从宽,那边忽然传来低沉简短的几个字: “地址发我。” 第48章 山先生 夜幕深沉, 京云汇会所却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照亮了半条长安街。 会所内大多采用木饰装置, 走廊墙壁上挂着曾到往此处的国外政商名流合影照片, 暖色系灯光打在红木上, 平添了几分年代感和特有的格调。 顶层有一条可以俯瞰整座北城的环形回廊,时云舒带着林听然穿过长廊,来到888包厢门口,牢牢握住她的手, 问:“害怕吗?” 林听然下意识点头, 复又摇头:“不怕!” 她目光坚定诚恳:“如果是只有我自己,我可能连来这里的胆子都没有, 但是有舒舒宝贝陪我, 我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时云舒微微一笑, 手上的力度又握紧了几分, 片刻才松开她:“去吧, 别怕, 我在外面等你, 有事喊我。” 林听然点头:“嗯!” -- 包厢内歌舞升平, 邓锦程坐在沙发正中央, 怀里抱着两个当红小花, 一人喂酒,一人喂水果, 嘴上哼着小曲儿, 餍足惬意。 坐在另一边的狐朋狗友见状打趣道:“程哥, 这么潇洒的好日子没几天了,这阵子兄弟们好好陪你耍耍, 回头等你结婚了,就喊不出来了。” 邓锦程翘着二郎腿,咬着小花剥好的红提,不以为意:“谁说老子出不来了?” “老爷子这回给我找的联姻对象还凑合,家底也没 我家厚,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别说结婚以后不让我出来玩了,就算是老子在外边跟别的女人生八个种,晾她都不敢吱声。” 他言语狂拽,众人纷纷为他鼓掌:“好好好!这才是咱们兄弟认识的程哥!来程哥,兄弟敬你一杯。” 包厢内觥筹交错,酒精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嘈杂喧嚣,场面极度靡乱。 恰在此时,包厢的门从外面推开,来人用了不小的力气,厚重的隔音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众人被扰了雅致,齐齐抬头望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棕色长款毛衣的瘦小女孩站在门口,里面是白衬衫搭黑半身裙,一套温柔的法式穿搭。 模样温柔白净,却面色坚毅,动作利落,二话不说拿手机对着包厢内咔咔一通拍照,小花被吓得直往邓锦程怀里钻,生怕被爆出去影响自己的星途。 众人迟钝地反应过来,大喊:“你谁啊你是,敢拍老子!” 女孩面色不慌不忙,声线平稳清亮:“我是林听然。”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转而将目光望向邓锦程:“程、程哥,怎么是嫂子,这可咋整??” 邓锦程在看清林听然脸的那一秒,也错愕了许久。 一是没想到林听然会找到他常驻的娱乐场所,二是奇怪眼前的这个林家温柔单纯的大小姐怎么跟他前一阵见到的性格截然不同。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皱着眉头问:“你来干什么?” 林听然拿着手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是来把我未来的老公抓回去啊。” “我们下个月都要订婚了,你还在外面鬼混,这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放呀?” 她的模样依旧乖巧,身上的气势却变了,活像电视剧里演的出来捉奸的霸气正妻。 这与邓锦程口中所说的信息截然相反,众人面面相觑,发觉事情不一般,关系铁的大着胆子问:“程哥,你不是说嫂子很贤惠懂事吗?这怎么还没结婚就管你了?” 邓锦程被拂了面子,坐直身子,瞪着林听然斥声道:“林听然,我们还没结婚,你管不着老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林听然哦了声,作势要出去:“好吧,既然你不听我的,那我只好把照片带回去给邓爷爷,让他老人家给我主持公道了。” 第111章 邓锦程愤怒地大喊:“林听然你敢——” 林听然歪着脑袋,以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他:“你好奇怪,我都敢来捉奸了,还有什么我不敢的?” “......” 邓锦程被气得胸腔起伏。 场面僵持不下,一旁打圆场的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相劝:“算了程哥,您就别跟嫂子犟了,先回去吧,改天咱们再出来玩昂。” “是啊程哥,这照片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看见了,不得打断你的腿啊,咱能屈能伸,不跟她计较啊。” 一人扶起邓锦程,招呼其他人:“今天就都散了吧,改天再聚。” 邓锦程顺着台阶下来,起身走到门口,咬牙切齿地瞪着林听然:“今天的照片要是敢传出去,老子跟你没完。” 林听然笑容甜美:“放心吧未来老公,只要你不再出来鬼混,我保证不会发给邓爷爷。” 邓锦程被气得双眼通红,握紧拳头,却打不了人,最后什么都没说,冷哼一声离开了。 包厢内剩下的人也依次离开,见了她都躲着走:“那个嫂子,我今天什么都没干,您可别跟我爸告我状。” “我也是我也是,祝嫂子新婚快乐!我们就先走了!” 林听然始终微笑着:“放心,我只管你们程哥,其他人不会波及的。” “好嘞好嘞,嫂子晚安!” 乌泱泱的一群人纷纷离开,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生来打扫包厢。 林听然卸下笑容,直奔向拐角处,见到时云舒的那一刻才瞬间放松下来。 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舒舒宝贝,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邓锦程要打我呢。” “好了,没事了。”时云舒替她抚了抚后背,“放心,他不敢打你的,要是打了你事就闹得更大了,他没这么傻。” “你说得对。”林听然现在已经无条件相信时云舒,“舒舒宝贝,你说邓锦程真的会回去想办法退婚吗?” 时云舒:“我确定他会去退婚,但不确定他能不能退成功,毕竟这事已经公开了。但是不管他有没有退婚,凭你今天的表现,他以后也不敢随意欺负你了。” 邓锦程放荡惯了,最烦被人管着,就是为了在圈里的地位,他也会想方设法去退婚。 林听然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时云舒的意图,一把抱住她:“舒舒宝贝,你怎么这么聪明!” 时云舒拍了拍她的背,有些愧疚道:“我做得还是不够好,你之后在世家的名声可能会受影响。” 今天这帮人表面恭敬,出去一定会大肆宣扬林听然彪悍、母夜叉之类的形象,她前二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就白费了。 “无所谓,我才不在意呢,我现在觉得嫁人没什么好的,跟你一直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事!” 时云舒笑着回应:“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落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短暂地拥抱了一会儿就分开了,时云舒牵着林听然的手离开。 一转身却猝不及防撞上一面坚硬的墙壁。 鼻子被撞得通红,时云舒倒吸一口气,心想刚才没印象身后有墙啊。 她捂着鼻子,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鼻梁英挺,面容冷硬,眸色沉沉。 黑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臂弯搭着外套,就那么站在走廊灯下,撞入她平静无波的眼中。 她微张了张唇,没有料到江淮景会出现在此处。 没等她问出口,男人就率先出声,语气凉凉的: “吃了几个胆子,跑这儿来玩了。” 一如既往嘲讽意味十足。 “......”时云舒蓦地语滞。 向奕远从后面小跑过来,嘴上一边喊着:“哎,都说了你妹不在了,是我为了骗你过来编的瞎话,你怎么就不信......” 呢。 看见时云舒后,聒噪的声音消失。 向奕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是,还真是你啊?!” 室内热气大,时云舒怕呼吸不畅,暂时摘下了口罩,挂在下巴处。 向奕远探着头,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甚至怀疑是有人冒充她。 江淮景眉头一皱,抬手将时云舒下巴处的口罩向上一拉,重新盖住半边脸。 时云舒冷不丁被他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男人薄唇紧抿,淡淡道:“给你挡住脸,省得被仇家报复。” 时云舒瞥他一眼:“我吃的是胆子,你吃的是枪药。” “让开,我们要回去了。” 她拉着林听然绕过去,率先离开。 江淮景懒散地抬着步子跟上,神情流露出一丝懊恼,似乎在反思自己的言行。 向奕远刚把客户打发了,走在他身边,小声说:“你说得对,你妹还真是伶牙俐齿,跟你不相上下。” 江淮景扫他一眼:“你跟过来干什么。” 向奕远答得理所当然:“跟你一块儿护送妹妹们回去啊。” 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 向奕远秒懂:“哎呀你放心,我不打你妹的主意,虽然你妹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这气场我拿捏不住,不会不自量力。” 第112章 江淮景面色缓和了些。 林听然走在时云舒身侧,好奇地问:“舒舒宝贝,跟在我们后面的两个人是谁啊?” 时云舒脱口而出:“抽奖送的哥。” 林听然:“啊?” “没事,不用管他们。” “噢噢,好的。” 几人两前两后地沿着环形走廊向电梯间走着,向奕远跟在后面絮絮叨叨,贱兮兮地问:“你不是学习呢吗,怎么有空跑过来了?” “学得差不多了。” “还装,那你倒是说说学什么呢?” 时云舒走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 “ 学……”江淮景收到一半止住,觑他一眼,“你管我学什么。” “哥们这不是关心你吗,快说说到底背着我偷学什么呢,回头我也去看看。” 向奕远的求知欲把时云舒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了,支着耳朵听着。 江淮景目光在时云舒的背影上落了落,面不改色地列了几项:“《new ideas from dead economists》、《金融心理学》、《社会责任经济》。” 他说得煞有其事,向奕远不疑有他:“哟,可以啊,活到老学到老,怪不得你小子挣大钱。” 时云舒走在前面,听见这几本书在心里小小地佩服了一下江淮景。 没想到他最近这么忙。 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下楼键,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眼,是通知栏上方弹出来了一条头条商业新闻推送的招聘信息。 发布人是一个上千万粉丝的北城商界官方大v,推送标题是: 【火热报名中!顶级名企易辰集团近期高薪聘请知名恋爱博主,名额不限,薪酬丰厚!/帮扩.jpg】 第49章 山先生 时云舒眸光微动, 点进主页看完整的信息,博主截图了易辰在几大招聘网站的信息,上面显示发布时间是一周前, 薪资待遇一小时500, 比顶流恋爱博主接广来钱还快。 新闻一经发布就受到了广泛关注, 热度直冲上了首页推荐,这才推送给了时云舒。 她翻了翻下面的评论,讨论极其激烈: 【网友a】:一小时五百??我现在转行去当媒婆还来得及吗? 【网友b】:易辰不是主打医疗科技吗?怎么还招上恋爱博主了?难不成开始做乙游了? 【网友c】:乙游是剧情向,就算要招也得是言情小说作者吧?我怎么没听说哪家乙游招过恋爱博主呢? 【网友b】:你说的也是, 不知道易辰在卖什么关子。 【网友f】: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次颁奖典礼不是有人猜测易辰总裁有白月光吗?有没有可能这些恋爱博主是招进去教江总怎么追白月光的呢? 【网友abcde】:我靠,你不会是个天才吧?! 再往下时云舒就没看了, 因为电梯恰好到了。 她收起手机, 走进去, 余光瞥了一眼面色淡定冷漠的男人, 忽然计上心头, 故作闲聊语气: “淮景哥看的这些书我恰巧了解过一些, 尤其是那本《new ideas from dead economists》(中译名:《思想碰撞与传承》), 很有意思, 你看完最喜欢里面的哪个理论呢?” 没料到时云舒会跟他深入探讨, 江淮景皱了皱眉, 信口胡诌了个:“米尔顿的人口论吧。” 这本书是他大学买的,当时只是翻了两页就扔下了。 他对看书不感兴趣, 医书就够他看了, 尤其是这类理论知识相关的, 更是枯燥无趣,至于易辰的创立和发展大多数靠天赋和实践。 时云舒挑眉, 笑意盈盈:“淮景哥,人口论是马尔萨斯提出的。” 江淮景:“……” 面上浮起一丝尴尬,向奕远还未察觉,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怎么回事兄弟,刚还夸你学得认真呢,这么快就被你妹打脸了,你这样可不行啊。” 江淮景冷然剜他一眼,向奕远噤声。 时云舒帮着打圆场:“没关系,可能是人名太复杂了不好记,那我再换一个简单的问题好了。” 江淮景沉默,面容严肃了几分,有种严阵以待的视觉。 时云舒闲适开口:“这本书的作者是谁总该记得吧?” 江淮景:“......” 向奕远:“欸,这个问题简单,你哥肯定能答出来。” 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去:“......闭嘴。” 向奕远瞪大眼睛:“不是,哥们儿你别告诉我这个问题你都答不上来,那你整天学习都学哪儿去了??” 他瞠目惊舌的表情太欠揍,江淮景捏紧拳头,冷冷盯着他。 向奕远后知后觉要把人惹毛了,赶紧抚顺毛:“没事儿没事儿啊,这才俩问题没答上来,凑巧记错了也正常,让妹妹再问你一个,肯定能答上来。” 江淮景神色舒缓两分,目光转向时云舒,静静等着她出题,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而时云舒却俏然一笑:“电梯到了,该走了。” 江淮景:“......” 时云舒已经走出电梯,他表情复杂,沉默了好半晌,才抬起脚步跟上,隐约觉得这幅场景莫名熟悉。 凝神思忖了下,忽然想起之前在易辰抓时云舒走神提问的那次,和刚才的场景简直如出一辙,只是身份对换了。 第113章 他轻掀了掀眼皮,这小病秧子还挺记仇。 几人走出大厅,时云舒给祁玉发消息,报了个平安。 江淮景视线在四周略过,停留了几秒,主动开口:“我送你。” 时云舒拒绝:“不用,我开车了。” 然后带着林听然向停车的位置走去。 向奕远在两人之间打量了几下:“你们兄妹还挺客气。” 江淮景没搭理他,径直上了车后座,向奕远自觉坐上他的副驾驶:“蹭个车,刚才吃饭喝酒了。” 江淮景默许,轻靠在椅背上,下巴轻抬,吩咐司机:“跟在前面那辆车后面。” “好的,江总。” 霓虹闪烁,时云舒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中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林听然也看见了跟着他们的车:“舒舒宝贝,后面这辆车是不是刚才那两个人呀?” 时云舒点头:“是。” “他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啊?”林听然问。 时云舒目视前方,语气波澜不惊:“不知道,闲的没事干吧,不用管他们。” “喔,好的。” “你这几天在家小心点,如果邓锦程退婚成功了,你的日子可能不好过。” “嗯嗯,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时云舒点头,转动方向盘,减速转弯。 迈巴赫也跟着照做,一直跟到时云舒把林听然送回去,再回她自己的公寓才离开。 待时云舒上楼,向奕远都睡醒一觉了。 打着哈欠说:“行了,江大护花使者,现在能送我回去了吧。你这妹妹也真是心大,连这地方都敢来,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江淮景瞥他一眼:“她比你聪明。” 外面有祁玉的人。 “行行行,你妹哪哪都好,一句坏话都不能说。” 江淮景敛眸:“刚才那些车都记住了吗。” “都记着呢,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我去收拾就行了。” 男人轻嗯了声,强调:“用我的名义。” 向奕远应下:“可以,你这哥当的,比亲哥都亲。” -- 送完向奕远,江淮景回了公司,蒋昭迎上来:“江总,今晚的人已经到齐了。” 他颔首,抬脚去往会议室。 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网红博主,还有人只领到了椅子坐在一旁。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见到江淮景进来后,齐齐噤了声。 男人踱步而入,坐在主位,轻阖眼眸靠在椅背上,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由内而外散发着上位者气势。 腔调是一贯的慵懒:“开始吧。” 蒋昭接到示意,站在会议桌前:“各位,可以开始了,请有序发言。” 话音一落,下面的人接连提问。 第一位百万粉丝恋爱博主问:“江总,请问您想追的女生是什么性格?” 江淮景轻掀眼帘:“不好追。” “......好的,不好追的性格,总结得挺简单明了。” “那她缺钱吗?” “她家里比我有钱。” “啊......比您还有钱,怪不得这么难追。”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追求的千金有什么缺点吗?” “善良,坚韧,聪明。” “......不是,我是说缺点,我们得从欠缺的地方入手几率才更大。” “哦,缺点——” “太漂亮,太瘦了,追的人太多。” 博主:“......” 得,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里是一个缺点都没有。 下一个博主: “江总,请问您平时找她聊天吗?” “偶尔。” “那她会回您吗?” “嗯。” “回得热情吗?” “还行。” “那很有希望啊,回您最多的是什么呢?” 江淮景想了想,平静陈述:“滚。” 博主:“......” 第三位博主: “江总,您跟这位千金有什么必要联系吗?就是共同话题之类的。” “前女友算吗。” “......也算吧。” “那是怎么分的呢?” “我提的。” “......” 二十几位恋爱博主不约而同在笔记本上写上: 难度系数sss+++++。 一群人面色凝重,对此颇为棘手。 一位指导经验较为丰富的博主另辟蹊径:“江总,您试过一些比较剑走偏锋的方式吗?” 江淮景抬眸:“比如?” 博主环视一圈,才迟疑地开口:“比如......色.诱。” 轻敲的指节顿住,男人蹙眉严肃道:“我不屑于用这些搬不上台面的手段。” “好吧,那您稍等,我们讨论一下,尽快给您制定出一个完整的计划。” -- 年末的最后一周工作最多最杂,时云舒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连林听然的消息都回得少了,除此之外,迟青约她出去的频率也变多了,但她没时间,大部分都拒绝了。 加班加点提前一天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然后请了半天假,跟江淮景和江茗雪一起去商场挑选生辰礼物,今年的元旦当天恰好是江老爷子的八十七大寿。 第114章 中午下了班,时云舒走出公司,一眼就看到江淮景的车,拉开车门坐在后座,这才发现车上只有江淮景一个人。 她疑惑地问:“姐姐呢?怎么没来?” 江淮景坐在另一侧,淡定自若:“她医馆还有病人,就让我先过来了。” “哦,好吧。” 她双腿并拢,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忽然嗅到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不浓,但很清晰。 时云舒吸了吸鼻子,又闻了一下,味道好像是从她身侧传过来的。 她转头问:“你喷香水了?” 江淮景面色冷淡坐在后排:“没有。” “那怎么有一股香味。” “司机喷的吧。” 时云舒蹙眉:“这样吗?” 驾驶座上的司机心里一咯噔,懂事地笑呵呵答:“是的,时小姐,我老婆嫌我太臭了,给我买了瓶香水喷。” “原来是这样。” 时云舒点头,余光忽然瞥见江淮景今日的穿搭。 西装、马甲、衬衫三件套,青果领,深灰色缎面领结,风琴褶礼服白衬衫,西装外套比往日长一些,垂在身侧,胸口镶嵌宝蓝色钻石法绣,像是要去参加极其正式的晚会。 目光滞了一瞬,落在他华丽的服装上: “你这是……刚从动物园出来?” 第50章 山先生 刚从动物园跑出来的某人:“......” 江淮景脸色阴沉, 一言不发坐在后座,表情黑了又白,白了又黑, 指节颤抖地蜷起, 又缓缓伸开, 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沉着脸扯了下唇角,阴恻恻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时云舒,你骂人还挺礼貌。” 时云舒以为他真在夸自己,认真地答:“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 “......”男人脸色愈黑, 闭了闭眼, 强自镇定地解释,“上午刚参加一场启动仪式。” 时云舒了然, 又没忍住上上下下将他的衣着打量了个来回, 点评起来: “好看是好看, 就是太浮夸了, 不像是去参加仪式, 倒像是......去结婚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想再跟她交谈, “好了, 想想给老头子买什么吧。” “噢。”时云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穿得花枝招展的, 还不让人评价了。 车子到达北城最大的奢侈品商场,两人径直上楼去了卖瓷器、字画之类的古玩店。 从下车到上楼, 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他们二人, 虽然大多数目光是集中在江淮景身上的, 但时云舒轻微社恐,有焦点羞耻症, 尤其是江淮景这副打扮有些显眼包,她感觉丢人。 她不动声色地把围巾往脸上遮了遮,故意落下几米远距离,却被江淮景眼尖地发现。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他双手插在法绣西服口袋里,转头问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丝毫没有为这些人的目光而困扰。 时云舒很佩服他的心理素质,又怕说太多伤害他的自尊心,眼神飘忽随便乱看,找了个借口:“......我在看这些店的展品,没注意就落下了。” 江淮景不疑有他,甚至转身走回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家高端奢侈首饰店:“这家?” “进去看看。” “啊......不用了。” 没等她说完,他就已经走进店内了。 时云舒骑虎难下,只好低着头跟上去。 幸好围巾买的够大,能遮住大半张脸,别人认不出来是她。 还未进门就有店员热情着迎接她,长型柜台挂满黄金或是纯银耳环的旋转展示架,店员走动时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有几位姿态雍容华贵、保养极好的豪门夫人坐在贵宾区,由数十位店员一一排队呈上各类绚丽闪耀的珠宝首饰。 店员邀请时云舒坐过去,她摆摆手:“不用了,谢谢,我随便看看。” 她不怎么戴珠宝首饰,而且本来也不是真要来买的。 她装模作样地大致扫了一遍,江淮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时不时问她: “这个看着不错,喜欢吗?” 时云舒:“钻石太多太重了,不好看。” 他点头,然后对店员说:“包起来。” 时云舒:“......” 以为他是给江母和江茗雪挑的,索性没有多嘴。 反正她的意见没用,之后再问她,她就随便敷衍地答:“不错。” 然后江淮景就会连价格都不问,直接吩咐店员包起来。 时云舒在心中直咂舌,真是败家二世祖。 一通逛下来,快把明年的新款全包了,而且每套都是百万起步的规格。 时云舒夸他:“你还挺孝顺。” 江淮景:“?” “又骂人?” 时云舒莫名:“我不是在夸你吗?” 男人盯着她,皮笑肉不笑:“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时云舒:“......不好意思。” 男人冷呵一声,从摞成小山似的首饰中挑出来最惹眼的一条项链:“戴上。” “我不用,你拿回去送给苏姨和姐姐吧。” “你穿得太寒碜了,回去过节丢我们江家人的面子。” 第115章 “......你穿的才寒碜,我身上这套衣服加起来也十几万呢。” 她只是裹得太厚了,看不出来衣服牌子,但实际上光是一件羽绒服就七万多了。 他嗤声:“还没这条项链的零头多。” “......” 最后原本招待贵妇的十几位店员大半都跑来帮忙,把几十套首饰搬到车上。 安置好后,江淮景才转向古玩字画店,半小时不到给江老爷子挑了一副价值一百多万的紫檀木“福寿 康宁”挂屏。 他命人将挂屏运到江家,时云舒跟在他身后,看着胳膊上价值八百万的蓝宝石手链,还有脖子上价值五千多万的项链,加上她坚持没戴的钻戒、耳环,整套首饰加起来足足1.4亿。 她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特意给老爷子选贺寿礼,怎么最后给她花了这么多? 两人折腾了一下午,将近六点才回到江宅,周姨和苏芸已经做好了饭,招呼他们过去。 苏芸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先是跟时云舒说了几句话,才看向江淮景,注意到他今天的衣服,秀眉不觉蹙起:“淮景,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穿成这样。” 江淮景神情淡漠,用了同样的理由解释。 苏芸半信半疑,神情看上去温柔和蔼,语气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嫌弃:“好了好了,赶紧去换下来吧,在家里穿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你去走秀呢。” 时云舒没忍住笑出声来,察觉到某人冷冽的目光,又掩饰性地绷住嘴巴。 江茗雪被急诊病人绊住,今晚多半不回来了,晚饭只有老爷子,江父江母,还有时云舒和江淮景。 江淮景再下楼时已经脱下原来身上那套礼服,换上一身偏休闲风的黑色卫衣,搭配工装裤,清爽的造型加上他慵懒的姿态,时云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不小心没回过神,再眨眼时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垂眸睨着她:“好看吗。” “......”时云舒脸一红,尴尬地挪开视线,眼睫忽闪,“比你下午那套好看。” 江淮景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我这么穿。” 时云舒:“......?” 吃过晚饭,苏芸照常出去做美容,时云舒陪老爷子在偏院里散了会步,顺便消消食。 院子里四季如春,常青树高高耸立,池塘中泉水潺潺流动着,时不时有鲤鱼游过。 时云舒搀扶着江杏泉,聊着近期的趣事见闻,把老爷子哄得笑声不止。 走过石板桥时,她忽然轻叹口气,状似不经意提起:“姐姐可真是辛苦,听说在医馆坐诊到现在还没结束,连顿晚饭都吃不上。” 江杏泉吃饭时都没怎么搭理江淮景,更是没问起江茗雪,时云舒便猜想他还在因为上次姐弟俩自作主张的事生气。 明天就是寿辰宴了,她不希望爷孙三人还是闹僵的状态,便找着时机劝和。 江杏泉笑容逐渐凝固,板着脸说:“元和医馆历任继承人,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有责任承担这样的后果,别说是一顿饭了,就算是为了病人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得打掉牙和血吞。” 时云舒心中一跳,她很少过问医馆的事,从未听过江老爷子说出这么严厉的话,还是针对江茗雪。 她放软了语气:“可是爷爷,姐姐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闻言,江杏泉握紧了拐杖,在地上连连敲了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恨的就是她是个女孩。” 时云舒面色蓦地滞住,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杏泉却不愿再与她探讨这个问题,转身往回走:“夜里降温了,回屋吧。” 时云舒只好缄口不言,点头:“好的爷爷,我扶您回去休息。” -- 把江老爷子送回房内,叮嘱下人伺候他梳洗之后,时云舒也上楼了。 江宅的卧室分布分明,一楼两间供三位长辈住,二楼的三间卧室是江家姐弟和时云舒住的。 时云舒心里一直记挂着江杏泉的话,在房间里琢磨了许久。 江爷爷平日里对江茗雪最好,江淮景是在打骂中长大的,对江茗雪却是从未动过一根手指头,甚至把医馆都传给她了,在街坊邻里中还是出了名的重女轻男,怎么会恨她是个女孩呢? 这与她以往的认知大相径庭,她想不明白,江老爷子不愿意说,江茗雪也不在家,她只能去问江淮景了。 思及此,时云舒起身从房间出来,走到对面江淮景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你睡了吗?” 房间内静默了两秒,才传来一道低沉倦怠的声音:“没有,有事?” 时云舒:“嗯,有件事想问你。” 卧室内隔着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的人才缓缓道:“进来吧。” 得到应允,时云舒拧开门,一阵浓郁的雪山茶香扑面而来,混杂着刚沐浴过后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香气。 门缝逐渐加大,她走进去,谁知刚一抬眼就看见江淮景正对着她,赤.裸着上身站在床边,在她进来之后慢条斯理地将白衬衫披上。 他披得很随意,甚至没有系扣子,男人的身上热气腾腾的,大片冷白健硕的胸膛露出,腹部肌肉线条紧实,在灯光下完全勾勒。 第116章 额间的碎发被水珠打湿,顺着发梢缓缓淌下,一滴砸在白衬衫上,另一滴顺着下巴滑落到胸前。 时云舒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忘了眨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江淮景抬起步子,缓缓走近,在她面前几寸之隔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扬高一个调子,意味深长地开口: “哦——” “原来你喜欢我不穿。” 第51章 山先生 “哦——” “原来你喜欢我不穿。” 江淮景唇角轻扬, 听上去心情格外愉快。 时云舒:“......” 脸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之色,她匆忙撇开视线:“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男人不慌不忙地系第二颗,疏懒地掀起眼帘瞧她:“这不是正在穿。” 他的声音就萦绕在耳畔, 时云舒的心跳控制不住加速。 她退后一步, 又羞又怒, 偏偏还要故作镇定:“......我是说你怎么不穿好再让我进来。” 江淮景系上第三颗扣子:“不是怕你着急?” “......谢谢,你有心了。” 她转着头,等他系好扣子再回头,却迟迟等不到。 忍不住出声催促:“你系好了没有。” “没有。” “怎么这么慢啊。” “这么着急?” “当然了, 脖子都要扭抽筋了。” “哦, 知道了。” 江淮景嘴上应着,手上又解开了一颗, 动作慢悠悠地, 故意折磨着她。 “你扣子是焊上去的吗, 一年过去了, 还没完工。” “这么好奇你转过来看看?” “……不用了, 你再快点吧。” 七颗扣子足足系了五分钟, 江淮景才慢悠悠地开口: “行了, 转过来吧。” 时云舒扭了下脖子, 已经开始酸痛了。 她揉着脖子控诉道:“下次衣衫不整别见人。” 江淮景充耳不闻, 自顾自坐到床边拿着毛巾擦头发:“找我什么事。” 时云舒将门关上, 坐到椅子上,和他面对面:“我想问你江爷爷和姐姐是怎么回事?” 男人擦头的动作一顿, 觑她一眼:“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那不然呢, 还能为什么事。” 江淮景轻呵一声, 兴致缺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 时云舒看着他:“他们之间没事,那就是你这里有事, 对吗?” 江淮景眼帘轻掀:“你还挺会妄自揣测。” “所以发生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出来矫情,懒得说。” “……” 浪费时间。 时云舒起身:“我就不该管你。” 江淮景这个男人死要面子,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东西,时云舒索性放弃。 她回到自己房间,在室内练 了四十分钟瑜伽,又洗了个澡,擦干头发已经十一点半,电视机里放着元旦跨年晚会,都是一些她不怎么认识的明星,演唱的歌也都是她没听过的,就那么放着听个响。 wechat消息提示音响起,她点开,是国外的室友elaine给她分享的烟花视频,美国的元旦比中国晚十几个小时,但旧金山湾区的上空,早已放起了烟花。绚烂烟火大片绽开,与暮光融为一体,照亮了半边天。 烟花美不胜收,她倚靠在床头,忍不住将视频回放了两遍,才回复。 【floudy】:thank you. happy new year. 【floudy】:best of luck in the year to come. 老一辈不过元旦,楼下几位长辈早早就睡了。她不自觉想起在江家这几年,江淮景每年元旦前夕都会带着她和江茗雪一起偷偷溜出去放烟花,三个人一起倒计时跨年。 之后她在国外读书也会被同学拉着在旧金山湾区跨年看烟火,前两年听说国内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她还会给国内的朋友拍烟花视频。 现在她回国了,想看烟花也得靠国外的朋友救济了。 抬头看了眼时间,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时云舒垂首在手机上编辑了几条新年祝福,存在手机里,打算等零点再发过去。 虽然看不到烟花了,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挂在墙上的电视屏幕里,主持人已经开始倒计时,当屏幕上显示“00:00:00”时,她点开几位长辈和朋友的微信,正要依次发过去,微信上方率先收到几个人的元旦祝福,似乎是特意卡着零点发送给她。 她手指微顿,看着最新几条标着小红点的聊天框,从上至下依次是谭茵、迟青、林听然,还有......江淮景。 最先发给她元旦祝福的是江淮景,消息很简洁,只有四个字: 【j.m】:新年快乐。 她不由怔了怔,没有先回他的消息,而是把其他几个人回了,又将长辈们的祝福发过去,才轮到他。 同样是官方简洁的几个字: 【floudy】:谢谢,你也是。 发送过去之后,没有再收到他的回复,倒是其他人跟她聊了几句。 禁放烟花的北城格外安静,江茗雪不在家,今年也不会再有人带她们去看烟花了。 第117章 十二点半,时云舒回复完所有人的祝福,关掉手机和床头灯,钻到被窝里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卧室的敲门声响起,她出声问:“谁?” 门外响起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音:“是我。” 他没有说名字,但第一个音节响起,时云舒就猜得到是谁。 她睁开眼,在黑暗中问:“怎么了?” “穿好衣服,带你去看烟花。” 时云舒一愣,隔着门问他:“不是禁止放烟花了吗?” 江淮景腔调慵懒:“你先出来,再墨迹一会儿什么花都没了。” “噢。” 时云舒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戴上围巾和帽子开门出去。 怕吵醒江老爷子和江家父母,时云舒蹑手蹑脚地下楼,直到走到院子里还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江淮景觑她一眼,冷不丁开口:“你都成年了,怎么出个门还偷偷摸摸的。” 时云舒瞥他一眼,没吭声,她也解释不好,可能是习惯使然,重回江家总觉得还是被约束的孩子,也可能是和江淮景独自在半夜出门心虚,毕竟这次江茗雪不在。 等到出了大门才放松下来,她双手缩在口袋里,轻声问:“你说的烟花是在哪里?” 有个别城市还没有发布禁放烟花的指令。 江淮景给她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上去才道:“城南镜湖。” 时云舒蹙起眉头:“你不会要做违法犯纪的事吧?” 她想了想,直摇头:“不行,我是合法公民,不能做这种事,你自己去看吧,我要回去了。” 说着她推开车门要下来,却被江淮景按了回去。 他弯腰给她系着安全带,厉声命令:“坐好别乱动。” 时云舒感受到他身体压低,气息的逼近,呼吸停滞了一瞬,后背紧紧贴着座椅靠背,果真没乱动。 直到江淮景坐在驾驶座,启动车子,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时云舒被迫带上贼船,为了劝他迷途知返,低头用手机查了下现在关于违规放烟花的处罚,并大声念出来: “根据《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第四十二条,在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时间、地点燃放烟花爆竹,燃放造成公共安全人身,财产遭到损失的和严重后果的,由公安部门责令停止燃放,处100元以上500元以下的罚款;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她越念神色越凝重,苦口婆心规劝道:“虽然钱罚得不多,但是还要拘留,会留案底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江淮景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知道时云舒是误会他要带她违规放烟花了。 他也不解释,扬唇故意逗她:“没事,警察来了你先跑。” 时云舒还是摇头:“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跑了处罚更重。” “那你是要跟我一块进去待着?”他笑容清浅,不着调地开口,“行啊,你来了还多个伴儿。” “......”时云舒被噎了下,“你的脑回路怎么永远比别人清奇,就不能不顶风作案吗?” 时云舒又劝了几句,某人还是执迷不悟,气得她差点没忍住给苏芸打电话。 江淮景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偏头瞧她,挑眉问: “你在担心我?” 时云舒下意识点头:“是啊。” 说完又意识到不合适:“……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江爷爷和苏姨他们替你操心。” 男人啧了声:“没意思。” “你说你担心我,我就不去放了。” “......江淮景,你别得寸进尺。” “不说算了,明天让老头子过来捞我吧。” “......我担心你行了吧。” 男人满意地勾了勾唇:“行,听你的,不做违法事了。” “那你怎么还不掉头。” 他笑笑,忽然向窗外扬了扬下巴:“到了。” 时云舒转头望去。 只见窗外的湖面中央,十几位工匠站在甲板上,将铁水喷出不同的形状,或火轮,或流星,漫天的铁花冲向夜空,如瀑布一般洒落。 刹那间火树璀璨,流光溢彩,像是千朵万朵金花绚丽绽放。两只火凤凰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尾部坠着两簇火花。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绚丽璀璨的金色倒映在她的眼中,时云舒定定地看着,呐声问:“你说的烟花是打铁花?” 江淮景减速,理直气壮地反问:“是啊,不像吗。” 时云舒沉默:“......” 行吧,好歹没犯法了。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淡声:“下车吧。” 时云舒解开安全带下车,跟着他来到湖边的观景台。 不知道是因为此处偏远,还是表演的时间太晚了,四角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时云舒坐在石桌一侧,疑惑:“大家是都睡了吗?这么好看的烟火怎么没人看啊。” 观景台的石桌上放着干净的热茶和杯子,江淮景给她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才徐徐开口: “因为这场打铁花只为你一个人表演。” 第52章 山先生 “因为这场打铁花只为你一个人表演。” 第118章 他音色清醇, 缠着些许温柔,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俊逸的面容与眼中绚烂的火花重叠。 那一瞬间, 似乎有另一束烟花绽放, 由圆心向四面八方延伸, 火光一直燃到方圆十几米的距离才渐渐泯灭。 时云舒眼睫微颤,她抿了抿唇,挪开视线,拿出手机, 看向火树银花的湖面: “姐姐今天不在, 我拍几段视频发给她。” 江淮景坐在另一侧,指背轻轻抵着下颌, 玩味地看着她: “每次都躲着, 是怕被我追 上?” 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戳穿, 时云舒面色僵了一瞬, 旋即恢复如常。 她回首, 亦不甘示弱地回视, 唇边弯起一抹弧度: “你那些恋爱博主就教了你这些?” 话落, 清晰地看见江淮景的神色微滞。 时云舒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不过是一场感情博弈, 她向来占上风。 江淮景嗤笑了声, 冷白的指节把玩着青瓷茶杯, 讥嘲道:“看来她们的能力还是太弱了,这些招数在你身上并不奏效。” “未必是她们的问题, 换个人说不定我就沦陷了呢?” 她眉眼上挑, 笑吟吟地看着他, 就差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写在脸上了。 江淮景若有所思了一阵, 点头:“也是。” 他缓缓挪开视线,颇有耐心地开口:“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追你到老,也算是白头偕老。” -- 时云舒堪堪逃过一劫。 她和江淮景如今的状态就像是猫捉老鼠,只不过她这只老鼠被抓到过一次,早就不会盲目去尝捉鼠器之下的米粒了。 她举起手机,拍下多角度动图和视频,发给江茗雪,等她明天早上起来看。 坐在观景台上还有点冷,江淮景拍了拍手,蒋昭从暗处走出来,递上了一条薄毯,他接过来盖在她身上。 时云舒缩在薄毯下,看了半个多小时的打铁花,不知不觉又打起了盹。 江淮景照常没喊她,等她睡着了起身过来,连带着毯子弯腰抱起她。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背后,时云舒在梦中感受到他的靠近,像是惊弓之鸟般弹起。 原本困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清醒得像是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时的状态。 她双手格挡在胸前,作抵御状:“我自己能走。” 江淮景轻抬眉梢,没有强逼她,缓缓起身,将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重新盖在她身上。 面不改色道:“那你自己起来。” 时云舒摇了摇脑袋,等清醒了些,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往车旁走去。 打铁花的表演已经结束,湖边的光亮暗了许多。江淮景跟在她身后,看她已经困到走路时不时就歪一下身子,不由皱紧眉头,有些提心吊胆地紧跟在身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到湖里去。 眼见路线越来越偏,他将人向外面拉了拉:“别离湖那么近。” 时云舒挣开他的手,嘴硬道:“知道,我看着路呢。” 江淮景懒得跟她争辩,盯着人安全上车才放心。 到家已经将近两点了,时云舒这个养生达人已经哈欠连天,强撑着眼皮穿过院子走进客厅。 谁知刚要拉开门,客厅的灯忽然亮了。灯光透过雕花磨砂窗,照亮了墙边的芍药。 门缝中传来一道微弱的细光,时云舒握着门把的手蓦地顿住,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江爷爷或者苏姨起夜了吗?还是说是佣人? 江淮景揣着口袋站在一旁,垂眸睨着她,用眼神说:“怎么办,藏不住了。” “……”时云舒无语。 他怎么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时云舒屏住呼吸,依然保持着握门把的姿势,不敢发出多余的动静,江淮景却泰然自若,抱着胳膊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嘴角似乎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的灯终于重新熄灭,时云舒将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见里面传来的脚步声,应该是回去睡觉了,长舒了口气。 江淮景睇了她一眼,大摇大摆地拉开门进去,开锁声格外清晰。 时云舒又是心中一跳,她皱着眉,轻声说:“你小点声!” “哦。” 男人嘴上应着,行动上却没有实践,等时云舒进去后将门带上。 “嗒——” 又是一声。 “......” 时云舒剜他一眼,果断甩开他,自己转身上楼了。 江淮景还在后面贱兮兮地故意逗她:“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时云舒捂住耳朵,头也不回跑到自己房间了。 -- 元旦第一天是江老爷子的寿宴,因为不是整数寿辰,所以只在家里简单办一场。 上午,老爷子穿着大红色唐装坐在主位,一些平时和江家关系很近的亲戚来祝寿,四世同堂,大家依次为江老爷子送上贺寿礼。 长辈在前,小辈在后。 轮到江家的这几位小辈时,是由江茗雪领着祝寿的。 下人将准备好的紫檀木“福寿康宁”挂屏呈上去,江茗雪为长,率先上前一步说出祝寿词: 第119章 “爷爷,祝您年年今日,岁岁今朝,多福多寿,如鹤如松。” 在看到江茗雪的那一刻,江杏泉笑容几不可察地收敛了几分。 并不明显,只有时云舒注意到了这个细微动作。 然后是江淮景,在一众漂亮的贺寿词中直白敷衍得像没读过书一样: “生日快乐,爷爷。” 时云舒不自觉瞄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男人,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挨骂了。 跟姐姐相比,他对家里人的确事事敷衍,就连贺寿词都懒得背,真是贯彻了“不学无术二世祖”的称号。 看见江淮景,江杏泉的笑容收敛得更多了。 时云舒敢笃定,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外人在场,江老爷子估摸着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 江淮景并未有丝毫动容,说完就退回去了。 轮到时云舒上前,她微微弯腰:“云舒祝江爷爷松鹤延年,福禄满堂,寿比灵椿过八千。” 江杏泉的笑容复又显现,眼角的褶子聚在一起,给时云舒包了个最大的红包: “好好好,舒丫头有心了。” 时云舒接下,三人退至一旁。 后面还有些刚上小学和高中的小辈们,有模有样地用稚气的声音背着贺词。 江茗雪轻轻拍了下江淮景,轻声说:“怎么回事淮景,我昨晚不是给你发了份贺词吗?怎么一句都没记。” 江淮景不以为意,随口敷衍:“忘了。” 江茗雪又气又无奈。 时云舒坐在江茗雪身边,接连掩着唇打了几个哈欠。 昨晚睡得太晚,今早又八点就起来了,困得不行。 江杏泉注意到她,问:“云舒昨晚没睡好吗?怎么困成这样。” 时云舒心底一虚,点头:“昨天有点失眠,是睡得有点晚。” 江杏泉没起疑心,宽慰道:“那你等会吃完饭就回去补个觉,你们年轻人就是压力太大,缺觉,好不容易放个假,还得陪我这个老头子过生日,辛苦舒丫头了。” 时云舒应下,余光瞥见坐在江茗雪另一侧的男人正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尾笑意点点。 她假装没看见,转头和江茗雪聊天。 吃过寿宴后,江家的亲戚差不多都离开了,剩下三两个聚在正厅聊天。 时云舒吃过饭后困意更胜,便回房间了。 江茗雪敲门进来,给她端了一碗红豆桂花圆子粥:“先喝点暖暖胃再睡。” 又给她拿了个暖水袋放在被子里,叮嘱着:“你冬天容易手脚冰凉,要注意保暖。” 时云舒起身接过碗:“谢谢姐姐。” 她捧着碗,用勺子缓缓搅拌了下,问:“姐姐在医馆的事忙完了吗?” 江茗雪坐在她旁边:“嗯,差不多了,我打算把手头这些病人看完,就退出医馆了。” “什么?”时云舒错愕地抬起头,“为什么啊?这次的事江爷爷不是已经松口了吗?” 江茗雪笑笑:“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其实爷爷之前一直就不愿意将元和医馆交给我,如果不是因为淮景不学中医,医馆断然不会交给我的。” 时云舒眉头轻轻拧起,困惑着:“姐姐明明做得很好,江爷爷为什么不愿意将医馆交给你啊?” 江茗雪笑容依然温婉,语气很轻很轻: “因为我是个女孩。” “江家有一个祖传规定,江家医术和元和医馆传男不传女。” 时云舒瞳孔微微骤缩,张了张唇。 竟然是因为这样。 怪不得江爷爷昨天说恨她是个女孩。 江茗雪看着她错愕的神情,忍俊不禁:“你苏姨告诉我,在我一岁的时候,爷爷抱着我抓周,桌子上有平安锁、印章、元宝、算盘、书本、包子、胭脂,但我都没有选,而是抓着爷爷身上的中药香囊不放。” “我从小对中医感兴趣,院子里的那些草药我五岁就认全了,大家都说我是学医的好苗子,但是爷爷从来没有主动教过我医术。我以为是爷爷嫌我太小不适合学,直到我七岁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爷爷在亲自教淮景数脉搏和心跳,我才知道只是爷爷不愿意教我。” 时云舒愣住:“那后面怎么会......是因为淮景哥不好好学吗?” 江茗雪摇头:“并没有,淮景很聪明,学得很快,五岁就学会把脉了。” 时云舒越来越困惑了:“那是为什么呢?” 江茗雪目光看着挂在墙上的壁画,神思飘远,娓娓讲述着: “其实淮景一开始并非像现在之前那样不学无术,他虽然调皮,但学业从未落下,从小学起就是年级第一,永远甩第二名几十分,那时候每次一开家长会,爸妈都会抢着去开,爷爷和街坊邻居聊天时,也会经常向大家炫耀,他有个争气的孙子。” “至于我就很平庸了,成绩稳定到一直是班级十几名,说不上坏,但在淮景的对比下,显得不值一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三,淮景突然性情大变,每天开始翘课打游戏,和朋友们通宵打台球,短短半年时间,成绩就直线下滑,到最后他甚至连期末考试都干脆不参加了,还因此降了一级。” “那阵子家里因为他的事时常发起争吵,妈妈也经常以泪洗面,不知道淮景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大人和老师都猜想是淮景的叛逆期到了,厌学只是其中一种表现。也是从那开始,家里才渐渐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爷爷也才开始教我医术。” 第120章 “当时我也以为是淮景的叛逆期导致的,私下劝说多次都没有用。直到后来淮景把那些爷爷给他的医书偷偷放到我的房里,我才意识到他的不学无术都是装的。” 第53章 山先生 “虽然他嘴上说占地方, 但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 江茗雪提到江淮景,神情柔和了几分, 还带着几分愧疚: “我这个弟弟啊, 看起来冷心薄性, 实际上心思比任何人都细腻。” 时云舒怔住,没有料到背后的隐情竟是如此。 原来在她搬到江家之前,江淮景一直是家里的骄傲,姐姐才是那个不被重视的存在。 原来江爷爷表现出来的重女轻男都是假象, 富养是真, 善待也是真,却始终并未将江茗雪看做自己人。 所有人都以为生在江家的女儿是最幸福的, 连带着她这个外人都受到了优待, 却没人知道这些如今的善待和夸奖都是江淮景用自己的前途换来的。 她的身边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很多, 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以这种方式破局的。雏鸟难以对抗老鹰, 或许这是初中时期的江淮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怪不得他在寿宴之上, 故意表现得学识浅薄, 敷衍以对。原来那个看似对所有人都不上心的二世祖, 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姐姐。 时云舒垂下眼捷, 忽然不知作何表示。 最让她百感交加的是, 她竟然在今天才认识到江淮景的另一面。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她的目光很少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从未察觉。 他是只将自己蜷起来支起盔甲的刺猬, 而她是一只不愿意主动走近他的乌龟。 他们都有自己的保护壳, 保护了自己,也推开了对方, 所以分开是注定的结果。 江茗雪还在感慨着:“淮景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做任何事都要争第一的少年,却被迫选择了自甘堕落,受人指点。” “我发现这件事之后,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他,想劝他重新拾起课本,但他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会随意更改,幸好后来有你激励他,他才肯在最后一年好好读书。” 时云舒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轻声道:“不是的姐姐,就算没有经历高考,他也会在其他领域发光的。” “我知道,以淮景的能力没有什么是他做不成的。” 江茗雪笑容坦诚:“我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至少这样能减轻我心中的愧疚。” 时云舒放下白玉瓷碗,握住江茗雪的手,郑重道:“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应该愧疚的更不是你,而是那些偏心的大人。” 江茗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怪爷爷偏心,他其实从未打骂过我,在淮景没有出生时还总背着我去看马戏,除了不让我学医,爷爷其实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许是因为被祖训局限,他也无可奈何吧。” 时云舒轻轻吐出口气:“我不知道爷爷是否有苦衷,但是姐姐,你好不容易才坚持到现在,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医馆不是你最看重的东西吗,你舍得扔下它吗?” “当然不舍得。”江茗雪笑得有几分苦涩,“但是或许只有这样做,爷爷才能消气。”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不甘心的了,这些年代掌医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你不用担心我,云舒,我只是放弃医馆,并不代表要放弃中医,我身上还有淮景替我偷过来的医术和技艺,有一年元旦,淮景还因为我想进医馆实习,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所以即便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放弃中医的。” 时云舒松了一口气,同时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淮景哥有一年元旦和家里吵架了?” 江茗雪点头:“那年我正好大四,需要进医疗机构实习,但是爷爷不同意,淮景知道之后,和爷爷大吵了一架,还受了顿家法,之后伤口发炎高烧不退,爷爷才松口让我进医馆。” 时云舒拧起眉头。 姐姐大四的时候,不就是她和江淮景分手那年? 而且同样是元旦的那几天……她忙着准备出国的事,的确一连几天没有主动过问他的事情,并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些。 怪不得他来找她时,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江茗雪察觉到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云舒?” “啊……没事。”时云舒回过神,干笑了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几天我好像刚好在准备出国,竟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姐姐,你和淮景哥受委屈了。” 江茗雪笑笑:“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受大人限制了,淮景有了自己的公司,我也有了一身的医术和经验。” 她的眼睛亮亮的,平静述说着自己的畅想:“等我离开了元和医馆,说不定未来我还能创办一所属于我自己的中医馆,到时候我就只招女孩子,将我毕生所学都教给她们。” “你相信我吗,云舒。” 江茗雪转头问她,温柔的目光中闪烁着繁星点点。 时云舒握紧江茗雪的手,重重地点头:“我相信你,姐姐。” 第121章 江茗雪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好了,粥都快要凉了,我不打扰你了,快喝完睡一会儿吧。” “好。” 她点头应着。 然而江茗雪走后,她却没有了半分困意。 她出神地喝着红豆桂花圆子粥,心思早就飞出了天际。 喝了没几口她忽然放下碗,起身去对面敲了敲门,没人应,便询问佣人淮景哥现在在什么地方。 佣人说没看见他,时云舒道了声谢,径直去了后院。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但直觉告诉她,江淮景应 该在那里。 她步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去的。 下了旋转楼梯,走过石板桥,再穿过一片幽静的小竹林,才绕到挂着“中药百草园”四个字的铁栅栏门前。 她轻轻喘着气,一眼就望见药园中央,一道宽阔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秋千架旁,修长的胳膊拽了拽两边的绳索,似乎在检查秋千的稳固性。 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步履轻盈地缓缓走进百草园。 冬天的许多草药都枯萎了,大片失去生机的枯草,只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应季草药还在顽强对抗着寒冬。 她走过石子小径,向秋千架走去,向他走去。 她的脚步太轻,男人低头检查着秋千绳索,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时云舒走到离他两步时停下,轻声喊:“江淮景。” 男人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来,眼中有一丝意外倾泻出来,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他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你怎么来了?” 时云舒张了张唇:“我……” 刚才思绪杂乱成一团,她有好多话想问,但是等真的见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淮景见她欲言又止,倒是先她一步猜出她的想法。 偏头瞧她一眼,几乎是笃定的语气:“你都知道了。” 时云舒点头,轻嗯了声。 江淮景没说什么,只是扯着秋千绳索,淡声道:“过来试试,刚修好的。” 时云舒垂眸,没有拒绝。 上前一步,握住绳索,坐在秋千木板上。 在她来江家前,这座秋千一直闲置着,之后江淮景意外救下她,她就留下了阴影,再也没有坐过。 直到他们关系缓和后,江淮景命人打了一座新的,她才敢重新尝试。 再后来江淮景每隔一阵就会亲自检查一遍秋千是否牢固,哪里需要维修,就是担心她哪天想坐的时候,会出现意外,而他刚好不在。 如今哪怕分手了这么多年,她也依然相信,有他在,她不会从秋千上摔下来。 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信任,似乎已经刻在了基因里。 待她坐稳,江淮景缓缓推动秋千的绳索:“抓紧了。” 时云舒依言握紧绳索,感受到自己随着秋千被推起。 他知道她的承受能力,秋千的高度并不高,只是一下下摇晃着。 冬日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冷。 时云舒任由他推动着自己。 草药的香气萦绕在鼻间,眼前的房檐忽远忽近,她轻声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神情倨傲,声音淡漠:“告诉你让你可怜我吗?” 他扯了扯唇,自嘲道:“做不出这么矫情的事。” 时云舒一时失语:“但我现在还是知道了。” “所以呢?” 他推动的幅度渐渐变小,清晰的声音传到她耳畔,带着低哑的缱绻: “你会因为这件事同意和我复合吗。” 心头像是被一把无名火烤着,她的眼神忽明忽暗,轻轻吐出两个字:“不会。” “哦,那我认为这件事没什么探讨的必要。” “……江淮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行,给你个面子,你说吧。” “我是想告诉你,姐姐要退出医馆了。” “嗯,挺好的,她适合外面的世界。” “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比如呢,你想听什么。” 时云舒垂眸:“比如……” 她想问六年前的那个元旦,他一个人在医院是怎么熬过去的,有没有怨她怪她。 但话到嘴边,她又改成: “这么多年,你伪装得不累吗?” 他嗤笑了声,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每天吃喝玩乐,有什么可累的。” 时云舒叹了口气:“江淮景,你的傲气什么时候能收一收?” 他忽然停下动作,秋千渐渐停止了摆动。 良久,他的声音飘在风里,很轻很轻: “我的傲气在你面前,早就一文不值了。” 第54章 山先生 给江老爷子祝过寿, 时云舒在江家好好修养了两天,江茗雪白天去医馆整理就诊医案和资料,晚上会给她做一下艾灸, 去去体内的湿气。 晚上, 时云舒躺在诊疗室的蓝色单人病床上, 撩起小腹处的衣服,江茗雪坐在床边,帮她扎过针后,点燃艾柱, 等冒出烟后倒捏在手里, 在施针处依次停留,将热气引入体内, 深入经络, 温通气血。 第122章 点燃后的艾草味道极为浓郁, 火焰距离皮肤较近, 所经之处有些发烫。 烟雾袅袅升起, 江茗雪拿着艾柱, 柔声道:“疼了告诉我, 我离远点。” 疼就说明奏效了, 时云舒轻咬下唇, 点头:“好的, 姐姐。” 搁置在枕边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林听然。 刚一接通, 就听见她语气激动地喊:“舒舒宝贝!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时云舒将电话放在耳边, 温声问。 “邓家取消婚约啦!!啊啊啊啊我好开心, 舒舒宝贝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听然隔着电话兴奋地和她分享。 如果不是没在一起,时云舒甚至怀疑她高兴得下一秒就要跳起来。 被她的喜悦情绪感染, 时云舒不禁莞尔:“恭喜你,可以自由了。” 林听然频频点头:“是的!!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谢谢我的舒舒宝贝,等你回来我请你吃超级大的大餐!啵啵啵啵啵——” 时云舒愣了下,想回她一句“啵啵”,但是嘴唇生硬地嘟起来,却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她讪讪地收回,只微笑着回:“不客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舒舒宝贝!” 另一边,林听然挂掉电话,还是兴奋不已,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恣意的笑容收都收不住,挨个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将她重新恢复单身的消息广而告之。 一串电话打下来,半个小时过去了。 晚上九点,林蔓终于参加完应酬回家,面色十分严肃,一进家门就把林听然喊过去了。 林听然早有心理准备,还和时云舒模拟过兴师问罪的场面。 被喊之后没有急着下楼,而是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眼药水,往两只眼睛里滴了几滴,酝酿好情绪,才梨花带雨地下楼,扶着把手,脚步都有些虚浮,险些踩空从楼梯上摔下。 一旁的林修筠及时上前扶住她:“哎,小心点啊然然。” 林听然面色苍白地低着头,吸了下鼻子,声音还有些哽咽:“谢谢爸爸,没事,我刚才只是眼睛有点模糊,没看清路而已。” 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林修筠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唉,我可怜的女儿。” 林蔓冷眼看着这幅父慈女孝的画面,没有半分动容。 从她在应酬时突然接到邓家的电话,通知她婚约取消时,她就一直隐忍不发,一腔怒火积攒到现在,早就到了要爆发的时候。 林听然被林修筠搀扶着走到林蔓面前,上来就道歉:“妈妈,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没能留住锦程。” 林蔓端在主位,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她:“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上次见过面,邓锦程对你的印象很好,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取消婚约。” 邓老爷子只说是他们家孙子配不上林听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但她心知肚明,这只是对方的托词。 林听然低垂着头,小声啜泣:“我也不知道,妈妈,您知道的,自从我接受了这门婚事,就已经认定了锦程是我未来的丈夫,前几天还特意给锦程准备了新年礼物,您和爸爸也都看见了,我也很想知道,锦程为什么要这 么对我。” 她越说眼泪越如断线般掉落,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她说的都是事实,林蔓如鹰般的眼眸一寸寸打量着这个柔弱的女儿,忽然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林听然趁热打铁,忽然抬头,擦干眼泪:“爸爸妈妈,我这就去找邓锦程当面对峙,问问他究竟是哪里对我不满意,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结果的。” 说着转身就要出去,林修筠连忙拉住她: “然然别去,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问像什么话。” “那我也不能任由他欺负到我们林家头上吧,我被看轻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不想看到爸爸妈妈也被他们轻视。” 林听然委屈得眼睛通红。 “这......”林修筠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林蔓,“阿蔓,你拿个主意啊。” “好了。”林蔓绷着脸,语气还有些不大好,但已经比刚回来时松缓了许多,“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去找男方要说法,这不仅是丢你的面子,更是让别人指着我林蔓的脊梁骨说我教女无方。” “你先上楼吧,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最近没事去参加几个舞会,多认识一些人。” 似乎还是不甘心,林听然站在原处犹豫了许久,才不得不妥协,背过身的时候还在擦眼泪。 等林听然上楼后,林修筠劝林蔓:“你别对然然那么凶啊,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哪经历过退婚这种事。” 林蔓板着脸没应,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上,锐利的眸光透着冷漠和狠决: “找人查查,听然最近在和什么人走得近。” -- 与此同时,江家诊疗室。 小腹已经艾灸完了,江茗雪给时云舒后腰处又扎了几针,还没来得及艾灸,就被苏芸喊过去帮忙了。 她将最后一针扎完,叮嘱时云舒:“云舒,你苏姨喊我过去帮忙,你先躺一会儿,我等下就来给你熏艾啊。” 第123章 时云舒双手环在枕头上,乖巧点头:“好的姐姐,你先去忙,我不着急的。” 江茗雪点头,将艾柱放在架子上,走出诊疗室。 微信提示音响起,时云舒支起胳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然然】:耶!又被舒舒宝贝你预测到了,蒙混过关! 时云舒莞尔,在手机上敲字过去。 【floudy】:真棒。 【然然】:嘻嘻嘻,舒舒宝贝夸我真好听。 【floudy】:你爸妈有再说什么吗? 【然然】:没有了耶,就是让我继续去跟那些公子哥多认识认识,我才不去呢,男人都没有我舒舒宝贝好! 时云舒发过去一个从林听然那里偷来的可爱棕色小狗的表情包,接着叮嘱了两句。 【floudy】:但你还是要表面伪装一下,不然会引起怀疑。 【然然】:嗯嗯,舒舒宝贝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跟你认识了这么多天,猪都变聪明了。 时云舒不觉失笑,又和林听然聊了几句闲话。 她趴在枕头上,打着字,后腰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气,以为是江茗雪回来了。 她偏了偏头,温声问:“姐姐,苏姨那边的事忙完了吗。” 没人回应。 以为是她声音太小没听见,又喊了声:“姐姐?” 四周静默了两秒,略微狭窄的诊疗室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她还没忙完,让我替她。” 时云舒怔然了下,才后知后觉转过头。 江淮景不知何时进了诊疗室,此时正坐在江茗雪原来的位置。 眼睫低垂,修长冷白的指节捏着艾柱,长臂微曲,在她后腰处平稳地移动着。 后腰一寸之上,艾柱的热气缓慢地游弋,沿着银针一点点侵入她的经络深处。 时云舒面上陡然失了两分颜色。 ——她上衣的衣摆被撩到背部上方,露出了一截完整的腰。 姐姐大约是觉得在医者眼中没有性别之分,更何况只是漏了一截腰,没什么好避讳的,而且银针不能在体内待太久,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才会让江淮景过来替她。 但是她不知道,她和江淮景并不是单纯的医患或是兄妹关系。 在任何一个陌生医生面前露腰她都不会羞耻,但是面对这位曾经亲密接触过的前男友,她不可避免地心慌意乱。 她支起身子,面上镇定自若,语气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无措:“我、我还是等姐姐回来帮我熏吧。” 男人静静瞥她一眼,手上动作未停,音调平平:“医者眼中无性别。” 时云舒:“......” 她当然知道医者眼中无性别,但有普通医生和前男友之分啊。 她坚持道:“我有点困了,要不你先帮我把针拔了吧,改天我再找姐姐帮我艾灸。” 男人拿着艾柱,动作熟练平稳地在银针上方打着圈圈,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不会拔针。” 时云舒:“......” 谁信啊。 谈判失败,腰上扎了针,她还跑不了,只能任由他摆布。 时云舒视死如归地趴在床上,在脑子里暗示自己,既然医者眼中无性别,患者眼中医生也可以无性别,不把他当男的看就好了。 江淮景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垂眸专心帮她熏艾。 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没比她好受多少。 他克制地让自己的目光只停留在银针和艾灸之间,不能再下移半分。 但那截雪白纤细的腰,像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勾着他向诱人的芳华之地窥视。 第55章 山先生 女孩纤细的腰间没有一丝赘肉, 雪白的皮肤细腻光滑,两侧还有曲线优美的明显腰窝。 江淮景定定地看着,不由想起从前, 他曾在公寓的沙发上, 单手揽住不盈一握的腰身, 将女孩抱在腿上,扣住她的下巴,与她接吻的画面。 男人眸色渐深,喉结不自觉上下轻滑了两下。握着艾柱的手腕顿在银针上方, 许久未动。 时云舒察觉到热意渐沉, 倒吸了一口气,往床边躲了躲:“好烫......” 隔着一根针的距离, 其实也没多烫, 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 她控诉的语气几分软绵, 像是撒娇。 江淮景蓦地回过神, 匆忙将艾柱挪开, 面上浮现一丝懊恼, 低声道歉:“对不起。” 时云舒趴在枕头上, 小声质问:“你不会是因为我不答应跟你复合, 故意报复我吧。” 男人眼皮也没抬一下, 淡淡道:“我如果真想报复你, 就不会离这么远了。” 时云舒面色一僵,咬牙道:“......恶毒的男人。” 江淮景轻笑了声, 没跟她继续拌嘴。 怕再次烫到她, 凝神盯着艾柱, 重新平稳地帮时云舒熏艾。 只是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握成拳状,裸露的青筋彰显着男人的克制和隐忍。 艾灸做了半个钟头, 时云舒靠着在脑子里的暗示和催眠熬过去,直到腰上的热意渐渐褪去。 男人拿着消过毒的棉签按住扎针处,依次将脊椎两侧的银针拔去,将时云舒的衣摆向下拉回,盖住折磨他许久的纤细腰肢。 第124章 才缓缓起身:“好了,起来吧。” “噢。” 时云舒转过来坐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 “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盯着男人质问: “你不是不会拔针吗?” -- 元旦第三天下午,时云舒跟着江茗雪去医馆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时云舒坐在车后座,又问了一遍:“ 姐姐,你想好了吗?” 江茗雪点头,温柔而坚定:“嗯,想好了。” 时云舒弯了弯唇:“好,那我陪你一起。” 江茗雪莞尔:“谢谢你,云舒。” 她们走到医馆,时云舒帮江茗雪整理着休息室的个人物品。 元旦节医馆的医药师和学徒们都放假了,江茗雪走到药房,环视着这间她曾以此为家的地方,手指轻轻抚过红木桌面,目光落在架子上放置的铜质戥子秤。 戥子秤(戥,deng,三声)是一杆老式却很精密的砝码秤,称250g以下的药材能精确到分厘。这杆秤是高中时爷爷送给她的,起初她还用不惯,觉得不如现在的电子秤方便。 但因为是爷爷送的,她还是认真学着使用,后面用多了,反而离不开了。 之后招进来的学徒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甚至因为用不好,一起劝她买一个电子秤。 她应允了,但还是没放弃戥子秤的教学,她逐一耐心地亲自教导,一遍又一遍,直到大家都学会。 戥子秤的秤杆上有十六个刻度,每个刻度代表一两,“半斤八两”的成语就来源于此。 老祖先们制作秤时,一斤定的是十六两,因为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加起来一共是十六颗。 她将爷爷当初对她的教诲逐字转告给学徒:“老秤的最后三星是福禄寿,缺斤短两就会缺福、缺禄、缺寿,缺德的人想起来这个诅咒,就不会再坑瞒患者和顾客了。” 再后来,元和医馆的每个人都主动放弃了电子秤,抢着用戥子秤。 这杆秤陪了她将近十年,她想将这杆秤带走。 她拿起这秤杆注视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留给了医馆的药师和学徒们。 她走过医馆的每一寸土地,发现除了她自己,似乎没什么要带走的。 江茗雪微微仰头,站在“大医精诚”的牌匾之下,对这间她致以无上珍重的元和医馆做了无声的告别。 眼眶不禁泛红,淌下两行热泪。 她默然垂首拭去,然后转头对时云舒:“我们走吧。” 时云舒心中亦随之揪紧,没有多言,只道:“好。” 她们回到江家,江茗雪回房间取来印章,去了老爷子所在的书房。 时云舒在客厅等着,心中惴惴不安,担心江茗雪会在书房和江老爷子起争执。 江淮景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泰然自若地处理着文件。 她忍不住出声问:“你不担心吗?” 江淮景眼帘都没掀一下:“担心什么?” “......”时云舒被他一噎,“当我什么都没说。” 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江家人。 十分钟后,江茗雪就从书房中出来了,时云舒迎上去,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她没哭也没带伤,才放心下来。 “姐姐,怎么样?”她问。 “不知道。”江茗雪摇摇头,“我把印章放下之后,爷爷没说我什么,只是问了我今后的打算,还要不要继续学医,我如实告诉了他,他点了下头,就让我出来了,虽然看上去不怎么高兴,但也没生气。” 时云舒松了口气,抚了抚江茗雪的后背:“没生气就好。” “爷爷有说之后医馆交给谁吗?” 江茗雪摇头:“没说,不过江家旁支基本上都在元和医馆的分字号行医,应该不缺人选。” 时云舒点头:“也是,那我们就不管了,这段时间姐姐就好好休息吧。” 江茗雪释怀一笑:“是的,卸下医馆的担子,感觉肩膀都轻松了。” 之后时云舒陪着江茗雪在客厅喝茶聊天,很快就到了饭点。 佣人几次去请江杏泉都没成功,便来告知她们。 书房锁了门,江茗雪和时云舒各自去敲门请了一次,江杏泉只道让她们先吃,不用管他。 她们对视一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好照着江杏泉说的做。 但是直到晚上八点,江杏泉都没出来。 时云舒和江茗雪在外面不免着急,却只能等着江杏泉自己出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书屋内终于有了动静,门被从内缓缓打开,江杏泉拄着拐杖站在书房门口,原本精神矍铄的脸上在短短几小时内染上浓重的沧桑,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三个小辈,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颓败:“你们都进来吧。” 时云舒和江茗雪应声,向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一转头发现江淮景还在原处坐着。 时云舒微蹙了蹙眉头,又走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第125章 江淮景这才不情不愿地掀了掀眼帘,将电脑合上,懒散地起身,跟在时云舒后面,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将她垂在身前的辫子拨到后面。 时云舒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声:“别乱动。” 江淮景略颔首:“哦,知道了。” 江茗雪已经走到书房门口了,见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向她们招手:“云舒、淮景,快过来啊。” 时云舒脸一红,忙快步跟上去。 江淮景跟没听见似的,不紧不慢地挪动着步子。 几人前后进了书房,并排站在老爷子面前,有一种被教导主任罚站训话的既视感。 江杏泉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面前的桌子上立着一个年久掉漆的木质相框,里面放着一张上世纪的黑白照片。 时云舒定睛看过去,是一张眉眼和江老爷子有两分相似,估摸着十七八岁的少女。两侧编着低低的马尾辫,怀里抱着一本蓝卷医书,站在当时的元和医馆前,笑得很明媚。 江杏泉靠在木椅中,浑浊的双眼望向他们,兀自开口:“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江淮景懒散地瞥了眼照片上的人,就兴致缺缺地收了回去,偏头看向旁边的人。 时云舒大约有了几分猜想,但并未主动开口。 江茗雪有所了解,说出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姑奶吧。” 他们年纪小,只知道爷爷是有姐妹的,只是去世的早,记事以来从未接触过。 江杏泉缓缓点头:“茗雪说得没错,照片上这位就是我的妹妹,江蕙兰。”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茗雪学医吗?” 江茗雪眉目微动:“爷爷,难道不是因为祖训吗?” 江杏泉不置可否:“祖训只是一方面。” 略显老态的目光挪向相框中的人:“主要是因为蕙兰。” 江淮景终于将视线投过去。 几人静静地听着。 江杏泉长叹口气,揭起陈年往事: “蕙兰和茗雪一样,从小对学医很感兴趣,但是我父亲不让她学,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自作主张,私底下将学到的医术全部教授给蕙兰。” “蕙兰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反过来教我。我们兄妹二人互相学习、分享心得,进步很快,父亲心软,得知后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还在我的劝说下同意蕙兰坐诊行医。” “蕙兰医术高明,很快名声远扬,当时蕙兰只有十七岁,正上学的年纪,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点名喊她上门诊治,我不放心,跟着去了几回,之后医馆事忙,我抽不开身,蕙兰又是个机灵的,就找了个下人跟着去。” “谁知道就是我不在的那次,蕙兰就被对方以‘女子行医,阴气污秽’的名义......” 说到此处,江杏泉嗓子堵住,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闭上眼睛缓了许久,他才接着道,“......活活打死了。” 第56章 山先生 惨痛的前尘往事揭开, 时云舒和江茗雪皆是瞳孔放大,抬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老爷子和他手中已经去世的妹妹遗照。 江淮景也不由蹙起眉头, 这的确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老人两滴浊泪砸在陈旧的相框上, 江杏泉低着头, 指腹轻轻抚摸着相框上妹妹的笑颜:“是我对不起蕙兰,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她就不会死。她才十七岁啊......那群畜生怎么下得去手。” 即便过了将近七十 年,江杏泉再想起还是会气得浑身颤抖, 手中的拐杖在大理石板上用力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气急之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时云舒和江茗雪忙过去给江杏泉拍着后背:“爷爷别激动,您的身体要紧。” 江淮景难得有眼力见地去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江杏泉又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接过水杯喝了几口, 情绪终于渐渐安抚下来。 江茗雪低头愧疚地道歉:“对不起爷爷, 我不知道您是为了保护我......” 江杏泉抬手:“茗雪, 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该道歉的是我。” 他长叹了口气:“我知道,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封建的年代了, 我早就该放手了, 只是我这个老头子不中用,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儿。” 晶莹的眼泪流下来, 江茗雪屈膝伏在江杏泉膝上:“我明白的爷爷, 其实我一直都没怪过您, 我知道不管是因为祖训还是因为姑奶,您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从小到大您都没打骂过我一句, 对我比对淮景还要好,我哪里有资格责怪您呢。” 江杏泉握住江茗雪的手,将印章重新交到江茗雪的手上:“好孩子,这些年你把医馆打理得很好,江家连同旁支没有一个男人能比你更能胜任这个位置,你今天跟我说的规划很不错,不用出去单干了,以后元和医馆正式交给你,由你全权管理全国分字号,你想招女弟子,就大胆去招,爷爷替你做主。留下来吧,好吗?” 江杏泉折去了半生的傲骨,甚至用着略带祈求的语气,祈求江茗雪留下。 第126章 似乎是在挽留这位被她伤过心的孙女,又好像在挽留当年将生命都献给了医学的妹妹。 江茗雪连连点头:“好的爷爷,我不走了,以后医馆的事我也会跟您商量过再决定的,您也别生我气了。” “好,好......咱们一家人都不生气了。” 时云舒站在一旁,看着这幅冰释前嫌的场面,不禁替他们高兴,也感动地莞尔一笑。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影,时云舒垂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两张纸巾出现在她视线中。 她一愣,这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落下两滴泪。 接过江淮景递过来的纸巾,拭去眼泪,一抬眼撞上男人浓深如墨的眸子。 她睫毛轻颤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挪开。 这场家庭纷争在时云舒的见证下终结,所有人都得到了对方的谅解,她也对江淮景有了不同的认知。 时云舒和江淮景默契地走出书房,为江老爷子和江茗雪腾出空间,来到在冬日深夜幽深冷寂的院子里。 他们并排站在石桥中央,冷风吹在脸上,时云舒看着池塘中跳动的鲤鱼,低垂着眼捷出声问: “那年元旦,你的托福考过了吗。” 江淮景站在石桥边,手臂懒散地撑着桥上的石柱,轻嗯了声,淡淡道:“考过了。” 时云舒闭上眼,有一滴眼泪湮灭在深夜中。 她给江淮景辅导过英语,知道他偏科有多严重,在理综300和数学150全满分的情况下,英语只有一百出头,还是在最后一年靠题海战术刷出来的。 听说读写需要积累,他起步晚,底子比她差了很多,所以当时她默认他托福没考过。 但就是在这样的起点下,在他每天要来回在两个校区之间奔波至少两小时来陪她的情况下,他不仅保持住了金融专业第一名,还和她同时考过了托福。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却从没想过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辛苦。 原本只差一步,他们就能一起出国了。 只可惜,这一步,他们都没有迈出去。 她鼻尖酸涩,低声道:“对不起......” 她声线平稳,没有一丝哽咽。但男人却仿佛有感应似的,在昏暗的夜晚中侧身抬手,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两侧的泪水。 他声音低沉,带着缱绻和温柔:“哭什么。” “不过是背几个单词,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半年里,在路上、在校车上、在吃饭时戴着耳机听着mp4中的英文周刊,在深夜伏案做的音标笔记、甚至在洗澡时练习口语的日子,皆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再聪明的人也需要努力,哪怕他对出国没有什么渴望,但他还是在竭尽所能跟上时云舒的步伐。 只可惜他们之间的感情没能同步,又或者说他动心太早,又积累了许多年,在他爱上时云舒的时候,她对他就仅仅是喜欢,甚至可能连喜欢都没到。 一百分的考试成绩和多见几面,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哪怕是让他挂科,他也觉得这是上天的嘉奖。 但在时云舒的眼中,他永远比不上一场考试。 所以在一次次矛盾的积累下,他提了分手。 他甚至在心里祈祷,只要她说一句她不想,哪怕只是问他一句为什么,他都会甘之如饴,继续为她前仆后继,对她俯首称臣。 但她没有。 一句都没有。 她就那样轻飘飘地回了他一个“好”字。 他才蓦然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这场感情里,一直是他在艰难维系。 只要他放了手,他们就没有了以后。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心脏钝痛的感觉。 十八岁是最好的年纪,哪有不要面子的少年呢。 与其说是他提的分手,倒不如说他想给自己留个体面。 所以他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在无数个夜幕降临时,他一次次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拐角,才缓缓转身,塞上耳机,听着英文周刊,独自一个人走到校车车站,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靠窗处,一晃一晃地回了老校区。 他知道她很忙很辛苦,所以他没有无理取闹和她吵架,最多的时候都是在自己哄自己。 她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只是他们的经历和理想不一样。 她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只是不巧,他的理想是她。 仅此而已。 要怪就怪他太贪心,他想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只可惜以失败告终。 在分别的这几年里,他无数次失眠到天亮,已经到了连药物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到如今,他只恨自己空留了一身傲骨,却亲手推开了她。 她不爱自己又如何,只要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该心满意足。 所以他主动发了一封假的结婚请柬,将她骗回来。 第127章 时隔五年零九个月,两千零九十五个日日夜夜。 ——他还是想和她有以后。 ...... 池塘的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不甚清晰的婆娑树影。 男人轻轻拭去女孩的泪,大掌覆在她的头顶:“你只需要回答我,还喜欢我吗?” “一点点也好。” 时云舒低垂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六年前的事他们都有错,或许是她不曾留意的一桩桩一件件将他的心理防线压垮,所以他斩断了这段感情。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她,未必会比他做得更好。 至此,她原谅了他提分手的事,只是就像江爷爷一样,她的心里也有一道坎。 当初骄傲的少年学会了低头,但她还是如 当年一样冷淡,自认承受不起他沉重的感情。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分手的痛苦了。 “我们就停在这里吧。”她狠了狠心,闭上眼,线如断珠般流下,控制不住喉间的哽咽,“我承认对你还有感情,但仅仅停留在喜欢,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我怕再次伤害你。” 男人的桃花眼愉快地轻弯了下,似乎只听见了“对他还有感情”这句话。 “这就够了。”大掌在她发顶摩挲了几下,他一改从前的漫不经心,徐徐开口,“你不用有压力,我既然决定了要重新追,就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低头就够了,所以——” “小病秧子,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他音色清润,循循诱导着时云舒抬头望向他,那双眼睛眸色深沉,宛如一汪潭水。 她听见他说: “你感情慢热,我慢慢捂;你不愿意接受我,我就多追几年;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该知道你的经历就注定了你不会依赖任何人,没能让你学会爱我,是我做得不好,而不是你。” “我没有其他幻想,我只希望你别再推开我,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的话一下下戳在女孩柔软的心脏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时云舒眉目微动,不自觉捏紧垂在身侧的手指,问:“如果......几年之后我还是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男人闻言,忽然笑得散漫:“那我只好孤独终老了。” 夜风习习,鲤鱼跳跃在池塘的水面,又扑通落下,激起层层水纹,久久未能恢复平静。 他们在桥上相望,良久,女孩清软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响起: “好,那我们试试吧。” 他试着重新追求。 而她试着学会爱上他。 第57章 山先生 节后, 一切回归正轨,时云舒照常上班,林听然一大早就预约了她的周末, 说要挪出来请她吃饭, 她答应了下来。 回过消息后收起手机, 拿上纸笔去会议室开会。 公司接了一个大的游戏项目,需要共同讨论交给哪位高层主管,目前考虑的人选主要是秦兆川和公司的另一位技术副总监。 这场会议的参与成员主要是总部的各位高层,包括总裁、总经理、几位职能型正副总监及主管。 因为项目工作量太大, 会分给不同的项目小组具体实施再合并, 所以时云舒、顾成林以及公司其他部门的几位项目经理也被喊过来提供参考意见了。 时云舒自知话语权不够,自觉坐在了长桌的最后一排。 刚坐下, 手机就震动起来。 会议还没开始, 她点开看了一眼, 是秦兆川发来的。 【mr.q】:我认为这个项目的核心部分很适合交给你, 你觉得呢。 时云舒几不可察蹙了下眉, 他这话隐晦却明了。 意思是只要她支持他, 助他拿下这个项目, 项目的核心研发部分会交给她负责。 她下意识抬起头向他的位置看去, 刚刚还在和另一位高层交谈的秦兆川, 此时正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抬手扬了扬手机, 似乎在等待她的消息。 时云舒压下心底的不适,面容沉静, 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floudy】:秦总监太高看我了, 我这种基层人员连发言权都没有, 核心部分交给谁还是得看领导的分配。 【mr.q】:未必,你可是公司的潜力股, 许总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时云舒唇线抿成一条直线,不愿再理会他,恰好此时会议主持许总裁到了,宣布开始。 她得以不必再回复,放下手机听会议商议事项。 会议先是介绍了下该项目的具体内容和目标,然后由两位总监各自介绍自己的优势所在,时云舒听下来大概也有了决断。 技术副总监比较务实,属于闷头干研发的那种,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升职,但是手上接过的大项目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至于秦兆川是执行总监,技术方面的能力相对薄弱,但论职位和处事能力,皆比技术副总监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尤其此次项目决策会议设置了投票环节,占有一部分参考权重。 秦兆川私下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联系,投票数大于技术副总监几乎是毫无意外的结果。虽然知道胜率不大,但时云舒还是认真根据项目的需求和目标,将票投给了技术副总监。 第128章 许总裁坐在主位,对着投票结果凝神思考着,似乎有另一部分考量,点名让在场的几位高层发言,说出自己的依据。 时云舒在纸上百无聊赖地画着乌龟,听着这些人明里暗里偏向秦兆川的话术,觉得这场会议实在没有开的必要。 她手里握着笔,先是画了乌龟的壳,然后是四只脚和头,最后在圆圆的乌龟.头上点了两个点和一个向上的括号。 画着画着脑子里不由自主把乌龟.头代入了江淮景,正背着乌龟壳扭头微笑看着她。 笑得弧度不大,很有一种阴阳怪气的意味。 一时间失神了几秒,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小时,你有什么看法。”年过半百的许总裁不知怎么cue到她。 时云舒陡然回过神。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她,其中自然包括秦兆川,一齐将她架在火上烤。 时云舒看向主位,谦逊道:“许总,我人微言轻,不敢妄议。” “没关系,虽然你进公司晚,但最近两个项目你都表现得很不错,论专业性你比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不用怕,大胆说出你的想法。” 话已至此,时云舒抿了下唇,只好如实回答: “公司的很多决策我还了解得不清楚,只能从项目本身出发,我认为这个项目交给谁都合适,毕竟我们的共同目标是项目收益,但是游戏项目开发难度大,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倾向于深耕技术研发。” 话落,感受到身上落下一道锐利不满的目光,她知道来源于谁,坦然接受。 她没有将话说得模棱两可,也没有保持中立,更没有站谁,只是就事论事,从公司利益出发。 看似在a和b之间选了b,但实际上选的是c,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在站在技术副总监那边。 时云舒本来不想参与党派之争,但在尔虞我诈的职场上,没有人能完全置身事外,而中立的选择反而更容易在关键时刻被两方抛弃。 可以不站队,但不能让别人觉得你不站队。 所以她别无选择。 许总裁听完她的发言,赞赏地点头:“说得不错,以公司利益至上,今天的会就先这样吧,各位的意见我都收到了,等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会议结束,时云舒合上本子起身离开,却被秦兆川堵在了工位必经的走廊。 时云舒垂眸:“秦总监好。” 秦兆川站在她面前,向来温和绅士的人,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犀利,不怎么友好。 他呵呵一笑,冷嘲热讽:“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时经理的格局这么大。” 时云舒眼睫微垂,语气不卑不亢:“秦总监,不管您是否相信,我只是就事论事。” 秦兆川气极反笑,缓缓鼓起掌来:“好一个就事论事,怪我当初看错了人,就不该把你破格招进来。” 时云舒抿唇一笑,不甘示弱:“顾成林已经不是您的威胁了,您的目的至少达成了一半,不是吗?” 秦兆川愣住,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猜到他的意图。 他冷然一笑:“看来是我当初小看你了,以为招进来一只绵羊,没想到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现在还反过来咬我一口。” 时云舒不欲与他多言,始终保持微笑:“还是那句话,我只以共同利益为上,很感谢您给我进入公司的机会,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如果秦总监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她说完就走了,感受到身后淬了冰的视线,腰背挺得更直了。 她早就料到会有和秦兆川针锋相对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但是无妨,她不惹事,事也 会找上她,既然躲不掉,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分别了。 时云舒回到工位,又收到了技术副总监的消息,对方感谢她今天愿意选择他,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干。 刚应付完一个又应付另一个,时云舒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 她来公司是做事的,不是跟他们宫斗的,这些人自己明争暗斗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上她。 她没有找人吐槽的习惯,向来自己消化负面情绪,但这次实在没忍住,屏蔽了公司同事和合作方,破天荒发了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瘫倒的猫猫“累了,毁灭吧”的表情包。 时云舒平日里情绪稳定得不像话,一年想不起来发两条朋友圈,所以发一条像是炸鱼一样。 【然然】:怎么了舒舒宝贝!谁欺负你了! 顺带私信也跟着来了。 【凤凰蛋24小时征婚】:活久见,居然有小舒舒发疯的时候!这畜生干的事得多丧心病狂啊! 【元和医馆江茗雪】:怎么了云舒?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了吗? 【不想干了】:哎呦,我的宝贝外甥女,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太好了,正好你舅舅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什么时候入职,我准备好给你腾位置买票去环球旅游了。 【迟青】:云舒,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 眼看回的评论越来越多,时云舒赶紧单列了一条评论: 【floudy】:谢谢大家关心,就是处理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有些心累,没什么大事。 评论完就将这条朋友圈隐藏了,人果然不能冲动做事,刚才情绪上头就随手发了一个,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波动。 第129章 她反过来逐一安抚完几位私信她的朋友,还没松口气,那座“孤寂的山”又跳上来了。 【j.m】:易辰缺一位技术总监,给你开十倍工资。 时云舒眉目微动,轻抬了抬眉梢,想了想回复过去。 【floudy】:高薪挖人属于不正当恶性竞争,江总这么做传出去不好吧? 【j.m】:嗯,你说得有道理。 时云舒头一回见江淮景这么听劝,小小地诧异了下,端起杯子喝了口养生茶。 还没缓过来,下一秒新消息弹出来。 【j.m】:查了一下,收购harmias只需要45亿美元,我买下来送给你,这样总能合法了。 时云舒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被呛得咳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想了半天只打过去一串省略号。 【floudy】:...... 这是什么法外狂徒。 对面没有回复了。 时云舒心中一跳,忙打字过去。 【floudy】:你别乱来啊,没有到那种地步。 对方还是没回复,时云舒急了起来,她知道江淮景真干得出这事,连忙打电话过去。 “江淮景,我真的没什么事,就是被他们勾心斗角弄得心烦,一时冲动才发了个朋友圈,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你也不要乱来。你们公司有自己的研发团队,你是个商人,一定比我清楚收购harmias不值得,一旦买下来三百多亿就打水漂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男人才低声道: “因为他们让你不高兴了。” 第58章 山先生 豪掷三百亿博美人一笑, 按理说这个时候时云舒应该感动得一塌糊涂,回敬他的珍重。 但她听见这句话,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没搭对,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她眨了几下眼睛, 冷不丁来了句: “江淮景, 你这样我很不适应。” 那边沉默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显而易见是被气的: “时云舒,你是不是故意的。” “……” 时云舒当然不承认, 她只是觉得江淮景突然不损她转变太快了, 一时之间不适应。 但这样的确显得有些忘恩负义。 她知错就改,轻咳了一声:“对不起, 谢谢你。” 道歉和感谢一块说了。 江淮景被气到哑声。 时云舒丝毫没察觉, 重新拉回正题:“反正你不要收购harmias就好了, 不然我会更不高兴。” 虽然不是她的三百亿, 但这么多钱她还是会心疼。 “行, 知道了。” 江淮景嘴上说好, 实际上并没有让蒋昭停下评估工作。 在电话中说:“我这两天临时要去英国出差, 要去半个月。” 时云舒点头, 觉得这跟她没什么关系, 随口答道:“那你去呗。” 那边静默了两秒, 忽然传来磁性低沉的声音: “走之前想见你一面。” 他声音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的微哑,仔细听又仿佛缠着些许眷恋。 时云舒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她眼神忽闪, 无意识抠着墙上凸起的不规则石头装饰, 有些心虚: “那个......我最近需要加班,可能没什么时间。” 对方似乎有些失落, 但并没有纠结于此,只是淡声交代道: “嗯,那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用管时差。” 心中涌入一股暖流,时云舒点头:“好。” -- harmias的许总裁最终着重考虑了时云舒的意见,将这个项目交给了技术副总监。如秦兆川所说,不管项目由谁接手,这次项目的核心部分还是交给了她负责。 时云舒上次接手文启竹公司的项目还没做完,又被安排了新项目,她向副总监请示,说她时间有限,同时做两个项目会顾不过来,担心影响项目效率,希望将游戏项目转给其他同事做。 副总监没同意,说:“这部分涉及到游戏的整体算法、ai模型和各种创新设计,一旦有bug,整个游戏都无法运行,这么重要的部分交给别人我和许总裁都不放心,而且这个游戏项目周期长,不急于一时。你按照你的进度来,我不催你,有什么问题跟我多沟通就行。” 时云舒推辞不掉,只好顶着压力接下。 回到工位谭茵一见面就冲她竖大拇指,小声说:“舒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组现在接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大,光绩效奖金都直接碾压a组了,现在a组那群人都眼红得不行,还想加入我们呢。” 提及此事,谭茵急切地提醒她:“这些人之前总是欺负我,舒姐你可千万不能松口放他们进来啊!” 时云舒没有将压力传递给旁人,失笑道:“好,肯定不会放进来,我们组原来多少人,现在还是多少人。” “嘿嘿,舒姐真好。”谭茵笑嘻嘻地抱住她。 聊了几句,时云舒就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办公了。 新项目的需求文档已经传到她的个人文件夹中,她点开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有了大致的了解。 正要点开下一个文件,鼠标却忽然失灵了,点什么都没反应。 第130章 她拔掉usb接口重新插上也没用。 这台电脑是继承上一个离职员工的,猜想是时间太长坏了。 谭茵恰好接水路过,对她说:“这个好办,库房里好多新的鼠标键盘,等我一下舒姐,我去给你拿个新的。” 十分钟后,谭茵就把一个全新未拆开的鼠标递给她了,她道了声谢,试了一下,使用丝滑没有问题,便继续看需求文档了。 -- 周末,时云舒如约跟林听然去一家商场吃饭,林听然选的是一家价格不菲的顶奢日料店,加拿大牡丹虾、蓝鳍金枪鱼刺身、鹅肝鱼子酱,每一道菜都是精致小份又要上千元的。 时云舒坐在窗边,将目光挪向她:“选这么贵的餐厅,你的零花钱快花没了吧。” 林听然还没独立出去,之前跟她说过林蔓会限制她的花销,一个月给她固定的零花钱,花钱上并没有那么自由。 林听然歪着脑袋,笑得没心没肺:“是快没了,但是取消婚约了我高兴嘛,当然要吃点好的啦。” 时云舒轻笑,打算等会吃到一半主动下去结账。 林听然边吃边跟她聊着邓锦程元旦节在邓家的作为: “舒舒宝贝,你都不知道邓锦程被咱们吓成什么样了,一开始邓家爷爷不同意取消婚约,然后邓锦程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要饿死自己让他们邓家断子绝孙呢,元旦前后的那几天把邓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差点把他奶奶气出心脏病,邓爷爷见没辙了,这才勉强同意。” 时云舒闻言不禁蹙眉,抬了抬眼眸:“他竟然对长辈也这么混。” “是呀,邓家就他一个独苗,可不从小宠到大。其实吧,这种事我都司空见惯了,北城的这些公子哥都是娇生惯养的,无法无天惯了,基本上没有谁会把亲人和长辈放在眼里的。” 时云舒不吃生虾,拿筷子夹了一块鳗鱼放到碗里,下意识回道:“还是有例外的。” 林听然咬着筷子,奇道:“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时云舒动作一顿,后知后觉自己说多了,遮掩性地垂下眼睫:“不是,是我猜的。” “原来如此。”林听然没有起疑,和她认真探讨起这个问题,“不过即便是有一定也是凤毛麟角,而且这种有钱有德又有才学的世家子弟肯定也看不上我,我还是好好当我的废物花瓶吧。” 时云舒轻笑:“怎么妄自菲薄起来了,别着急,早晚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的。” “唉,希望真的能有吧。” 两人边吃边聊,吃到一半时云舒借口上厕所,然后去前台结账。 等前台算账时,她闲来无事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大厅内的装潢,高档日料店装修精致,采用的是中日结合风,空间不狭窄,反而很有格调。 收回目光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秦兆川臂弯里挽着一个穿着小香风套装,戴着白色帽子的女孩,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密地走进来。 女孩看起来气质很好,背着一只lv牌子的包包,想必是哪家的千金,将车钥匙随手扔给身后的侍从。 时云舒蹙了蹙眉,她背对着大厅门口,秦兆川认不出来,便微微侧身,拿出手机眼疾手快地拍了几张照片,包括背影和侧脸照,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刚拍完,穿着粉色和服的前台忽然喊她:“这位小姐,你们今天一共消费了三万八千九十九元。” 时云舒心思还在秦兆川的出轨上,匆匆刷卡结了账,望了一眼她们离去的方向,回了林听然定的包间。 林听然见她上厕所去了半天,主动问她:“怎么了舒舒宝贝,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时云舒摇摇头:“不是,是我刚刚看见秦兆川跟另一个女孩子一起来这家餐厅了。” “这么巧。”林听然也道,“是你之前说过的秦兆川的女朋友吗?” 时云舒:“过分的就在这儿,他女朋友前几天还在晒给他准备的元旦节礼物,送的玫瑰花,他今天就勾搭上了另一个富家千金,这个人还真是死性不改。” 林听然也震惊:“天,他怎么这么肆无忌惮。” “不知道。”时云舒无法理解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的心理,只道,“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个大学生,估计以为不会被碰到吧。” 她点开邱竹雨的聊天框,本想把刚才的照片发给她,想了想还是改成了匿名短信,免得如果没有劝分成功,他们到时候一起背后埋怨她。 刚才那一幕令人作呕,时云舒发过短信后没吃几口就饱了。 但是到第二天晚上邱竹雨也没回她,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不相信,或者是秦兆川随口就哄好了小女朋友,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时云舒不得而知,总之她仁至义尽,其他的事她也懒得管了。 晚上十一点,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又收到了江淮景的信息。 【j.m】:晚上跟蒋昭在rules吃了个饭,有音乐表演,蒋昭说小提琴手长得很好看,我说他没品味。 再往上是他这几天时不时发给时云舒的其他消息。 【j.m】:到格拉斯哥了,在吃饭,一个人。 【j.m】:晚上要去见几个客户,都是男的。[/配图] 第131章 【j.m】:跟五十岁的女前辈握了下手,我提前戴了手套,没有肢体接触。 【j.m】:英国现在是早上五点半,你应该还在睡午觉。我又要去谈生意了,这次有几位女企业家,不过我会注意保持距离的。 【j.m】:晚上有人跟我要联系方式,我说“i’m pursuing the best kind of girl in the world.” ,没有加。 时云舒看着满屏幕的信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一脸莫名地在手机上打字: 【floudy】: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对方很快回复了两个字。 【j.m】:报备。 时云舒:“......” 【floudy】:我们又没在一起,你跟我报备这些干什么? 【j.m】:让你知道我从一而终,在国外没有勾三搭四,说不定追你的过程中能加几分。 【floudy】:……可以,但没太大的必要? 【j.m】:我认为有必要。 【floudy】:......你的恋爱军师们制定的计划这么全面吗? 【j.m】:没有,那群废物早就被我遣散了,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floudy】:......行吧。 见过恋爱期间报备的,还没见过没追上就开始报备的。 时云舒拦不住他,便随他去了,大不了烦的时候开个免打扰。 敷衍完江淮景的报备消息,时云舒就躺下准备睡觉了,没想到刚闭上眼,忽然接到谭茵的电话,语气听上去十分急切: “不好了舒姐,我刚刚看到一款新上线的游戏和我们接的项目需求重合了百分之七十!你有时间快来一趟公司吧!” 第59章 山先生 时云舒赶到harmias大楼时, 公司高层已经集结了大半,宽敞的会议室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氛,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让人喘不过气。 时云舒心情也不免沉重, 走进去深深鞠了一躬, 坦诚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职。” 路上她看了网上新发布的游戏试玩视频和发布会介绍,每一个点都对应得上她负责部分的核心需求和创新设计。 虽然她还不清楚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究竟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但既然是她负责的部分出了问题, 不管是由谁造成的,她都责无旁贷。 而且这部分的需求文档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下发给团队其他成员, 所以问题大概是出现在她这里了。 谭茵是陪她一起进来的, 见状也跟着弯腰道歉:“对不起!” 时云舒心下动容,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许总裁坐在主位, 面色凝重, 失望地摇头:“小时, 我是相信你才会委以重任, 但你这次的确太让我们失望了。” 时云舒无从反驳,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强令自己保持镇定:“许总, 请您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查清事情原由, 将这件事负责到底的。” “你一个项目经理要怎么负责?!” 没等许总裁回答, 在场的另一位总经理就抢先站起来斥责, 音量高得把谭茵吓得一哆嗦。 “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公司影响有多大吗?你泄露的不是自家公司机密,而是甲方的核心内容!人家项目被搞砸了要求我们赔偿不说, 他们老总现在还要告我们呢!” “这么大的 工作失误,你一个项目经理拿什么负责?!” 对方情绪越来越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打人了,时云舒低垂着眼睫,任由他骂。 连一旁的副总经理都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回去重新坐下: “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查清楚,先别下定论,听听时经理怎么解释。” 那人气得瞪时云舒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秦兆川双手交叠坐在许总裁右手边,笑得儒雅绅士,在其中友好地打圆场:“刘副总说得对,还是听听时经理怎么解释吧,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们公司内部还是要团结一点。时经理毕竟是我领进来的,身体也不太好,即便真的被甲方告进去,我们这帮大男人,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孩独自面对吧,说出去像什么话。” 他这话四两拨千斤,看似在帮时云舒说话,实际上却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刚被安抚的总经理果然又火冒三丈,重新站起来指着时云舒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别仗着你是个女的我们就得替你戴罪,这件事谁做的谁去自首!” 其余的人也纷纷担心起来,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时云舒目若寒光,看向笑面虎一般的秦兆川。 心中生出猜测,她刚得罪过他,很难不怀疑是他做的,尤其是这个项目原本该由他接手的,却被她半路杀出转给技术部副总监。 如果这个项目出了问题,那么毋庸置疑,最大的受益者一定是秦兆川,一箭双雕,将两个碍眼的都解决了。 然而对方回望过来的神色太过坦荡,又让她有些拿不准。 要么不是他做的,要么是他演技太好。 时云舒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又摇头排除了这个猜测。 秦兆川的确有最大的动机和嫌疑,但正因如此,他反而不会这么做。 这样蠢笨又急功近利的手段,一旦他用了,就是将自己的职业生涯亲手断送,得不偿失。 第132章 秦兆川心思缜密,即便害人也不会让人想到是他,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不是他做的。 那又会是谁呢?她得罪过的什么人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时云舒一时想不明白。 她大脑思维跳跃得飞快,这一长串逻辑看似要思考更久,但也不过只是两三秒的事。 许总裁坐在主位,被吵得头疼,摆手:“好了,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现在说这样有什么用,赶紧派公关部门安抚住定点科技那边,争取把影响力降到最小。” “至于小时这边......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自己说个解决方案吧。” “谢谢许总。” 时云舒将她在来的路上就想好的方法道出:“我想请在座的各位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查清事情缘由,如果三天后没有结果,该赔的款,该负的法律责任,我均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大家。” 闻言,总经理又开始跳脚了:“不是,你知不知道这次项目要赔多少?那可是至少一个亿啊!是你当一辈子项目经理都赚不到的钱,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敢当着我们的面大放厥词?!” 时云舒视线平平地扫过去,声音清冷:“孙总经理,如果您再对我人格侮辱,那就别怪我拉您一起进去了。” 话落,对方连忙噤声,又觉得面子挂不住,绷着脸冷哼了一声。 时云舒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再次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之后的事我会负责到底,如果没什么事大家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散会后,时云舒带着谭茵回到自己工位,打开电脑将做了整体的筛查,才发现不知道何时侵入了病毒,盗取了她电脑上的文件。 互联网公司都有一套完善的安全网络环境,部署防火墙、杀毒软件等各类软硬件设备,对入网文件或程序都会进行安全查杀后才能使用。 为了防止员工泄露数据,就连所有办公电脑和硬件都是统一配置的,按理说一旦有病毒入侵,公司的网络安全部门就会第一时间察觉。 时云舒自己的电脑之前也有过被病毒攻击的经历,但这次的病毒明显是有备而来,潜伏在电脑系统的深处,不会破坏软、硬件功能的使用。 而且病毒的设计者很聪明,将其伪装成了系统程序的端口,以至于杀毒软件都无法检测出来,这才被钻了漏洞。 时云舒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检测方法和工具,足足花了十个小时,才锁定了病毒所在的位置。 第二天其他员工到达办公室,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以a组为首的那群人纷纷幸灾乐祸,在背后议论。 “我就说她是靠潜规则上位的吧,这不时间一长就露馅了?建议领导查查她和那个新上线游戏公司的老板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俩人也有一腿呢。” “你说的有道理,之前还有人看到她跟祁家、江家都有来往呢,这绝对是靠脸攀高枝儿的货色。” “欸,真没想到,这个空降兵塌房这么快,我本来还看她们组效益好想转过去呢,幸好我没冲动,不然就被牵连了。” “......” 众人议论纷纷,除了周主管和b组里的人,没有人替她说好话。 时云舒听说了一些,但她忙着检查电脑病毒,根本无暇顾及,这种时候这些人没来趁机踩一脚就不错了。 谭茵倒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昨晚陪她熬到三四点才回去,此时明明很害怕,却还要在她面前故作坚强,给她打气:“舒姐,我相信你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熬了一晚上,心脏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时云舒就着谭茵帮忙接的热水吃了一片心得安。 她眉目微动,看向她:“你不怕看错人吗,或许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公司内相信她的人寥寥无几,她觉得谭茵是有共事的滤镜,才会对她盲目信任。 谭茵摇头,毫不犹豫道:“不怕,我一定不会看错人的。如果不是舒姐,我可能早就被辞退了。” 谭茵在时云舒来之前,因为本科学历相对低一些,再加上性别,原本是算法岗,却在入职后一年内被顾成林和a组那些男工程师一步步排挤到测试岗。 在计算机行业里,众所周知测试岗容易被其他岗位替代,裁员风险很大。 理工科行业性别歧视严重,谭茵势单力薄,反抗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就渐渐妥协了,在测试岗混日子,能力没有得到锻炼不说,原本的技能无处发挥,还退化了许多。 互联网行业更新换代快,谭茵原本已经等着被辞退了,却没想到时云舒入职后选人,一眼就看中了她,硬是将她从深陷的泥潭里捞了上来。 所以她才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时云舒。 之后她跟着时云舒边做测试,边逐步捡起之前所学的算法知识,这才规避了被裁员的风险。 因此在这个公司里,谭茵只相信时云舒。 “如果你因为遭人陷害被挤走了,那我也不打算在harmias待了。” 谭茵睁着圆圆的眼睛,顶着黑眼圈对她说。 时云舒心中一暖:“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嗯!我相信你舒姐!” 第133章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时云舒心里也没底。 因为这场陷害她锁定不了主谋,即便是查到了病毒来源,也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以防病毒继续攻击其他文件夹,她已经第一时间做了定损溯源,断网备份,将损失降到最低,并防止病毒侵入网络,损坏其他人的机子。 等到网络安全部门的同事上班,又请分析师对文件、注册表、定时任务、启动项进行了全面深入的隔离和清除,接着对入侵节点、攻击路径进行了全面的溯源分析,并一一记录存证。 忙完这一系列工作,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时云舒连续熬了两天一夜的大脑已经超负荷运转了。 担心心脏病复发,又加大了 药的剂量。 吃完药看了眼手机消息,才看见上午收到了一条被她不小心忽略的短信。 【如果不想吃官司,晚上八点,沁园见。】 这条短信连发件人的名字都没有留,处处透露着诡异。 时云舒蹙了蹙眉,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去,但她直觉这人知道内情,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她思忖了下,决定去赴约。 左右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更坏了,见一面对她造不成更大的损失。 她一晚上没合眼,现下脑子已经不大清醒,担心被对方下套,时云舒逼着自己睡了两个小时,保证大脑能正常思考才去赴约。 晚上八点,她如约而至,前台经过提前交代,一见她就自觉上前,将她领到了十五楼的包厢。 时云舒警惕地走进去,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前,一个姿态优雅的女人缓缓转身。 看见对方和自己六分相似的脸,时云舒愣怔地定在原地。 原来是她。 即便她们之前从未见过,但此时却不需要任何求证,只凭这一张脸,时云舒就能断定,她就是林蔓。 ——那个将她抛弃的生母。 林蔓的长相远比她的岁数年轻,第一眼看上去就觉通身气质独特,是那种不失贵妇的优雅,又带着职场女强人的精明,始终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踩着半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向她缓缓迈近几步。 白皙光润的眼角弯起清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没想到我们母女二人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侍者已经将门带上,时云舒站在原处,晃了晃神,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心率加快。 胸口一阵窒息感席卷而来,时云舒下意识想去捂,却在触及到面前女人高高在上的目光后,握紧拳头,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露怯。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做了几次深呼吸,面色逐渐恢复平静,一点点冷下来。 她几乎用着笃定的语气说:“是你做的吧。” 秦兆川要报复她以后会有更多机会,这么迫切要将她置于死地,还能在短时间内里应外合、制定如此精密计划的,只有她这位亲生母亲了。 似乎早就能料到时云舒会猜到,林蔓连眼波都没动一下。 她薄凉地轻笑一声,反过来指责她:“虽然我没有尽到抚养你的义务,但你毕竟是我怀胎八月生出来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的母亲?” 时云舒淡淡一笑,讥嘲道:“我亲生父母早就死了。” 林蔓面色冷厉了几分:“出言冒犯长辈,这就是教师之家养大的女儿吗?” 心脏还是不太舒服,时云舒走到茶桌一侧,自顾自坐下: “别假惺惺叙旧了,说吧,你喊我过来究竟是为什么。” 林蔓在对面坐下:“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约你过来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定点科技的老总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劝说他放弃追究你的责任,帮你摆平这件事,至于你——” 林蔓停顿了下,才继续道,“离开北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尤其是听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其中阻止联姻吗?说白了你不就是在怪我没有认你,蓄意接近听然,想借她的手违抗我和你父亲的命令,以此来报复我们。” “哦......对了,你叫云舒是吧,时家夫妇给你取得名字不错,只可惜没养好,把你教育成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说实话,你这些手段太过小儿科了,根本不像我林蔓生出来的女儿。” 时云舒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茶水,有点口渴,却没喝。听到这些话,心中无波无澜,甚至于懒得反驳。 她慢慢抬眸:“那你认为,你生出来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性格?” “聪明、果断、谨慎,至少做到这三点,才配做我林蔓的女儿。” 时云舒垂眸低笑了声:“那你恐怕少说一个词。” “什么词?”林蔓问。 时云舒一字一顿道:“心狠手辣。” 林蔓微笑,不以为意:“谁说心狠手辣是个贬义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如果心不够狠,怎么站在高处。” 时云舒牵了牵唇角:“那可真是庆幸,我没有一天是被你养大的,不然,就会像你一样,遭到众叛亲离,万人唾弃。” 第134章 林蔓不悦地眯起眸子,平直的声线越发低冷:“时云舒,我看在你是我亲生骨肉的份上,才会好心帮你,否则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卑劣的事,还指望你那位远在美国的外公能把你从牢里捞出来吗?” 茶叶漂浮在杯子上方,色泽鲜亮,倒是用了些心思,泡了杯浓茶。 只是可惜,她的心脏不能喝。 她将勺子轻轻放下,平静地望向她: “我究竟有没有做这种事,想必你比我清楚。为了将我赶出北城,不暴露你弃养亲生女儿的事,不阻止你继续利用林听然当联姻工具,林女士如今要陷害亲生女儿背上上亿负债,甚至要将她送到监狱,做母亲能到你这种程度,我还真是叹为观止。” 林蔓依然不承认,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你误会了,看来我需要再强调一遍,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而我来也只是想最后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帮你指一条明路,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 时云舒冷笑一声:“你指的明路我不敢走。” “我想不明白,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来打乱我的计划?”林蔓冷眼看着她,声调不自觉提高了一度。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面前言辞犀利、面容可怖的女人,只觉得自己这些年为了成为一个令她们值得骄傲的女儿所付出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回国的确是为了你,只不过现在,我留下的理由早已换做了其他人。” “你以为生了我就能被称作父母了吗?那你错了,被我承认的才配成为我的父母,而你和林修筠根本不配。” 说完这些话,时云舒背影决然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走出沁园,她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一手扶在路灯旁,止不住地干呕。 她将手伸到包里,摸索着按掉录音笔的开关。 她已经确定是林蔓的手法,只是林蔓太过警惕,任她怎么套话,她都不会承认是她做的。 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局势越来越差了。 她知道自己会因为林听然的事引起林蔓的不满,林氏夫妇迟早会来找她算账,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将事做得这么绝。 就因为他们给了她生命,她就活该承受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吗? 凭什么。 如果能选择,她宁可胎死腹中,也不想成为他们的女儿。 路灯忽然变暗,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住她整个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就那么直直望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那双眼睛冒着红色血丝,似乎同样彻夜未眠,跨过了九千多公里,掺杂着疲惫、思念、担忧和心疼。 时云舒愣住。 他深深地回望着她,什么都没说,单手扣住她纤弱的肩膀,将人拥入怀里。 久违的雪山茶香侵入鼻息间,占满了她的所有味觉。 她回过神,下意识推了推他。 男人声音喑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别推开我。” 低沉的语气格外强势,却又隐约透着一丝祈求。 时云舒鬼使神差地松了力度。 昏黄的路灯下,身旁一辆辆车子飞速疾驰而过,他们却仿佛定格在了时空中。 女孩被包裹在男人宽松的大衣中,靠在他的胸前,声音嗡嗡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 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出差吗? 江淮景收了几分手上的力度,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像是要揉入骨血里一般,时云舒险些喘不过气来。 寒风肆虐中,男人的声音从夜色中飘来,沾染了冬日的凉意,又仿若缠着极致的温柔,在她发间低声: “再不回来,我的小病秧子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第60章 山先生 “再不回来, 我的小病秧子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仿佛羽毛轻扫过女孩心间, 酥酥麻麻的。 领导的施压、同事的谩骂、遭到亲生母亲陷害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时云舒, 却在此时泪如决堤, 靠在江淮景的肩膀上啜泣起来。 她闭着眼睛,埋在他的胸前,像是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倾诉的小孩子,低声呜咽着: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这么碍眼吗。” 男人周身萦绕着戾气,下颌线紧绷, 面色冷得犹如冰窖, 再启唇却是轻声哄着:“不是你的错, 是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他的手覆盖在女孩的后脑勺上, 一下下轻轻安抚着。 泪水很快将男人胸前的衣料浸透, 湿意穿透布料沾染在他的胸腔之上, 仿佛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深深烤灼着他的心脏。 “我早就不认他们是父母了, 我明明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为什么还要逼我。” 时云舒想不明白, 他们就这么恨她吗。 她努力了这么久,每天工作到深夜, 好不容易在harmias站稳脚跟, 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将她推入绝境。 女孩声音闷闷的,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135章 “外公告诉我恨会让人变得丑陋,可是......江淮景, 我恨他们,我真的好恨他们。” “我知道。” 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冰冷的身躯将唯一的温暖尽数留给她: “小病秧子,你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恨是你的权利,没有人能替你原谅他们,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你都有资格恨。” 时云舒哭得脑袋发晕,没有听进去多少,她只是想放空自己,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倾诉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江淮景,我心脏好难受啊……” 男人面色一滞,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握住时云舒的手:“我带你去看医生。” 江淮景搂着时云舒上了车后座,任凭她怎么推搡都不松开,坐在后面扣住她的左手,按压手腕内侧第一横纹上两寸中点处的内关穴和左手的大鱼际穴。 在中医界有这样一句话,左手的大鱼际穴相当于随身携带的救心丸。 时云舒听江老爷子讲过,只是她的身体在江家养得极好,近年来又始终生活作息规律,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心脏病一直没有复发过,就渐渐将这个穴位忘记了。 中医典籍都是经过前人大量经验流传下来的,效果立竿见影,江淮景在那个位置上一下下按着,她心脏上胸闷气短的感觉立时消褪了许多。 时云舒坐直身子,望向他的黑眸还有些湿润:“我好像已经没事了,要不你把我送回去吧。我只跟公司争取了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 男人不为所动,牢牢按住她的肩膀:“坐好,别乱动。” “harmias和林氏集团那边我会找人处理,你不用管了。” “啊……你怎么处理。” 该不会是直接用身份压吧。 虽然简单干脆,但她不仅没有洗清嫌疑,反而会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时云舒不是很想用这种方法。 “别胡思乱想了,闭上眼好好休息。” 他似乎也很疲惫,闭目轻阖,手上却不停地给她按压着。 时云舒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乖顺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不知怎么,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一夜的大脑,在他怀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去医院的路程有半小时,司机车子开得平稳,时云舒睡得很踏实,几乎全程都是深度睡眠。 到了医院,她被安排到vip病房中,甚至连抽血化验,做心电图和其他一系列检查,都是躺在病床上,由护士推着去的。 除了祁家的私人医生会上门诊治,时云舒还没在私立医院享受过这样高的待遇。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躺在病床上,盯着病房门口处和医生认真交谈的江淮景,如是想着。 vip病房外,江淮景拿着一沓检查报告,问医生:“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面色凝重地说:“幸好你给她做了急救措施,不然以她先天缺失的心脏功能,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心梗或者其他更严重的症状。” 闻言,江淮景心中一阵后怕。 医生交代着:“这几天最好不要让她再操劳了,多睡觉,好好静养一阵,不然她的心脏病随时可能再次复发。” 他颔首:“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回到病房内,将报告单放在床头,然后坐在病床旁,默不作声把时云舒的左手握在手心里,不知疲倦般捏着。 时云舒抽了抽手没抽动,只好妥协,对他说:“我不是已经好了吗?不用再帮我按了。” 江淮景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还是想再多按按,说不定她的心脏就能好受点。 时云舒心中蓦地软成一滩水,她轻抿了下唇,没再抗拒他,轻轻靠在病床上,问他:“你出差不是要半个月吗?就这样突然回来,不会对公司业务有什么影响吗?” “会。”江淮景垂眸,两只手分别按着她手腕和大鱼际的两个穴位,用平淡的语气说,“但是你比公司重要。” 时云舒喉头陡然发紧,鼻间再次涌上一股酸涩。 或许上天对她还是眷顾的,有人弃她如弊履,有人视她如珍宝。 原来她并非被世界抛弃。 宛如在深渊绝境之时,看到一道穿透雾霭的光,心房被撬开了一道缝,那道缝隙一点点被炽热的光芒填满,裂纹渐渐蔓延,越来越深。 江淮景见她半晌不说话,抬眸看她,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故作嫌弃:“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哭鼻子。” 不说还好,一说时云舒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 江淮景被整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给她抹眼泪:“虽然我说过你可以想哭就哭,但前提是身体好的时候,你现在得养身体,不能再哭了,听见了吗。” “……你这眼泪怎么越擦越多了。” 时云舒看着他这副急切的模样,忽然破涕而笑:“我没事。” 其实并不是真想哭,她只是有些感慨。 江淮景不知道,她其实很少哭,只是刚好每次都在他面前控制不住而已。 第136章 大概是年少时习惯了向他倾诉,长大了也改不掉了。 江淮景哄了半天才哄好,好不容易将人哄睡着,他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在走廊内打电话。 “上次制定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嗯,对......林氏集团,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我要亲眼看着林家破产。” 男人声音低冷,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没有感情地宣判着一个冉冉上升企业的死活。 上次在商业晚会结束,他就想搞垮林氏了,只不过顾念着林蔓与祁外公和时云舒的血缘关系,才将方案暂时搁置。 然而现在,他已经无需顾及了。 -- 时云舒在医院睡了一晚上就喊着要出院了,理由是她要亲自抓到陷害她的坏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出乎意料的是,江淮景并没有拦着她,只是叮嘱她注意情绪和身体。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节点。 时云舒调查了三天,神色有些疲惫。 她抱着文件从工位去往办公室,路过走廊和电梯时,一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之前信誓旦旦地向高层保证,会抓出幕后陷害她的内鬼,但是三天过去了,她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该不会是自挂东南枝,贼喊捉贼吧。” “但是万一她真查出来是有人陷害她,将这件事反转了怎么办?” “嗨,她还能拿什么反转?本来文件就是从她那泄露的,损失已经造成了,就算真把责任推卸给别人,她这个负责人也跑不掉。我就直说了吧,她这回摊上的事就是个死局,开除赔偿绝对是跑不掉了,搞不好还要做几年牢,现在就是在这儿垂死挣扎,我都觉得没意思。” “嗯,你说的有道理。” 谭茵昨天刚为了她跟人吵架没吵赢,哭得眼睛还肿着,此时听见有人说她坏话,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冲着他们怒骂:“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好好洗洗自己的嘴!” 对方一脸不屑:“你激动什么,我们又没说是谁,别对号入座行不行。” “你们......” 谭茵被气得眼睛通红,时云舒抚了抚她的背:“别着急,这些人的账我会一笔一笔慢慢和他们清算。” 温柔的眼眸此时带着冷厉,一一从那几个人的脸上扫过,看得他们背后莫名冒冷气。 原本是一个内部会议,但毕竟涉及到两个公司的利益,时云舒特意让许总裁将被泄露需求文档的定点科技老总也一并邀请了过来。 时云舒把准备的东西导入到大屏幕,然后站在一侧等参会的人一一到场。 大概是为了表示平等尊重,两位公司的总裁并排坐在两侧的首位,中间唯一的主位被空了出来。 会议还没开始,人已经基本都到齐了,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上次对她发难的总经理又开始阴阳怪气:“你最好是真能拿出证据,我的时间这么宝贵,已经被你浪费三天了,别到时候反过来把自己锤死了。” 时云舒正在低头整理复盘逻辑,没有理他。 那人以为她是心虚,愈发得寸进尺:“怎么不反驳了?上次嘴不是硬得很吗,该不会是把我们骗过来,虚张声势吧。” 他冷哼一声:“看来真要让人家郭总看我们harmias的笑话了。” 时云舒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有情绪翻涌,却隐忍未发。 恰在此时,会议室紧闭的门口外突然出现一阵骚动,高挑的会议大门被从外推开,助理恭敬地低头候在一侧。 门口聚满了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中走出,缓缓步入会议室内。 男人鼻梁高挺,似笑非笑地睨着那位总经理,唇边挂着玩味的笑,幽幽道: “什么笑话,让我也听听?” 见状,harmias和定点科技的两位总裁齐齐站起来,对着门口垂首喊:“江总。” 男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倦怠之色,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势。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稍显狭长的眸子随意扫过场上一张张错愕的脸,语调闲散: “恰好路过,不介意我也来凑个热闹吧。” 第61章 山先生 时云舒神色微怔, 忽然明白过来,江淮景为什么没有拦着她出院了。 因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在。 在场所有人皆是瞪大双眼,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本该属于harmias总裁的位置上。 即便他再有权有势, 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但众人都是识趣的, 皆不敢多言。 许总裁都没意见,还恭敬地起来给他拉椅子,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也知道他们公司还指着易辰集团从指头缝里漏油水呢,可不能得罪。 于是众人纷纷堆起笑脸讨好着: “当然不介意, 江总您随意。” “江总, 您喜欢喝什么茶?我办公室那有一包上好的龙井,我去给您沏一壶。” “我那有武夷山的大红袍!” 但偏偏就有一些脑子不大灵光, 且没有眼力见的当这个出头鸟。 第137章 比如一直对时云舒发难的总经理。 他看见江淮景出现, 心存异议。只是鉴于江淮景的身份, 语气相比面对时云舒时客气许多: “江总, 您怎么来了?” 坐在主位的男人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听不懂路过是什么意思?” “这......” 谁从别人家公司的会议室路过啊? 见状, 许总裁出来解释:“江总刚刚在楼上和我谈合作, 估计是无聊才下来看看。” 说着他冲总经理使了个眼色, 让他不要在这个关头犯老毛病。 总经理接收到却没领会到, 执着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公司的内部事宜, 您来旁听总归有些不合适吧?即便许总没意见, 但我们总得考虑考虑定点科技的郭总不是?” 江淮景挑眉,轻掀眼皮:“郭伯伯, 您有意见吗?” 这声“郭伯伯”喊得总经理一惊, 不可思议地看向定点科技老总的位置。 郭总裁一脸慈祥地看着他:“江老爷子当年两次将我爸爸从鬼门关里救出来, 十年前还治好了我自小的顽疾,那可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 淮景想听听,我当然没有意见。” 江淮景略一颔首,又看向其他人:“在座的各位有意见吗?”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没有,当然没意见。” 男人提了提唇角,继而转向总经理:“那就只有......不好意思,没听说过你,不知道怎么称呼。” 顿了顿,他目露睥睨地瞥向他:“......你有意见?” 总经理哪还敢再多说什么:“不、不敢了,对不起江总,是我考虑得太多了。” 江淮景嗤笑一声,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许总裁面露嫌弃地看着这个愚蠢的下属,吩咐秘书:“总经理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带他下去休息吧。” 秘书得令,要过去搀扶。 “别啊。”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男人靠在椅背中,修长的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桌面,散漫道,“我被他惹不高兴了,还等着谁能替我当面羞辱他,帮我出出气。” 说着,他偏头瞧向站在投屏侧前方,始终安静的时云舒:“你说呢,时经理。” 时云舒被他cue得猝不及防,眨了下眼才缓过神,一抬头看见男人望向她的幽深眼眸中,带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懂的戏谑,微扬的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恍惚间失神片刻,遂收回视线,垂眸疏离冷淡地回道:“我尽量,江总。”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二人之间的确只有过合作的关系。 男人唇边的笑意缓缓加深。 江淮景言辞犀利,不留半分颜面,偏偏又让人敢怒不敢言。 总经理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讪讪坐回去,不敢再吭声。 毋庸置疑,如果他再提出异议,许老大明天就会不顾念多年旧情,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江淮景已经将焦点挪回到原本的主角身上,许总裁顺势对时云舒伸手: “时经理,请开始吧。” 时云舒点头,拿着翻页笔,将她整理成报告的证据链从头到尾梳理展示。 她声音清软,娓娓道来:“这是病毒侵入的界面,亦是此次事件的源头,而它的携带位置是外接有线鼠标。”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月5号上午11点15分左右,我的鼠标突然失灵......” 她将事件起因和推理逻辑逐条陈述出来。 时云舒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用坏的东 西舍不得丢,而是在抽屉里放着,等过一阵想起来再扔。 鼠标不会无缘无故地失灵,她将旧鼠标拆开,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躺着一枚细小的磁片,被人从鼠标滚轴侧边的缝隙中塞了进去。 随着她的使用,磁片掉落鼠标内部,将核心的传感器磁化,才导致了失灵。 要想抓到凶手,只需要找到是谁将磁片放进去的即可。 她一举一动自信大方,语速适中:“好在,旧鼠标和磁片保留完好,上面有内鬼的指纹,我已经请专业人士和员工录入的指纹对照过了,目前已经查出内鬼是谁了。” 众人异口同声:“是谁?” 时云舒笑笑,望向门口人头攒动的看戏员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纤细晶润的手指依次滑过所有看戏的人,轻声说: “内鬼......就在你们之间。” 员工们面面相觑,纷纷否定: “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你别看我啊,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害她干嘛。” “那会是谁呢......欸,她该不会是在诈我们吧。” 会议室的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站在人群中,听到这句话后,缓缓松开了紧张到出汗的拳头。 没错,她肯定是在诈他。 那么小的磁片,怎么可能对得上他的指纹呢。 时云舒闲适地望过去:“我本来想给他留一块遮羞布,不过看来你们并不相信,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直说了。” 第138章 “那个调换了我鼠标,投入病毒的凶手就是——” 她故意停顿了好几秒,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她发话。 时云舒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继而缓缓勾唇,唇齿间轻轻吐出两个字: “吕征。”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人不敢置信地齐齐望向藏在人群中那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 吕征本人更是错愕不已,他不相信,明明他行动很缜密了,练习了无数次手法,然后混迹在散会的人群中,利用监控盲区和侧身角度,才能毫无作案痕迹地假装路过时云舒的工位,同时在一秒内将细小的磁片精准塞进鼠标缝隙中。 而且那么细小的磁片,只有他半个指甲盖大小,他还尽量只捏着边缘,明明小心到无法再小心了,怎么可能对得上? 难道是现在的指纹检测技术又精进了吗...... 吕征睁大眼睛呆愣地站在原处,还在琢磨自己究竟在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最后,他不停地摇头,决定咬死不承认:“不、不是我,时经理,我跟你无冤无仇,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为什么要嫁祸到我身上。” 时云舒环抱着胳膊,似乎也在认真思考:“是啊,我也在想,我们从未接触过,为什么磁片上会有你的指纹呢?”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一切推断都是由指纹得出的。 这让吕征更加怀疑自己是哪里疏忽了,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时云舒神色淡然地点头:“看来吕征同事是不会承认了,那就让警察来替我们做决断吧。” 她看向谭茵:“小谭,麻烦你帮我打一下110。” “哎,好嘞!” 谭茵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照做。 江淮景打断她们:“不用,我凑巧带了两位警察过来。” 众人纷纷诧异地望着他,好奇却不敢说。 还是秦兆川在一旁提出的疑问:“江总还有随身携带警察的癖好?” 江淮景凉凉扫过去一眼:“怎么,我身负千亿资产,走到路上怕被劫财劫色,特意请民警贴身保护几天不行吗?” “......” 场上忽然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头顶上都飞过了几只乌鸦和一串省略号。 秦兆川被他噎得死死的,表情复杂地回答:“......没问题。” 江淮景神色坦然,淡声吩咐蒋昭:“去把两位请过来。” “好的,江总。” 时云舒忍住发笑的冲动,正色感谢道:“还是江总考虑得周到。” 虽然请民警贴身保护这事儿听上去是很荒谬,但一想到是易辰集团的总裁做出来的,倒也不觉得多稀奇,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早已跟其他富豪不在同一个阶层了。 在场的人信了七八分,包括吕征。 眼看着江淮景的助理已经走到电梯内下楼,吕征瞬间慌了神,忽然大声说:“别、别......别请警察来,我说我说,我都说......你们别把我送到警察局!” 江淮景懒散地睇着他:“行,你自己交代,我就不喊警察来。” “好好好,谢谢江总,谢谢!” 吕征频频点头,将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事情的确是我做的,病毒是我投的,需求文档也是我匿名泄露给那家公司的......” 两分钟后,场上的员工和高层一阵哗然。 “我靠,我被打脸了?竟然真的反转了??” “这个吕征平时一声不吭的,我还一直感觉他人挺好的,没想到内心这么阴暗。” “幸好我之前没得罪过他,诶对,这个吕征好像还是秦总监的人,秦总监不会被牵连吧?” “不好说,至少占个监管失职的罪名。” “......” 喧哗持续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 “你终于承认了。”时云舒松下肩膀,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我跟你没有过节,你为什么要害我?是受什么人指使?” “是林......” 吕征下意识想将林蔓抖出来,又想起好不容易被林蔓送入重点高中的儿子,陡然闭了口。 他摇头,坚持道:“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是我看不惯你一个新人,一入公司就是管理层,而我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却始终只是一名普通的采购员,所以我才想拉你下台。” 时云舒拧起秀眉:“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可自己一力承当,也不肯说出幕后的人。” 吕征依然摇头否定:“我说过了,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收到任何好处,不信你们去查我的转账记录。” 时云舒紧抿下唇,猜想到他应该是被林蔓捏到了什么重要的把柄,才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 如林蔓所说,她的确聪明、谨慎、狠决,连做坏事都能这么天衣无缝。 算了,当务之急是证明她的清白。 她转身向会议桌上的高层们说:“各位都看到了,真正泄露公司机密的人是吕征,而不是我。” 许总和郭总皆是面色愤慨,又面露愧疚。 许总裁气得锤了两下桌子:“可恨!公司居然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139章 他胸脯起伏不定:“江总、郭总,让您见笑了,我这就去把人开除,赶出公司。” 江淮景抬手,声音染上几分森冷:“不用。” “蒋昭已经打过110了,警察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吕征陡然瞪大了眼睛:“江总,您不是说不报警吗?!” 男人散漫地抬眼看他,坦荡得过分:“你看我像说话算话的人吗?” 时云舒没忍住弯了弯唇,蒋昭刚才下楼的确是去请警察了,只不过是经过报案从公安局合法请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说的随身携带民警是假的,这样做只不过是想一鼓作气,击垮吕征的心理防线,让他没有机会冷静思考。 毕竟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属于“占用警力资源”,是不合法的。只是他自小荒唐惯了,又说得煞有其事,这才让众人没有生疑。 五分钟后,警察到了现场,简单做了个笔录,就将吕征带走了。 临走前,时云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他微微一笑说: “对了,其实磁片上几 乎没有你的指纹,刚才也是我骗你的,非常抱歉,祝珍重。” 第62章 山先生 吕征霎时被气得目眦欲裂, 挣扎着要冲过来打她,只可惜被铐上了手铐,刚做一点小动作就被警察牢牢扣押了。 时云舒扬唇一笑, 回了会议室。 从医院出来后, 她顺着鼠标这条线先是查了库房的监控, 想找到调换新鼠标的人,然而库房每日进出的人员众多,一个小小的鼠标并没有人留意,吕征很谨慎地躲开了监控能拍到的区域, 让她无从查起, 更无法锁定目标。 接着她查看了办公区域的监控,想试着找到往她鼠标里塞磁片的人, 将那几天的监控来回翻看, 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在途径她工位时有异常行为的人。 再加上她的位置是在拐弯处的角落, 大家开会、接水、或者闲聊经常会路过, 她很难排查是谁。 她之所以能猜到吕征, 还要多亏了林蔓。 林蔓第一天约她出来那次, 虽然谨慎地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把柄, 但也间接帮她缩小了范围。 她猜测林蔓能找上确保会帮她而且不会将她暴露出来的人, 应该多少是有所交集的, 或是合作过, 或是亲朋关系。 林氏是建筑公司,此前从未与harmias合作过, 所以排除了前者。经过和人事部的多次拉扯, 时云舒筛出公司里少数与林蔓有关系的员工, 依次对照这些人是否靠近过她的工位,最后经过排除法, 才能锁定内鬼就是曾经在林氏集团任职过的吕征。 只是这样的推理逻辑主观性太强,并没有实质性证据,无法定罪,她才不得已虚张声势,引导吕征自己承认。 笔录足足做了一个小时才结束,众人却还在等着她。 因为江淮景没走,没人敢率先离开。 男人五官优越,鼻梁高挺,轻阖着眸子闭眼休息,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真皮座椅扶手。 下面的人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讨论什么。 时云舒目光在江淮景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才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重新走进去:“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许总裁摆手:“没关系,小时,是我们大家误会你了,我在这里郑重跟你说声对不起。” 其余高层与员工也纷纷随之道歉。 “对不起”这三个字一时间挤满了整间会议室的内外角落,乌泱泱地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造谣辱骂时长篇大论,澄清道歉时却只有短短三个字。 时云舒在心底冷笑一声,除了还算真挚的许总裁,她没有接受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道歉。 她直直看向那位噤声的总经理:“孙总经理,当初这间屋子里对我辱骂最严重的就数您了,我想让您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郑重道歉,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总经理没想到时云舒真能抓到真凶,心里有些心虚。但是让他堂堂一位管理高层,当着所有员工的面给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道歉,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他以后还怎么管理下属?! 总经理梗着脖子不愿道歉,继续揪着时云舒的错处不放:“虽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是事情却是因你而起的,还进而牵连定点科技损失了需求文档,你依然要对此负责吧!您说是吧,郭总?” 郭总裁长叹口气:“是啊......你们harmias的内鬼是抓到了,谁来弥补我的损失啊。” “就是啊,要不是你平日太招摇,惹人嫉妒,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怎么吕征就只害你,不害别人呢?” 员工中有几道稀稀落落的声音随之响起,时云舒听得出来,就是开会前那几个议论她的a组的人。 这一套受害者有罪论被他们玩得明明白白。 时云舒缓缓勾了勾唇角,记住这几个人的脸。 然后走到会议桌前面,拿起一份资料对郭总裁说:“郭总,我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向你们反馈,你们需求文档上写的玩法设计虽然新颖有趣,但是太过复杂,反而模糊了主次。玩家的上手能力或许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强,这样复杂的设定很容易弃游。” 第140章 “另外,我在制定方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复杂度太高,多种模型之间耦合的刚性不足,再加上在线用户增多,很容易出现bug。” 她看了下墙上的钟表,语气平淡却笃定:“现在是抄袭游戏上线的第四天中午,同时在线用户应该突破了一千万,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服务器应该快要崩溃了。” 有人不相信,去翻了微博实时评论,才发现从早上八点开始,就已经陆续有人在社交平台吐槽该软件的服务器了,而且加入吐槽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去,还真是!这家抄袭游戏服务器崩溃的词条热度已经上升得越来越快了,看来真是大崩盘啊!” “这都能被预料到,时经理也太牛了吧。” “......” 郭总裁也拿出手机查看了下,果然如时云舒所说。 他不禁一阵后怕,庆幸道:“没想到我们制定的需求方案,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方案设计和研发难度有出入是很正常的事。” 时云舒浅浅笑着,随后递过去一份文件:“这是我新制定的需求文档,里面的玩法是我在你们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优化完善的,还加入了一些我个人想出的元素和细节设计,跟之前那版有明显出入,您可以先过目一下。” 郭总裁接过文件,认真查看着这份新的需求文档。 随着页数越来越靠后,他拧紧的眉头逐渐变得松弛,然后再到眼尾和嘴角的上挑,看到最后一页时,已经忍不住频频点头,语气格外满意:“好好好,简直太好了!” 郭总裁的语气有些激动:“这份需求文档的创新性和可玩性都明显比上一版强得多,跟这版相比,我们之前做的那个简直太草率了。” “没想到时经理看着文文气气,竟然连游戏行业都了解得这么深入。” 时云舒垂眸:“我在国外实习接过几家大型网游的项目,所以特意学了电竞课程。” “原来如此。” 他紧紧握着文件,转而对许总裁说:“许总,您可真是招了位好员工啊!我们公司之前合作过的客户,都是给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考虑我们上线后会出现哪些问题,每次都得让我们公司自己添补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根据我们的需求文档做改善优化的项目工程师,您这位时经理可真是一个人胜三个职位啊。” 许总裁被这些奉承话夸得有些迷糊,却也清楚,时云舒这次不仅抓到了公司的内鬼,还让他们逢凶化吉,获得了甲方的高度评价。 “小时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员工,是我们之前错怪她了,技术部是不是缺位正总监?正好让小时来当吧,只有她才担得起这样的职位。” 时云舒怔了两秒,这次没有再拒绝升职的奖励,毕竟要想对抗秦兆川,单凭项目经理的位置还是远远不够的。 一切真相大白,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时云舒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江淮景明明置身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 “所以,这位孙总经理是不是该给时总监道歉了?” 连时云舒都险些忘记这回事。 总经理面色异常难看,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地向时云舒道歉: “对不起。” 声音细小如蚊蝇。 江淮景懒懒地撩起一节眼皮,声音低冷:“没吃饭吗。” 总经理已经无 地自容,不情不愿地提高音量,重复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诋毁你,请时总监原谅我。” 时云舒没有应声。 几位眼明心亮的高层对她表示祝贺:“恭喜时总监。” 时云舒回以浅淡的微笑,并没有因升职而有多高兴,这些勾心斗角让她身心疲惫,如若不是为了谭茵和组里其他陪她一路艰难走过来的团队同伴,她大概早就自请离职了。 会议室内外尽是阿谀奉承的假面人,她只觉得窒息。 这次她自证成功了,却不代表日后每次都能逃过一劫。 谭茵握住她的胳膊,喜极而泣:“恭喜舒姐!” 查出内鬼的推理报告和证据只有简洁的几页,但只有谭茵知道,时云舒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自证的过程向来比陷害要难得多,公司监控和人事部的资料不能外传,而且只允许一个人查看,即便江淮景和谭茵想帮忙也没办法。 时云舒一个人坐在监控室把最近一星期的视频都仔细翻看了好几遍,从查监控到验指纹,再到筛资料,她把三天当成十天来用,独自经历了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 会议室正前方,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锁在这场会议的主人公身上,眼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定点科技的郭总去江家看病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病愈后逢年过节倒是会去江家送礼探望老爷子,但时云舒不怎么见客,因此他此前并不知道她就是之前在江家寄住过的养女。 时云舒也是今天才知道郭总和江家之间的渊源。 其实只需要江淮景或是江老爷子一句话,郭长生就不会再计较时云舒的刑事责任了,只不过江淮景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不想用这种方式。 第141章 所以他此次前来,没有挑明二人之间的兄妹或是前任关系,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看客,只是并不怎么公正允直。 他将舞台高高搭起,只等着时云舒上台,一舞惊鸿。 若是胜了,他便在台下为她鼓掌。 若是败了,那也无妨—— 他会接住她。 如他所料,他的小病秧子很争气。 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骄傲之情不掩于色。 掌声缓缓从他所在之处响起。 所有人齐齐缄默看向坐在上位的男人,包括时云舒。 “果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只是可惜我没带什么礼物恭贺时总监高升。” 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隔着长长的会议桌,望着时云舒的眼睛,神情难得几分庄严肃穆,缓缓道: “那就祝时小姐——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第63章 山先生 时云舒睫毛轻颤。 在心中默念这两句话。 山止川行, 风禾尽起。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人生中大抵最美好的祝愿便是如此了吧。 江淮景说完就起身离开了,harmias和定点科技的两位总裁亲自相送。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男人离去时修长薄凉的背影, 疲惫的心间泛起一圈涟漪。 这个世界上, 大概没有人会比江淮景更懂她了。 谭茵脸上还挂着一滴眼泪, 挠着脑袋问她:“舒姐,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虽然听不懂,但不明觉厉。”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很好理解, 但是“山止川行, 风禾尽起”,她高中语文老师也没教过啊。 整得文邹邹的, 真看不出来向来以随性不羁闻名的小江总这么有文化呢? 时云舒向她解释道:“这两个词是比喻坚不可摧, 行不可阻, 顺应天心, 得道天助, 更简洁的说法则是代表着坚韧、好运和成功。” 谭茵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又学到两个新成语, 以后能拿出去装文化人了。” 时云舒忍俊不禁, 轻笑了下。 许总裁送江淮景时, 顺带将定点科技的郭总也一并送走了。 回来之后, 简单对这件事做了总结, 又讲了一些应该引以为戒、团结互助的套话。一群人点头应是,但时云舒知道, 他们并不会照做。 散会之后, 时云舒在前面整理自己汇报时用过的文件和u盘。 坐在下面会议桌前方的许总裁还没走, 忽然喊住秦兆川,神情肃穆:“秦总监, 那个吕征是你的部下吧。” 秦兆川起身的动作一顿,遂点头:“是的,许总。” 会议室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许总裁的语气明显严厉了几分:“虽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但这属于你的监管失职,这次幸好有小时兜底,才勉强弥补回来。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我们公司,倘若harmias内部都是像吕征这样阴险的人,那我们就可以早日解散了。” 秦兆川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恭顺道:“是,您说的对,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任凭许总处置。” 许总裁正有此意:“那就罚你三个月奖金吧,还有之前说六月升职的事也暂且搁搁吧,你先在现在的岗位上再沉淀沉淀。” 秦兆川脸色一变,转瞬就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谦逊:“全听许总的安排。” 时云舒淡淡收回视线,将东西整理好后离开会议室。 回工位的路上又撞见那几个a组的人,他们表面如过街老鼠般绕道走,实际上背过去又开始小声议论了。 “切,不就是升了个职,神气什么。” 时云舒依稀听见几句,面上并没有发作。 两天后的下午,时云舒刚从公司外面回来,谭茵问她:“舒姐,你这是干嘛去了?我刚刚想找你签字都没找到呢。” 时云舒把一张盖了公章的起诉书放在桌子上,食指上还松松地挂着一个u盘:“哦,我去了一趟律师所,拟了一版起诉书。” 谭茵不自觉提高音量,兴奋地喊:“舒姐,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告那些长舌男了吗?” 时云舒淡笑:“对,和律师聊了一下,这些人已经构成了了名誉侵权罪。” “耶!太好了!我就知道舒姐你一定不会忍气吞声的!舒姐狠狠地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小的随叫随到!” “好,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好嘞!” 她们没有避讳其他人,二人的这番对话很快传到了公司大小团体。 那些从时云舒刚来就参与过造谣辱骂的员工个个慌了神,前前后后向谭茵打听。 “时总监真的要告人吗?” 谭茵嫌弃地看着他们:“对啊,起诉书我都看见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该不会是心虚吧。” “……怎么可能,我只是吃个瓜而已。诶,起诉不是还需要证据吗,时总监那有吗?” “有啊,舒姐那包里的录音笔一直开着呢,她u盘里还有录的视频,我看还有你们几个的,你们如果不想吃官司,还是赶紧去道个歉求求舒姐吧。” 一群人听完灰溜溜地走了。 第142章 起初还有些人不信,直到那几个平时蛐蛐最严重的a组人率先收到律师函,纷纷灰头土脸地去求时云舒撤诉,他们才不得不相信此事,一个个皆坐立不安,商量着怎么弥补。 之后时云舒陆续收到了各种方式的道歉,有当面的,有写信署名的,还有线上的。 这些人态度还算诚恳,时云舒大度地接受了他们的道歉。 原本她就只是想起诉a组的那几个人,顺便托谭茵出去散播一下,杀鸡儆猴,没打算真把半个公司都起诉了。 她没这个精力,更没这个必要。 经此一事,所有员工都不敢随便得罪时云舒了,她在公司算是真正地立下了威势。 周五下午,时云舒又收到了江淮景的夺命连环催消息。 【j.m】:已经两点半了。 时云舒眼皮一跳,匆匆放下手里的文件,拎着包下楼。 差点忘了今天答应他要去医院做复查的。 她走到电梯门口,恰好碰见秦兆川,她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低头回江淮景的消息。 【floudy】:马上到。 秦兆川在身后幽幽道:“时总监现在果然 今时不同往日了,连许总都要给几分薄面。” 时云舒指尖微顿,毫无情绪道:“秦总监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传到许总耳朵里,不然你我都逃不了责罚。” 秦兆川呵呵一笑:“时总监真是威风,都教训起我来了。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招了个好帮手。” 时云舒没理他,等电梯到了自顾自走出去。 一楼电梯口恰好有几个员工在等,看到里面的时云舒和秦兆川,几个人前后喊着:“时总监、秦总监好。” 时云舒回以微笑,离开了办公大楼。 秦兆川平易近人地和大家打完招呼,一转身笑容瞬间消失。 时云舒是他带进来的,什么时候轮到她的名字排在他前面了? 呵,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以为在领导面前表现突出一次,就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了。 简直异想天开。 男人绅士儒雅的眼镜后闪过一抹狠厉的精光。 他既然有能力把她破格招进来,自然也能把她赶出去。 -- 大楼外的时云舒尚且不知道秦兆川这些阴暗的想法,她拎着包径直上了江淮景的车后座。 还没坐稳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不出来我就要去楼上抓你了。” 时云舒:“……” 处理完陷害的事后,江淮景给她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但她忙着起诉那几个人,就拖了三四天。 她一边觉得愧疚,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他没上去。 车子缓缓启动,男人轻靠在椅背上问: “公司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时云舒点头:“基本上都处理了,只可惜让林蔓金蝉脱壳,逃了一劫。” 江淮景手随意放在扶手上,左手腕间的银表在静谧的车厢中滴滴答答地响着。 他眉眼淡漠,用笃定的语气说:“放心,她躲不掉。” 时云舒只当他是在安慰她,附和:“嗯,她迟早会遭报应的。” 到了中心医院,江淮景直接带着时云舒走vip通道,一个小时就把所有体检项目做完了,加急的报告要等一小时才出来。 江淮景在和医生聊她的身体情况,时云舒听不太懂,室内暖气太足有点闷,她就出去透透气,打算等江淮景听完总结好告诉她。 时云舒拢好围巾走到医院的花园草坪上,只露出秀挺的鼻子呼吸着新鲜空气。 工作日人不多,只有几个大人带着小孩玩,她双手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在草坪上慢慢踱步。 走到湖边发现有一个戴着毛绒帽,大概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女孩自己在玩翻花绳,没有大人陪同。 她看了一眼,小女孩神情认真,翻花绳的手也很灵活,想来应该没什么危险,便没有上去提醒。 但闲来无事,还是留心了些,时不时往小女孩处瞧了瞧。 在时云舒瞧第三次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将女孩手上的刚挂好的花绳吹到了湖面。 小女孩紧跟着去捡,时云舒心中一跳,眼疾手快地小跑过去把已经倾出去半个身子的女孩拽了回来。 心底有些生气,却还是温声教导:“刚才那个动作很危险,小孩子没有大人陪同不能独自在湖边玩知道吗?” 小女孩被一个陌生姐姐拽回来,人还有点懵,呆滞地眨了眨眼。 近距离看到她的脸,时云舒才发现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针织帽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精致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唇,脸上有一点没消褪的婴儿肥,就像洋娃娃一样。 漂亮到时她不忍心斥责,刚才那不痛不痒的两句都觉得说重了。 时云舒也不指望她能乖乖听一个陌生人的话,便拉着她的手,问:“你爸爸妈妈呢,我带你去找他们。” 女孩终于迟缓地摇摇头:“他们都不在。” 时云舒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估计小姑娘的爸爸妈妈还没下班。 算了,把她交给医护人员吧。 垂眸发现她身上在草坪上玩得有些脏,便微微弯腰帮她打了打膝盖上蹭到的土。 第143章 江淮景拿着报告单从大厅出来,一眼就见到了这一幕。 时云舒一边打小姑娘身上的土一边柔声吓唬她:“这片湖底下有水鬼,只要你一碰水面,水鬼就会拽着你的手把你拉进去,到时候你的鼻子,嘴巴,耳朵,眼睛都会被水堵住,你就再也不能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哦。” 小姑娘当场被她吓唬到,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时云舒笑容温柔,抬起干净的左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起来很喜欢她。 这一幕莫名温馨,江淮景心间一软,唇边不由弯起清浅的弧度。 只是这么看着,便如沐春风。 他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过去,对时云舒说:“体检报告出来了。” 时云舒抬头,脸上还挂着盈盈的笑,没急着问报告的事,而且先和他介绍:“这是我刚刚在湖边遇见的小姑娘,你看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真的好可爱啊。” 时云舒笑得很开心,江淮景的目光情不自禁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转向小姑娘。 小姑娘也懵懂地抬头看他,四目相接的一刹那,江淮景瞳孔微微一缩。 小姑娘反应较为迟缓,盯着江淮景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张口。 语气依然带着些本不属于十三四岁该有的稚气: “姐姐,我认识这个叔叔!” 第64章 山先生 小姑娘语气依然带着些本不属于十三四岁该有的稚气: “姐姐, 我认识这个叔叔!” 男人面上一黑,不悦道:“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小姑娘没听出来话里的含义, 懵懂地点头:“是呀, 姐姐漂亮, 叔叔凶。” 江淮景的脸色越发冷沉。 时云舒理解错了他生气的点,轻笑道:“夸你成熟不好吗?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一大一小把江淮景气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小姑娘,对时云舒说:“赶紧把她送回去。” “噢。” 时云舒拉着小姑娘往楼内走,两人格外默契地一起背对着江淮景做了个鬼脸。 时云舒:别理他, 男人就是矫情。 小姑娘:嗯!姐姐好, 叔叔坏! 时云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时云舒带着她一边往里面走, 一边问。 小姑娘脱口而出:“我叫朵儿。” “朵儿......真好听。”时云舒重复了一遍, “那你姓什么啊?” “我姓......” 朵儿咬着空出来的右手手指仔细想着, 许久才道, “好像姓兰......?”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时云舒眉目微动, 转头看向江淮景。 男人略一颔首:“她姓兰, 玉兰的兰。” 时云舒了然, 转过头笑着说:“小兰朵儿,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医生是谁呀?” 听到医生两个字, 兰朵儿忽然顿住脚步, 祈求地看着她,摇头:“姐姐, 我不想看医生。” 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抵触, 时云舒心间蓦地刺痛了下, 似乎从其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眼中夹杂着不忍,她也跟着停住步子:“好, 那姐姐陪小兰朵儿玩一会儿再回去好不好。” “好!!”兰朵儿瞬间喜笑颜开。 两个人折返,就地而席,坐在草坪上玩碰手指。 江淮景没说什么,揣着口袋站在一旁,看她们做游戏,眉头紧紧锁起,只觉得幼稚。 时云舒倒是跟小兰朵儿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让着小姑娘,同意她反悔重碰。 草坪上笑声不止,时 云舒和兰朵儿都戴了针织帽,穿着羽绒服,修长挺拔的男人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三个人又都是超高颜值,来往的人纷纷驻足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时云舒和小姑娘玩了几轮,有一个护士小姐姐从住院楼小跑出来,手里拿着病号服,急切地找着兰朵儿。 见到人后才放心下来,指责着:“小朵儿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看到护士的那一刻,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有些沮丧。 她嘟着小嘴,对时云舒说:“姐姐,我要回去了。” 时云舒不舍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柔声叮嘱:“小朵儿,好好治病,等姐姐有空再来看你,好不好?” “真的吗?!”兰朵儿瞬间重新扬起笑脸,喜出望外,“那我乖乖养病,姐姐下次一定记得来看我哦!” 时云舒摸了摸兰朵儿的头,郑重地点头:“姐姐一定会再来看朵儿的。” 她在心中也这么立誓。 最晚下下周末,春节还有年假,她怎么也能抽出时间来探望小兰朵儿。 得到时云舒的承诺,兰朵儿终于肯跟着护士回住院楼。 护士领着她,一边把病号服套在小姑娘的羽绒服外面,一边打趣式责备:“爱臭美的朵儿,又趁我不在偷偷把病号服换下来啦?下回可不许了哦。” 护士和小兰朵儿的背影渐渐走远,时云舒定定地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问江淮景: “你和朵儿是怎么认识的?” 男人神色微滞了一瞬,如实回答:“她是我资助的一位患者。” 第144章 时云舒猜到了这个答案,迟疑地问:“那朵儿......是什么病?” 江淮景看着她:“你确定要知道吗。” 时云舒沉默,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另一边,护士已经带着兰朵儿进了住院楼。 小姑娘的帽子被取下,露出光洁的小脑袋。 心脏瞬间被揪紧,时云舒不忍地闭上眼睛。 早知会是如此结果的。 从兰朵儿的行为举止,以及和她说话时与同龄人不符的神情,她便已经猜出了一二。 只是猜想尚有余地,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色雾气。 时云舒最终什么都没问,转过身:“走吧。” -- 时云舒的体检报告还算可以,只不过医生依然嘱托她好好维持情绪,调节好压力。 这一项时云舒向来擅长。 江淮景还是不放心,想让她周末回江家住,顺便让老爷子给她调理一下。 时云舒拒绝了。 “我晚上和朋友有约了,等过年再回去住吧。” 虽然江家待她像亲女儿一样,但是她现在已经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再三天两头去打扰他们总归不太好。 闻言,男人神色一凛,面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什么朋友,回去老爷子问起我好应对。” 时云舒不疑有他,坐在车窗旁答:“就是听然,她约我一起吃饭。” 冬日昼短,窗外的路灯依次亮起,在男人轮廓清晰的脸颊打下一道昏暗的侧影。 江淮景靠在后座上,神色淡淡哦了声。 沉默了两秒,忽然冷不丁来了句:“我也没吃饭。” 时云舒没领会他的意思,对答如流:“那不是正好回家吃饭吗?” 男人阴恻恻看她一眼,一本正经道:“司机等会有事,只能送一个人。所以,跟我回家吃,还是一起和你朋友约会,选一个。” 时云舒:“……” -- 半个小时后,时云舒带着江淮景和林听然在提前约好的意式餐厅门口集合。 “舒舒宝贝——!” 林听然一看见时云舒就跑过来给了个大大的熊抱,时云舒差点没站稳。 林听然窝在时云舒肩膀里哭嚎:“两个星期没见,可想死我了!!” 江淮景眼明手快地扶了扶时云舒的后肩,看着在时云舒面前如狼似虎的林听然,眉头紧紧蹙成两座小山峰。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就分开了,林听然这才发现时云舒后面还跟了个男人。 这个男人看着还有点凶,她回想了下,好像是她舒舒宝贝那个“抽奖送的便宜哥”。 想也没想就热情打招呼:“你就是舒舒宝贝抽奖送的哥吧,抽奖哥你好,我叫林听然,是舒舒宝贝最好的朋友!” 时云舒:“......” 江淮景:“?”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江淮景黑着脸晲着时云舒,皮笑肉不笑地扯唇:“解释解释?” 时云舒干笑了声:“......那你等我想想怎么编个理由忽悠你。” 江淮景:“?” 三人进去落座,幸好林听然约的是四人桌,才塞得下江淮景。 姐妹俩坐在同一边,江淮景独自坐在对面,他不爱吃西式餐点,没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抽......”林听然关心地问,想到时云舒的叮嘱,话到嘴边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不是,舒舒宝贝的哥哥,你不吃了吗?” 时云舒抬眸看了一眼男人面前剩了一半的餐,唇不禁轻弯了下。 谁让他非要跟来蹭饭的。 “不用管他,我们吃自己的就好。” “噢,那好吧。” 吃到一半,时云舒想到林蔓的事,问:“这么晚还能出来,你家里最近没有再管着你了吗?” 自从林蔓查到是她和林听然走得近之后,就限制了林听然的出行,让她在家里好好练钢琴,等着下次的舞会亮相,所以这两个星期以来,她们一直是线上联系。 不知道林蔓有没有将真相告诉林听然。 林听然拿叉子卷着奶油蘑菇意面:“其实也不是没管,只是我爸妈最近好像公司出了点事,这几天都回来得很晚,我就偷跑出来找你玩啦。” 时云舒微微诧异:“公司出什么事了?” 林听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最近的工程项目不怎么顺利,钱啊货啊什么的总是不够用。” 时云舒下意识看向江淮景。 对方眉梢轻抬,坦然承认。 时云舒眉睫忽闪了下,回林听然:“这样啊,家里公司出了事,你不担心吗?” 她怕他们对林蔓的报复,会累及林听然。 林听然喝了一口蘑菇汤:“不担心呀,反正她们只是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公司赚了多少都不会留给我的,最多就是维持一下我们林家的面子,给我添点陪嫁而已。” 时云舒有些意外:“你都知道?” “是呀。”林听然低垂着脑袋,“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一点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如果不是他们非要把我嫁给邓锦程,我可能会就这么自欺欺人一辈子。” “舒舒宝贝,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其实我爸妈本来还想再生个弟弟来着,但是因为我妈妈早产落下了病根,这才只生了我一个。” 第145章 喉间莫名一堵,时云舒心情有些复杂:“那你讨厌他们吗?” “不知道。”林听然摇头,有些苦恼,“他们毕竟还是我爸爸妈妈,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们。” 时云舒动了动唇,很想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但她也不知道他们此时在何处,即便是告诉了林听然,以她的性格也很难摆脱林家,只会给她多添一层困扰。 既然已经单纯了二十多年,那便继续单纯下去吧。 思及此,时云舒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吃过饭后,两姐妹找了家diy饰品店玩,跟着店长的指导,一起给对方做手链。 江淮景远远地坐在等候区,不理解女生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明明商场里有更精致的现成首饰店。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完成了,林听然给时云舒做的是一串粉钻水晶手链,时云舒做的是白绿色花藤珍珠手链,亲自给林听然戴上。 林听然越看越喜欢,举着手腕甩来甩去,恨不得让商场路过的人都看见: “这也太漂亮了吧,舒舒宝贝你的手好巧啊!” 江淮景跟在身后,盯着那串手链,心底莫名不爽。 他都还没收到过时云舒亲自做的手链。 林听然沉浸在小姐妹独宠的快乐中,丝毫没有察觉,对着时云舒的一侧脸颊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江淮景 瞳孔陡然一震,三两步上前,一把推开像腿部挂件一样的林听然。 林听然猝不及防被推远两三米,呆愣地看着他。 “舒舒宝贝的哥哥,你干嘛推我?” 江淮景面色冷沉,信口胡诌:“她对口水过敏。” 林听然不信:“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亲我家舒舒宝贝了!” “......”江淮景被她一噎,黑着脸看向时云舒,“你让她亲了你很多次?” 时云舒点头:“是啊。” 起初她也对此不适应,但是林听然的热情向来表现得很外在,渐渐地她也就习惯了。 男人神情忽然变得复杂,沉默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 “时云舒,你性取向确定正常吗。” 第65章 山先生 男人神情忽然变得复杂, 沉默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问: “时云舒,你性取向确定正常吗。” “......”时云舒盯着他, 温柔一笑, “江淮景, 你别逼我骂你。” 江淮景眉头缓缓舒展:“急了,看来正常。” 他自顾自往前走,神情放松下来,喃喃自语着, 不知在对谁说: “正常就好, 压力没那么大了。” 林听然一头雾水地转了转眼珠,看着前面的江淮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儿不好?” 时云舒唇线抿直, 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从小就这样。” 林听然重新挽上时云舒的胳膊, 一边向前面的男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啊......怪不得是抽奖送的便宜哥。” -- 几个小辈玩得愉快, 林氏却已是鸡飞狗跳。 周五晚上九点, 林氏集团大楼还是灯火通明, 董事长办公室中, 林蔓坐在办公桌前忙得焦头烂额。 几分钟后, 林修筠走进来, 表情凝重。 林蔓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太乐观。 她眉头紧紧拧起, 厉声斥责:“废物!连钢材都买不到,我养你有什么用!” 林修筠早就看不惯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满地反驳道:“那几家供应商一有货就被易辰高价买走了, 我们又出不起比易辰更高的价格, 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蔓脸色铁青,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愠怒道:“易辰一个医疗公司,买什么钢材?难道他们已经把手伸到建筑行业了?” 林修筠一问三不知:“不知道,那群人嘴严得很,问不出来。” 林蔓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啪”地一声,林修筠一言不发把文件摔到桌上,摔门而去。 林蔓怒意更盛了,忍无可忍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推到地上。 文件和水杯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铺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秘书进来时被这幅场景吓了一跳。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董发这么大脾气。 看来这次真的是集团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了。 秘书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走进去:“董事长,门外有人找您。” 一定又是来讨债的。 林蔓低头抚着额头,冷冷道:“不见。” 秘书面露难色,将对方的意思传达:“他说他是harmias的人,能帮您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林蔓身形微滞,抬起头:“让他进来吧。” -- 一月正值寒冬,北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雪落枝头,窗外北风呼啸而过,从缝隙中沁入丝丝凉意。 即便室内暖气充足,时云舒靠窗坐着,还是不禁打了个喷嚏,从柜子里取出薄毯裹在身上御寒。 距离春节年假只剩一周班了,还有一天是年会,大家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窃窃私语着过年有什么不挤的景点。 聊着聊着有一个会计部的姑娘问起她来:“时总监,你年后有什么打算吗?” 时云舒想了想,如实答:“还没有。” 第146章 前两天接到了外公的来电,问她什么时候放假,他提前买票回去,和祁钰一起陪她过年。 估摸着春节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后面陪陪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那姑娘眼前一亮:“那你要不要和我们组团去爬老君山呀?有些属相过年还免门票呢!” 时云舒在网上刷到过,景点的雪很漂亮,但她还是摇头婉拒:“谢谢,我就不去了。” 话落意识到毫无理由地拒绝,似乎有些冷漠,便又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毯子,抿唇一笑,补充道: “不是我不想去,只不过我身体不太好,雪天容易生病,体力也跟不上,怕去了拖你们后腿。” 会计部姑娘连连道:“没事没事,时总监好好休息,等我们去了给你拍视频。” “好的,谢谢。” 结束聊天后,时云舒又将写好的投标文件完善了一下,提交到网上。 这是她升至技术总监后,在职责范围内新增的一项投标任务,年前就要开标,因此时间很紧急。 刚提交完,微信收到了邱竹雨的消息: 【学姐,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自从上次她给邱竹雨发了一封匿名短信,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想必邱竹雨还不知道是她发的。 时云舒想了下,回她: 【floudy】:好,下午三点,咖啡馆见吧。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磨制的浓郁咖啡豆香气,与舒缓的音乐相互交织,落地窗外科技园一片白雪皑皑,倒是为咖啡馆的下午增添了几分雅致。 时云舒抱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雪梨烤奶,坐在邱竹雨对面,看着半个月前还在朋友圈分享精致美照的小姑娘,如今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无神,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秀眉不禁轻轻拧起:“你最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邱竹雨神情颓废地点头:“学姐,我失恋了。” 时云舒眉目微动,缓缓抬眸:“因为什么?” 邱竹雨垂然欲泣:“因为......我男朋友出轨了。” 时云舒眉眼闪烁了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对出轨零容忍,但是分开了我才发现,我还是放不下他,自从离开了他,我就过得浑浑噩噩,每天脑子里一睁眼就是他,我真的走不出来......” 邱竹雨捂着脸,有几行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时云舒抿了口烤奶,淡声:“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 “不是,我记得的。”邱竹雨精神已经有几分恍惚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时云舒也不跟她打哑谜了:“你男朋友是秦兆川吧。” 邱竹雨停止了啜泣,震惊地看着她:“学姐,你怎么知道?” 时云舒淡淡一笑:“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把京北大学的高材生骗成这样。” “我……”邱竹雨垂下眼睫,无言反驳。 时云舒拿勺子缓缓搅拌着烤奶:“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对我很好。”邱竹雨几乎不假思索地答。 “比如呢?有哪些实质性的表现吗?” “比如......比如......” 邱竹雨张了张唇,以为自己能罗列一大串,却发现一件事都想不起来,那些对她的“好”似乎都只存在于他的口头。 “想不出来对吗?”时云舒面无表情地问,“那你知道,秦兆川在我们公司是怎么说你的吗?” 邱竹雨抬头看着她,眼中还存有最后一丝希冀。 时云舒像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拿着匕首不断往邱竹雨的胸口扎,直到穿透心脏,剖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不仅从未提起过你,甚至对外说自 己从未谈过恋爱,你在他的同事眼中连空气都算不上,你认为这样也是他对你的好吗?” “怎么会……”邱竹雨不敢置信地讷讷道,“他明明说他经常和同事聊起我,大家都很羡慕他有我这么听话乖巧的女朋友的……” 时云舒笑笑,又捅了一刀:“他如果真的这么爱你,又怎么会出轨呢?” 随着她的话落下,邱竹雨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心如死灰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太过投入,频频引人驻足,时云舒几不可察蹙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起身站在她身旁,挡住那些人的视线。 邱竹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原来他一直在欺骗我......我这些天竟然还为了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学姐,我好像个傻子……” 时云舒默默给她递纸巾:“既然断了,那就断个彻底吧。” “没有谁会离开了谁就不能活,凡是你认为离不开的人,只是因为你曾经太依赖对方而已。”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告诫。 邱竹雨坐在那里,渐渐停止了哭泣:“我明白了学姐,我不会再为了他伤害我自己了。” 时云舒放心下来,起身去前台排队结账,正好让邱竹雨缓一缓。 结过账后,邱竹雨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瞳孔已经有了一丝亮光。 她指着咖啡馆心愿墙上的两张便利贴对时云舒说:“学姐,我把你上次告诉我的话写下来贴到心愿墙上了,还有我自己的。你看,我就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吧。” 第147章 时云舒望过去,是一粉一黄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在一起,娟秀的字体分别写了两行字。 “渣男不得好死!我才不是恋爱脑! ——qzy” “爱人先爱己,自己才是那座可以依靠的山。 ——sys” 时云舒莞尔一笑:“字写得真好看,好好学习,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谢学姐,我会努力的!”邱竹雨重重地点头,“那我先回学校上课了,下次我请学姐喝饮料,你一定不要跟我抢了哦。” “好,我等你。” 邱竹雨走后,时云舒站在心愿墙前看便利贴上的字。 大多是前程似锦,金榜题名,还有一些少女不可说的暗恋心事,似乎回到了高中时期,门口奶茶店的心愿墙总是叠了好几层。 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将邱竹雨写下的那两张便利贴拍照留念。 虽然上班要迟到了,但也算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刚按下快门,脑袋忽然被人弹了一下,时云舒吃痛地捂着头,生气地向后看。 江淮景不知何时进了咖啡馆,站在她身后,贱兮兮阴阳她:“上班时间摸鱼?” “......我在拯救花季少女。” 男人嗤笑了声,不置可否。 “你怎么过来了?”时云舒揉了揉脑袋,问。 “过来跟你们许总谈个合作,路过就看见你在这儿拯救花季少女了。” “谈什么合作?又有新项目了吗?” 什么重要合作需要他亲自来harmias谈? 江淮景目光在那张黄色便利贴上落了落,模糊其词:“嗯,就是一个新项目。” “噢。” 时云舒点头,担心涉及商业机密,没有过多追问细节。 “那你谈完了就先回去吧,我也回去继续上班了。” 说着转身要走,江淮景突然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时云舒转头问。 “转过去,你后背蹭了灰。” 时云舒眨了眨眼睛,猜想可能是在哪里不小心蹭到的,没有起疑,照做。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感受到一只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她身上轻轻拍打了好几下。 “好了没?” “嗯,好了。” 江淮景摊开手给她看手上的灰,嫌弃道:“啧,真脏。” “......就你干净。”时云舒无语地撇了下嘴角,“我要回去了,拜拜。” 男人颔首,在原地看着她进了公司才离开。 时云舒进了harmias大楼,恰好碰见去一楼交材料回来的谭茵。 谭茵注意到她身后,奇怪地问:“诶?舒姐,你背后这是什么啊?” “嗯?有什么东西吗?” 难道是江淮景没把灰打干净? 她扭头却什么都看不到,谭茵便主动帮她取下来,递到她面前:“是一张便利贴。” 时云舒当即猜到是江淮景的恶作剧,低声骂了句幼稚。 她从谭茵手中将那张便利贴拿过来,正要团起来扔到垃圾桶中,谭茵余光瞥见便利贴背面,忽然出声阻止她:“舒姐,背面好像有字诶,你要不然看一眼再扔?” 时云舒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将已经被团了一半的便利贴重新展开。 猜想不是乌龟就是王八。 反正以江淮景的作风,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待看清便利贴上的字时,时云舒瞳孔轻轻一震。 只见蓝色心形的便利贴褶皱上,一行龙飞凤舞的遒劲字体缓缓映入眼帘—— 或许,你还有第二座靠山。 第66章 山先生 开标安排在法定假期前的倒数第二天班, 相比于其他部门的懈怠和松散,时云舒的团队明显压力大了许多。 坐车前往开标地点的路上,时云舒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之后是小兰朵儿稍显稚气的声音。 “姐姐, 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等你好久了。” 小姑娘声音很轻, 委屈巴巴的。 时云舒这才想起来,这些天她忙着写投标文件,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医院探望兰朵儿。 她心生愧疚,放软语气哄着:“对不起小朵儿, 姐姐最近太忙了, 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你再等姐姐两天好吗?等姐姐后天下午放了假, 就去找小朵儿玩游戏好不好?”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失落的情绪仿佛从对面弥漫散开, 通过无线声波传递过来, 让时云舒更加愧疚不安。 小兰朵儿格外乖巧懂事, 应道: “好的姐姐, 那我在医院等等你。我昨天画了一副你和我、还有叔叔一起玩的画, 护士姐姐说画得很好看, 我想给姐姐也看看。我们说好啦姐姐, 你后天下午一定要过来哦。” 她的语速很迟缓, 柔软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听话得让人心疼。 时云舒郑重地点头:“姐姐向小朵儿保证, 很快就会去看你。” 安抚好兰朵儿, 电话转接到江淮景, 声音清淡:“兰朵刚才在医院喊着要见你,我就把你的电话给护士了。” 时云舒猜到了:“嗯, 我知道,我争取参加完投标会就过去。” 这是她临时决定的,刚才怕给了兰朵儿希望又让她失望,才没有说。 “她......” 听到竞标二字,江淮景欲言又止,最终嗯了声,转而问:“你们今天在哪投标?” 第148章 时云舒报了个地点。 “几点开始。” 时云舒没答:“你要过来?” 男人腔调慵懒:“嗯,过去看看。” “......你还是别来了吧,上次的事已经引起不少流言了,而且你们公司又不参与投标,你再过来的话不就实锤了吗。” 对方不情不愿地答应:“行吧,那你自己注意情绪,医生开的药别忘带了。” “我知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我不是在关心你?”男人冷呵一声,在电话中讥嘲道,“时云舒,你有点良心。” 时云舒俏皮一笑,从羽绒服口袋中掏出白色药瓶,靠近电话晃了晃。 清脆的药片碰撞声在车厢内响起,她问:“听见了吗?带了一瓶呢。” 江淮景这才放心,交代了两句就挂了。 时云舒在车上又和谭茵他们交代了一些投标细节,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投标会,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她向来是一个准备充足的人,这些流程和竞标演讲稿都复盘了许多次,把握还是挺大的。 到了竞标会现场,第一时间将密封好的投标文件交给客户联系人检查,等所有供应商到齐后,去会议室抽签。 时云舒运气不太好,抽到的顺序比较靠后,等轮到她差不多要临近中午了。 会场内暖气开得很足,几个人都脱下了羽绒服外套,并排坐在后面,等着上去讲标。 快轮到她时,时云舒提前去了趟卫生间,却意外在门口碰到秦兆川,像是在特意等她。 “秦总监不是应该在公司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云舒冷冷看着他。 “时总监第一次参加招标会,许总怕你没有经验,特意派我来协助一下你。”秦兆川笑着说。 时云舒淡淡瞥了一眼他:“那麻烦秦总监帮我谢谢许总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们b组都是经过磨炼的人,一场投标会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秦兆川手里夹着一只未点燃的烟,呵呵一笑:“时总监现在果然不同往日了,说话都这么有底气。” “我只是不敢与虎谋皮。”时云舒讥笑反驳,“快到我了,没什么事秦总监就先回吧。” 知道他不安好心,时云舒没有与他多聊,从他身侧径直走过。 刚走没两步,听见他在身后意味深长地说: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时云舒脚步微顿,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俩有一点还挺像的。”秦兆川缓缓勾唇,眉眼间带着浓重的戾气,“那就是都被父母抛弃过,最后还能出人头地。” 时云舒拳头不禁握紧:“是谁告诉你的。” 她明明藏得很好。 秦兆川没告诉她,自顾自说:“我妈出轨跟野男人跑了,把我留给那个酒鬼畜生,每天赌输了就回家拿我撒气,其实我也考上了京北大学,村委会给我筹了一笔助学金,结果被他发现,把钱全部拿走赌光了还不知足,把我拖在大街上打,逼村子里的人给我捐钱。没人再敢帮我,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也没了。不过没关系,后来我亲手把这个男人毒死了,还有我那个厚颜无耻的妈,她在外生的女儿接受不了被我甩掉的痛苦,也抑郁自杀了,他们全家人现在都痛不欲生。” 时云舒皱着眉头听他说完这些,低声骂道:“疯子。” “你说得对,我就是疯子,不疯我怎么能凭借高中学历站在现在的位置呢?”他笑意盈盈地说完这些,看向她,“让我来猜猜,你是因为什么被抛弃的?” “先天性心脏病?”他笑得像个恶魔,“的确,我如果生了一个有心脏病的女儿,还不如让她在出生时就给她一个痛快,免得整天胆战心惊的,费尽心力养一个短命鬼。” 心脏蓦地刺痛了一下,她听见自己晦涩的声音:“这些也是她告诉你的吗。” 秦兆川笑笑,不置可否:“你的童年也挺煎熬的吧,没有朋友,没有父母,甚至连一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你身边的人一定过得比你还痛苦吧,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选择放过自己,抛弃你。” 他咂声道:“这么相似的经历,我们不当盟友可真是可惜了。” 时云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没有再继续听他说下去,转过身离开。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却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酒店的走廊人来人往,却又好像只剩下她自己。 林蔓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将她的前半生当成茶余饭资,说给别人听的呢? 尘封的往事被残忍地揭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冰冷窒息的病房,任她如何嘶喊也不回头的背影,只留下一封辞别信的小屋,在她病弱之时每日抽掉一管血的护士...... 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放,明知道秦兆川是在故意影响她的情绪,她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身体的颤抖。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胸口似乎被压上一块大石头,让她无法喘息。 身体轻晃了一下,她定了定神,逼迫自己不要再回想。 此刻急切地需要一片药来缓解,她快步走到会场座位处,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椅子。 第149章 她蹙紧眉头,问:“我的羽绒服呢?” 谭茵答:“噢,工作人员看我们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占地方,就帮我们收起来了,说等下结束就会还给我们。” “什么?”时云舒面色一滞,“他们收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谭茵摇摇头,“舒姐,你是有什么东西没拿吗,我去找他们要回来吧。” “我跟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下面请第17号投标人上台介绍竞标内容。” 时云舒唇线抿直:“你帮我拿回来,我去讲标。” 她走上台,看着台下乌泱泱的评委,缓缓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有些艰难地做了两次深呼吸,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对着话筒吐字清晰地讲述着: “尊敬的各位评委上午好,我是harmias公司的时云舒,我司自创建迄今已有十八年历史,主营云计算、ai算法、大数据模型预测、金融科技等多项信息技术,具有先进的创新团队和丰富的项目经验,本次投标内容主要包括以下几项......” 这场投标她排练了多次,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胸口的窒息感,时云舒顺利地介绍完了投标内容,她的逻辑条理清晰,报告做的简洁明了,台下评委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对她讲述的内容表示肯定。 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略过最后排的秦兆川,双腿交叠,此时正笑眯眯地望向她。 时云舒瞳孔骤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将视线收回。 之后是提问环节,一大半评委就对投标项目的理解和设计思路进行了简单的提问,看上去对时云舒所讲述的内容极其感兴趣。 时云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礼貌地等每个评委说完,先道谢再回答,而且每个问题都答在了点子上。 评委们频频点头,即便是坐了一上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很认真地和时云舒探讨着,然后各自在打分表上各项写下将近满分的数字。 前面十六位投标人加起来只用了三个半小时,到了时云舒这里,足足问了半个钟头。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用等开标就知道,最后中标人非harmias莫属了。 结束后,时云舒走下台。 脚步已然虚浮,眼前铺着红色地毯的台阶变得模糊。 谭茵跑过来把药和水杯递给她:“舒姐,你快把药吃了吧。” 时云舒点头,伸手去接。 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67章 山先生 几个小时前, 天光熹微,春节将至,北城机场已经挂起了霓虹彩灯和一串串小红灯笼。 一位老者在下属的搀扶下从商务舱缓缓走出, 棕褐色瞳孔炯炯有神, 带着久违的喜悦。 老者看着翻修的机场感慨:“北城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 咱们七年没回来了。”身边的中年下属附和他说,“祁老先生,少爷已经在接机口等我们了,要通知舒小姐吗?” “不。”祁思源打断他, 瞪着眼珠子威胁, “我特意骗舒丫头除夕才到,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你要是敢打乱我的计划, 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冯叔忙应, 扶着他向出站口走去, “您对舒小姐可真好啊。” “没办法, 我祁家就这一个小外孙女, 可不就得宠着吗。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 让她留在洛杉矶陪我她不愿意, 我可不就得回来陪她了。” 祁思源拄着拐杖, 花白的眉眼笑出了几层褶子, “外国人的钱挣得差不多了,该给孙女制备嫁妆了。” “您说的是。”冯叔笑着答, “到时候舒小姐的嫁妆一定是价值上亿。” “上亿哪够?”祁思源吹起胡子, “等舒丫头结婚, 我一定要宴请全城,铺十里红妆, 举国同庆。” 冯叔哈 哈一笑:“倒是我保守了。” 祁钰一大早就被拽起来接机,站在闸机外睡眼惺忪,合上又睁开。脑袋还是迷糊的状态,一点一点的。 看见亲爹后瞬间清醒,招手:“这儿呢这儿呢。” 等他们出站,殷勤地扶着祁思源另一边:“爹,您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咱商量个事儿呗。” 祁思源一听就知道他这个懒蛋儿子又想撂挑子不干,板着脸说:“没得商量,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别整幺蛾子。” 祁钰瞬间垮了脸。 祁思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家的孩子都明争暗斗抢家产,他们家的这俩一个个都对钱不感兴趣,挣的钱送都送不出去。 “舒丫头的公司在哪呢?等会收拾完东西带我去看看。” “得嘞,就知道您整天光惦记您那宝贝外孙女了,几个月没见连人带公司都搬回来了,这些年也没见您特意为我回一趟国。” “别废话,赶紧走。” 一行人坐上加长林肯,祁钰刚系上安全带,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接通:“不买房不整容不买保险,没钱没房没孩子。” 那边愣了一下,才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您好,请问您是时云舒小姐的家属吗?这里是中心医院,时小姐现在情况危急,需要签病危通知书,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 第150章 祁钰瞳孔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 下午,林听然本来要出门上礼仪课,走到半路想起来耳机忘带了,又折回来取。 路过林蔓的书房,无意中听到里面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我只是让你阻止她中标,谁让你把她药拿走的?!”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再不怎么喜欢,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告诉你秦兆川,如果出了人命,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到这儿就中止了,还能听到手机被摔到桌子上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林听然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母亲的话。 唯一的女儿......难道不是她吗? 但她没有吃药,也没有在竞标,甚至刚刚还在跟妈妈说再见。 她知道今天竞标,还在吃药的,只有舒舒宝贝。 所以......舒舒宝贝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是这个逻辑吗? 林听然听得一头雾水,想不清楚。 但她更关心的是,舒舒宝贝怎么样了。 刚要转身,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林蔓看到本该去上礼仪课的林听然,此时一脸错愕地站在书房门口。 周遭空气瞬间被抽干,女人本就愠怒的神色越发凛然。 “你都听见了什么。” “我......”林听然被吓得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我什么都没听见。” “听然,我最讨厌撒谎的孩子。” 林蔓精明的眸子紧紧锁住惊慌失措的女孩。 林听然被吓得快要哭了,不停地后退摇头:“我真的没有,妈妈,我要去上礼仪课了。” 林蔓显然不信,面容绷紧,吩咐下人:“小姐受了惊,给我好好看着她,一步房门都不许迈出去。” “妈妈,我求求你不要,我再也不敢撒谎了,我求你别关我,你让我去看看舒舒宝贝好不好......” 林听然哭着祈求,林蔓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她的哭声越来越远,隔绝在房间内。 -- 深夜两点,icu病房内,心脏检测仪嘀嗒作响,面容苍白恬静的女孩戴着呼吸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左手虎口下方有几道渗着红血丝的指甲印,是她在台上用尽全力按下的疤痕。 数不清的塑胶管子点缀在周身,她任由医护人员在她身上加入各种心肺复苏仪,就像是一只即将坠落的天使。 时云舒已经在里面抢救了十几个小时了,隔着厚重的大门,没有人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重症监护室门外,站了整整两排人,苏芸依偎在江父的怀里,啜泣不止:“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芸下午原本正在家里和江杏泉一起盯着下人准备过年的餐点,特意做了时云舒最爱吃的鱼排、水果干和开心果,还把家里各方小院都贴满了对联和窗花剪纸,四角长廊挂上了红灯笼。 这是时云舒回来后过的第一个年,他们将家里布置得比老爷子的生日还要隆重。 他们站在大红灯笼下,满意地看着喜庆的院子,期盼着除夕的团圆饭,却没想到,率先接到了死神宣判的电话。 江茗雪抚上她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喉间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 谭茵已经哭到眼睛肿成两颗核桃,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都怪她考虑不周,让人拿走了舒姐救命的药,都怪她...... 江杏泉和祁思源年事已高,小辈们都劝他们坐下,却没有一个人坐得住。 江杏泉拄着拐杖站在墙边,没想到再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重逢,竟是这样的场景。 两人皆无心叙旧,原本精神矍铄的祁思源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江杏泉不忍直面,掏出手帕背过身去,默默擦去眼底的浊泪。 他自诩医术高明,在亲人濒死之时却无半分用武之地。 病房外气氛压抑得不像话。 江淮景一动不动站在门口,黑眸沉冷,周身像是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像是一座冰雕,伫立在重症监控室的门外。 不怒也不悲,就那么僵硬地站着。下颌线紧紧绷起,眼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人是他送进来的,她在里面抢救了多久,他就在这里站了多久。 久到腿部肌肉已经僵硬酸痛,他却仿佛没有知觉。 他今日心中莫名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即便时云舒不让他去,他忙完手头的事,还是赶到了会场。 只可惜,他还是晚来一步。 直到蒋昭过来汇报: “江总,拿走衣服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涉事人员已经被带去做口供了,但秦兆川没有直接犯罪证据,公安无法扣押。” 男人终于有所松动,染上浓重猩红的瞳孔小幅度动了一下。 声音低冷:“公安无法扣押,那就以我的名义扣押。” 蒋昭迟疑:“这样恐怕不合规矩。” 男人忽然扯唇,有一种恣意的张狂和堕落:“怕什么?” 他轻轻摩挲着指腹,上面残留着从时云舒虎口穴位处蹭到的殷红献血:“她如果出了意外,我带他们一起去陪她。” 蒋昭神情一震,知晓他并非在说笑,遂低头照做。 又过了半小时,厚重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第151章 众人迫切地走近,却只能从缝隙中远远望一眼。 只一眼,就刺痛了江淮景的双眸。 几位医生面色凝重地从中走出,皆是缓缓摇头: “耽搁时间太久了,反复心衰、心脏骤停,我们已经做了多次交感电风暴、心肺复苏和电除颤,命是暂时用ecmo吊住了,但是她的心脏已经完全罢工了。” “家属也不要太难过,我对这个小姑娘有印象,小时候就是在我们这儿做的手术,其实她本身心脏功能就不全,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再加上前一阵的复发,这个结果只是早晚的问题。” 这番话几乎已经在宣告了一条生命的死亡。 苏芸眼前发黑,整个人都瘫倒下去。江茗雪控制不住眼泪,捂着嘴无声哭泣。 两位老人纷纷哽咽,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 祁钰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墙,向来不正经的他此刻眼眶不禁润湿。 在场的人,只有江淮景冷静得几乎可怕。 静静听完医生的话,平静地问:“换心呢。” 心脏外科主任不禁多打量了他一眼, 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冷静沉着。 他点头:“心脏移植术的确是唯一的出路,你既然了解这项手术,想必应该清楚,心脏供体是最稀缺的资源,要求血型、体型、年龄都匹配,很多人等了一年,到去世都没能等到匹配的心脏源,以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多再维持五天,如果没有等到适配的心脏源,神仙再世也难救。” 在场的人闻言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祁思源率先开口:“我是她外公,带我去做配型。” 祁钰顾不得抹干眼泪,上前一步:“我是她舅舅,身体比老头子好,别用他的用我的。” 江茗雪声线细柔:“我和云舒身形相近,我也愿意做配型。” 眼看着苏芸和江老爷子都自告奋勇要主动捐献,江淮景出声打断。 “活人不能做心脏捐献,即便你们愿意,她也不会同意的。” 医生肯定地点头:“这位先生说得对,目前医学界所能允许的心脏移植供体只能是脑死亡患者,即便是家属也不行。” “那怎么办,只能干等吗?”祁钰有些着急,“你们就用我的吧,我真的心甘情愿,没有人逼迫。” 医生无奈摇头:“目前来看的确只能等着,如果有匹配成功的心脏供体,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走廊不允许聚集,医护人员开始疏散家属。 所有人又恢复了沉重的心情,他们都知道,医生给了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这几乎与直接宣判死亡无异。 老人被送回去休息了,江淮景没有走,他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守了整整一晚上,面色疲惫不堪。 待到天色将亮时,才缓缓抬脚,下了电梯,向住院楼走去。 整个过程中他比任何人都镇定,甚至只有他没有主动提及捐献心脏的意愿。 因为早在六年前,他就已经取来时云舒的血液样本,做过心脏配型。 只可惜血型并不匹配。 他刚才对蒋昭所说的话并非是假的,如果能一命换一命,他定义无反顾。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怕法律的责罚。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留意脑癌患者,资助他们治疗,只为日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留一线生机。 他自认动机不纯,心术不正。 若有天谴,那便尽数加在他身上。 他只想替他的小病秧子,向上天偷一命。 第68章 山先生 住院部, 兰朵儿刚做完最后一次化疗转入普通病房。 小姑娘瓷娃娃般漂亮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没有戴遮挡小脑袋的帽子,也没有再偷偷穿上漂亮的衣服。 就是一件简单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手上抱着一副画框, 上面是她花了两周时间画的画,画上有树,有云,有小草, 有年轻的哥哥和姐姐, 还有她。 她眼皮困倦,却强撑着睁开, 喃喃自语:“再坚持一下, 姐姐今天就要过来看我了, 朵儿……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护士在一旁无声抹着眼泪, 这些天小姑娘就是靠着这幅画和“姐姐”的承诺, 才又多坚持了半个月。 兰朵儿声音很轻很乖地问护士:“护士姐姐, 我今天可不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去见云舒姐姐呀。” 护士匆忙擦去眼泪, 强颜欢笑, 故作轻松:“当然可以啦, 姐姐帮小朵儿换上漂亮的新衣服, 小朵儿今天就是最漂亮的小仙女。” “……太好了,谢谢姐姐。”小姑娘语速极其迟缓地答着。 半个小时后, 兰朵儿在护士的帮助下换上一件坠着亮片的蓝色仙女蓬蓬裙, 转起圈圈来是一把坠着流苏的花伞。 只是兰朵儿转不动了。 她甚至已经坐不起来了。 瘦弱的身体靠在护士的怀里, 勉强支撑着精神,翘首以盼盯着门口, 却只看到了年轻叔叔。 江淮景身形微顿,在门口驻足了许久,才缓步走进去。 不等他问,护士就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最后一天了。 第152章 如果不是为了见时云舒,兰朵儿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念了。 江淮景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悲恸,略点了下头。 兰朵儿是他在大学时资助的,当时他只是路过病房,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互相推卸责任。 “你作为她的妈妈,不应该出一份力吗。” “这是你女儿,抚养权在你手上,凭什么让我付医药费?” “行,那就都别管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治不起她。” “......” 离婚夫妇双双放弃重症的兰朵儿,他远远在病房门口看到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初被抛弃在病房的时云舒,或许那时就像她一样无助。 当时他还只是大三,手上的存款都用来创办工作室了,他并没有向家里要钱,而是靠贷款,一路资助小姑娘治疗抗癌到现在,迄今已经四年有余。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仅有的一次善举,会在多年后给病重的时云舒带来生机。 “叔叔,姐姐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呀?”兰朵儿稚声问。 江淮景垂下眼睫,低声:“姐姐......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兰朵儿委屈地皱起鼻子。 “因为姐姐生病了,很严重的病,被关在一个封闭可怕的屋子里,叔叔也见不到姐姐了。” 两行泪从兰朵儿的脸上滚落,她问:“叔叔,怎么才能治好姐姐,我还想再见姐姐最后一面。” 男人张了张唇,喉间却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许久发不出声音。 “如果治好姐姐的代价是,让你永远见不到姐姐呢。” 兰朵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想到见不到姐姐最后一面很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转了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珠,歪着光洁的小脑袋,哽咽着答: “只要能治好姐姐,我就不吵着要见她了。” 江淮景缓缓吐出一口气,残忍地开口:“如果需要拿你的心脏换呢。” 兰朵儿不假思索地答:“朵儿愿意捐给姐姐。” 眼眶干涩难耐,他缓缓启唇:“好,那叔叔替姐姐谢谢朵儿。” 兰朵儿低着头,手指捏着裙摆的亮片,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抬起头对他说:“叔叔,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姐姐录一段像吗,我有好多话想对姐姐说。” 江淮景耐心地嗯了声:“好。” -- 兰朵儿是o型血,和时云舒的身高、体重、心电图各项都很匹配。 当天深夜,兰朵儿被宣判脑死亡,医生对时云舒的受体进行了综合评估。 手术安排在除夕夜,祁思源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重症监护室依然不允许探视,他们轮着守在icu门外。 除夕当天,苏芸和江茗雪白天去寺庙为时云舒祈福,晚上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外,包括迟青。 心脏移植术精密复杂,但成功率相对较高,风险主要在于术后的急性排异反应。 原本这场手术安排迟青当副主刀医生,但他拒绝了。 他怕自己会被个人情感所影响,产生错误的判断。 手术晚上八点开始,兰朵儿的遗体和时云舒的病床一前一后被推至最高级别的百级层流手术间。 十几位医护人员穿着绿色手术服,在兰朵儿被盖住的遗体围成一圈,主刀医师的指令落下,所有人一齐鞠躬,对即将剖开遗体致歉,亦是向器官捐献者致敬。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明明是昏迷状态,却似乎感知到兰朵儿的死亡,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一滴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无影灯下,主刀医生和所有医护人员皆面色紧张严肃,一针针麻醉打在心脏供体和受体身上,精密的手术刀在女孩胸口划开十厘米的口子。 三尺无菌台上,数不清的止血纱布、冰冷的器械,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一个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 苏芸和江茗雪手里握着白天替时云舒求来的福袋,在心中默念祈福语。祁思源和江杏泉看似沉稳,实际上握着拐杖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 手术进行到半小时时,电梯口跑出一个年轻女孩,一瘸一拐地奔向手术室门口。 她连外套都没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嘴里不停喊着“舒舒宝贝… …舒舒宝贝……”。 众人一齐望去,待走近才发现,女孩脸上灰扑扑的,不知从何处蹭了好几处灰,打理精致的棕色卷发如今也乱糟糟的,裸露的手背上还有明显的擦伤,不停向外渗着血珠,膝盖上、小腿上的打底裤脏兮兮的,看起来尤为狼狈。 除了祁钰和蒋昭,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包括祁思源,他甚至从未见过林听然。 祁钰面露疑惑:“云舒怎么会和听然认识。” 他虽气姐姐为了一个外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却还是记挂着姐弟之情,在认回时云舒前,他一度认为林听然才是他们林家的血脉,故而会在暗中帮扶林氏一家和这个假外甥女。 直到九年前得知姐姐将亲生女儿抛弃,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是在助纣为虐,从此再也没插手林家的事。 第153章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有蒋昭知道大概: “林小姐和时小姐是好朋友,这件事江总也知晓。” 众人这才放下戒备。 祁思源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假外孙女,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索性不理会。 现下没有人有闲心在这件事上计较,更没有精力关心林听然是怎么从二楼跑出来的。 江茗雪在医馆给她把过脉,对她三天不饮不食印象深刻,虽不知她的身份,却知道林听然与时云舒关系很好。她想,如果云舒醒后看到好朋友受了伤,一定会难过。 便走过去替她擦了擦脸,柔声说:“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林听然眼中蓄满了泪水,眼中还弥漫着没有消散的恐惧和害怕,她摇头:“姐姐,我不去。” “我想等舒舒宝贝出来。”女孩语气坚定。 江茗雪劝说无果,只能叹了口气。 她身上没带医疗包,现下也无法帮她,只好随她陪大家一起等着。 祁思源、冯叔、祁钰、江杏泉、江茗雪、苏芸、江父、林听然、谭茵、迟青、蒋昭……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他们聚集在手术室外,等时云舒平安归来。 江茗雪转身,忽然发现江淮景不在。 疑惑地问:“淮景呢?” 这些日子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怎么手术时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齐齐看向蒋昭。 蒋昭被看得一愣,连连摆手:“这回我真的不知道,江总没跟我说。” 江茗雪只好给他打电话,却一直显示无人接通。 -- 城南的一座无名山上,一处僻静幽深的寺庙坐落于此,名唤白塔寺,据闻是祈福安康最灵验的庙宇。 江淮景从未去过寺庙,此前并不知晓傍晚七点就闭寺了。 他是七点半赶到的,寺庙的僧人已经在打扫台阶,准备过除夕。 他站在山脚下,向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茫然,有些举足无措。 寺庙的住持恰好要关门,见他久久伫立在门口,不由问:“施主,你是想祈福吗。” 江淮景点头:“嗯。” 住持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已经闭寺了,您明天再来吧。” 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执着地站在原处不愿走。 住持似乎从中读出了什么,不由问:“您想祈福的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江淮景声音晦涩:“她在手术台上。” 住持心生动容,沉默了片刻,最终将门重新打开:“施主,请进吧。” 男人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谢谢师父。” 江淮景踩着一级级台阶走入古寺,夜晚的古寺静谧幽深,只点了几盏灯,却凭借香火和月光燃亮了曲径小路。 住持念在有缘,命人打开了一半的灯。 江淮景道谢,没有再多叨扰住持,独自一个人进大殿祈福。 白塔寺是佛像最多的寺庙,除了求平安,还能求仕途、送子、生财,因为在山上,每隔两座大殿就要继续攀上几十层台阶,因此在白塔寺祈福应验是最多的。 江淮景看着这些陌生又极其相似的佛像,一时不知该拜哪一尊。 略略思忖了下,随意挑了一间大殿,走进去祈福。 古寺香火弥漫,寒山夜冷。 两个小时后,住持和弟子们围炉夜话结束,带着大弟子从禅房中走出。 一抬头,发现那道修长的身影还未离开,穿梭在佛殿内,进入一间便点香叩首,无论消灾延寿的释迦,或是祈求学业进步的文殊,此刻甚至在笨拙地对着一座送子观音虔诚祷告。 大弟子心生困惑:“师父,他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会有人又求学又求子的呢? 住持注视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看透了一切,缓缓道: “他不知道哪尊神佛能佑她平安,便将所有佛像都叩拜了一遍。” 第69章 山先生 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 过程很顺利,也没有明显的排异反应,只是时云舒昏迷太久, 又打了足量的麻醉剂, 无法立即醒过来。 术后还需做几天排异反应观察, 时云舒又在icu里待了一星期,这期间家属只能送餐,不能探望。 时云舒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睡了快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清楚地记得昏倒前的那一刻, 江淮景从会场后方快步奔来, 接住了她。 那双黑瞳犹如深潭,掺杂着担忧、心疼、紧张。 但更多的是恐惧。 是的, 恐惧。 那是时云舒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这个词。 没有人能想到, 向来桀骜不驯的江家少爷有朝一日竟也会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 时云舒知道, 他在害怕她死去。 她短短的前半生尝尽了人生苦楚, 病痛、离别、抛弃。 因为受得苦楚太多, 所以她将自己封闭起来, 不去伤害别人, 也不想被伤害。 久而久之, 她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如秦兆川所说, 她的存在也在给别人带来痛苦, 给爱她的人带来负担。 第154章 她笨拙地回应江淮景的爱,被动地接受林听然的热情, 有所保留地承受外公和舅舅对她的好。 甚至连迟青都觉得她冷漠无情。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本以为心脏的残缺永远弥补不了, 她会永远这样冷漠下去。 但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封闭的内心早已不知不觉间被撬开了一角,不止是爱情, 更是亲情和友情。 上天怜悯,将她曾经失去的尽数还给了她。 而她似乎也在他们的引导下,在这场封闭的过程中修复自我,只等一个契机向他们绽放,向世界绽放。 而这个契机提前到来了。 她曾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无论何时死去都能坦然面对。 然而当真正面临生死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有那么多遗憾没有完成—— 她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外公,没能陪外公多下几局棋; 还没等到和舅舅过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她亲手做的火锅; 她还没有告诉然然,她早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还没有履行承诺,去探望可爱的小兰朵儿; 她还没有找到养父母,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还没等到姐姐将中医发扬光大,创建女子医馆; …… 对了,还有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还是放不下他。 她曾告诉林蔓,她留在北城的意义早已换做了其他人。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 …… 时云舒仿佛看到了江淮景不远万里,请来救世的小天使,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出。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沉睡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女孩迟缓地转了转清 亮的眸子。 没有想象中的家属陪护,护士也不在,只有冰冷无菌的icu,滴滴作响的医疗机械,封闭的环境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她眨了眨眼,大脑持续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但左心室的跳动似乎比从前更有力了些,她想去摸一下,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胳膊僵硬得抬不起来。 这颗心脏给她的感觉有些陌生,却又莫名有些亲切,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护士见她醒来,问了问她的情况,喊来医生做了记录,时云舒这才得知自己这些天经历了一场心脏移植手术。 她垂眸落在胸口处,蓝色布料下面是裹着厚纱布的伤口,再深处是一颗捐献者的心脏。 身体肌肉渐渐缓了过来,她抬手轻轻覆在上方,感受着这颗心脏的跳动,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等到一颗匹配的心脏。 她在心中道谢,虽然不知道捐献者是谁,但她会带着她的心脏好好活下去。 术后还在观察期,忌大喜大悲,亲人容易牵动病人的情绪,所以每天只能有一位家属探望半小时。 第一天是祁思源,他穿着蓝色无菌服,拄着拐杖进来,又花白了许多的头发藏在医护帽下面,他笑得很精神,但时云舒还是能看出来,这几天外公像是老了十岁。 “外公......”她张了张发干的唇,轻唤道。 祁思源坐在病床旁,故作轻松地笑说,“你这丫头,外公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反倒给外公来了个惊吓。” “对不起,外公......”她自知不孝,在呼吸机中愧疚地道歉。 祁思源眼眶酸涩,怕影响时云舒的心情,强忍着没落泪。 驰骋商界的祁思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特意从国外回来陪唯一的外孙女,想要安享晚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他八十多年来所遭受过最大的打击,一切功名利禄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时云舒几个月不见又瘦削许多的脸颊,不住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二天是祁钰,第三天是江茗雪,第四天是江老爷子,第五天是林听然。 林听然特意换了一件袖子很长的外套,将手背盖住,但放下装了稀粥的保温桶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时云舒看到。 她问:“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林听然愣了一下,故作才看见:“啊......不知道在哪擦到的,舒舒宝贝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她笑得太假,时云舒一眼就看破了: “林蔓又关你了吗。” 从她口中听到林蔓的大名,林听然语滞了一瞬:“她......” 时云舒眉眼温和:“我本来想找到你的亲生爸妈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为我的隐瞒向你道歉。” 她语气郑重:“对不起。” 林听然不停地摇头:“舒舒宝贝,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否则你的病说不定早就被治好了。” 被关的这几天,她从来没有怪过时云舒,甚至很感激,她的舒舒宝贝在明知自己抢了她的位置后,还会不计前嫌地主动帮她这么多次,该愧疚的是她。 时云舒看着她,吓唬道:“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林听然连忙止住眼泪,笑容大大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第155章 “我不哭了不哭了,舒舒宝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嗯,好啊。” 观察期持续了一周,最后一天来探望她的是江淮景。 时云舒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要带着呼吸机,稳固一下。 她躺在病床上静静看着男人走进,身上穿着对他来说短了一大截的无菌防护服。 十天没见,他的身形还是那样宽大挺拔,只是显而易见消瘦了几分。他戴着口罩,看不清神情,但眼底的阴翳还是藏不住这些天的疲惫。 时云舒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在旁边坐下。 “江淮景。”她轻声喊着。 男人抬眸看她。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闷闷的声音从呼吸机中传出,细软的声线像是在小小地抱怨。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眼睫微微低垂,声音清冷,几分倦怠: “我猜你应该没那么想见我。” 所以在每天决定让谁进去探望时,他都识趣地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明明是最想见她的人,却一步步沉默地退却。 他想,林听然都会比他重要。 这些日子思念像是蚂蚁一样噬心入骨,他守在监护室外,看似靠在长椅上小憩,实际上在认真听着祁外公、林听然等人描述她的状态,听到他们说“能说话了”“可以进食了”“胳膊也能动了”“没有排异反应”,他的心才能一点点安定,艰难地陷入浅眠。 等与她最亲近的人都探望过了,才轮到他。 时云舒听完这句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牵起一个浅到几乎看不到的弧度,轻轻嗯了声。 不知是表示“她知道了”,还是在肯定江淮景的猜想。 江淮景不知道,但他更不敢问。 他知道,大概率会是后者。 他现在已经不敢提出任何过多的要求,他怕影响她的情绪,怕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下一秒就又要消失了。 他将目光瞥向别处:“喝水吗。” 时云舒摇头:“不渴。” 他环视四周,又问:“吃东西吗。” 时云舒还是摇头:“不饿。” 男人紧蹙着眉头,看上去极力想为她做些什么。 但icu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医食都有她们照看,他似乎的确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他有些苦恼地思索了下,最终将手放在时云舒的胳膊上:“我给你按摩。” 时云舒不禁弯了弯眼睛,没再阻止他。 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力度很轻地替她活动着手指关节。 他下颌线紧绷,眉头紧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线,不敢太用力。 在他眼中,时云舒现在就好像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怕自己没轻没重的会伤到她。 时云舒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歪了下脑袋,忽然轻声喊他:“江淮景。” “嗯?” 男人短暂地抬了一下头,复又重新低了回去,神情专注地落在女孩的手指上。 清浅的笑意倏然在时云舒唇间蔓延开,呼吸机上覆盖了一层雾气,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和好吧。” 女孩隔着呼吸机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江淮景指尖蓦地顿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眸:“你说什么?” 时云舒抬起另一只手,解开束带,将呼吸机取下,露出不着粉黛的素净小脸。 “我说的是——” 她浅浅笑着,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中盛着点点星光。 没有了外物的遮挡,她的声音清晰而明了: “江淮景,我们复合吧。” 第70章 山先生 “江淮景, 我们复合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江淮景的表情瞬间滞住,他眉头紧紧锁住, 自顾自地沉思着, 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男人骨骼分明的左手还置于女孩的手上, 时云舒明显感受到从他无名指传来的跃动,一下一下地,加快的心跳冲击他的胸膛,再由血管经络传至她的指尖, 连带着她也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时云舒静静地看着他, 平稳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静谧的重症监护室中,消毒水气味弥漫, 心电监护仪嘀嗒运转着, 黑色屏幕上的曲线跳动频率渐渐增大。 倘若有一台连接着江淮景的心跳, 上面一定会出现一座座极为明显的陡坡。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张了张薄唇, 却没能发出声音, 反倒让时云舒忍俊不禁, 轻笑出声。 江淮景面上浮现一抹尴尬, 稍 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压下心底的波涛骇浪, 故作镇定地略点了点头:“嗯, 好。” 然后抬手将她刚刚取下的呼吸机带子重新扣上,沉稳冷静得不符合常理:“戴好, 别随便摘下来。” 修长的手指擦过时云舒脸颊一侧的皮肤, 掀起一圈圈涟漪。 时云舒的口鼻重新被呼吸机覆盖, 若非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以及他手心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 她甚至要怀疑他不愿意复合。 她微微歪着脑袋看他,莫名觉得他这幅模样有些可爱。 icu没有钟表,也不允许带手机,她在心中估摸了下时间,逗他: 第156章 “还有十分钟,你确定还要继续装矜持吗?” 江淮景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也不想装矜持,但他的确没想到时云舒会在这个场景答应复合。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冰冷的医疗机械占了一半空间,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充斥着鼻腔,就连墙面都是象征着死亡的冷寂白色,没有一点浪漫的氛围和格调。 她还戴着呼吸机,以至于他什么都做不了。 冷静下来之后,男人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时云舒,你确定想好了吗。一旦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他语气格外郑重,像是在签订生死契约。 闻言,时云舒当真凝神思考起来:“你这么说的话……” 江淮景当即心慌起来,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紧张地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女孩几分娇俏地弯了弯眼睛,同样郑重地回视着他:“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反悔。” 江淮景压下将她捞起抱在怀里的冲动,修长的手指牢牢扣住她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势。 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他的语气强势而霸道: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 时云舒粲然一笑,反握了回去。 “对了,小朵儿那里你帮我向她解释了吗?”她问。 闻言,江淮景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轻嗯了声:“说过了,等你恢复了就带你去看她。” 时云舒还处于观察期,移植后的心血管还没复原好,现在不能有过激的情绪波动,他不得不暂时隐瞒事实。 时云舒没有起疑,轻声应道:“那就好。” “秦兆川呢?” “被我关起来了。” 时云舒心中一跳,有些担心他会冲动行事:“你没打他吧?” 江淮景语焉不详:“没怎么打,还请他住五星级酒店。” 也就是不小心放了几条蛇、蝎子之类的毒虫进去而已。 “那就好。”时云舒点点头,“不着急,等我出院了再找他们好好算一算。” “嗯,先别想这些了,好好养病。”江淮景拍了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半小时到了,我得走了。” 他起身要离开。 “江淮景。” 女孩忽然拉住他的衣角,轻轻眨着灵动的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里装着显而易见的孤独和恐惧。 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男人身形微顿,眸中闪过几分不忍。 他转身握住她的手:“明天。” 江淮景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明天你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时云舒失落地垂下眼,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好吧。” 失神之际,额间忽然落下一道温热柔软的触感,她怔然抬眸。 只见一寸之隔,是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江淮景不知何时摘下口罩,俯身在她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 温热的唇停留了几秒就离开,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蓝色医用口罩被重新戴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她。 他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头,低声哄着:“乖,再忍一下,明天就带你出去。” 时云舒脸上浮起一抹绯红。 心底的失落瞬间被抚平,她点头乖巧地应:“好。” “已经三十五分钟了,家属请尽快离开icu。” 护士又在催促了,江淮景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时云舒看着他消失在重症监控室门口,直到护士将门重新关上,她看得眼睛发酸都没有收回视线,仿佛只要看着门外,她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这间病房里就不会只是她一个人。 重症监护室重新恢复了空旷和寂静,时云舒终于迟缓地眨了眨眼,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icu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护士只是需要时才会来。 她怕外公他们担心,没有告诉过他们,其实她在icu的这些天过得很煎熬。 刚开始的几天还好,那时候精神不佳,清醒的时候不多,她大部分都在迷糊中度过。 但是这几天,她每天最多睡十个小时,其余十四个小时她都只能发呆、硬熬着。因为刀口太长,一直隐隐作痛,她经常刚睡着就又疼醒了。 护士在的时候她还能问问时间,不在的时候她只能胡乱猜测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什么时候到探望的时间,今天会是谁来探望她。 等短暂的半小时过去,她就又继续一个人熬着。 好在只剩最后一天了,脑海中浮现江淮景的话。 时云舒轻抿了下唇,告诉自己,再忍忍就过去了。 边发呆边催眠,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重新陷入了浅眠,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护士进进出出的开关门声。 两个小时后,她再也睡不着了,重新睁开眼,环视了下四周,看见一名护士低头在无菌台前摆弄着什么。 时云舒感觉人都要躺得发霉了,抬了抬僵硬的胳膊,小幅度翻了个身:“您好,请问现在几点了。” 第157章 对方没有应答,低头做自己的事。 时云舒认得出来,这不是昨天的护士,而且身形宽阔高大,看起来像是一名男护士。 她不禁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中心医院见到男护士。 以为是她声音被呼吸机挡着太小,对方没听见,便又出声问了一遍:“您好,我想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对方终于有所反应,没有回头,慢慢答: “下午六点。” 男护士的声音磁性低醇,听上去有几分熟悉,时云舒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地开口:“你是……?” 对方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身看向她,一双稍显狭长的桃花眼中蕴藏着淡淡的笑意: “又见面了,小病秧子。” 时云舒蓦地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换上医护人员专用防护服的江淮景,震惊到声线微微发颤:“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男人藏在口罩下面的薄唇微扬,从无菌台上拿着一支消过毒的针管,抬脚缓步走过来。 时云舒看着他手中泛着银光的锋利针管,身体不由瑟缩了下:“你……你要干嘛。” 男人眉尾轻轻上扬,但笑不语,径直走到她身边,冷白的拇指轻轻按压,将针管中的透明液体缓缓推出。 最前端一小部分不均匀的溶液被挤压成极细的线状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然后落在时云舒的被子上。 时云舒看着那一小片湿润的水渍,不禁皱了皱眉:“江淮景,你……你别乱来。” 她除了打麻醉,到现在还没有被打过什么针,江淮景又不是专业的医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男人轻掀了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把玩着针管,尖锐的银针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几个圈,都没有将他的手指划破。 他手中握着针管,缓缓向她落下,时云舒身上还插着管子,无处可逃,只能惊恐地喊他的名字: “江淮景——!” 她紧张地闭上双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畔响起一声不着调的低笑:“还无聊吗。” “……” 时云舒睁开眼,看见江淮景正笑容散漫地睨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逗她。 脸上生出几分愠怒,她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压了压眼角,轻轻咂舌道:“小没良心,我费尽心思偷跑进来陪你,想给你找点乐子,你还说我有病。” 他故意叹了一口气,装作一副被辜负的模样,让时云舒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她眼睫忽闪了两下,倔强道:“有你这么陪护的吗。” 江淮景姿态慵懒地站在床边:“那你说说应该怎么陪护。” 时云舒转了转眼珠,环视了下四周:“不知道。” “行吧,那我只能自由发挥了。”男人漫不经心道。 一听他说自由发挥,时云舒又开始慌了:“别别别……” 刚刚已经见识过某人的自由发挥了,她可不敢再给他这个机会。 然而江淮景却像是听不到般,自顾自将针管放回去,洗手消毒。 然后走到病床旁打开桌子上的保温桶,倒了一碗小米粥出来,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 继而送到她唇边,淡声道: “来吧大小姐,江护士亲自喂你喝粥。” 第71章 山先生 继而送到她唇边, 淡声道: “来吧大小姐,江护士亲自喂你喝粥。” 这个称呼有些滑稽,看着眼前穿着绿色防护服的“男护士”, 时云舒莫名联想到网上流传的角色扮演游戏。 耳根悄然泛红, 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摘下呼吸机,伸手想接过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男人手腕微动,将碗挪开,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不给男朋友一个表现的机会?” “……”时云舒被他一噎, 耳根的红晕渐渐爬上脸颊。 她清了清嗓子, 故作淡定:“那你来吧。” 男人颔首,又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然后一勺一勺细致地喂她喝下去。 时云舒小口喝着粥, 几乎不发出声音, 病房内只有勺子和碗之间清脆的碰撞声。 喝到一半, 重症监护室的病房门突然打开, 平时照看她的女护士走进来, 看见这一幕愣在了原地。 时云舒是他们医院的sssvip病人, 祁总和江总特意叮嘱要好生照料的, 她自然不会认为是时小姐主动要求的。 于是皱着眉看向这个男护士:“你在做什么?” 这个男护士是从北区住院部调过来的, 替换了和她一起的值班同事。 最后一天值班突然换人本就很怪异, 此刻还让她抓到了这个男人在喂这位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很难不怀疑他是有备而来、想要攀高枝的男狐狸精。 江淮景和时云舒的动作同时僵住。 男人只一瞬就恢复镇定自若的神态:“病人抬不起来胳膊, 让我喂她。” 护士明显不相信, 狐疑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虽然只漏了一双眼睛, 但是身形、姿态、声音都尤为卓越,她越看越觉得哪哪儿都像狐狸精。 第158章 时云舒察觉事态不妙, 紧跟着附和:“啊……对,我今天感觉胳膊还是不太舒服,尤其手腕这里酸酸的抬不起来,实在没办法就让这位护士帮忙了。” 说完想起来还得演一演,便装模作样地试着抬起手腕,又失败地放下,还配合着苦恼的小表情。 江淮景将她的超常发挥收入眼底,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梢。 见状,护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道:“医院规定医患之间不能有私下往来,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 说完就走了,留时云舒和江淮景面面相觑。 时云舒故意挑衅地朝他促狭一笑:“听见了没,别对我动歪心思。” 江淮景唇角轻轻抽动了下,被气得想笑。 他微眯了眯眼,将勺子放下。腾出一只手扣住女孩的下巴,俯身靠近,在唇与唇之间只隔一寸距离时停下。 炙热的气息交缠,男人幽暗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他压低了声音,慵懒的声音微哑:“已经动了怎么办。” 他的靠近猝不及防,时云舒蓦地心跳漏了半拍:“你……唔……” 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堵住了唇。 淡淡的雪山茶香覆盖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时云舒蓦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下意识推搡了下没推动。 微凉的薄唇覆在她之上,大脑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好在江淮景只是浅尝辄止,在她唇间短暂地辗转了几下就抬离了。 眼中的情.欲浓重得像是要把时云舒拆吞入腹,但他只是克制地滚动了下凸起的喉结,低哑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沙沙地拂过:“等你出院再继续。” 然后坐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喂她喝粥。 时云舒险些以为他和刚才是两个人。 她的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了,默默垂下眼帘喝粥,掩饰内心的慌乱。 真是男狐狸精。 喝过粥后躺了一会儿,时云舒又开始哀叹了:“好无聊啊。” 江淮景刚将碗洗干净收到保温桶中,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看向她:“我去找迟青给你借两本书?” 时云舒没察觉出他语气中别样的意味,眼睛一亮:“可以啊。” 男人脸色一黑,冷嗤了一声,扯唇讥嘲道:“想都别想。” “……”时云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声嘟囔,“什么陈年旧醋你也吃。” 江淮景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不置可否: “闭上眼睡觉。” 时云舒被迫躺回去,闭上眼却睡不着。 半个小时后,她偷偷睁开一只眼,想看看他在干什么,不料一抬眼恰好撞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江淮景坐在床边,似是早有所料,幽深的眸子锁住她,仿佛能洞悉一切。 两人对视了一秒、两秒、三秒…… “……” 被抓了个正着,时云舒在第四秒时自觉重新闭上眼睛。 安静了半分钟,病房内响起男人一贯淡漠的声音:“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 本想让她心情好一些,却没想到过分活跃了,他担心会对她的恢复有损伤。 时云舒一前一后睁开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行……” 她认真地解释着:“虽然你在这里也挺无聊的,但是有人陪我无聊也比我一个人无聊强。”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已经懒得跟她计较。 加重语气:“那你就好好睡觉。” “噢。” 时云舒不情不愿地答应。 闭上一秒又睁开了,接收到男人威胁的目光,她笑嘻嘻地伸出手,翘首以盼地看着他。 男人目光在她摊开的手上落了落,顺从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给她握着。 无奈的语气掺杂着几分宠溺:“现在能睡了?” 时云舒心满意足地点头,娇俏一笑: “晚安,小江护士。” -- 大约是握着江淮景的手,让时云舒感觉监护室不再是她一个人了,这一觉睡得踏实许多,只有半途醒了一下。 垂眸看见江淮景还在,又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被转到普通vip病房。 普通病房终于不再限制探望时间和人数,墙上还有电视机,时云舒感觉自己一下从监狱飞到了天堂。 大家轮流陪她聊着天,给她削水果,送提前在家炖好的鲫鱼汤和滋补的枸杞鸡汤。 窄小的病床旁经常围满了一圈人,时不时需要护士提醒:“不要同时陪护这么多人,会给病人压力。” 立在人群之外的江淮景恰在此时适时出声,他面容清隽:“留一两个人下来就行了,外公和爷爷年纪都大了,家里也需要人照看,妈和舅舅就先回去吧。” 江茗雪随即道:“那我留下来。” “不行。”江淮景淡声开口,“医馆离不开你,你也回去吧。” 江茗雪无奈点头 :“好吧。” 林听然自告奋勇:“我我我,我没事干,可以留下来陪舒舒宝贝。” 江淮景眉头几不可察轻蹙了下,一时想不出来什么赶走林听然的理由,将问题抛给时云舒。 第159章 时云舒与他视线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就躲开,故作平静道:“淮景哥说得对,外公、江爷爷、舅舅、姐姐和苏姨都先回去吧,这里有淮景哥和然然陪我就好了。” 一道不快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盯得时云舒如坐针毡。 但她总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让江淮景一个人留下来。 在时云舒的劝说下,长辈们都离开了,最后病房内只留下了三个年轻人。 江淮景环着胳膊靠在沙发上,锐利的眸子直直望向林听然,盯得她毛骨悚然。 林听然蹑手蹑脚地走到时云舒床边,小声说:“舒舒宝贝,我是哪里得罪你哥哥了吗?” 时云舒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男人所在的位置:“应该...…没有吧?” 江淮景懒懒地抬眸觑她,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时云舒不去看他,自顾自和林听然聊着小女生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江淮景忽然出声打断:“林小姐。” 林听然和时云舒一齐看向他。 他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麻烦你去四楼心外科取一下今天的检查报告。” 林听然先是啊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时云舒才应:“噢,好吧。” 她边往外走边在心中生出困惑,不理解他明明也没事,为什么还非得喊她去呢,她和舒舒宝贝聊得正高兴呢。 林听然出去时将门带上了,等房间只剩他们二人时,时云舒转头看向他:“你把听然支走干什么?” 江淮景这才懒散地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说呢。” 嗓音低沉,拖着点腔调,撩得时云舒心底痒痒的。 心跳如小鹿般扑通乱跳,她面上拂过一抹羞赧,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听然很快就回来了。” 江淮景置若罔闻,微微俯身,噙住她的唇。 时云舒愣了下,反应慢半拍地闭上眼。 修长干燥的大掌绕到她的后背,由蝴蝶骨一点点上移,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所经之处像是火苗一般迅速引燃,热意瞬间席卷时云舒全身。 温热的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手腕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更贴合地承受他的吻。 加湿器烟雾缭绕,室内温暖如春,安静到仿佛只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时云舒笨拙地回应他的吻,稍不留神被他薄凉的舌尖滑入,在他的入侵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浑身发软。 惦记着出去有一阵的林听然,她时不时睁眼看向门外。 男人察觉到她的不专心,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 “闭眼。” 时云舒推了推他,含糊不清:“听然快回来了。” 男人嗯了声:“我知道。” 然后继续加深这个吻。 “……” 这个吻湿润而绵长,久到她险些无法呼吸,江淮景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时云舒微张着唇,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 江淮景看着她红得鲜艳欲滴的唇,满意地提了提唇角,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抚着她的唇。 门把手从外转动,林听然拿着报告单走进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瞠目惊舌地张大了嘴巴: “你们……你们……” 第72章 山先生 门把手从外转动, 林听然拿着报告单走进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瞠目惊舌地张大了嘴巴: “你们……你们……” 江淮景转头, 状似意外地抬了下眉梢, 咂声轻叹:“抱歉, 没控制好时间。” 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歉意,甚至偏头看向林听然时,唇边带着一抹得逞的弧度。 时云舒正大口呼吸着,险些被呛到, 不住地咳嗽起来。 江淮景替她轻轻拍着背, 低声斥着:“喘个气都能呛到,你可真有能耐。” “……”时云舒边咳边抽空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淮景眸色半敛, 看上去几分受伤:“你对我就这么不信任吗。” “……” 时云舒很想说是。 算了, 反正早晚都要说的。 她抚了抚胸口, 平复好呼吸后, 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林听然招了招手。 林听然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迟缓地眨了眨眼才抬脚走过去, 一边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江淮景。 见他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自己, 莫名觉得他在挑衅她。 但他挑衅自己什么呢。 就算他跟舒舒宝贝在一起了, 她对他也没有威胁啊。 她又不是男的。 ……等等。 林听然忽然想到上次亲舒舒宝贝被他一把推开的场景,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离谱又有些合理的猜想。 ——他该不会是个人的醋都吃吧? 而且他刚才那个眼神是在向她炫耀,他亲的是她舒舒宝贝的嘴, 而她只能亲舒舒宝贝的脸? 不能吧……这得多变态的心理状态啊。 林听然摇头甩掉这些不合常理的猜测, 走到时云舒身边坐下。 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没事的舒舒宝贝, 你不用跟我解释,你的感情生活不影响我们的关系, 虽然我刚刚的确震惊了一下下……哦不,是两下下,但是只要你喜欢,我就没意见。” 第160章 高下立见。 时云舒心中一暖:“谢谢你,然然。” 某人站在一旁,不屑地轻嗤一声。 虚伪。 林听然没有感受到某人恶意的目光,继续展现自己的体贴暖心:“当然,你们暂时不想公开的话,我也会替你们保密的。” 时云舒抿唇一笑:“确实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们,等剩下的事都处理好,我再和他们好好讲一下吧。” 说着向旁边的男人瞥一眼。 她这话同时是对江淮景说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林听然还好,年轻人接受能力比较强,但是家里那几位长辈恐怕得从头到尾将始末都讲清楚,他们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林听然:“嗯嗯,我明白。” 江淮景接收到她的目光,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情绪。 -- 术后还要修养三个月,第一个星期必须在医院观察,后面的时间可以选择居家,也可以继续在医院住。 在医院连床都下不了,时云舒待得快要发霉了,感觉身上都快被消毒水腌入味了,当然想回家住,但是祁老爷子不同意,非说中心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团队专业,还给她请了几名高级康复师,帮她调理身体,江老爷子也上阵了,定期让江茗雪给她送滋补活血的药膳,说是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时云舒被这两位说一不二的老顽固压着,哪也跑不了。 她求助地抬头看向江淮景,指望他能帮她说两句话。 男人黑沉的眸子望过来,冲她缓缓摇头。 态度再明确不过—— 不帮。 时云舒认命地躺回去,任由康复师为她按摩捶打双腿,期间幽怨地瞪着他。 某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轻挑眉尾看向她: “总看着我干什么。” 时云舒没好气地说:“看你长得帅。” 江淮景嘴角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哦,我也觉得。” 时云舒:“……” 一个星期后,时云舒勉强能下床了,在江淮景的搀扶下绕着病房走了几圈,自我感觉良好,开始轻微飘了起来:“我觉得我再努努力,下周就能去跑马拉松了。” 男人稳稳地扶着她,淡淡瞥她一眼:“别的不说,你还挺会异想天开的。” 时云舒不以为然:“你不懂,这叫自我暗示,有助于恢复。” “嗯,你说什么都有理。” 病人最大,江淮景大度地不反驳她。 狭小的病房已经不足以满足时云舒想跑马拉松的野心,她感觉自己可以再走远点,便问江淮景:“小朵儿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她。” 男人闻言身形一滞,自知不能再继续隐瞒了。 “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 时云舒莫名地看着他:“什么事?” 江淮景将时云舒扶回去坐下,神色凝重地开口: “兰朵得的是脑癌,在你昏迷的那几天久治不愈去世了,给你捐献心脏的就是她。” 时云舒的笑容瞬间滞住,愕然失色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江淮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兰朵的去世是必然的,你不必为此内疚,而且她在你的身体里继续延续了生命,某种程度上她还活着。” 他拿出手机,将兰朵提前录好的视频点开。 手机屏幕中,兰朵儿的笑颜重新出现,她是自拍角度,只露出上半身,穿着一件漂亮的娃娃领蓝色裙子,戴着八角珍珠色贝雷帽,清澈的眼睛纯洁无瑕,像是一只误入凡间的花仙子。 时云舒接过手机,手指颤抖地按下播放键,小姑娘笑容明媚如春风,脸颊两侧出现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稚嫩乖巧的声音从话筒传出: “姐姐好,我是朵儿,好久不见呀,叔叔说姐姐生病看不了朵儿了,朵儿只能录视频给姐姐看了。” 她兴奋地展开画纸,对着镜头说:“姐姐你看,这是我画的画,左边是你,右边是叔叔,中间是我,天上有洁白的云朵,湖里还有自由自在的小鱼,虽然画得不是很好看,但是朵儿好喜欢这一张画呀。” “姐姐以后可能见不到朵儿了,我把这张画交给叔叔了,让这幅画代替朵儿陪着姐姐好不好。姐姐的名字里有云,朵儿的名字里有朵,我们加起来就是云朵,说不定上辈子朵儿就是姐姐的妹妹呢。” “姐姐,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那天我是故意走到湖边的。我偷跑出来前,还特意换上了江叔叔送的新衣服和新帽子,就是因为我想变成一条漂亮的小蝴蝶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姐姐说下面有水鬼,被拉进去鼻子、嘴巴、耳朵都被会堵住,就无法呼吸了。可是姐姐,朵儿现在也好难受呀,化疗真的好疼好疼,朵儿不想再做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开始咳嗽起来,再也坚持不住般塌下肩膀。 她倔强地看着镜头,强撑着让自己笑起来: “朵儿要离开姐姐了,姐姐要好好的,朵儿会在天上保护姐姐的。” “再见啦,姐姐。” …… 视频播到尾声,屏幕黑掉,小兰朵儿消失,映出时云舒泫然欲泣的脸。 第161章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眶噙满了泪珠,身体止不住颤抖。 尽管小兰朵儿已经极力掩饰,但时云舒还是听出了她身体的亏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下这个视频,只为了跟她道别。 江淮景从抽屉隔层中取出那幅画,递给她。 她低头看去,是一副上了色的铅笔画,如小兰朵儿所说,画上有她,有江淮景,有她自己;有小草,有小鱼,还有小云朵。 一笔一划勾勒得很细致,看得出来是有绘画功底的,大概是因为治疗放弃了画画。因为体力不支,很多地方的笔触不稳。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凝滞的眼中扑簌簌滚落下来。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难过,胸腔处的心跳越来越用力,好像是小兰朵儿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时云舒哭得泣不成声,将这幅画珍重地捂在怀里,靠近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将孤苦无依的小兰朵儿抱在了怀里。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去看她,为什么接电话时没有听出小兰朵儿已经病重,为什么没有向江淮景多打听打听她的情况…… 江淮景面露不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劝慰的声音透着几分艰涩:“兰朵不希望你为她这么伤心。” 时云舒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啜泣,没一会江淮景的衣服就被泪水浸透了。 他的心脏也跟着一下下抽痛,但他也无能为力,或许当初他应该更谨慎些,避免时云舒和兰朵撞上,如今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但如果当初时云舒没有救下兰朵,兰朵多半会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也就等不到除夕夜救她了。 大概是上天安排,她们之间早就存系着命定的缘分,注定是一场解不开的死局。 江淮景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女孩的肩背,只希望她能不要太难过。 时云舒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埋在他胸口问:“小兰朵儿现在在哪里。” “兰朵签订了器官捐献协议,目前除了你,还救了两名肾功能衰竭的尿毒症患者,眼角膜捐给了一个盲人,现在遗体还在医院,但她应该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样子。” 时云舒缓缓闭上眼,哽咽道:“那以后每年,我们都去祭奠她,好吗。” 江淮景点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我陪你一起。” 时云舒没让自己放纵哭太久,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她不能辜负小兰朵儿赠与她的心脏。 江淮景拿热毛巾帮她擦了擦脸,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秦兆川又升职了。” 时云舒怕江淮景惹上官司,醒后没多久就让他把秦兆川放回去了,秦兆川知道利害轻重,自然不敢报警。 时云舒对此早有预料:“是谁在背后帮他吗?” “嗯,他搭上了城北宋鸿禧的女儿,下个月8号是他们的订婚宴。” 时云舒想了想,应该是她上次和林听然吃饭时,在大厅遇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富家千金。 时云舒点头,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到时候她差不多能出院了。 “正好你帮我找个人。” 她有些神秘地浅笑着:“这么隆重的场合,不给他送份大礼可就可惜了。” 江淮景一看她这副小表情就知道她又在盘算着什么。 眉尾轻轻上挑:“遵命,大小姐。” 第73章 山先生 三月初, 春寒料峭,一场春雨刚过,空气中氤氲着淡薄的雾气, 将行人的眉眼染上一层湿意。 今日是城北地产界大亨宋鸿禧女儿宋歆的大喜之日, 在市中心摆了好几场席面, 还特意邀请了一些置办了宋家房产的客户,场面极其浩大。 装潢如皇家宫殿般金碧辉煌的京北酒店内,订婚仪式如期开始,秦兆川身穿黑色高奢礼服, 站在台上笑容温和谦逊地等待着未婚妻, 一时风光无两。 参加宴会的都是上流名士,对这场婚宴褒贬不一。 “你们说宋家也是地产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位籍籍无名、父母双亡的做女婿呢?听说还不是入赘, 而是下嫁。” “谁知道呢, 估摸着是宋歆小姐喜欢吧。宋老先生老来得女不易, 肯定什么都应允了, 还特意出面, 把这个女婿提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现在他在harmias可是仅次于总裁了啊。” “也是, 也不知道这宋小姐看上他哪一点了, 这个秦兆川可是比她大了七八岁啊, 唉,现在的小姑娘真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回去我就得叮嘱一下我家那个傻闺女, 可别被野男人的花言巧语骗……” 一人见到宋鸿禧出场, 忙改了口风: “秦先生年纪轻轻就在harmias担当大任,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啊, 秦先生和宋小姐可真是郎才女貌啊,宋老先生今后有福了啊。” “……” 邱竹雨戴着口罩端着托盘,驻足在台下某处。看着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的爱人,不过分手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和另一个女人成双入对,手上的力度不自觉捏紧,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恨意。 酒店外,时云舒坐在暖气充足的迈巴赫副驾驶座, 江淮景替她掖了掖衣领:“确定不用我陪你进去吗。” 第162章 时云舒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男人轻嗯了声,摸了摸女孩的头,叮嘱道:“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喊我。” “嗯,好。” 时云舒下车,拿着购房记录进了宴会厅,邱竹雨已经提前以服务生的身份混了进去,等着与她汇合。 没有像大部分女性一样穿着轻薄礼裙,她今日就只穿了一套白色蝴蝶兰披肩大衣,搭配白色赫本风羊毛帽子,脖子处戴着上次江淮景送她的珍珠项链,保暖之余又丝毫不失优雅知性的气质,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这位是谁家的千金?我怎么没见过。” “你居然不知道,她啊不是什么千金,就是harmias新上任的总监,不过听说她在竞标现场心脏病病发,harmias估计已经把她辞退了。” “别瞎说,人家虽然有心脏病,但还是坚持到竞标完成了,harmias的许总不仅没辞退,还大肆表彰呢,连入职体检要求都跟着降低了。” “哦,那是我猜错了,那她来这儿干什么呢。” “可能是宋家女婿的同事,特意来参加一下吧。” “……” 时云舒走进会场,环视四周,找到人群中的邱竹雨,径直走去。 见她眼中蓄了泪光,轻声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邱竹雨摇头,“曾经我对他还有感情,不想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但是这些天我已经想通了,凭什么他过得风生水起,我却要忍气吞声地被抛弃。” “之前我问他要不要毕业之后领证,他总说我年纪还小,回避结婚的话题。我以为他是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异而恐惧婚姻,结果转头就和刚认识三个月的富家小姐订婚了。如果不是学姐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一个攀龙附凤的势利小人。” 邱竹雨的眼中爱恨交加,语气却坚定:“你放心学姐,我们这一趟来得都不容易,我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 时云舒心生欣慰:“嗯,那就按计划行事。” “好。” 订婚宴准时开始,宋歆穿着白色婚纱出场,秦兆川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未婚妻,念着求婚誓词。 期间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由他亲自拍摄剪辑的合照视频,记录了他们从认识到相恋再到订婚的每一分每一秒,把宋歆感动得泪流满面,不停说着“我愿意”。 时云舒冷眼看着这幅虚伪的场面,没什么情绪。 视频播放到5分20秒,求婚恰好结束,秦兆川和宋歆站在台上相拥接吻,台下纷纷祝贺鼓掌。 就在礼仪宣布礼成的一瞬间,他们身后的大屏幕忽然切换成了一张张秦兆川和其他女人亲密相拥的合照。 秦兆川看见屏幕上那张久违的脸,顿时脸色大变,反应极快呵斥后台:“这是谁故意p图扰乱订婚宴的?!” 邱竹雨缓缓上前,摘下口罩:“是我放的。” 她面色几分坚毅:“不过这并不是p图,每一张都是你和我曾经拍下的照片,就像你给宋小姐亲自做的视频,我也做了一份当成你的订婚礼物。” 她按下手上的遥控,一张张翻页: “还记得吗,这是去年11月18日,你陪我去参加我最喜欢的歌手演唱会,当时你告诉我,会每年都陪我一起。” “这张是去年12月24日平安夜,你陪我一起堆的雪人,上面写着我们两个人名字的首字母,中间还有我吵着要加的爱心,结果第二天一早,这个雪人就被你拿着铲子推平了。” “这是今年1月15日的聊天记录,我痛经疼得厉害,你说你在见客户,很快就回来陪我,却被拍到和别人手牵手出现在日料店门口。” “还有这张,这是……” “够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秦兆川打断,眼睛猩红地瞪向她:“你给我住口——!” 余光看见她旁边一切安好的时云舒,镜片后的双眼恨意愈发浓烈:“又是你……” 时云舒笑意清浅地伸手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秦总监。” 场上一片哗然,宋歆花容失色,一瞬间从幸福的云端坠入冰窖,她手脚冰凉地捂着嘴巴,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无意间做了第三者。 秦兆川急切地拉着宋歆的胳膊:“歆歆,你听我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她是受时云舒指使过来害我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谎话!” 宋歆掰开他的手指,一步步后退,破碎的泪水将精致的妆容打花,淌在脸颊两侧:“秦兆川,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今天让我、让我们宋家在北城活得像个笑话。” 宋鸿禧已经上台推开他,将女儿护在身后,气得手指颤抖:“秦兆川,你真是太让我和歆歆失望了!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吗?”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秦兆川还想上前挽留宋歆,却已经被场上的保安拦住了。 场上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个姓秦的看着斯文绅士,竟然干出来出轨的事情,这不是妥妥的时间管理大师吗?” “害,我早就说了不能下嫁,像秦这种的凤凰男多了去了,宋家这一仁慈,不就着了他们的道吗?” “确实是,宋家这回真是丢大人咯。” 第163章 秦兆川见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绅士风度尽失,目眦欲裂地瞪着时云舒:“你为什么没死?你怎么还没死!” 时云舒笑笑,眉眼有几分冷意:“劳秦总监记挂,我现在不仅没死,心脏还更健康了。更何况,秦总监都在苟活着,我怎么能死呢。” 秦兆川呵呵笑起来:“你们这群虚伪的女人。” 他看向邱竹雨:“这就是你说的爱我吗?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邱竹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你先辜负我,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怎么还敢怪到我头上?” 时云舒将邱竹雨拉到身后,笑意盈盈地看向秦兆川:“你以为到这里就够了吗?秦总监,还没结束呢。” 话落,几名警察从会场门口进来,将人群向两边疏散,将秦兆川扣押起来,宋歆和她周围的数位富家千金被吓得纷纷后退。 秦兆川脸色骤变,挣扎着反抗:“你们干什么?!” 警察出示证件,严肃道:“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谋杀亲生父亲,精神控制他人自杀造成虐待罪,以及多人指认你故意刺激心脏病患者,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宴会厅瞬间唏嘘一片。 “我去,这秦兆川还是个违法犯罪分子啊,居然丧心病狂到谋杀亲爸,现在还出轨,这也太猖狂了吧?” “我之前就听小道消息说他私底下玩得挺花的,但他们公司对他评价又挺好的,我一直以为是假的。” “对了,你们公司这个时云舒究竟是谁啊?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有几名秦兆川邀请来参加婚宴的harmias几层员工:“她是我们公司的空降领导,我们一开始都以为她是以色上位的,都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看,还有背后给她使绊子的,诬陷她窃取公司机密。结果人家半年内拿下三个大项目,简直牛死了,公司之前说过她坏话的,现在都心服口服。” 这些见风使舵的人也是见秦兆川落马才敢说这些话,场上的私语声不约而同停下,听着内部人员讲八卦。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最坏的会是这个人面兽心的秦总监啊,过年她进医院的时候,秦兆川还想怂恿许总裁把 她开了,幸好我们许总没有听他的,硬是把人留下了,不然这不就让坏人得逞了吗?” “是啊,听说那次诬陷就把时总监害到医院了,说不定那次就有秦兆川的手笔呢。” 话音刚落,场上默契地保持了几秒静默,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量。 与此同时,宴会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原来我不在北城的这些年,你们就是这么欺负我外孙女的。” 第74章 山先生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高挑的宴会厅大门口,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在下属的搀扶下缓步走入, 身边还跟着祁钰。 时云舒同样错愕地回头。 外公的出现的确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学姐, 你是……” 邱竹雨震惊不已, 目瞪口呆地看着时云舒,虽然她只是一名未入社会的大学生,但却十分清楚首富祁家在北城的地位。 时云舒忽感棘手,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祁老爷子的到来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躁动。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祁老爷子的尊容, 真不愧是北城首富啊, 这气场就是与众不同!但他说的外孙女是谁?” “我们刚才聊到了时云舒,难道说的是她?但不是说她只是一名普通员工吗?怎么还成了祁老先生的外孙女了?” “对啊, 从来没听说祁家家主除了一个儿子还有女儿啊。难道不是亲生的, 是收养的?” “快别乱猜了, 猜错被祁老爷子听见可就惹上大祸了。” 祁思源自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可以说做了一辈子的上位者, 虽然年迈, 但一出场就不怒自威, 不由让人望而生畏,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肃然起敬。 宋鸿禧连忙带着女儿下来跟祁思源鞠躬问好, 要知道祁家才是地产界巨擘般的存在, 只是常年居住国外,才让宋家有机会出头, 宋鸿禧当年也是受过祁思源的点拨才得以发家。 “年前就听闻祁老先生回国, 晚辈还多次前往您家中探访, 只是每次都没能见到您老人家。” 祁思源略一颔首:“过年我外孙女被人害进了医院,这才怠慢了鸿禧, 还望你见谅。” 宋鸿禧连声道:“祁老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当然是您孙女的身体健康最重要,此次您能拨冗莅临小女的订婚宴已经是我宋家蓬荜生辉,只是闹了场荒唐,您不要见笑才是。” 祁思源嗯了声:“鸿禧客气了,今后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告知我。” “好好,那我就提前多谢祁老先生了,您请上座。”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阵,祁思源抬手冲时云舒招手:“来,云舒,扶外公过去。” 时云舒反应慢半拍地抬脚,在万众瞩目下走到祁思源身边,扶着他的另一侧胳膊。 轻声问:“外公、舅舅,你们怎么过来了?” 第164章 她和江淮景商讨之时特意挑选其他人都不在的时间,怎么还会被外公得知呢。 祁思源佯装不满:“你这丫头,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告诉外公,要不是淮景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外公一辈子。” 祁钰跟着起哄,嗔怪她:“就是,连舅舅都不告诉,让我在你外公面前挨了好一顿训。” 时云舒心底一虚:“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替我操心。” 祁思源故意瞪她一眼:“我就你这一个孙女,不操心你操心谁啊。” 说着祖孙三人走到台上,时云舒扶着祁思源坐在宋鸿禧特意差人安排的高级木质座椅,自己站在他身边。 祁思源指挥冯叔再搬来一把椅子:“舒丫头,你也坐着。” 时云舒愣了下,小声说:“外公,这不好吧。” 舅舅和宋鸿禧都在站着,她一个晚辈怎么好意思坐呢。 祁思源语气不容置喙:“外公说你能坐你就能坐,你刚出院,还没养好身子,他们想坐自己会找地方,不必理会。” 话已至此,时云舒不敢再推脱,双腿并拢端坐在祁思源身侧。 众人一看连祁钰都没有这待遇,瞬间知道谁才是祁老爷子的心肝宝贝了。 harmias的几位员工立即给同事们发群消息。 【我靠!你们就是撞破了脑袋也绝对猜不到时总监是谁!!】 【时总监不就是时总监吗,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今年25岁,还能蹦出什么新身份来?】 【说出来吓死你!时总监可是祁老爷子的亲外孙女!!】 【啊??你开玩笑呢?祁老爷子连女儿都没有,从哪蹦出来亲外孙女啊?】 【我靠你别吓我,时总监可是抓到过我说她坏话,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啊……】 【不信拉倒,等着媒体报道打你们脸吧!】 还在被警察扣押的秦兆川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如晴天霹雳: “什么……你居然是祁家人。” 也不怪众人猜不到时云舒的身份,众所周知祁家只有一个儿子,时云舒又不随祁姓,谁能想到会是祁思源的亲外孙女呢。 哪怕是野心勃勃如秦兆川,对北城所有富家千金都做了调查,费尽心机靠近攀升,却没有想到最尊贵的那位就在他身边。 而他不仅丝毫没有察觉,甚至对其大肆打压,险些将她害死,如今时云舒有祁家撑腰,他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他陷入沉思,思考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错。 时云舒是林蔓的女儿,又是祁思源的外孙女,难道…… 林蔓是祁思源的女儿? “怪不得……”秦兆川恍然大悟,面露讥嘲,“你们祁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微眯着眼看着时云舒:“这么深厚的背景,你是怎么藏得住的?甚至伪装成一个普通家庭的独生女,屈尊降贵来harmias这座小庙当项目经理。” 他呵呵一笑,嘲讽道:“时云舒,你的心机远比我想象中深得多啊。” 时云舒有些好笑地垂眸看他:“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被永远挂上祁家外孙女的标签,仅此而已。” 她希望所有人想起她的第一反应是时云舒三个字,而不是附属于其他任何人的所有物,比如祁家,再比如江淮景。 她当然不指望秦兆川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会理解她的想法,于是淡淡一笑:“与其关心我的身世,还不如好好想想后半生怎么在监狱里活下去。” 她看向警察,微笑道:“这里已经没什么案件线索了,麻烦你们把他带走吧。” “好的时小姐,之后可能还需要您来警局配合做笔录,请您电话保持24小时畅通。” 时云舒点头应声:“随时愿意配合,辛苦了。” 秦兆川被警察带走后,宴会厅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的贵族。 他们眼明嘴快奉承着祁老爷子和时云舒。 “像时小姐这么独立自主的富家千金我还真是第一回 见,祁老先生的家教可真好啊。” “时小姐不仅独立自主、能力强,还这么漂亮有气质,真是难得。” 知晓时云舒才是祁老爷子的心尖尖,便将所有奉承话都塞到了时云舒身上。 时云舒听着没什么触动,倒是祁思源的确被他们夸得很满意,尤其爱听夸他宝贝外孙女的话。 待到夸得差不多,他才抬手止住,正色道:“我今天来就是趁着鸿禧的场子,向诸位郑重宣布一件事,也是向大家表明我的态度。” “曾经欺负过我外孙女的,我孙女大度不与他们计较,但我这个做家长的不能置之不理,祁钰下去好好查查,该道歉的道歉,该走法律程序的就走法律程序。我今后就留在北城,谁要是不服气就来我面前理论,我祁思源随时奉陪。” 祁钰垂首:“好的,爸。” 台下众人皆是惶恐不安,反思自己有没有对时云舒说过冒犯的话,做过逾越的事。 “另外还有一桩事。” 祁思源停顿了几秒,继续道。 “虽然云舒是我的外孙女,但跟我的亲孙女无异,我祁家孙辈也只有云舒一位继承人,故之后祁家家业的八成都会交给她,只是我这位孙女身体欠佳,需有人替她打理我祁家产业,所以需要一名入赘的上门女婿,至于上门女婿的人选我还没想好,各位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身边杰出青年。” 第165章 话音刚落,台下掀起一片喧嚣。 “猜到祁老爷子重视这位外孙女,但万万没想到会重视到这种地步啊。那可是富可敌城的祁家八成家业啊,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别说入赘了,让我当二房三房我都心甘情愿!” “嘘……你小心这话让你老婆听见,回去又一顿不安生。” 有人问:“请问祁老先生,您对上门女婿的人选有要求吗?” 祁思源正色道:“能力强者优先,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能入我外孙女的眼。” 闻言,已经有跃跃欲试者举手高喊:“我我我!选我!” 祁思源笑容和蔼:“好,不必着急,阿冯记录一下。” 时云舒愣住:“外公……这件事您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所以外公就自作主张了。” 时云舒目光飘向酒店外,瞬间慌了神。 她这下要怎么跟江淮景解释。 而且,外公此前从未提过财产分配一事,若是真如外公所说,要招一名甘愿入赘的女婿,那江淮景肯定不会同意的。 便道:“外公,我们要不还是回家再说吧,正好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当然可以啊,这两件事又互不干涉,我让他们先收集着,回头拿给你挑。” “……不是。”时云舒神色焦急,附在祁思源耳边小说说,“外公,我想告诉您的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什么?”祁思源瞳孔轻轻一震,两秒后又笑容随和,“你别逗外公了,外公还不知道你吗,整天就埋到那一堆英文代码里,一个男孩子都不加,到现在说话最多的就数淮景了,难不成你男朋友还能是淮景不成。” 时云舒嘴唇轻轻蠕动:“就……就是江淮景啊……” 祁思源摆手打断她:“我就知道你又要搬出淮景来搪塞我了,你俩当了十年的兄妹了,现在跟我说男朋友是他,我说舒丫头,我这个老头子看上去有那么好骗吗。” “你别急,我就是给你提前选着未婚夫,免得我走后没人照顾你,至于选谁都看你自己的意愿,又不是给你指腹成婚,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时云舒无奈噤声。 她就知道这件事一时半会难以解释清楚。 事已至此,只能先安抚好一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思及此,她拿出手机,给江淮景发消息: 【floudy】:你放心,我就算一分家产都不要,也不会逼你入赘的。 消息发过去没有立即得到回复。 时云舒不禁有些着急,担心此事提前传到了江淮景耳中,让他多想。 宴会厅门口忽然又出现一阵新的躁动。 时云舒拿着手机向门口望去。 只见万众瞩目下,一道身形颀长的熟悉身影从人群中缓步走出。 男人鼻梁高挺,暖色聚光灯在他骨相优越的侧脸打下一道阴影,西装革履,皮鞋擦拭得一尘不染,步履从容地向宴会厅最前方徐徐走来。 “我去,今天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北城两尊财神爷都来了。” “没想到一个订婚宴居然有这么多热闹看,这趟没白来。” “……” 听着人群的窃窃私语,时云舒心中一跳,向他投去一道歉意的目光,拿起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男人神情淡漠,望向她的目光却格外温柔,向她递来一道安抚的眼神。 时云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只要看见他出现,她就莫名心安。 祁思源一脸慈祥地看着江淮景:“淮景来得正好,帮外公替你妹妹选一选良婿。” 江淮景微提一侧唇角:“外公,我今日前来是有另一件事想同您商议。” “什么事,你尽管说。”祁思源爽朗道。 男人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眼眸漆黑,在时云舒的方向略略停顿了下。 而后微微颔首,清越庄重的嗓音徐徐响起: “外公,晚辈江淮景愿携易辰集团100%股份、旗下37家子公司、56家持股企业以及名下所有房产、车产,共计9854亿资产入赘祁家,求娶祁家孙辈独女时云舒,望您允准。” 第75章 山先生 江淮景的话像是一颗陨石砸进一汪不起眼的湖水中, 在刚平静的水面激起又一波惊涛骇浪。 除了江淮景本人,所有人都处于错愕的状态,尤其祁老爷子。 “这这……你们……” 祁思源瞪圆了浑浊的双目, 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时云舒和江淮景。 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浪, 如今却在小辈面前失了淡定从容。 时云舒也没比其他人好到哪去, 不过她震惊的是江淮景的话。 别人都是想借着入赘的名义分走祁家的家产,他却反向而行之,带着白手起家打下来的千亿资产入赘。 她微微睁大眼睛,想不明白, 像江淮景这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入赘呢? 担心他是冲动行事, 日后下不来台,时云舒率先开口, 轻声劝道:“外公, 我们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说吧……” 谁料江淮景像是没听见一般, 径直走上来, 俯身牵起时云舒置于膝上的手, 继续对祁思源道:“外公, 我和云舒已经确定关系, 刚才我所说也并非玩笑, 等蒋昭拟好财产清单, 我亲自给您过目。” 第166章 他的音量微微提高, 不知是对祁思源说的还是对会场上其他对时云舒产生非分之想的男人说的。 其实他的震慑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富家公子哥们, 一看竞争对手是江淮景, 就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众所周知江祁两家是世交, 再加上江淮景那说出来吓死人的9854亿,任谁也不敢再不自量力去跟江淮景对擂了。 而且整个北城唯一能与祁家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这位小江总了。 “不是, 我没听错吧,江总这是要携万亿资产入赘祁家?!” “对啊,我也以为我听错了!说江祁两家联姻我都信,但这这……这可是入赘啊!9854亿说给就给了?!” “精彩……今天这几波可真是太精彩了……这桩婚事要是成了,以后岂不是江祁两家强强联手?” “不不不……江总看样子不是为了联手,他这分明是纯恋爱脑啊。啧啧,北城首富要易主咯,知道以后该巴结谁了吗?” “别说了,时千金什么时候备孕,我这就准备收拾收拾去投胎了。” “……” 台下众说纷纭,台上祁思源看着两人十指交扣的手,说话都打着磕绊:“你……你再说一遍,你要求娶谁?” 男人长身玉立,面容薄冷而坚定,一字一句重复道: “外公,我要求娶您唯一的外孙女,时云舒。” 祁思源:“……” 场面过于混乱,祁思源身后的祁钰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醒过神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完了,又得挨骂了…… 在北城待了这么多年,连外甥女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撬走了都不知道。 他亲爹又得把这茬怪到他这个倒霉舅舅身上了。 -- 一行人回了江家,待客主厅内,祁、江老爷子坐在前面两把椅子上,苏芸、苏父、江茗雪分列两侧。 正中央是本次受训的当事人。 时云舒坐着,江淮景站着,祁钰跪着。 时云舒看着被牵连的祁钰,面露不忍,弱弱地开口:“外公,要不您先让舅舅起来吧,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江杏泉也道:“就是啊老祁,你先让孩子起来再说话。” 祁思源语气冷硬:“都别管他!就让他给我跪着,好好反思反思到底是怎么当舅舅的,这么大的事他都没察觉!” 闻言,江杏泉有些汗颜:“别说他了,我们家这几个也都被瞒得死死的。” 祁思源稍微消了些气,看着俩小 的,沉声道: “说吧,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时云舒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外公的脸,小声说:“一个半月前?” 祁思源看着她不说话,显然是不信。 时云舒:“……” 江淮景兀自开口:“外公,我们第一次恋爱是高考后,是我先追的云舒。” “啪——!” 江杏泉在祁思源之前率先拍桌。 “混账!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时云舒被吓得肩膀瑟缩了下。 江杏泉忙放轻了声音:“舒丫头别害怕啊,爷爷骂的是这个臭小子。” 时云舒有些怯懦地低头:“我知道,爷爷。” “外公、爷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江茗雪算是跟他们接触最多的了,倒是碰见过几次不对劲的迹象,只是她没敢往那方面想,这才一次次忽略了。 她起身道:“但是我看淮景和云舒是真心互相喜欢,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苏芸跟着说:“是啊,我之前还撮合过他们俩来着,只是碍于这些年的兄妹情给耽搁了,其实云舒和淮景的确是最合适的,他们俩又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也挺好的。” 祁思源松缓了脸色,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满意淮景,我只是气他们俩做什么事都不和大人商量。尤其是云舒,根本不把我和她舅舅当一家人,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打算告诉我,这两次都是她那个妈妈害的。” 时云舒睫毛轻颤:“外公……” “你身子不好,我本来不想跟你生气,但是你如果再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让外公怎么办?” 祁思源说着说着眼中闪现了几簇泪花。 舍不得训斥,却又害怕过年时发生的事会再次重演。 “我……”时云舒低声道歉,“对不起外公,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再遇到问题一定第一时间找您和舅舅帮忙。” 祁思源拿巾帕抹了把眼睛,转向她身边的男人:“还有淮景,虽然你的确是北城最优秀的男孩,这9854亿也给足了诚意,但我还是要问问你爷爷同不同意他唯一的孙子入赘。” 江杏泉抚着花白的胡子笑笑:“如果是两年前,我一定不可能同意,但是最近几个月我也被这几个小辈上了一课,是我之前太一根筋了,现在早已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而且淮景带的资产都是他自己一分分挣出来的,我无权干预他的决定。” “更何况入赘的是自家人,你们新宅院就距我们家几百米,只要他愿意,以后他回来啊就跟出去散个步没什么区别。” 第167章 时云舒见缝插针,拎起胆子说:“外公,你还是把家产给舅舅吧,我没有经商的经验。” 祁思源摆手:“没事,淮景有就行。” 女孩微低着头,似乎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弱弱的:“但我不想让他入赘……” 总觉得这样会让别人看不起他。 江淮景眉眼漾起明显的愉悦和温柔。 见状,祁思源和江杏泉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祁思源对江杏泉调侃道:“这才在你家待了几年,我家孙女都快成你家的了。” 江杏泉回骂他:“还不是因为你不怎么回来,舒丫头不跟你亲近也是应该的。” 时云舒瞬间脸红得不像话。 江淮景抬脚上前两步,扣着女孩的后脑勺,往他怀里带去。 时云舒宛如遇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襟,将脑袋深深埋进去。 男人眸色半敛对两位长辈道:“外公、爷爷,小病秧子脸皮薄,你们别逗她了。” 时云舒窝在他怀里,不住地点头。 一屋子长辈更是忍俊不禁,又都配合得收敛许多。 江淮景大掌摩挲了下女孩的头,以做安抚,时云舒渐渐平息下来。 江淮景慢条斯理道:“我无意于祁家家业,入赘不过是想让外公和舅舅放心,即便不是采取入赘的方式,9854亿也是我早就计划向外公所提的聘礼。” “我知道祁家家大业大,哪怕是我倾尽所有,也比不得您唯一的掌上明珠珍贵。但我还是想试一试,以我的全部向外公求娶您的掌上明珠。” 时云舒蓦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江淮景……” 男人垂眸回视,揉了下女孩的脑袋:“相信我,我不介意。” 祁思源想起来外孙女在icu病房中时,江家这小子看似冷漠,实则推了所有会议和合作,寸步不离守在病房外。 他当时还以为是兄妹感情深厚,做哥哥的尽职尽责,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眼眸忽然湿润,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夫人,祁思源长叹一口气:“看来你们的感情比我们想象中深厚得多,一个愿意为对方放弃家产,另一个甘愿倾尽所有入赘。” “也罢,只要云舒喜欢,你们怎么样都好,以后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恋爱,等找个合适的好日子,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一场订婚宴。” 江淮景嘴角抑制不住轻弯,他压下内心的雀跃,面容沉静道:“谢外公成全。” 见时云舒还躲在江淮景怀里不愿意松开,祁思源对江杏泉使了个眼色:“走吧江老头,跟我下两局棋去?” “成啊,看我不杀得你片甲不留。” 祁思源朗声笑道,心情颇好:“一把年纪了就知道吹牛。” 两位老人率先离座,江茗雪和苏芸夫妇也跟着起身离开。 “诶诶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祁钰勾着头看向自己亲爹的背影,“有没有人管管,我还跪着呢!” 祁思源一拍脑门,后知后觉还有个儿子没带走:“哦,把你给忘了,赶紧起来吧,挡在这儿怪碍事的。” 祁钰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边往外走边道:“……您可真是我亲爹。” 时云舒扑哧一下笑出声。 待到人都走干净,时云舒才从江淮景的怀里钻出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是抹了腮红。 江淮景忍不住轻轻捏了两下,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尾音微微上扬:“怎么脸红成这样。” 时云舒剜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男人唇角弧度渐深。 时云舒想起外公的话,微微抬头看他:“入赘的事我们再商量商量吧。” 男人好说话地答应:“行啊。” 时云舒垂眸认真思考着:“我还是觉得入赘没什么必要,还有你那些钱,我也花不完……” “啊——” 身子忽然感到一轻,时云舒不禁低呼一声。 江淮景将她从椅子上捞起,自己坐在时云舒原先的位置。 时云舒下意识抱紧男人的脖子,一阵轻微眩晕过后,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江淮景的腿上。 面上爬起一丝薄愠,她气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江淮景——!” “正商量正事呢!” 男人懒洋洋地嗯了声,揽着女孩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然后低下头看着她,语气闲散恣意: “坐我腿上影响你说话吗。” 第76章 山先生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 语气闲散恣意: “坐我腿上影响你说话吗。” “……” 时云舒一时语滞,眼睛瞪得圆圆的,“无赖!” 江淮 景点头, 好脾气地欣然接下她的“好评”:“骂得好。” 时云舒:“……” 跟江淮景比脸皮厚基本上毫无胜算。 她忽略了两人不合时宜的姿势, 严肃道:“说正事了, 别捣乱。” “嗯,好的。” “外公已经松了口,我的观点是没必要入赘,至于聘礼那些, 看着给就行了, 我又不缺钱花。” 第168章 “不行。”江淮景想也不想果断拒绝。 “为什么。” “男人赚钱就是给老婆花的。” “……谁是你老婆。” 男人漫不经心地挑起她一缕头发在修长的指间把玩着: “坐我腿上的。” 时云舒:“……” 她冷下脸:“江淮景,能不能说正经事。” 男人秒答:“能。” “但是——”不等时云舒继续开口, 他就托着她的腰向上, 微微俯身靠近女孩耳边。 炙热的呼吸扑洒在时云舒耳畔, 痒痒的, 惹得她身体止不住轻颤两下。 停顿了几秒, 他才继续低声道:“长辈们特意给我们腾出来空间, 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对不起他们的良苦用心。” 时云舒下意识想答“不是”, 唇却率先被堵上。 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 低声呜咽:“江淮景……” “我知道。”男人闭上眼睫, 薄凉的唇辗转在她的唇间。 声音低哑, 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亲一会儿再说。” 时云舒:“……” “一会儿”是个不确切的时间词,江淮景口中的“一会儿”更是不确切, 足足亲了半个多小时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时云舒轻喘着气, 面色潮红, 大脑几近缺氧,到重新获得自由时已经忘了自己要说的正事是什么了。 她只知道江淮景在时刻注意她的身体恢复情况, 接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时云舒再次想起来这件事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她严防死守,戴好口罩和江淮景保持五米的距离,时刻警惕不被他带歪话题,总算顺利谈判了一次。 江淮景坚持要严格按照祁老爷子所说入赘,时云舒劝不动,只好各退一步,不走入赘的路子,只将9854亿身家当作聘礼即可,到时候祁家家产她会尽可能参与一些,主要还是依赖舅舅和江淮景打理。 -- 这场订婚宴在北城贵族圈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宋鸿禧还邀请了购房客户,消息很快在整个北城传播开来。 祁思源原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是没想到因为江淮景的加入,效果直接翻倍了。 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在网上和现实中均引发热议。 得知消息最早的harmias内部员工人人自危,尤其是曾经说时云舒走后门、以色谋利的,纷纷被打脸,毕竟以祁家的背景和地位,连江淮景都得入赘,人家根本不屑于走他们公司的后门,更遑论有什么比祁家更壮的大腿值得她去攀了。 更何况时云舒入职后遇到那么多波折,都没有拿祁家继承人的身份来反击,足以说明够低调了。 还有一波人则是在猜测时云舒的生母,也就是祁老爷子那个鲜少露面的女儿又是何方神圣。 另一边,林宅。 被众人揣测的林蔓此时正浑身疲惫焦躁地坐在书房中,书桌上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起。 “林总!建林集团亲自来人催我们货款了,说再不交就要起诉我们。” “林总,员工们因为拖欠两个月工资,现在已经聚在公司门外闹起来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林总,您什么时候来公司啊,股东们吵着要见您。” “林总,今天已经收到第七封法院起诉信了。” “林总……林总……” 这些人一口一个林总,喊得本就烦躁的林蔓越发窝火,一气之下将电话线拔了,手机关机。 书房终于得以安静,她却没有得到解脱,双手崩溃地抱着头,被数亿的负债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冥思苦想许久,命下人将林听然喊来。 林听然面露警惕地跟在佣人身后,走到书房:“妈、妈妈,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得知自己并不是林蔓的亲生女儿后,她面对这位严厉的妈妈心情复杂了许多。 林蔓笑着看她,声音放得很轻:“过来,然然。” 这是林蔓第一次对她笑得这么温柔,林听然却莫名觉得害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林蔓注意到她的动作,面色沉了一瞬,又重新恢复: “妈妈又给你寻了一桩好婚事,你去嫁给吴先生,让他帮我们解一下燃眉之急好吗?” 林听然闻言眉头一皱。 那个七十多岁的老男人哪是吴先生,分明是贪财好色的吴老头。 这些天她也想明白很多,过去那些年每每怀疑林蔓和她之间的母女情分时,她都会因为血缘关系偏向林蔓。 但如今得知林蔓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后,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在书桌前站定:“妈妈,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初衷,我很感谢您养育我,为了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日后我愿意陪您一起慢慢还清负债,但是联姻的事请您不要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蔓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阴霾遍布,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林听然习惯性发怵,但她并没有退却。 自她从二楼窗户跳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心反抗这位严厉的养母了。 第169章 林修筠不知书房内的情况,着急忙慌从外面跑过来:“蔓蔓,我知道怎么救公司了!” 林蔓敛了怒意看过去:“什么办法?” “你快看!”林修筠把手机上的新闻消息亮给她看,“老丈人公开宣布要将八成的家产都分给云舒,还有江家的那个江淮景,也要将9800多亿都赠与云舒。” 林蔓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她一把抢过手机,看着新闻报道上的文字和配图,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可能?祁思源当初连几百万都不愿意给我,怎么可能把八成家产都分给她?而且她不是有心脏病吗,江家怎么可能愿意接受她?” “不知道啊……嗨,这不重要。” 林修筠精神亢奋,语气笃定,“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一直想认我们吗?我们把她认回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林蔓不掩眼底的嫌恶:“你以为她有你一部分基因,就像你一样懦弱无能吗?当初我拿坐牢威胁她都没用,你觉得她现在还想认你?” “啪——啪——啪——” 一阵缓慢的掌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时云舒牵着江淮景的手出现在书房门口,眉眼轻弯,慢慢道:“没想到林女士还挺了解我。” 林氏夫妇齐齐一愣。 林蔓冷声问:“谁放她们进来的?!” 林听然看见时云舒眼睛一亮,退后一大步站到她另一边,有她在底气都足了不少,朗声回:“我。” 林蔓怒火中烧:“吃里扒外的东西!” 时云舒将林听然护在身后:“要论吃里扒外,分明是林女士更胜一筹。” 林蔓看清局势:“看来你们是要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我了?” 时云舒但笑不语。 林修筠上前,笑容温和慈善:“云舒啊,你妈妈只是一时气上头了,说话不好听你别在意,这是你的家,你想来就来,我们欢迎至极。” 时云舒淡淡看着他:“你想多了,我没觉得你们有什么可在意的。” 林修筠尴尬了一瞬,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你不在意,要不然搬回家住?” 时云舒瞥了他一眼,毫不留颜面:“奴颜婢膝,怪不得被挤下来了。” 林修筠的脸色当场青一阵白一阵,却又忌惮她如今的地位和身边的江淮景,无处发作。 时云舒转向林蔓,淡声道:“外公让我来转告你和林修筠,他念在父女之情,可以帮你还清债务,免了你 们牢狱之灾,但条件是——”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离开北城。” 林蔓神色一凛。 时云舒微微勾唇:“怎么样林女士,这一幕是不是似曾相识。” 外公让她亲自来一趟,就是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林蔓从前对她使过的招数,原模原样还给她。 甚至连身份都如出一辙,一个是父亲对女儿,另一个是母亲对女儿。 外公此次的确动了大怒,要将林蔓夫妇送到偏远小岛,任他们自生自灭。 林修筠喜上眉梢:“看来老丈人对我们还是有情义的,蔓蔓,快答应啊,至少我们不用去坐牢了。” 林蔓静静地看着时云舒,没理会他。 “呵呵……”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的靠近时云舒,嘲讽地笑起来:“他现在知道怎么做外公了?为了保护你,逼我离开。当初我妈死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学学怎么做一个父亲?我被那些贱人骂没妈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想过抛下他那所谓的继承人责任,来学校替我撑腰?” 林蔓情绪激动,面容几分狰狞,江淮景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挡在时云舒面前。 林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形容癫狂又悲怆,将林听然吓了一跳。 她目光若有所无落在江淮景身上,看着时云舒,意有所指道:“你比我幸运,遇到了正确引导你的人。” 不知是不是时云舒的错觉,她隐约看到了她眼中浮现的泪光,但再一睁眼,林蔓已经恢复了从前那副高傲的姿态。 她转身坐回去,姿态端庄,面容沉静,与刚才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听他的安排吧,我离开北城,永不再回来。” 第77章 山先生 祁思源行动果决, 这两天就安排直升机将林氏夫妇送出国,要去的地方是一座靠劳作才能谋生的小岛。 林听然不知道去哪,就暂且和时云舒一起回祁家了。 时云舒安慰她:“给我一段时间, 我会尽快找到你的亲生父母的。” 她已经在国内最大的寻人启事软件“寻”app上发布了养父母的信息, 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林听然乖巧地点头:“嗯嗯, 谢谢舒舒宝贝,我不着急的。” 安顿好林听然,时云舒去了书房。 夕阳西下,在书房内洒入一室金黄。祁思源正拄着拐杖, 面窗而立, 另一只手握着两颗核桃,却没有盘。 时云舒轻手轻脚走过去:“外公, 都已经安置好了。” 祁思源轻嗯了声, 知道她说的不只是林听然。 第170章 “直升机安排在明天下午, 您要去看一眼吗。”时云舒轻声问。 老人枯黄的面色在夕阳下显得愈发沧桑, 浑浊的瞳孔微动, 缓慢道:“不了。” 时云舒没再继续劝说, 嘱咐他不要太伤神后就离开了。 书房内只剩下孑然而立的祁思源, 他眺望着远方, 棕色的双眸渐渐染上一层湿意。 他想起爱妻逝世那一年, 他因悲痛过度, 将自己埋在一堆堆小山似的文件中,想靠忙碌来麻痹神经, 却忽略了同样失去了妈妈的祁蔓和祁钰。 那时祁蔓不过才十一岁, 正是敏感多思的年纪, 因在贵族学校被欺负,而他无暇顾及, 她渐渐学会早恋,偏执地通过爱情弥补父母欠缺她的关爱,这才导致她在二十岁的年纪就被林修筠哄得非他不嫁,为他对抗整个祁家。 他一直对这个女儿有所亏欠,所以他在物质上做到最大程度的满足,但唯独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和声誉,以怀孕相逼,想让他接受林修筠,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弥补已经为时已晚。 亲情的错位导致了祁蔓剑走偏锋的一生,他不知道她是否会为当年的决定所后悔,但这个女儿会是他一生都拔不掉的刺。 -- 时云舒从书房出来,客厅门是打开的,春意盎然的庭院吹进一股偏冷的风,她不禁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一到换季她就容易感冒。 揉了下有些发痒的鼻子,一抬头看见江淮景已经在客厅门口等着她。 她好奇地问:“你今晚不回去吗?” 外公回来之后,她就搬回祁家的新宅院了,离江家只有两条胡同,拐三个弯的距离。 男人姿态慵懒地靠在墙边,抬手摸了下她衣服的厚度,拖着腔调道: “在等日理万机的大小姐赏脸约会。” 时云舒脸颊一红,故作镇定道:“那你等我一下,我上楼换个衣服。” 男人耐心地点了点头,对着她的背影叮嘱道:“穿厚点。” 时云舒扶着楼梯上楼:“知道了。” 回到房间,她将衣帽间的衣柜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套既保暖又好看的衣服。 这算是他们复合后第一次约会,她不想草草应付,便站在白色雕花全身镜前,现场混搭起来。 白色的好看,但是已经穿过一次了,不好。 黑色裙子不错,但是腰围大了,得配个简约腰带。 嗯,有点单调,再穿个长靴子吧…… 时云舒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孩,纠结着约会要穿什么,单是换衣服就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又坐在梳妆镜前,重新化了个妆,一边化一边想着,待会儿要把口红带上,吃过饭还要补一补。 又纠结要不要戴个假睫毛,要不要化内眼线,压根没想起来还在楼下等她的江淮景。 江淮景在楼下沙发坐了许久,连祁思源都从书房出来了,也没见时云舒的人影。 祁思源让下人给他倒了杯茶,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慰:“别着急,小姑娘家化妆慢,先喝杯茶等等。” 江淮景嗯了声,接过茶杯礼貌道谢。 又过了半小时,时云舒还是没有下来。 他不禁蹙了下眉,将茶杯放下,起身:“外公,我上去看看。” 祁思源也觉得自己外孙女太慢了,微微颔首:“好,去吧。” 江淮景上楼敲了敲门,声线低沉喊了一声:“时云舒。” 时云舒正在进行最后一步的定妆了,听见敲门声下意识以为江淮景是来催她的,回应道:“马上马上。” 听见女孩熟悉的声音,门外的男人松了口气,没再下楼,就环着胳膊靠在门框旁耐心等她。 被催促之后,时云舒加快了速度,随意打理了一下头发就,十分钟后就出来了:“走吧走吧。” 江淮景顺手接过她的包,拉住她:“等一下。” 时云舒顿住步子,疑惑看他:“怎么了?” 见他面色有几分沉冷,以为是等她等急了。 的确是她忽略时间了,时云舒知错就改:“这次太突然了,下次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就不用再等我这么久了。” 男人没说话,低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方形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左手伸出来。” 时云舒眨了眨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 江淮景给她戴上,扣好表带。 时云舒低头望去,是一个手环模样的配饰。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屏幕:“这是智能手表吗?我有呀。” 在智能手表刚兴起那阵,外公就给她送了最顶配的一款,说还能监测健康情况,但她嫌数据测量误差太大,戴着还累赘,就丢到一边了。 江淮景淡声道:“我知道。” 他点了下表带上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她的心电图。 时云舒愣了愣。 他声音清冽,缓缓道:“这是专门针对心脏病患者设计的心脏监测手表,包括血氧、心率、血压,心率过快过慢都会震动提醒,超过了一定值域会自动给紧急联系人打电话。” 他点开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我填的是我 的电话,有三个位置,你可以把外公和舅舅记上。” “目前数据测量的准确率在99.99%,你可以相信它。” 第171章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这款表带围度与她正合适的心脏监控手环,疑问脱口而出:“这也是为了我设计的吗。” 她几乎是以肯定句说出来的。 江淮景嗯了声,深邃的眸子直直望着她: “都是为了你。” 阅遍医书典籍、辅修计算机学位、创立ai医疗公司、研发中医辅诊系统、寻找适配的心脏源、研发心脏监测手环…… 种种行为,动机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护佑她一生平安健康,顺遂无虞。 时云舒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她一下钻进男人的怀里,声音哽咽:“江淮景……” 她后知后觉他刚才喊她名字,只是想听见她的声音,确保她在房间内安好。 男人抬手,大掌覆在女孩的头上,另一只手揽在女孩腰间,很用力地抱紧:“嗯。” 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炙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喷洒在时云舒的皮肤上:“就当是为了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摘下它,可以吗。” 他已经经受不起第二次失去她了。 时云舒感受到他的胸腔轻轻颤动,低沉的声线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祈求。 “好……”她紧紧环着他精瘦却有力的腰,在他怀中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戴着。” 女孩声音细软,听上去闷闷的:“我不记外公和舅舅的电话,我只记你一个人的,我把我的命交给你,陪你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把命交给他,交给她的第二座靠山。 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女孩揉进身体里,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庆幸:“好。” 无人的二楼客厅,天色已经昏暗,他们紧紧相拥,为对方立誓。 心跳在这一刻同频共振,一齐对抗命运的不公。 -- 片刻,他们才从楼上手牵手下来,江淮景另一侧的宽肩上还挂着时云舒的女士小皮包。 时云舒拉着他往门外走去,临走前还给祁思源打了个招呼:“外公,我们出去玩啦,你吃过晚饭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诶诶诶……”祁思源喊住她,皱着眉头质问道,“什么意思,你们今晚上不回来了?!” 他严厉道:“我告诉你们,婚前那个……那个啥可不行啊,必须得等结婚了才行,舒丫头今天晚上必须得回家住!” 江淮景一下就听出了话中的深意,反倒是时云舒,反应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 身旁的男人胸腔中倾泻出一丝笑意,时云舒蓦地脸红:“外公——!你说什么呢!” 她神情焦急:“我是说你睡觉早,不用等我回来,你想到哪儿去了!” “哦哦哦,是这个意思啊。” 祁思源恍然大悟,连忙讨好地对时云舒笑笑:“外公错了,是外公想多了,那你们早去早回,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 时云舒不想再跟他说话,气鼓鼓地出了门。 江淮景最爱看她害羞的小表情,随意揉捏着她柔软的手,心情愉悦地开口:“放心吧,没把你娶回家,我不会乱来。” 时云舒刚吹散一些的热气又蹭地窜了上来。 “江淮景——!”她提高音量警告。 “好,不逗你了。” 男人唇角漾着清浅的笑意,迎着春风,牵着时云舒走到门口上车,等她坐上副驾驶,弯腰帮她系上安全带。 两个人的约会,没有喊司机当电灯泡。 他亲自开车前往预定的餐厅,知道时云舒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没有选择室外的活动,像大学一样只是简单的吃饭看电影。 只不过他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扰,直接将电影院包场了。 一进门,所有工作人员早已严阵以待地站成两排,异口同声地迎接他们:“江总、时小姐晚上好。” 时云舒看着浩大的场面和空荡荡的电影院,表情复杂地张了张唇:“……你这样会不会被人骂死。” 即便是合法合规的行为,但是包了电影院,让想看电影却买不到电影票的人怎么办。 “不知道。” 男人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牵着她走进去,每个影厅都有待放映的海报,“想看哪个。” 时云舒环视了一圈,电影类型齐全,她想看的倒是不少,尤其是恐怖片。 但在约会时看似乎不大合适,索性选了一个青春情感电影,好像很适合情侣看。 “就它了。” 江淮景冲工作人员稍抬下巴。 工作人员提前为她们准备好了爆米花、饮料和各种小零食,甚至贴心地将里面的椅子都撤了,在最佳的观影位置换上了两把全新舒适的沙发椅。 时云舒感慨地啧了一声:“钱确实不能放你那里。” 败家式花钱,看一场电影就得砸几十万。 江淮景认同地点头:“下次花钱向你申请。” “那还是算了。” 时云舒也不想管钱。 影厅没有像平时一样调的冷风极低,而是按照时云舒的接受程度调节到最适宜的温度。 两个人坐下后,工作人员就全部撤离了。 时云舒很少看青春情感电影,前面还能打起精神看一会儿,但是看到后面就开始犯困打盹了,开始后悔没有选恐怖片。 第172章 江淮景眼尖地将她揽到怀里:“看电影困成这样?” “还好。” 时云舒勉力支撑起眼皮,瞪大眼镜盯着荧幕。 两秒后又倒下去了。 江淮景无声失笑,将她沉重的脑袋拎起来,深邃的瞳孔锁住她:“帮你清醒清醒?” 时云舒迷糊地点头:“好啊。” 唇角传来一阵微凉的柔软,时云舒惊醒地睁大眼睛。 她迅速抬手挡住嘴巴,皱眉摇头:“不行,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男人置若罔闻,单手将她的两只手扣在身后,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肢,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倾身低头重新覆上,声音低沉,沙哑到了极致: “我免疫力好,不用怕。”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霸道姿势,时云舒被迫靠在沙发扶手上,腰后是男人炙热滚烫的大掌。 退无可退,只好顺从地渐渐回应他的吻。 昏暗空旷的影厅中,荧幕画面不断切换,时不时响起唇齿相依的暧昧声音。 “滴滴滴——” 一道不合时宜的机器报警声音响起。 时云舒面色潮红,微微后仰,茫然地问:“是什么声音?” 男人没有抬离,略微湿润的薄唇贴着她的缓缓游移摩挲着。 他薄唇翕动,一开一合都在轻轻撩动着时云舒的心弦,让她情不自禁跟着轻颤。 男人轻轻抬起女孩纤细的手腕,漆黑的眸间带着几分迷离沉醉,更多的是带着缱绻暧昧的挑逗,一字一顿道: “只是接吻,就让你心率过快了吗。” 第78章 云朵和山先生 男人轻轻抬起女孩纤细的手腕, 漆黑的眸间带着几分迷离沉醉,更多的是带着缱绻暧昧的挑逗,一字一顿道: “只是接吻, 就让你心率过快了吗。” 时云舒脑袋一懵, 目光有些呆滞地垂眸望去, 只见男人修长的指节之间,戴在她手腕上的心跳检测仪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红色的警报信号—— 她的心率值已经飙到了129次/分。 而正常心率值域在60-100次/分。 男人轻挑着眉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云舒又羞又气,脸红得不像话, 趁他不注意挣开他的禁锢,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状态放松的江淮景推倒在沙发椅上。 她一脚迈过去, 跪在男人张开的双腿之间, 像一只发飙的小猫, 两只手一边一只揪着他的耳朵, 冲着他的脸颊咬去。 “嘶——” 她用了些力气, 江淮景不禁吃痛地倒吸一口气。 脸上迅速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上面还有女孩残留的 口水。 他抬手摸了下, 半晌, 忽的扯唇问:“时云舒, 你属狗的吗。” 时云舒不回答他, 又冲着另一侧咬下去,整了一对形状相似的牙印, 这才解气。 江淮景看着她这幅耀武扬威的神气模样, 不气反笑。 他斜了斜唇, 闲散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漫不经心的语调带着惯有的不正经:“要不再往这儿来一口?” “......”时云舒咬牙切齿, “你真不要脸。” -- 三月中旬,万物复苏,天气渐渐回暖,时云舒终于得以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换上轻薄的大衣,胸口的疤也已经愈合地越来越好。 她从过年起到现在已经休息了两个半月,一般公司都不会允许员工请这么久假,所以她本打算直接将工作辞了,但许总在她住院时亲自过来探望,特准她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工作,这期间工资照发,还给她发了双倍工伤补贴。 许总裁态度极为诚恳,时云舒也不好再请辞了。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她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窝在江淮景怀里晒太阳。 刚喝过中药,嘴里含着一支棒棒糖解苦,百无聊赖地感慨着:“忙的时候想休息,休息多了又想上班了,人果然还是不能太闲了。” 江淮景手指一下一下捏着她的耳垂,淡声道:“那就来我公司,想上班就上,不想上班就休息。” 时云舒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拒绝:“不行,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男人语调闲散:“那你认为堂堂祁家大小姐在harmias屈尊当一个小职员的行为就可取吗。” “……” 时云舒被他问到了。 她之前是想图个清净,才会故意避开自家公司。 结果这清净现在是一点都没了,她去哪儿都是明牌不说,等她回到harmias之后,几乎不用想,肯定会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围观,领导同事和她相处更是会多一层顾虑。 这种情况下辞职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她早就应允了许总裁,等身体恢复就会去正常上班。 计划赶不上变化,身份突然公开的确给她带来一些困扰。 “那怎么办呢?”时云舒一侧腮帮子被棒棒糖塞得鼓鼓的。 她无意识地揪着江淮景的衬衫扣子,苦恼地想着,“我已经答应许总了,总不好再反悔吧。” “自己的公司有什么不好反悔的。”男人随意道。 时云舒一愣:“什么意思?” 第173章 江淮景轻提唇角,打开企业注册软件,搜索harmias。 点进主页,只见法定代表人一栏赫然写着“时云舒”三个字。 时云舒瞳孔微微放大:“你真把harmias买下来了?” 男人拖着尾音睨她:“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 加上这三百多亿,他给她的聘礼已经超过万亿了。 时云舒无言以对。 脑海中只有三个字不断闪现。 败家子、败家子、败家子...... 江淮景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修长手指捏住小木棍,从她嘴里抽出橙子味棒棒糖,毫不留情告知:“五分钟到了,你今天的摄糖量已经超标,不许再吃了。” 嘴里那股苦味还未散去,时云舒皱巴着小脸幽怨地看着他:“浪费可耻。” 男人挑眉,将她吃剩的棒棒糖丢到自己嘴里:“现在呢。” 时云舒:“......” 江淮景叼着棒棒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吃也可以。” 时云舒眼睛一亮,翘首以盼看向他。 男人轻轻勾唇,不紧不慢地将棒棒糖拿出,懒散地支着下巴,扬了一分调子:“过来亲我。” 时云舒:“......” 她抱着胳膊坐回去,气鼓鼓地冷哼一声:“苦死我吧,苦死我你就没女朋友了。” 江淮景轻笑,忽然靠近几寸,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贝齿,勾住她的缠绕。 橙子的香甜味瞬间在二人唇齿间旖旎漫开。 他停留几秒就抽离,声音低沉诱惑:“吃到糖了吗。” 时云舒下意识舔了下唇,机械地点头:“嗯......吃到了。” 江淮景又将棒棒糖重新塞了回去,时云舒看着他削薄的唇片带着盈润的光泽,不由自主地攀着他的肩膀,主动贴了上去,笨拙地啃噬着男人的薄唇。 橙子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渐渐覆盖了中药的苦,她情不自禁合上双眸,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忽闪着,得到极大的满足。 等到口中没那么苦了,她起身抽离,却被男人扣住后脑勺,反攻回去。 男人含住她的唇瓣,如攻略城池般侵入,气息滚烫而灼热:“吃完糖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唔......江淮景......” 鼻腔间被他的气息充斥着,掺杂着橙子的甜味和清爽干冽的雪山茶香。 呼吸开始错乱,她的声音渐渐被吞没。 -- 时云舒在“寻”app上发布的寻人启事得到了江淮景的技术支持,消息很快大面积扩散,只用了半个月,时云舒养父母的邻居就将他们的位置发给她了,是隔壁市的一栋老式小区。 时云舒当即带着林听然出发,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时家夫妇半生的积蓄都用来给时云舒治病了,因为上了年纪,没有学校愿意招作老师了,只能在小学食堂当食堂阿姨和清洁工,二人微薄的收入只够租一间老式居民房。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因年久失修,陈旧的墙皮已经脱落,老两口还只租到了五楼。 还没见到人,时云舒就已经想落泪了。 她不敢想象,这些年腰肌受损的养父母是怎么过来的。 林听然忐忑不安地跟在时云舒身后,她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她。 她们轻轻敲门,屋内响起时母温柔熟悉的声音:“谁啊?” 时云舒张了张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应华从内将门打开,见到时云舒的那一刻,同样愣在了原地。 她刚年过半百,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 眼眶瞬间湿润,时隔这么多年,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云舒......” 时云舒鼻尖酸涩,两步走过去抱住她,哽咽着喊出久违而陌生的称呼:“妈妈——” 客厅内,空间拥挤却极为整洁。 时家夫妇拿出了家中最贵的茶叶招待她们,记得时云舒不能喝茶,额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时云舒捧着这杯热水,定定地出神,想起了林蔓见她第一面时给她倒的浓茶。 时家夫妇双手放在膝间,神情有些局促。 时父面露愧疚,率先开口:“云舒,当初把你抛下,是以为你认回亲生父母,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希望你不要怪我们。” 两滴泪垂直掉落,淹没在纸杯中。 她之前的确埋怨过他们,但是经年过去,她早已与自己和解,与大人和解。 她抬头,眼眶红红的:“我早就不怪你们了,该被惩罚的是我那对亲生父母。” 时父长叹一口气:“当初你爸爸告诉我,他们会认回你,还说听然在他们的抚养下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和资源,认识更多德高望重的人,我这才鬼迷心窍相信了他,把你们姐妹俩都交给了他们,却没想到......唉……” 说到此处,时父也不禁哽咽了几分:“一切都怪我识人不清,所托非人啊......” 应华捂着嘴泣不成声,明明两个女儿近在迟尺,她却不敢触碰。 第174章 原来是这样。 时云舒恍然捋清了当初发生的事。 林氏夫妇本想认回她,却在发现她有心脏病后反悔,之后又不舍得放走林听然,所以对她的养父母撒了谎,甚至装出一副慈父慈母的姿态,这才迷惑了时父。 他们撒的这个谎,让她、让她的养父母、让林听然都不好过。 时云舒缓缓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成为林蔓夫妇的女儿是她 最大的不幸。 她擦了擦眼泪,将林听然介绍给他们:“爸、妈,这就是听然,你们的亲生女儿。” 林听然眼眶红红的,小心翼翼地喊:“爸爸,妈妈……” 她的眉眼有三分像应华,她们在门口见到第一眼就互相对对方产生了血缘带来的亲切感,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面,都不敢妄自认对方。 听见她的称呼,应华和时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流下。 他们哭笑着答应,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们。 时云舒打量着这间老房子,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甚至连桌子都是时父用废铁焊接的。 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的养父母,两位受人爱戴的人民教师,却在晚年过得这么苦,这都是她和林蔓害的。 时父注意到她愧疚的目光,忙故作轻松说:“嗨,我们买过好几张桌子了,都没自己焊的结实,就送给邻居了。” 他给应华使了个眼色,她忙跟着道:“哦对对……我们俩过得挺好的,你爸妈之前还给我们一大笔钱呢,我们手里钱还多着都没收。” 时云舒吸了吸鼻子,钱都用来给她看病了,他们哪还有多余的存款,分明是不想收林氏夫妇的小恩小惠,被扣上卖女儿的名头。 不愿意拆穿他们,她轻声道:“爸、妈,你们跟我回北城吧,我和听然一起赡养你们。” “这……”他们面露犹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时云舒看出他们的顾虑,安抚道:“我外公很感谢你们把我健康养大,已经买下了我们原先的那套房子,重新施工装修,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你们请回去,他想亲自感谢你们。” 林听然也道:“爸爸妈妈,我现在已经面试过了好几家钢琴培训机构了,马上就可以赚钱了,我和舒舒宝贝一起照顾你们。” 话已至此,应华和时父也不舍得再和两个女儿分开了,对视一眼,喜极而泣:“好……好,我们跟你们回去。” -- 阳春四月,为了迎接和感谢时家夫妇,祁思源请了京北酒店的厨师到家中,在新宅子中办了一场顶奢家宴,邀请了时家和江家,一共十一口人。 时云舒的疤痕也愈合好了,换上了一字肩紫藤色长裙,还没下楼就在江淮景的连哄带骗下,又加了一条白色流苏披肩。 被江淮景牵着手下楼时,她唇角轻轻撅起,低头看着奇怪的穿搭,微微蹙眉:“还是感觉好奇怪啊。” 虽然白色百搭,但是一字肩的袖子和胸口是精华设计了,结果都被披肩挡住了。 她抬手想把披肩扯下来,被江淮景眼明手快地按住:“不行。” 时云舒瞪他:“屋子里有暖气。” 男人纹丝不动:“那也不行,还开窗呢。” “......”时云舒被他噎了一下,咬牙骂道,“你真讨厌。” 男人好脾气地笑笑,环着她的肩膀,刚柔并济哄着:“嗯,我讨厌,我女朋友穿什么都好看。” 时云舒:“......” 有脾气没处发。 家宴开始,祁思源坐在主座,举起杯子,诚恳地向时家夫妇和江家几位长辈致谢。 “感谢各位这些年对我外孙女的照顾,你们把云舒照顾得很好,教育得也很好,反而是我这个外公做得不称职,没教好女儿,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替我不争气的女儿向大家致歉。” 他端起装了满杯白酒的杯子,一饮而尽。 辛辣白酒入喉,年迈的老者皱了下眉。 时云舒在一旁担忧道:“外公,您别喝酒了。” 应华也说:“是啊,喝酒伤身,祁老先生喝茶就好了。” 祁思源摆手:“没事,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以茶代酒不足以表示我的诚意。” 时父回敬他:“祁老先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孩子们都在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我们吃点苦不算什么。”应华握着时云舒的手,心疼道,“最苦的还是云舒,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眼看大家又要潸然泪下,江杏泉忙举起杯子:“好了好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可不兴哭啊。” 祁思源哈哈一笑:“江老头说得对,来,我敬大家。” 屋内挂满了气球和彩带,院子里还有音乐和篝火表演,连带着两家的佣人一起庆祝,一场家宴办得喜气洋洋的。 时云舒和林听然陪着时家夫妇围在篝火旁,讲述着这些年的成就和经历,应华和时父极其认真听着,热切地询问着细枝末节,好像这样就算是陪伴了他们的童年。 祁玉和江父拉上苏芸和江茗雪一起打扑克,祁思源和江杏泉在走廊下紧张对弈。 第175章 “别走那儿!不行不行,你走那儿我下哪儿啊!” “嘿呦,那我今天还非得走这儿不可了。” “江杏泉!你个老不死的!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 “……” 一家老小热热闹闹的,场面和谐而温馨。 时云舒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又去看了会两位老人下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没发现江淮景的身影。 林听然问她:“舒舒宝贝,你找什么呢?” 时云舒拢了拢流苏披肩,问:“然然,你知道江淮景去哪儿了吗?” “啊......”林听然眼神飘忽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公司有什么事,出去打电话了?” 她挽起时云舒的肩膀:“没事的舒舒宝贝,他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你快过来,妈妈刚刚还在问你在国外有没有遇到好玩的呢。” “好吧。” 时云舒没有多想,正要重新坐回去,四周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秒,她两侧草坪地面忽然亮起一排排暖色灯串,灯串旁沿路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三四排白色蜡烛,中间空出一条长长的过道。 一颗火苗星子从第一支蜡烛迅速窜到最后一支,瞬间点燃了上百只蜡烛,火光在春风中摇曳,和星光点点的夜幕交相辉映。 夜空中盘旋着几架直升机,井然有序地撒下大片的玫瑰花瓣,有几片落在她的白色披肩上,红得愈发鲜艳而明亮。 时云舒垂眸望去,是弗洛伊德。 神情不禁微怔,她几分困惑地沿着蜡烛向前望去。 月光下,江淮景从阴影中走出,步伐稳健,银色的月辉洒在肩头。 盛装出席,怀中抱着一束玫瑰,出现在蜡烛尾端,与她遥遥相望。 时云舒眉目微动,渐渐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庭院的其他人纷纷停止了动作,祁思源也将下了一半的棋局暂时搁置,挑眉看着江杏泉:“可算来了,我都快演不下去了。” 江杏泉嫌弃地瞪他一眼:“我看你下得挺起劲的啊。” 林听然和江茗雪跑到一边,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照相机,分别录像、拍照做记录。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男人身姿绰约,迎着月光缓步向自己走来,在半米之隔的位置停下。 男人鼻梁高挺,面容清隽,惯有的慵懒和散漫尽数褪去,深邃的眸子倒映着点点星子和火光,以及在他眼中清晰的她。 薄唇牵起清浅的弧度,他温柔地看着她:“在找我吗。” 时云舒忽然思维变得迟钝:“你这是......” 男人眼眸很黑,声音清冽低醇:“本来想再等等,但是后院种的玫瑰等不及了。” 时云舒垂眸望去,这才发现他手中捧的玫瑰,是他高二那年在江家百草园中亲手种下的。 当初她 还不解地问:“园子里不是已经种了玫瑰花吗?” 少年拿铲子细致地刨开一个小坑,傲慢地瞥了她一眼,腔调散漫顽劣:“我种的玫瑰和他们种的不一样。” 时云舒当时还在心中小小地腹诽,不都是玫瑰花吗,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之后那片玫瑰被围在栅栏中,一直由他亲自浇灌和养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如今,那几十株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玫瑰,被精致修剪包裹,由它们的主人亲自捧起,送到她面前。 眼眶蓦地涌上湿意,她微微张唇,却喉间堵塞,没能发出声音。 江淮景将花束送到她面前,面容清隽:“我亲手种的玫瑰,会不会显得没那么俗气。” 香气沁入鼻腔,时云舒接过玫瑰抱在怀里。 她声音哽咽地摇头:“你送的,永远独一无二。” 男人如墨一般的瞳眸深深凝望着她,缓缓启唇: “我曾一度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放弃的,所以我堕落、荒唐、沉沦,我把自己过得潦草模糊,直到你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他修长的指节微微蜷起: “我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人,如果无意中让你不安,请你不要怀疑,不要乱想,我很爱你,比我的生命还要爱。” “我们已经错过了六年,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想以另一种身份陪在你身边。” “所以......”他声音忽然顿滞,“小病秧子,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时云舒眼中噙满了泪珠,抑制不住向外奔涌,挂在泛红的眼眶上,水痕深重。 她哽咽着点头回应:“我愿意。” 晶莹的泪水滑落到娇艳的玫瑰花上,打湿了上面蝴蝶结系法笨拙的白色丝带。 江淮景缓缓吐出一口气,蜷起的指节渐渐放松。 这一幕曾在他辗转不安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如今真正实现了,他却有些恍惚。 他抬手轻轻拂去女孩脸颊上的泪珠,温热的触感传来,他心底的忐忑才终于渐渐平息。 他从九十九朵玫瑰最中间的花蕊中取出一枚钻戒,牵起女孩的左手,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时云舒注意到他指尖轻微的颤抖,大小正合适的钻戒戴了足足半分钟。 第176章 时云舒将花放下,主动拥抱他,她靠在他的胸口,一遍遍重复着: “江淮景,你听见了吗?我愿意,我愿意嫁给你......” 女孩的声音轻软而坚定,渐渐抚平了男人心中的不安。 篝火摇曳,光影簌簌。 他们紧紧相拥着,围在一旁的长辈们不约而同落泪。 时云舒知道,江淮景特意挑选外公为她举办的家宴上求婚,就是为了让她所有家人和朋友与她一起见证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得到他们的祝福。 -- 婚礼在五月中旬举办,时云舒早早就被揪起来化妆换衣服。 化好妆后,她换上抹胸婚纱,因为领口稍低,胸口的疤痕露了出来,化妆师建议她稍微遮一下。 她不觉得这个疤丑陋,相反她认为这是朵儿陪伴她的证明。所以平时穿领口低一些的衣服,不会刻意去遮掩。 但化妆师说得并无道理,像结婚这样的重要场合,的确应该遮一遮。 略微思忖了下,她转向化妆师,让她帮忙用遮瑕膏之类的遮盖一下。 化妆师试了试,摇头:“不行,时小姐太白了,这几种遮瑕膏都有些明显,您稍等一下,我再调调颜色。” 时云舒点头,耐心等着她调色。 门忽然从外打开,江淮景身穿熨帖整齐笔挺的新郎服走进来。 时云舒一愣:“你怎么来了?” 江淮景对化妆师淡声道:“你先出去吧。” 等到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时云舒问:“苏姨不是说,婚礼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淮景轻轻勾唇:“当然是趁她不注意偷溜进来的。” “......”时云舒沉默了下,“那你过来是干什么,不会就是见我一面吧?” 她故意傲娇地扬着下巴:“这么黏人的男人我可不要啊。” 江淮景轻笑了下,垂眸落在她胸口处遮瑕膏和肤色明显的交界线:“来让你替我检验一下画功。” 时云舒愣了下:“什么意思?” 江淮景不语,拿卸妆水将她胸口的遮瑕膏轻轻擦去,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工具包,取出一只丙烯马克笔,在她胸前轻柔地描画起来。 马克笔的笔触细细软软的,并不疼,男人手腕很稳,目光专注。 干燥的手掌覆在她胸口处的皮肤上,时不时擦过下方一寸的柔软,反而让她有些酥酥麻麻的。 时云舒压下内心的异样情绪,有些怀疑地问:“你学过画画吗?” 江淮景语气坦诚:“没有。” “......”时云舒一时失语,“要不你还是让化妆师来吧,或者帮我买个纹身贴也行。” “不行。”男人否决了她的提议。 “......” 时云舒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等他画完。 十分钟后,他落下最后一笔:“画好了。” 时云舒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镇定地转过去照镜子。 当一只栩栩如生的紫色蝴蝶映入眼帘时,她眼中闪过明显的亮色和惊艳。 白皙的胸口皮肤上,一只紫色蝴蝶轻轻震动着羽翼,灵动而富有生机,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欲飞。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江淮景慢条斯理地合上马克笔:“前一阵在路边遇到一位手绘摆摊的阿姨,跟她学了几天。” 一阵强烈的暖意席卷而来,时云舒起身,踮脚在他唇角落下轻盈的一吻,然后经验丰富地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脱身。 江淮景盯着她灵活又警惕的姿态,半晌,笑出了声。 没有与她计较,退后半步,查看整体效果。 目光触及到蝴蝶下被遮盖后并不明显的淡粉色伤疤,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瞳孔中掺杂着心疼和刺痛。 良久,他俯身,在蝴蝶上方落下虔诚的一吻。 微凉的触感从胸口传来,时云舒呼吸一滞,不由攥紧了手心,眸心轻颤:“江淮景......” 男人只停留了几秒,缓缓从她胸前抬头,眼中并无半分情欲。 刚才亲吻过她胸口的薄唇轻轻开合: “提前行使一下权利,不过分吧。” “……” -- 婚礼十点开始,时云舒由祁思源扶着,提前走到宴会厅门口。 这条路莫名熟悉,她看了一眼宴会厅的牌子,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悦容厅。 睫毛不禁轻颤了两下,她在心中重复默念着。 悦容厅...... 恰好是她回国后,被江淮景骗着参加的那场只有新郎的假婚礼宴会厅。 脑海中蓦然回想起他当初不着调的话: “新娘跑了,要不你来应应急?” 一切忽然明晰。 婚礼是假的,玩笑话却是真的。 原来他等待的新娘,一直是她。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仰头压下眸间的酸涩。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 林听然、江茗雪和谭茵做她的伴娘,祁家和江家各找了一个小花童,为她提着婚纱裙摆。 第177章 与那场婚礼不同,这次的婚礼座无虚席,大家纷纷送上祝福,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或夸赞她胸前独特耀眼的紫色蝴蝶。 时云舒踩在纯白地毯上,沿着精心修剪的花艺路引,缓缓向江淮景走去。 香槟色水晶复古吊灯悬挂在正上方,富丽堂皇,奢华又典雅。 江淮景身姿挺拔,立在红毯另一端。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墨色翻涌。 时云舒泛着水光的眸子微笑着回望着他。 场上依然光影重叠,琉璃璀璨。他们遥遥相望,无需多言,便默契地知晓对方的心意。 这一次,他终于等到了他的新娘。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